第一三九二章 阮家没得选
“派个人去告诉大司马,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他攻他的青州,我取我的陈留,日后以巨野为界,可莫要坏了同朝情谊。”杜英微笑着说道,“这件事余之前还不知道交给谁。
但是通事馆最近北通河北、西入西域,事情办得漂亮,你们也的确能胜任此职。”
梁殊了然,杜英这既是要和桓温约定莫要攻伐、一致对付鲜卑人,也是在表明自己和桓温之间没有任何缓和余地了,一切公事公办,只等日后在战场上一较高下。
否则杜英身边出自桓温或者朝廷派系的人有很多,甚至还不乏有能够在桓温面前说上话的,又何至于让通事馆派人呢?
“阮宁如何?”梁殊问。
“他?”杜英皱了皱眉,这家伙当初心思不定,一直不想留在关中,不情不愿的,以至于杜英只好把他架空了。
“阮家,不比往昔了。”梁殊笑答。
杜英先是错愕一下,旋即也反应过来。
之前的阮家,的确是坚定的江左世家同党,这也得益于阮家和王谢各家代代不断的联姻,将阮家牢牢地绑在了王谢各家的战车上,即使是阮家现在已经萧条落败,也没有人敢小觑阮家。
这也使得阮家心甘情愿的站在王谢世家这边,只有这样才能维持阮家的地位。
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首先是阮宁留在关中,虽然是王羲之早年把他和王坦之、韩伯一起留下,本意是为了给关中添堵,但是现在王坦之和韩伯一个两个都变成了关中的人,这就导致阮宁就算是不想跟着关中走,也已经跳进黄河洗不清了。
除非阮宁能够在公开场合大骂关中,直接宣布和关中断绝一切关系。
可是阮宁又如何敢呢?
所以不干他愿意还是不愿意,都已经是关中的人了,并且阮家在江左也被打上了关中的标签,洗刷不掉。
与此同时,阮家目前和王谢各家最亲密的关系,就是阮家的长女嫁给了谢家的家主,谢奕。
在不久之前,谢奕把阮夫人从建康府接到了京口,更是代表着谢家内部的正式分割,谢奕这一支显然是铁了心要投靠关中了。
而倒霉的阮家无论是从上一代算还是从这一代算,都等于被切断了和王谢世家之间的联系,属于想要站向王谢世家那边都没得选,注定了只能和关中一起走。
哪怕是阮家是世家制度的拥护者。
这种无奈,现在也不只是出现在阮家身上,现在的江左世家,包括吴郡和青徐等地的世家,多多少少都面临着这样的问题,尤其是那些根本没有什么话语权,只能跟着大家族同气连枝的二三流世家。
对此,杜英也不由得感慨一声
“他们所支持和拥护的制度,现在反倒是成了迫使他们不得不反对这种制度的枷锁,当真是造化弄人。”
按照世家制度的一贯思想准则,全家上下同仇敌忾,那么某一个或者两个身居高位的人,其言行身份就已经足以代表整个家族的态度。
在王谢世家们眼中,阮宁和阮夫人的身份地位,足以代表阮家,也就已经足够拒绝阮家加入到如今世家的圈子里。
毕竟现在王谢世家内部也逐渐面临诸多问题,比如在对待朝廷和大司马上是合作妥协还是坚决对抗,比如之前的乱局就已经暴露出来世家内部也存在诸多不可信任的,何家和蔡家这些平日里颇为低调的二流世家,这一次骤然站出来跟着司马昱走,的确打了乌衣巷各家一个措手不及。
再加之现在世家已经开始面临如何同仇敌忾、一致对外,以维持世家几代基业的问题了,所以在如今王谢世家核心成员的范围上,自然有所紧缩。
所以现在阮家根本就无路可走,只能选择追随关中。
这就使得阮宁从原本的“不稳定分子”,摇身一变,成为了值得信赖的人。
还是在世家制度的推动下导致的。
也不知道阮宁会作何感想。
但梁殊却并没有一样轻松的笑出来,他无奈的说道
“这也是因为现在通事馆一样并没有那么多人可用的缘故。关中已经是天下最大的势力,至少在地盘上来说是这般,所以······
至少派遣出去的使者,也应该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且既能够据理力争,又能够尽人所能事,为关中争取所需。”
简而言之,既能够上得了台面、不坠关中颜面,又得厚颜无耻、尽一切可能为关中谋取利益。
显然关中本地的士子官吏们在这上面还远远不能说是擅长,反倒是喜欢纵玄论道的世家子弟们,更擅长这些。
气场、文化,都足够,只要能够挺直腰杆子,一阵云山雾绕丢过来,对面十有八九已经晕了头,恍恍惚惚的就签了协议不说,可能还觉得自己占了大便宜。
此次梁殊前往邺城,就是如此,其实到头来,大多数的渤海世家和鲜卑贵族们都不知道自己到底付出了怎样的代价才获得了原本应该平等获得的条件,反而为此而沾沾自喜。
在现在通事馆实在找不到类似优秀人才的情况下,阮宁也算是梁殊推出的不得已的人选。
斟酌了一下,杜英颔首
“就他吧,也算是给他一次机会。不过这也说明现在关中的人才培养还多有不足的地方,通事馆也应该和书院多加合作,需要什么样的人才,就应该让书院培养什么样的人才。”
梁殊愁眉苦脸
“属下的确也曾经和书院商议,但毕竟通事馆需要的人杂,多才多艺才好,所以属下和书院那边都很为难······”
杜英笑道
“慢慢来吧,只要能够培养出来学贯中西的人才,日后终究会有大用的。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这个过程或许很缓慢,但是至少现在我们应该开始,并且摸出来一些端倪了,这样才能最终在书院建立起来一套完整的培养方案。
比如现在西域方向就已经有所进展了吧?”
梁殊点头
“如今已经和西域的不少商贾谈成了合作,但是西域诸国应当还在观望之中,意味不详,显然他们应当在等待着中原能够决出真正的霸主,至少都督在他们的心中,此时还不算够格。”
杜英哂笑
“不过又是一群墙头草罢了,他们看上不上我,殊不知在我的心中,他们更是不过土鸡瓦狗尔,待到中原平定之后,王师出阳关以扫西域,又有何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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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车远去,在与铁轨的震动声中带起大片枯黄的落叶,也带起秋的萧瑟。
王煊注视,直至列车渐消失,他才收回目光,又送走了几位同学。
自此一别,将天各一方,不知道多少年后才能再相见,甚至有些人再无重逢期。
周围,有人还在缓慢地挥手,久久未曾放下,也有人沉默着,颇为伤感。
大学四年,一起走过,积淀下的情谊总有些难以割舍。
落日余晖斜照飘落的黄叶,光影斑驳,交织出几许岁月流逝之感。
阵阵犹如梵唱一般的海浪波动声在他身边响起,强烈的光芒开始迅速的升腾,巨大的金色光影映衬在他背后。唐三瞬间目光如电,向空中凝望。
顿时,”轰”的一声巨响从天堂花上爆发而出,巨大的金色光柱冲天而起,直冲云霄。
不远处的天狐大妖皇只觉得一股惊天意志爆发,整个地狱花园都剧烈的颤抖起来,花朵开始迅速的枯萎,所有的气运,似乎都在朝着那道金色的光柱凝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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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狱花园绝不能破碎,否则的话,对于天狐族来说就是毁灭性的灾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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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已经收敛的金光骤然再次强烈起来,不仅如此,天狐圣山本体还散发出白色的光芒,但那白光却像是向内塌陷似的,朝着内部涌入。
一道金色光柱毫无预兆的冲天而起,瞬间冲向高空。
刚刚再次抵挡过一次雷劫的皇者们几乎是下意识的全都散开。而下一瞬,那金色光柱就已经冲入了劫云之中。
漆黑如墨的劫云瞬间被点亮,化为了暗金色的云朵,所有的紫色在这一刻竟是全部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一道道巨大的金色雷霆。爱阅小说a那仿佛充斥着整个位面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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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三章 通事,通事
伸手在舆图的西北角落指了指,杜英笑道:
“甚至如今若不是余按着,恐怕桓冲已经要这么做了。所以他们不感念余的恩德,还想要观望一下中原局势······”
这大概就是猎物的身份,却操着猎手的心吧。”
梁殊亦然无奈一摊手:
“夜郎自大,古来有之。”
这些西域小国,自两汉以来的表现,已经足以证明,只要中原王朝足够强大,那么他们会争先恐后的前来朝贡,而若是中原无力顾及西域,那么汉家使者在他们的眼中也可以随意屠戮。
若论当墙头草的本事,这才是天下一等一的墙头草。
而且还是墙头草之中令人恨得牙根痒痒,却还得好声劝抚的那种。
“不若先让桓幼子试试手吧。”杜英斟酌说道,“桓幼子摩拳擦掌久矣,而且这本来就是余答应他。
再加之如今我军和大司马大战在即,之前桓幼子答应不参与其中,也是因为余以西域许诺之,而若是现在迟迟不令其动,不可成其班定远之功,则恐怕桓幼子要觉得余在诓骗他了。”
梁殊应诺:
“现在通事馆已经和西域不少商贾交好,他们对于大开商路很是感兴趣,但是苦于沿途各国或是想方设法提高关税,或是从各处设立关卡吃拿卡要,导致从西域到一趟凉州,成本就已经居高不下,更不要说再从凉州转运入中原了。
从西域而来的货物,价格居高不下,也就是卖的一个猎奇,在质量和数量上又比不得关中的货物,所以这些商贾们也会逐渐失去来关中做生意的兴趣。
若是王师能够西进,想来这些商贾是愿意为王师前驱,引领道路的。
这些家伙,啧啧。”
梁殊砸了咂嘴,显然对于这些商贾们唯利是图的性情非常了解,只要钱给的够,他们能把自己都给卖了。
所以就算是王师和他们没有什么干系,只要到时候给钱,他们也会屁颠屁颠跑在前面。
而打发几个商贾的钱,对于能够攻灭一国的王师来说,又算得了什么?
那些西域小国,一个个也都富得流油呢。
杜英笑道:
“让他们引路,疏通西域商道,想来他们是愿意的。
但是除了战事上,还有一个思想,通事馆需要摆正。
和关中的商贸,取决于道路通畅与否,取决于关中是不是能够吃得下他们带来的货物······
那些西域商贾们可以这么想,在他们眼中,手头上自西方而来的货物,如果能够在关中买一个好价钱的话,自然是不亏,而就算只是转运到凉州,被本地的商人吞下,所获得的利益少一些,但所承担的风险也少一些,也是可以接受。
但是通事馆不能这么想,通事馆应当尽可能地引领他们前来长安,看一看关中的货物相比于他们所卖的货物有什么区别,也让他们意识到,自己所想要卖进来的东西,除了样式上有所新颖之外,并不足以和关中的器物竞争。
进而引导着这些商贾转变想法,从把外面的东西卖进来转变成把关中的东西卖出去。这主次关系,得颠倒一下。
为此,余倒是觉得可以带着他们参观一下诸如关中工坊之类的,让他们意识到,和关中合作,有着怎样广阔的前景。
现在的工坊,因为已经足以领先其余地方的小作坊十余年,是大规模的工业生产,不是小打小闹,因此也不应该成为什么遮遮掩掩的秘密了,而应该成为关中新政的象征,成为关中的名剌,给天下人看看,这般景象,只能出现在关中新政之下。”
梁殊顿时面露苦色。
这话是我一个小小的通事馆掾史有资格接过来的么?
杜英也注意到了梁殊的无奈,不由得哈哈大笑:
“此事余会去信长安,让景略负责,届时通事馆就只需要带人去就可以了,具体安排你们自行商议。”
梁殊松了一口气,急忙应诺,只觉得自己有些跟不上都督天马行空般的想象,当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就从桓温、阮家跳到西域上的。
“天下万事万物,本就有异曲同工之妙。”杜英却好似直接看穿了梁殊的心思似的,突然继续说道,“所以通事,通事,通晓天下事、接纳天下客,通事馆之中也不能某个人只负责某一个方向,而应该多多少少都对其余方向也有所了解,这样才能把各方都串起来。
又有谁能料到,西域的一场攻伐,牵扯到桓冲的心思,也就直接牵扯到其会不会扭过头参与中原战事,进而牵扯到关中和大司马之间的斗争呢?”
梁殊豁然起身。
杜英吓了一跳。
便听到梁殊拱手说道:
“谨受教。”
杜英的嘴角抽了抽,叹道:
“说得很好,下次不要再说了。”
——————————--
隗粹带着骑兵冲入洞开的枋头东门,这是在枋头围城战的第三天。
精疲力竭的守军,在目睹了王师骑兵马踏连营之后,在亲自经历了出城救援不成反被吊打之后,士气已经彻底跌落谷底,匆匆守城,但是被邓羌率领亲卫先登城头,直接攻破西门。
攻城讲究围三缺一,所以邓羌给他们留了东门。
慕容楷大概是想要顽强抵抗的,奈何城中的守军可不完全听从于他的调遣,西门这边被破,东门和南门的守将立刻带着兵马开城门向东逃窜。
他们之前就在和慕容令麾下打默契战,自问此时若是能够跑回邺城,慕容垂也不会将他们怎么样,这等大败亏输的时候,又有谁会觉得手上的兵马少呢?
奈何他们还是低估了邓羌,或者说好了伤疤忘了痛,直接忽略了王师骑兵的存在。
隗粹带着骑兵就等在东门外三里处,立刻合围上来。
混杂在一起的鲜卑步骑,被八千王师骑兵穿插、切割、包围,到最后的劝降,一气呵成。
阵斩两千,逃散千余,其余的数千步骑尽数投降。
而隗粹甚至还有心思分出来千余骑兵,抢先杀向城池,占领了洞开的东门,配合西门入城的邓羌清扫城中残留鲜卑兵马。
等到隗粹入城的时候,城中也几乎没有多少杀声了。
只是沿途,还是能看到散落的尸体。
虽然城中的多半鲜卑士卒并没有什么斗志,但还是有一些慕容楷麾下的死忠在负隅顽抗,战斗到了最后一刻。
第一三九四章 我亦自贫寒中来
邓羌不知道隗粹在何处。
但是他看到了慕容楷在何处。
慕容楷的将旗就在北门上,而城墙上也的确有一个人端坐。
身边只剩下十余名士卒,团团围着。
横刀振血,入鞘,邓羌伸手排开身边亲卫,大步走上前。
亲卫们无奈,却也只能跟上去,
纵然他们知道,对面十余人加起来可能都不够主将打的。
“万人敌”可不是一声空话,而是来自于无数邓羌刀下亡魂的哀嚎。
“来者何人?”坐在那里的男子朗声问道。
邓羌笑眯眯看着他,没有说话。
问话的人正是慕容楷,他扫了一眼邓羌,心里了然,既然不说话,
再看周围那些关中士卒的神情,那就一定是敌军主将了,而有这个胆量直接走上前来的,不用说也一定是邓羌了。
慕容楷徐徐说道: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这枋头城是你们的了。”
邓羌在慕容楷对面站着,居高临下看着他,好整以暇:
“汝不会以为,若是没有你们之前的两败俱伤,余就无法攻破枋头城吧?”
慕容楷惨笑一声,这倒也无从反驳,对于自己麾下那些将领们的小心思,慕容楷并不是不知道,所以到最后关头,明明城池也只是被包围,结果有一些人自作主张从东门出城,根本没有得到慕容楷的允诺不说,
甚至也没有通知慕容楷。
这就导致慕容楷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想要突围也已经为时晚矣,
只能扼守北门,
一直抵抗到现在,最终他的身边也只剩下这些士卒。
走投无路之下,慕容楷也没有什么求生之意了,原本因为邺城之乱而沸腾的心,因为枋头之战的拖沓错乱而担忧的心,此时反倒是完全平复下来。
无奈笑过之后,他慢悠悠的说道:
“至少要比现在费力一些吧?”
邓羌好奇的打量着他,
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这是打算束手就擒了?”
慕容楷摇了摇头:
“将死之人,还是想要死的明白一点儿。”
邓羌忍不住哈哈大笑:
“也罢也罢,
其实尔应当心中也明白,
只不过是想要一个准确的答案罢了,看在你也算条汉子的份儿上,余倒是可以告诉你,
其实你和慕容令交锋于枋头城下,
亦然是我家都督神机妙算。”
“果然如此······”慕容楷叹道。
不需要邓羌过多解释,
只是这一句话就已经证明了他心中的很多揣测。
自逃到了枋头之后,他越想越觉得之前的邺城之乱有蹊跷,
看上去就像是慕容垂和慕容令临时起意一样。
虽然后来慕容垂果断上位,
并且把邺城经营的如同铁桶似的——否则慕容令也不敢带着这么多兵马出邺城杀过来——也逐渐打消了慕容楷心中的疑惑,只道是自己之前真的看错了慕容垂,其早就已经等待着这一天。
但这一点怀疑,还是留存在心里。
现在经过邓羌这么一说,慕容楷恍然,关中使者梁殊,显然还是在这其中扮演了很重要的角色,而慕容垂采取行动初期的慌乱,也明显就是被弄了一个措手不及,否则不至于还能让慕容楷带着兵马杀入城中。
这不是慕容垂如今已经倾向于稳重的作风。
因此可以说,关中的最终目的,就是促成慕容垂上位,以迫使慕容垂为了避免和关中直接冲突,而必须要捏着鼻子承认和关中的所有往来贸易条款。
同时关中还尽一切可能挑拨慕容楷和慕容令之间的猜忌和矛盾,最终矛盾爆发的时候,双方所想的就已经不是思考一下矛盾为何而来、从何而起,而是直接同室操戈,打的难解难分。
以至于最后慕容楷拼尽全力跑到了枋头。
为了斩草除根,慕容令也必须要追杀而来。
促成了双方在枋头城下的又一场一波三折的大战,而显然已经窥探多时的邓羌,抓住这个时机直接杀过来,成为最后的赢家。
因此在这场战事前后,说关中只是偶然路过的渔翁显然不合适,而应该说草蛇灰线、伏脉千里,关中都督府放的长线终于钓到了大鱼,至于慕容楷和慕容令,显然就是被算计在其中,有此一败,倒也不算冤枉。
“贵军能够直接从河内杀到枋头城下,无人所拦、无人能当,也的确是将军的本事。”慕容楷勉强笑道。
算是承认了自己一直都被关中算计的事实,可是仍然觉得邓羌能够取胜还是兵强马壮、趁人之危。
邓羌瞥了他一眼,淡淡说道:
“沿途不会有鲜卑人发现我们的踪迹,在此之前,关中派到河北的人已经解决了所有的隐患。”
对于慕容楷来说,枋头城中的自己不知道邓羌出兵的消息也就算了,枋头城外的慕容令也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这是他不解的地方,可是他也知道慕容令是和自己半斤八两的对手,不可能真的浑然不注意河内王师的动向。
唯一的解释,就正如邓羌所言,沿途的所有鲜卑人眼线,甚至是所有的鲜卑胡人,都已经被解决了,所以连一个通风报信的都没有。
慕容楷一时默然,良久之后才忍不住叹道: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指的是关中布局河北。
邓羌抬头望了望天,显然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
而他不回答,也就等于在承认,是在很久之前了,或许早在杜英刚刚底定关中的时候······
一时间,慕容楷的心中也只有浓郁不可挥去的挫败感,他颓然自语:
“这怎么可能,虽然也有一年多,但是怎么可能已经到了能够肆意切断某条道路的地步,这怎么可能······”
邓羌哈哈大笑,转身就走:
“多行不义必自毙。鲜卑入主河北以来,先是撺掇河北世家与渤海世家争斗不休,世家之间的争斗和倾轧,落到百姓的身上,便是在生死之间徘徊。
之后慕容儁率军南下,征兵十万,不惜直接强抓丁壮,在两淮已经闹腾的十室九空,在河北也是家家户户都有人上战场吧?
若能和平,谁又愿意上战场呢?
所以河北的人心,如何能够向着你们?关中获得人心,是很难的事情么?”
说到这里,邓羌又顿住步伐,扭过头,伸手指了指自己:
“所谓的人心,不是世家人心,是万民人心也。
我,亦自贫寒中来。”
第一三九五章 控枋头
邓羌还是没有找到隗粹,大概已经带着骑兵从城东杀到城西,又从城南杀到城北,完全杀疯了。
和慕容楷唠叨了这两句之后,邓羌反倒是没有了厮杀的性子,撑着城垛,向北眺望,没有再管身后城内渐渐弱下去的杀声。
慕容楷已经完全放弃了抵抗,认了命,所以城中鲜卑人的反抗也就彻底不成系统了,自然不再需要邓羌出面,有王坦之加上隗粹,而且手底下的那些偏将和校尉们,又有几个是省油的灯?
再需要邓羌居中调度,那就太丢人了。
正因为此,邓羌反而成了城墙上难得悠闲的人,只不过身边的士卒们却也一样无暇顾及他,当然也不敢前来打扰这位万人敌、活阎王的好兴致。
轻轻地脚步声响起,王坦之优哉游哉的走到了邓羌的身前,一样伸手撑着城垛向外,看着战后的茫茫原野:
“方才已经见过慕容楷了?”
“其已有死志,因此余承认了他的一些猜测,让他死的明白些。”邓羌回答。
“你该留下活口的,如今六扇门也未能渗透到邺城的最高层,只不过是从各个府邸之中探听到一些风声。
有些准有些不准,尤其是对于邺城朝堂上诸多官员的心思和立场揣摩尚且不够准确,而这也会影响到我们的定策。”王坦之徐徐说道。
邓羌回过头:
“能够以孤城撼强军,并且最终也没有降意,也算是一条汉子了。他的取舍,随他去吧。”
说罢,邓羌略有些不满的看着王坦之。
武将做事,更从心所欲且尊重对手,而显然王坦之作为一个文官,考虑的还是整体利益的得失。
王坦之叹了一口气:
“那也行,不过下次还是要问一下余再做决断。”
“现在或许还来得及,方才走的时候他还没死。”邓羌犹豫了一下,毕竟是他没有顾及全局。
“报!启禀将军,慕容楷已自尽,请将军验明正身!”一名亲卫急匆匆的行来。
王坦之又好气又好笑的看了一眼邓羌。
邓羌嘴角抽了抽,看着那个被抬来的尸体,只好一摊手:
“慕容楷离开之后,邺城中必然还有其所不知晓的变数,而要论城中文武性情取舍各自如何,也可能会有其之前未看穿之处,比如他不就是没有看穿慕容垂,也低估了渤海世家翻脸的决心,才至于今日之祸么?
所以文度兄若是想要活口的话,余去给文度兄抓一个更靠谱的来,且宽心!”
对于邓羌的许诺,王坦之不置可否,直接转移话题:
“占据枋头,意味着我们已经插手河北战场,而现在大司马还没有抵达青州,河洛王师犹然在河南,所以接下来至少几个月内,河北战场上大概就只有······我们和慕容垂。”
邓羌顿时流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
“之前还道那慕容垂和关中签订商贸协定之后,不敢招惹我们,现在若是其真的敢来,余倒是不介意和他较量一下,倒要看看这位鲜卑人的万人敌有几分成色。”
“谬也。”王坦之伸出手指摇了摇,“谬有三处。
其一,枋头之于河北,门户也,慕容垂便是冒着将慕容恪得罪到底的心思,也要强攻枋头,哪怕这背后还有诸多鲜卑贵族和世家劝和,也只是让他的进攻稍稍放缓了一些,也得益于他的这点儿迟疑,所以才能给了我们可乘之机。
慕容楷作为慕容垂的直系同族,即使是之前有一些误会矛盾,也是应该拉拢的,但慕容垂不由分说直接动手,说明其在朝堂上面临的威胁和抗衡一样不小,所以他必须要通过这种方式表明自己和慕容恪之间做切断的决心,也让现在还留在邺城的这些人死了心。
对于慕容楷,其尚且可以如此坚定,那么现在甚至占据枋头的都已经不是慕容楷了,他还会手下留情么?
之前那些在攻城的时候打默契战的鲜卑贵族们,还会手下留情么?”
邓羌的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此时他也意识到,自己要面临的很可能是一场守城恶战。
被自己胖揍一顿的慕容令,不嗷嗷叫着反扑才怪呢。
“但······”
“这便是其二。”王坦之就像是已经完全看穿了邓羌的心思一般,继续说道,“我们和河北之间的,只是商贸协定,而不是盟约。
打仗,和商贸有关系么?
甚至现在的协定之中,关中作为掌控商路的一方,是占据优势的,若是能够把这种劣势从战场上找补回来,岂不更是一件美事?”
邓羌攥紧了拳头。
是啊,若是能够让关中意识到,河北鲜卑军队也不是吃干饭的,照样能打,那到时候在谈判桌上,梁殊他们也不可能在和之前那样完全掌握主动了。
这一份商贸协定摆在这里,只要关中还想要实现“货通天下”,借助商贸推动关中新政的思想深入各处,那么就不会主动切断,这是关中的撒手锏,却也是关中的桎梏。
若是被敌人抓住关中的所需,反过来从关中这里获得让步,那岂不是成了赔本赚吆喝?
王坦之犹然意犹未尽:
“其三,虽然同样有万人敌之名,但是慕容垂是鲜卑人之中为数不多的天生帅才,之前鲜卑人南下的战例,伯夷你应当细细研读过,就知道其用兵,或刚猛,或奇诡,能够将骑兵多变的战术发挥到极致。
所谓兵势如水,慕容垂用兵,便有此中精髓。
之前我们面对的只是慕容令和慕容楷,而现在若是慕容垂亲自上阵呢?”
说着,他伸手指了指自己:
“一介书生,唯有三寸不烂之舌也。”
接着,又指了指邓羌:
“尔还有隗粹,两介莽夫,唯能冲锋陷阵每当先也。”
他不由得哂笑一声:
“尤其是不要忘了,六扇门在河北埋下诸多暗桩的事,若是之前鲜卑人没有察觉到端倪的话,现在肯定也已经了然,不然又如何解释八千骑兵悄无声息出现在城下呢?
所以我们的后手已为人所知,而慕容垂的心思,却还猜不透······
凭我们三个,斗得过么?”
虽然被王坦之高低嘲讽了一下,但是看在王坦之开的是群嘲,包括自嘲的份儿上,邓羌也就不跟他计较了: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
慕容垂再怎么厉害,终究也是人。
天命所归,在于都督,慕容垂挡不住这汹汹大势!”
第一三九六章 世家之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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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的巅峰,甚至超越了昔日他跨入九阶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大笑,一声巨响,混乱帝尊再次拍死了一位九阶帝尊分身,喘息着,大笑着,此刻的他,真的到了一个巅峰。
无敌!
这么多人围攻他,往日在他面前,猖狂无比的强者们,尽管只是分身,可都代表了他们自己。
可现在,被他一个个斩杀!
这么多人围攻,甚至能杀死真正的九阶了,可现在却是越来越少,被他屠杀殆尽!
时光,太强了!
他不会运用太多,只会两种手段,就足够了。
第一,凝固时空
第二,穿梭长河。
前者让敌人无法挪动,后者让他速度提升到了极致,杀人,杀强者,原来如此简单。
此刻的混乱,仿佛明白,为何李皓百战不败了!2
有这能力在,谁能抗衡?
同阶,几乎都要被他秒杀!
呼!
呼气声,在四周传荡。
一位位强者,都是浑身浴血,此刻,都是脸色凝重。
尽管只是分身,也具备了血肉之躯。
混乱,靠着时光之力,正在不断斩杀他们,降临的时候,二十多位九阶分身,可此刻,只剩下了一半。
来援的那些八阶也被混乱斩杀了多人。
此刻,若非混天强悍,带着九重卫正在围杀混乱,也许,已经被混乱突围了!
不过……
一位位九阶强者,仿佛都看到了什么,眼神都出现了变化。
混乱那一头黑发,此刻,几乎斑白!
一股淡淡的腐朽气息,正在混乱身上浮现。
众人脸色微动!有人回头,看向李皓,心中陡然浮现一些念头。
这……
混乱动用时光之力,相当强悍,可是为何,感觉正在走向腐朽?
有人看向天方之主。
此刻,天方之主仿佛早有预料,只是看了一眼李皓,并未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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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修士,穿梭过去未来,凝固时空,非自己的时光,每一次,其实都会招来一些麻烦,消耗大量寿元,李皓后期其实已经很少用时光,进行战斗了。
大多都是用于辅助。
而前期…李皓走了多次生死轮回。
可混乱,不会生死道。
就算会,也没凝聚生死之心,这样的混乱,不说能否逆转生死,就算能他有足够的能量,去走生死轮回吗?
他可是九阶帝尊!
天方看向李皓,眼神有些变幻,这家伙,一定知道时光的弊端,可李皓,一直也没提及这些,此刻,混乱被人包围,正在突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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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九七章 谢道韫的爱
除此之外,谢道韫还想要代表所有的女子来问:
为什么女子明明也一样具有学问,却必须要俯首听命于昏庸无能的男子?
而举一反三,世家之中掌握学问缺一样会被鄙夷和打压的女子,和那些只能去操持家族产业的世家旁系子弟,和那些高墙之外只能埋头种地的佃户,岂不是一样的?
谢道韫的声音幽幽响起:
“明明有才的人,却不能为重用。
明明无才之人,却天生富贵,但是不见得就能够带着本家族向前走,不见得就能想办法改善眼下满是弊端的制度。
他们所能想的,唯有怎么才能维护自己所得,唯有怎么继续在自己所掌握的学问之中钻研。
说好听些叫钻研,说难听些就是钻牛角尖。
如今的世家,已经畸形,的确不适合存在于世。”
谢道韫的声音平缓,却是在表述诸多如今站在关中这边的世家子弟们的心声:
“推翻眼前的高墙,走出去看一看天地的广阔,总好过闭门造车。”
“夫人见微知著。”杜英颔首,“当请夫人去给书院之中的学生们讲讲课,要让他们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又为什么要坐在这里。”
一切思想桎梏的解开都是需要时间的,如果说之前的谢道韫,只是被解开了一两道枷锁,那么现在的她,已经完全领悟了杜英想要做的这一切的目的。
昔日,有人问“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今日,杜英不只是要问“世家豪门,宁有种乎?”,而且也真的要回答这个问题。
一个自大泽乡起义至今已经数百年,都未曾回答好的问题。
一个在历史上其实到了一千五百年之后方才有了新答案的问题。
出乎意料,谢道韫并没有同意:
“其实最适合讲这门课的,还是夫君。”
她接着郑重说道:
“拆掉面前高墙的,本来就是夫君,妾身以及无数后来者,不过是借助夫君破开的洞鱼贯而出罢了。”
杜英轻笑道:
“余就是一个在外面拆墙的,早就已经见过了天地的广阔,所以想要让你们也来看一看罢了,而这天地到底广阔与否,到底是不是值得钻出来,岂不还是应该你们自己决定的么?
不只是要和他们讲,还要和他们讨论,到底什么样的路,才是真正能够走向盛世的路。
唯有集思广益、博采众长,才能最终修缮我们的路。现在的书院,已经不再是过往,可能只有关中一地之才,从各地而来的、从各个行业而来、从世家或者百姓中来的人,济济一堂。
所以现在,余倒是认为,关中的书院,有资格,也有底气说,我们汇聚天下英才,也汇聚所有真正想要在乱世之中走出一条不同道路的人。
有着不同的出身,却有着相同的志向。
我们不再是代替天下人思索,而是代表和引领着天下思潮!”
“夫君所言甚是!”谢道韫喜滋滋的说道,“这番话若是能够在书院之中说出,必然会引起回响叠叠,所以妾身方才就说,夫君是最适合去说这话的人。”
自前来关中之后,谢道韫一直对外展现的都是女强人的形象。
理智聪慧、坚定沉稳,这是都督府上下对于这位谢夫人近乎一致的评价。
但是只有在杜英的面前,看上去理性的她,才会露出这种近乎于小姑娘家的神态,恨不得直接钻到杜英怀中蹭一蹭,眯着眼睛感受他的气息。
她终究是爱他爱到深处。
既因为他们走在同一条道路上,又因为单纯的、没有理由的喜欢。
笑容如春风,吹面不寒、温柔似水。
这样的笑,茂儿和新安公主也有,但是她们本来就是柔柔弱弱软妹子,就应该这样,但是阿元突然露出的笑,让杜英的心弦被拨动了一下。
霎时间,他也恍惚间意识到,自己和谢道韫之间,已经不只是爱人,而且还是走在一条路上、志同道合并且完全心连心的同路人。
正因如此,她的爱,收敛之时,深沉内敛无从寻觅,而绽放之时,炽热如火、奔流似河。
杜英难免想到了那句话,“我是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唯有你,我希望有来生”。
但是······那位周公真的只爱一个人。
而我的心里还住着几个。
杜英自愧形惭,讪讪的一笑。
谢道韫何等聪明的人儿?
看杜英笑的尴尬,顿时就明白了他心中的小九九,轻轻哼了一声,催马前行,超过杜英些许。
杜英只道是自己的回应不及时,让夫人耍小性子了,急忙追上,伸手去抓她的缰绳。
“作甚?”谢道韫吓了一跳。
杜英把两根缰绳都握在手中,催着两匹马并肩而行,微笑着说道:
“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让阿元不生气,但是可以先抓着缰绳让阿元等我一等。”
“妾身没有生气,松手。”
杜英瞥了一眼,看她噘嘴模样,那自然是半个字也不信:
“那就没有生气吧,反正就是不松。”
谢道韫无奈的瞪了他一眼:
“多大的人了,堂堂都督,怎么和赌气的小孩子似的。”
杜英先指了指自己:
“余尚未而立,在许多人的眼中可不就是乳臭未干的小孩子么?为什么不能赌气?”
说完,杜英还伸手捏了捏自己的嘴角,示意明明是她先赌气噘嘴的。
“怎么,妾身还不能生气了?”谢道韫又好气又好笑。
杜英理亏,也只能嘿嘿傻笑。
谢道韫在心中轻叹一声,让夫君摆出了这般姿态,自己的气自然是生不下去了,原本还想气呼呼的说些什么,此时轻轻咳嗽一声,温声说道:
“方才夫君所言,妾身字字句句都记在心中,等会儿就不客气了。”
“拿去拿去,别跟夫君客气。”杜英爽朗笑道。
“明明夫君可以把诸多声望汇聚于一身······”谢道韫犹豫说道,“此君王之道也。
现在夫君这般当散财童子,妾身······恐承受不起。”
若是自己替夫君出风头,导致日后夫君的声望还比不上自己,那岂不是很尴尬?
杜英一摊手:
“夫人想多了,而且夫人也忽略了一点。
一代明君,不只是本人英明神武,而且也离不开麾下贤臣云集,也离不开一位母仪天下的皇后,不是么?
夫妻同心,相互衬托,这才是君后相处之道,难道夫人的就不是我的了么?”
第一三九八章 龙门书院
一位贤惠的皇后,自然能够赢得民心、弥补皇帝的冷酷所带来的负面影响。
比如长孙皇后,又比如马皇后,让唐太宗和明太祖的一些负面形象被冲散了不少。
甚至还有朱温的张皇后,让后人不得不感慨,若是张皇后还在,朱温也是能做个好人的。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杜英此时没办法当做例子来讲。
但谢道韫还是明白了杜英的意思。
她抿唇笑了笑,略有些羞涩和迷茫。
母仪天下······妾身还真是既紧张又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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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院,已经成为关中新政的象征,令求学无门的学子趋之若鹜,令原本掌握书籍知识的世家视作洪水猛兽。
因此当关中新政在洛阳全面铺开的时候,关中书院的出现自然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了。
不过在洛阳兴建书院,杜英也好,王猛也罢,都没有打算直接将其建设成为一座完全照搬长安关中书院模式的书院,而是打算赋予洛阳的新书院多项任务。
教书育人,反而只是其中之一。
中朝崩圮之时,洛阳大火,天下文书付之一炬,损失者不计其数。
对中原文脉之破坏,更胜过昔年焚书坑儒。
江左世家们纵论玄学,其中也有迫不得已的原因,便是一些代代传承下来的文献书籍都已经损毁在战火之中,所以世家子弟们拿到手的又成了早就已经传承千百年的各个经典的原文原著,而历朝历代所做的注脚、解读等等都已经散佚。
这就好比让后世的小学生直接去读高中的文言文,读不懂的情况下,也只能逮着其中某几个自己尚且还能理解的句子多加剖析、疯狂钻牛角尖,以求能够以偏概全,通过自己对于一两句经义的详细剖析诠释,证明自己已经完全领悟了先贤的思想。
殊不知这完全就是在向一条歧路上走。
真正的做学术,应该是在基于前人大量研究、探索和实践的基础上,总结规律,再提出自己的新观点,并且继续通过实践去证明之。
此所谓,绝知此事要躬行。
亦所谓,为往圣继绝学。
而显然现在江左世家们做学问,不能说高屋建瓴吧,也只能说是空中楼阁了。
这般胡乱折腾也就算了,并且他们还并不重视实践,也就是说他们提出来的思想到底是不是适用于整个社会,他们并没有尝试,而且也没有什么想要尝试的愿望。
我们只是突然想到了,并且在饮茶对坐、坐而论道的时候和所谓的志同道合者进行了讨论而已。
对不对,那不知道,而且那些本来就大字不识一个的贱民们也不配知道。
这种思想虽然只是弥漫在江左的少数人心头,但是很不幸,江左的生杀大权本来就掌握在少数人的手中。
更不幸的是,这两批少数人,是同样一群人。
正是因为江左的现有制度已经彰显出来了这么多的弊端,所以关中新政在推行的时候就已经提倡多想、多做。
有新的想法,就可以去试一试。
而与此同时,为了从根源上杜绝这种学不会就只能钻牛角尖的行为,杜英赋予洛阳书院的新任务,便是在已经快成为一片废墟的宫殿之中搜罗散佚的书籍,重新整理。
当然,除了这些古籍之外,关中这些年的新学说,以及之前江左朝野的一些具有进步意味的学说,比如罗含具有朴素唯物主义倾向的论述,也都在整理编撰的行列之中。
除此之外,杜英还让关中各处书院筹备一件极其重要的事。
此时的他,正在关中书院山长罗含的陪同下,穿行在洛阳龙门的工地上。
洛阳书院选址龙门,因此又已经被称为龙门书院,一处处院落沿着山体层层叠叠上升,同时还有几处楼阁正在搭建二层,初露端倪。
虽然距离一个依山而建、气势恢宏的书院还相去甚远,但是至少已经有了开头。
古来万事开头难。
正因为杜英乃至整个都督府上下以及关中学界,都对新建设的龙门书院予以厚望,所以罗含也不顾年迈,亲自潜在洛阳指挥书院的建设。
现在的这位老山长,精神矍铄,看上去干劲十足,杜英来的时候,他正把一批批年轻人指挥得团团转,而自己拄着拐杖满场乱转悠,以至于杜英看着他的腿脚,都有理由怀疑,丢了拐杖,老爷子撒丫子就能跑。
只不过是时间久了形成了依赖罢了。
枯木生春,这是书院上下对于这位老山长的一致评价。
书院的主体不过才刚刚显露出来,这些时日,零散招收的学生还暂时安置在已经搭建起来的一些简易茅草屋中上课。
“洛阳复兴未久,一切方兴未艾。”杜英叹道,“倒是苦了这些读书人。”
钱少,所有的钱都得用在刀刃上。
连杜英自己的府邸,墙上的缺口还是用沙袋和木板封堵起来的呢。
“风能进,雨能进,天下事,亦能进。”罗含用拐杖指着那几个茅草屋,笑眯眯的说道,“都督曾说,风声雨声读书声,声声入耳;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
此为我关中书院生身立命之道也,纵然身在茅草屋之中,亦心怀天下、不改其志。
关中书院上下,当恪守此也。”
杜英感慨: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罗含神色为之一动。
都督犹然还心心念着天下寒士,此等胸襟,终我一生恐怕也只能望其项背,唯有尽全力将都督的所说所盼望的这一切都变为现实,才算是不辱没都督所给予我的巨大声望吧。
杜英自然不知道在罗含这个学界、民间都已经享有盛名的人,此时在心中却已经把自己吹捧到了极高的位置上。
若是杜英知晓,他大概会在心中默念一声:
“这,其实是一个自家茅屋都为秋风所破之人的胸怀。
伟大的,不是我,而是他。”
而杜英的目光,此时从茅屋看向了对面。
那里有一排平房,白墙黑瓦,建设的颇为齐整,有不少撸着袖子、撩起来衣襟的学子正跑来跑去。
罗含解释道:
“那里存放的是王师接管洛阳之后从宫殿废墟之中清理出来的书籍残片。”
杜英一时默然,“残片”两个字,刺动人心。
千年的文化传承,付之一炬,华夏文脉,差点儿误入歧途。
第一三九九章 修史
此战之罪也,更是当朝肉食者之罪也。
杜英不由得扪心感慨:
余······终究还是来晚了几十年,未能阻挡那一场天倾之祸。
“书院学生们,每天课余时间,都会自告奋勇帮着修缮整理,与此同时,还有很多慕名而来的学者和书院的先生,大家痛心之余,也期望能够凭借自己的手,让一些先贤才华重见天日。”罗含的语气颇为沉重。
不用想也知道,那些残片,情况肯定也不容乐观。
杜英本来还想举步去看一看,闻言还是停住了。
血压容易扛不住。
另外还有几道身影正抱着书从外侧几间屋舍之中走出来,一人手里还拿着一张饼子,一边啃、一边嘟嘟囔囔说着些什么。
他们之中的多数人,衣衫不整、披头散发,还都顶着黑眼圈,也不知道多少天没有好好休息了。
“这些又是做什么的?”杜英好奇的问道。
罗含无奈回答:
“修史。”
修史,这便是杜英交给龙门书院的又一项任务了。
在既有的《三国志》等史料的基础上,为三国和中朝时期的旧事修史。
而最重要的目的,不在于记录和传承,因为在此之前也已经有不少相关史料。
杜英是期望书院能够在这些浩如烟海的史料和回忆之中总结规律、追思过失。
虽然人们从历史之中所能学到的最大的教训就是学不到任何教训,但是杜英仍然期望龙门书院能够好好回答几个问题。
无论夏商周还是秦,皆以残暴不仁而亡,独汉以强亡,到了三国时期,哪怕三个国家打的热火朝天,但是在对外的摩擦中却从来没有输过,乌丸、南蛮、西羌、百越,哪个不是被吊起来打?
这是为什么呢?
汉之强,强在何处?汉之亡,亡在何处?
至于之后,中朝兴起,成为三国之乱的最大赢家,但很快就是永嘉之乱,盛世景象转眼分崩离析,人如草芥几乎一夜之间。
那中朝之衰,又衰从何起?
数十万曾经征伐天下、无往不利的军队,又为何大败亏输?
曾经在草原上被只占据北方的曹魏都能吊起来打的胡人,为什么席卷成势、轰然南下,所到之处近乎无人能敌?
“修的是什么史?”杜英问。
罗含愣了愣,这是都督亲自下的命令,为何会有如此一问?
但是他也知道杜英所想要的肯定不只是“三国史、中朝史”这么简单的回答。
想了想,罗含说道:
“以史为鉴,可知得失。所谓修史,并非单纯记述某年某月有某事也,更是要记述从某事中学习到了某种教训,应当做出何等改变······一遍学不会,那就学两遍、三遍。
修史也,修的史书,更是人心。”
杜英叹道:
“可令人知前朝之过也?”
等等······中朝在法理上还算是本朝,这就已经算前朝了?
罗含被吓了一跳。
其实他也已经做了心理准备,试问现在都督府上下,可还有一个朝廷忠臣?
君不见原本最坚定的王坦之和阮宁等人,现在都屁颠屁颠的为都督府效劳了。
效忠司马氏,维护世家,哪里有成为新朝开国功臣来的要紧呢?
但杜英现在连掩饰都不带掩饰一下得了,显然也是在暗示罗含,在平时书院的教育之中,强调效忠的这一方面,应该效忠于谁,老爷子最好心里有数。
罗含当即连连点头:
“不错,诸如那‘何不食肉糜’,臣······属下敢言,书院士子皆知民间之苦、躬亲之难,定不会说出来。”
杜英看老爷子激动的模样,也明白他大概并不是口误,而是真的早就盼着杜英能够更进一步了。
只要杜英一天还是都督,那么他这个关中书院山长,就只能执关中之牛耳,执掌天下牛耳的还是在江左,在建康府太学中。
而杜英若是向前一步,那关中书院岂不就成了太学?
“快了。”杜英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径直向前走去。
罗含听明白了,嘿嘿笑了起来。
而杜英也没有让他再陪着自己向山上走,老爷子腿脚不好的,激动之下再出点儿岔子。
陪在杜英身边的,又只剩下了谢道韫。
她柔柔说道:
“罗伯父前半生多被江左学者排挤,斥为另类,所以虽然名声在外,却时常因为学说无人喜爱而郁郁寡欢。
自来了关中之后,就跟换了一个人似的,唯有这对于名望的追求一直没变呢。”
“那是因为他办的越多、做得越好,所得到的名望和麾下的弟子都会越多。”杜英笑道,“有付出就有收获,何乐而不为呢?
在关中,余想要的结果,就是人们付出了血汗,能够得到相应的报酬,仅此而已。”
谢道韫不由得一叹:
“但是就是这么一句,千百年了,唯有那些可以被称为盛世的时候才能做到,大部分情况下,人们倾尽所有也不过是在艰难求生罢了。”
杜英牵住她的手。
不知不觉,两个人已经走到了半山腰。
杜英霍然转身。
热火朝天的工地从山腰延伸到山脚,而在工地的尽头,一侧是整齐的白墙黑瓦的库房,守护着灾难之后这个民族为数不多的智慧结晶,另一侧则是错落有致的茅草屋,传来琅琅的读书声,甚至压过了工地上的号子声,那里存续着这个民族继续向前进的希望火种。
工地上的号子声霎时间偃旗息鼓。
工匠们仍然在卖力干活,但是他们选择让书生们敞开嗓门、心无旁骛的背书。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是自己这一代可能已经没有机会进入书院获取知识,但是他们的下一代,一样有这样的机会。
寒门子弟、黔首后人,如今正坐在那茅草屋中。
所以无论喊不喊号子,工匠和丁壮们都愿意为建设这样的书院出力。
他们不只是在建设一座座屋舍楼阁,更是在建设下一代人的希望。
在这乱世之中,最弥足珍贵的,就是希望。
目光越过书院,继续向北眺望,麦色青青,大片的土地正在开垦,城镇隐隐,新的村落出现在这片多灾多难的土地上。
太平岁月、祥和时光,如同画卷一样,在眼前铺开。
“夫君,大好河山啊。”哪怕众目睽睽,谢道韫仍然主动握着杜英的手。
杜英能感受到她手指的细微颤动。
第一四零零章 可予以背后者
谢道韫的激动,杜英能够理解。
他们所做的一切,能够在关中的荒草萋萋中开花结果,也一样能够在洛阳的断壁残垣上生根发芽。
洛阳如今的生机蓬勃,有力地证明了关中新政的通行性。
这不是为关中量身定做、因地制宜的政策,而是全天下饱受战乱困苦之地复兴的必由之路。
“方兴未艾。”
杜英如是回答。
短暂的激动之后,谢道韫也稍稍冷静下来,她打量着远方:
“奈何关中之繁荣、洛阳之复兴,仍然还只是天下一隅,如今还有大片的土地、数以万计的百姓,仍然还在苦难之中挣扎。”
杜英也收起来笑容:
“慢慢来吧,鲸吞天下,谈何容易?正是有着长安和洛阳作为后盾,余才能更好的放开手脚。”
谢道韫颔首:
“夫君素不修内政,一向是铺平了道路就直接当甩手掌柜,所以这下又打算去前线了?”
杜英不得不承认,老夫老妻到底是知根知底。
谢道韫一下子就看穿了自己的心思。
洛阳现在一切都已经步入正轨,杜英的确升起了前往荥阳坐镇的心思。
靠前指挥以提振士气,这是杜英一贯的做派,从崛起关中到轻兵下江南,杜英的崛起非常快,麾下的将士们也是天下有名的强兵悍将,但是杜英对军队的掌控以及军队强悍的战力,显然还是建立在杜英本人极高的个人威望上。
关中已经推行兵制革新,按照层级编练兵马、委派官衔,一改往昔各路兵马人数参差不齐、主将官衔有高有低的乱象,同时修订军纪、强调服从命令、强调军中等级,也避免出现之前将不知兵、部曲不听主帅而只服从于自家将领的问题。
不过兵制的革新终究开始的时间不长,其实杜英个人的威望和影响仍然是直接关乎军中士气斗志的重要因素。
“且不说余对于军中士气的影响,也不说慕容儁和桓温都在前线,余如果不去的话是不是在气势上就弱了三分······”
杜英弱弱开口解释。
他也察觉到,谢道韫平静的眼神之中暗藏着小小的幽怨,自然也意识到谢道韫清楚,这一次恐怕又要分开一段时间。
毕竟洛阳正如杜英方才评价,方兴未艾。
他可以在一切都步入正轨之中当甩手掌柜,那么这些事情又都要被甩给谁呢?
还不是甩给眼前神色幽怨的夫人。
之前杜英在外面厮杀,长安就是直接甩给了谢道韫,让谢道韫一手拉扯起来。
如今俨然谢道韫是负责统筹协调洛阳局势的最佳人选,之前就已经证明了有能力,而且手下人也都信服,同时凭借谢道韫和谢家在江左的名望,也方便吸引南方士子来投。
毕竟现在的洛阳城,如何发展工商业,其实不需要谢道韫指挥,下面的官吏们也都心知肚明,最不济也是把长安的那老一套搬过来,总不至于发展的太差。
真正需要谢道韫劳神费心的,还是眼底下龙门书院这一档子事。
文脉的重振,显然是为了增强整个汉人乃至于整个华夏民族的自我认同感和自信心,也是为了在法理上证明杜英是天降圣人。
晋朝司马氏丢掉的法理道统、祖宗文脉,现在由杜英修复继承,那么天命所归,岂不正应在杜英的身上?
不管是顺理成章还是牵强附会,杜英走向皇位的时候,总要给天下人,也给后世人一个尚且还能够说得过去的说法,否则恐怕要为舆论所暗讽,也为后世之稳定埋下祸根。
这件事,杜英交给那些一向特立独行,标榜思想自由的学者们,尤其是江左学者们——江左到底是家底丰厚,所以现在关中书院的大多数先生其实也都来自江左——并不是很放心。
这个时代虽然混乱,但是也的确是一个思想极度自由乃至于奔放的时代。
鬼知道任由他们施为的话,这些家伙能够弄出来什么乱子。
所以必然要有一个人来负责,或者更准确说是来监督这件事。
放眼杜英身边,值得信任并且才思过人还有威望的,无外乎王猛和谢道韫了。
王猛在长安,所以坐镇洛阳,谢道韫是怎么都跑不掉。
看谢道韫只是目光幽怨,并没有开口说话,杜英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柔声说道:
“余能予以后背的,唯有夫人。”
谢道韫心头一软,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虽然还有点儿小情绪,但是她也知道这是杜英最好的选择,这一份沉甸甸的信任,本来就是天下不知多少人想要都得不到的:
“妾身明白,所以妾身自然不会拒绝。”
杜英嘿嘿一笑。
阿元素来是以大局为重的,自然不用担心她真的反对。
谢道韫看出了他的小得意,似乎是要抒发心中闷气似的:
“如今到底是在中原、在九州之内的战事,唯望有朝一日,战事从千万里远之边疆而起的时候,夫君不要把妾身一个人丢下来留守。
妾身能够给夫君看住一座城,可不见得就能够看住一个国。”
“我觉得你可以。”杜英尴尬一笑,有一种被看穿了的感觉。
是我会做出来的事了······
谢道韫哼了一声:
“妾身觉得不可以就是不可以!”
杜英猛地松开了手。
谢道韫还没有来得及惊讶,就被杜英直接抱了起来。
杜英挑了挑眉:
“又要和夫人分开,当真不舍。
良辰美景奈何天,所以还是应当珍惜时光呢。”
谢道韫惊慌的连连拍他:
“快放开我,这里是书院呢!”
“这里是工地。”杜英回答。
“有区别吗?!”
“没有啊,因为反正我们的马车就停在那里。”
“难怪此次出来你非得要带着马车!”谢道韫熟练地搂住杜英的脖子,看上去咬牙切齿。
杜英一本正经:
“这不是害怕夫人劳累么?”
我呸······谢道韫在心里说了一声,但是俏脸上还是笑眯眯,一字一顿的说道:
“那,可真是,谢谢夫君了。”
那一天,在书院外、波光粼粼的伊水岸边,一辆孤零零的马车缓缓摇晃了一个时辰。
那一天,最终还是杜英对书院的学生们发表了讲话,言辞激动之处,所有先生和学生以及慕名而来的工地工匠们,振臂高呼。
那一天,罗含老爷子看着乖巧坐在杜英身后,看上去精神疲惫的谢道韫,发出属于老前辈的欣慰笑容。
都督夫妇和睦,对于书院自然不是什么坏事。
第一四零一章 酸枣论战
孟春时节,陈留郡,酸枣县。
春日将过,向晚时节,却已经有了丝丝缕缕升腾暑气。
杜英本意驻扎荥阳,但最终还是选择了陈留郡北侧的酸枣。
此地向南连陈留本城,向北接汲郡,而枋头正位于汲郡以东。
这样可以让杜英兼顾两个方向的战事。
此刻,他正盘膝坐在软榻上,听几名参谋介绍敌情。
东西对进的两路王师赶在春末之前,分别攻克了睢阳和陈留。
而慕容恪现在腹背受敌,显然并没有打算再夺回这两座平原上的重镇,转而选择沿济水的濮阳、济阴两郡构筑防线,如此一来,反倒是濮阳的鲜卑军队随时可能渡河威胁到枋头关中王师的侧翼。
实际上,枋头那边也没有什么侧翼可以给慕容恪威胁了,因为在惊闻枋头失守之后,慕容垂为之震怒,召见留守邺城的关中使者为何要擅起兵戈。
当然,肉都已经被关中给吃了,自然不能指望着关中自己乖乖吐出来。
到最后关中会不会割让利益,还得看鲜卑人能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打得下枋头城。
慕容垂大略也明白这个道理,因而只是大发雷霆表达了自己的不满之后,又通过实际行动来表明夺取城塞的决心。
慕容令率领大军卷土重来,将枋头包围的水泄不通。
但是碍于枋头城中丰厚的兵力,慕容令几次强攻未能取得突破之后,现在也只能选择围而不攻。
且让慕容令头疼的不只是眼前的这座换了一个守将,但是同样无法逾越的城池,还有那八千王师骑兵。
鲜卑大军重新围城之势一起,王坦之就让隗粹带着骑兵突破未合拢的包围圈,向西撤退到了已经被废弃的汲郡,重新修筑城池、建立营寨,以和枋头互为犄角。
当然,王坦之选择汲郡,既是因为此处仍有旧时城郭,并且向西连接河内,纵然从河内而来的路上通道被鲜卑人切断,仍然还可以方便通过大河转运粮草,是一个不错的落脚点,还由于在汲郡向南,越过大河就是陈留。
王师既然掌控陈留,那么以此支援汲郡,进而支援枋头,就不是什么难事。
若是让鲜卑人占据了汲郡,则枋头就三面受敌,并且粮草补给也会更加困难。
杜英显然也有和王坦之相同的想法,所以他选择亲临汲郡和陈留之间的酸枣。
无论大军调度还是粮草供给,这里都是必由之路。
当年诸侯会盟讨伐董卓,正在酸枣。
山东诸侯来此,合力西去,而现在杜英也正好在此,分兵东向。
参谋们讲到这里,杜英已经起身看向沙盘。
枋头,是昔年魏武帝攻伐邺城,以枋木筑堰坝,控制淇水水量方便运粮船只通行而得名,因此地地处淇水入大河之口,扼邺城之漕运和水源,所以即使是在平原上,也是兵家必争之地,历代修筑营垒城池,终究形成今日规模。
而从沙盘上来看,其实是贴近淇水,并通过淇水沟通大河,这估计也是由于修筑枋头城的北方各朝,其目的是为了守卫淇水河道,不是为了截断大河。
后者本来就有汲郡、陈留等沿河南北州郡负责,枋头城只要专精于守卫邺城水源就可以。
“······所以以枋头的地势,想要增援城中,只有两条路子可以走。”一名参谋介绍道,“其一就是走陆运。
之前河道上还修筑有大量的浮桥以方便通行,我军能够奇袭枋头,也是得益于这些多半都是河北为鲜卑人所掌控后新搭建的浮桥都还不错的。
奈何现在这些浮桥都已经被拆毁,所以事实上从汲郡直接前往枋头还需要另行搜罗船只或者修筑堰坝以控制水量。”
其二,走水路。
但还需要经由一小段淇水河道不说,中间还得越过堰坝。枋头被围,我军之前虽也有控制堰坝之意,但鲜卑人久久经营此地,早就明白堰坝之重要,所以多次强攻堰坝守军,我军折损严重下不得不退入城中,因此事实上枋头南侧直通大河的道路也被切断。”
另一名参谋补充道:
“若是想要走水路,如今就势必要抢占此处堰坝,且还得要确保能够守得住,而若是拿下堰坝,其实还可以设法堵塞蓄水,使得淇水水面上升,自然而然可让鲜卑人撤去靠近淇水的营寨,同时我军还可乘船攻之。
针对如何增援枋头、荡平围城之敌,参谋司一样制定了不同的方案,请都督一并过目。”
杜英微微颔首:
“目前只是着眼于如何增援枋头么?长久的对峙下去,终究也不是办法,而且等到鲜卑人调兵遣将,被围困的将不再只是枋头,恐怕汲郡甚至河内都将受到鲜卑步骑的扰动。
尤其是汲郡的八千骑兵,若是被困在城池之中,岂不是暴殄天物?”
一名参谋笑着回答:
“属下等也有思考到此事,所以属下等拿出了另一个方案,也就是以此八千骑兵为前锋,抽调部分河洛王师,甚至还从河东也抽调少许兵力,直接和鲜卑人在枋头城下决战。
此所谓‘中心开花’也。”
杜英不由得嘟囔一声:
“先是东西对进,后是中心开花,你们这样搞······都让余有些怀疑是不是拿了蒋光头的剧本,就不能来一个围点打援么?”
参谋们没有听清杜英说的是什么,听清了肯定也听不懂,但是他们察觉到都督似乎对这个方案并不是很满意。
大概是因为觉得好不容易和慕容垂达成商贸协议,结果到头来最先打生打死反倒是和慕容垂,得不偿失?
但枋头既然已经攻下,邺城门户洞开,焉有不要的道理?
几个参谋们交换了一个眼神,骤然想起来杜英曾经说过:
谈判桌上拿不到的,就从战场上拿到。
是了,是了!
他们恍然大悟,都督并不是觉得他们的方案太过激进,而是觉得太过保守了。
打来打去,拿下的不也就是一个枋头么?
一名参谋登时鼓起勇气,开口说道:
“启禀都督,其实还有一个方案······”
杜英笑眯眯的问道:
“说来听听?”
参谋们都打了一个激灵,笑眯眯的都不是什么好人······
若是说的不对,再惹了都督生气,恐怕大家都要吃不了兜着走。
第一四零二章 黑虎掏心之策
不过参谋司的参谋们,到底都是年轻人,敢想也敢做,那参谋朗声说道:
“慕容垂之前便兵围枋头,然为我军所破,各军离散,损失者不计其数。
后重新调集大军,多为临阵磨枪、抓捕丁壮,一些六扇门人手也趁机渗透其中,传来新的大军主要只是人多势众,并不足为虑,且六扇门现在甚至已经开始煽动军中士卒,以求届时能够为我军臂助。
所以属下等认为,此时的慕容垂,外强中干!”
说着,他伸手在邺城指了指,张开的手掌,骤然收紧!
杜英的瞳孔也是微微一缩。
黑虎掏心!
慕容垂倾尽全力来打枋头,那杜英就以大军奔袭邺城。
“果然是一切战术换家······”杜英嘟囔一声,但旋即他提高声音问道,“想要奔袭邺城,需要兵马几何?
如何才能保证此战必胜?”
参谋们也没有料到都督竟然没有怎么犹豫就认可了这个方案,顿时忍不住在心中感慨一声,果然都督在骨子里也是莽夫。
一名参谋当即解释道:
“我军目前在汲郡还有八千骑兵,可以为前锋,但实际上鲜卑人现在虽然还没有来得及包围汲郡,却也已经派出了大量的斥候探查消息,一旦我军有所异动,鲜卑人定然会倾巢而出,届时鲜卑骑兵恐怕更在万人以上,我军八千人很难突破其封锁。”
另一名参谋接过来话茬说道:
“因此若是我军能够以这八千骑兵为诱饵,牵制鲜卑骑兵,且同时以枋头为诱饵,牵制鲜卑步卒,那么从上党到邺城,居高临下,一路上却已经没有多少鲜卑兵马能够阻拦。
所以属下等的意思是,把河东、河内和关中的留守兵马向上党汇聚,然后从上党俯冲而下,直扑邺城!”
杜英沉声说道:
“只是动用留守兵卒的话,恐怕有倾尽全力而难比王师一部之嫌。”
并不是杜英嫌弃自家后方留守的士卒,而是整个关中都知道,那些兵卒多半都是老弱病残,剩下的也都是新训练的士卒,临时拉上阵,而且还是打这种直接一计不成则满盘皆输的仗,杜英自己心里也没底。
毕竟现在的他,手中可没有历史剧本。
几名参谋们齐刷刷的看向杜英。
意思自然已经很明显,越是初来乍到的那些新兵蛋子,越是景仰杜英的名望身份,所以都督亲自出马,既能够确保战略和战术上不出大错,而且还能够稳定军心。
杜英皱了皱眉,合着你们也把我当振奋军心的工具人是吧?
不过若是真的打算这么打的话,杜英也不得不承认,他的确不放心把此处战场交给其余人。
除了师兄。
琢磨了一下,杜英沉声说道:
“让王景略从关中前往河东调度此事,此战还是交给他为好。
而余身为都督,更应该居中运筹,且既然想要让鲜卑人对自己的侧翼掉以轻心,认为我军并无力再越过太行发起进攻,那么最好的证据,便是余这个主帅还坐镇陈留、盯着枋头,不渡过大河。”
参谋们连连颔首,匆匆写写画画,同时有一人抬头说道:
“都督方才所言,也的确提醒了属下,我军调动兵马,以增援战场,这并不是什么值得戒备怀疑的。
但若我军向河东调动兵马,恐怕鲜卑人也要坐不住了。
所以属下认为,目前可以仍然虚张声势,营造我军要从陈留大举渡河的假象,让鲜卑人仍然集中兵马汇聚于此,然后再悄然从这两处渡河。”
说着,他在舆图上指了指。
吕梁和孟津。
相隔千里。
杜英大概明白了什么,但还是微笑着问道:
“何出此言呢?”
那参谋斟酌词句:
“选择吕梁,是因为此处河流湍急,虽然也有渡口,但是并不是什么大渡口,且由于下游瀑布的存在,所以和下游也没有太多交集,一般不为人所重视,所以关中、上郡等地的兵马,可以从吕梁悄然渡过大河,在河东集结。
之后,属下其实认为可以用这些兵马替换下来雁门关的沈将军。沈将军素来擅长奔袭突进,所以若让他为此战前锋,或许有不亚于邓将军之效。”
沈劲在之前杜英平定凉州的时候,就率领孤军杀入青海道,追在吐谷浑人屁股后面直接捅进去,大破吐谷浑。
后来在河东战事中,他又率军走岢岚水,奇袭雁门关以北,导致雁门关变成一座孤城,最终成为杜英和慕容垂谈判桌上,鲜卑人半卖半送的赠品。
可以说这种奇袭敌后、爆人居花的战斗方式,最适合沈劲不过。
“让沈劲留在雁门关守城,的确是屈才了,而且河东诸将,诸如戴逯和朱序,都未曾动,留下一个人足矣,不需要全部都窝在河东。”杜英颔首,“具体安排谁做什么事,可以让王景略负责,河东的兵将人手,还是他熟稔一些。
那孟津这边呢?”
“王师增援陈留和河北,走河洛一线,大张旗鼓,给鲜卑探子们看。”那参谋当即解释道,“让他们认为这些兵马真的是为了陈留和枋头而来。
但是等过了洛阳,大军还可以留下来一些人虚张声势继续东来,其余兵马则直接过孟津,到河内,再到上党。”
“鲜卑人不可能察觉不到这么多兵马的渡河。”另一名参谋忍不住开口。
之前的参谋摇头说道:
“就是被他们看到了也无妨,因为在他们看来,我军这样调度,一定是想要明面上增援陈留,背地里直接走河内增援汲郡。
届时他们只会为识破了我军的‘暗度陈仓’而喜悦,却不知道我们想要抵达的‘陈仓’,并不是汲郡,而是邺城。”
计策讲述到这里,参谋们都已经面露激动,有人忍不住说道:
“兵者,诡道也,千变万化,使敌无从应对,方为上策。此计若能实行,则鲜卑人必然会被我们戏耍的团团转。”
“那若是被慕容垂识破了呢?”杜英缓缓问道。
就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泼了下来。
参谋们面面相觑,那自然是大军突进不成,被困在河北原野上,任由鲜卑骑兵撕裂、切割。
“而且你们似乎还忘了一件事。”杜英接着说道,他拿着木杆在舆图上指了指,“幽州,范阳王慕容德。”
第一四零三章 两对夫妇
整个议事堂上,鸦雀无声。
自鲜卑内乱之后,范阳王慕容德一直没有表态,也没有出兵参与。
所以自然而然的,他被很多人无视了。
可是在慕容德的手中到底掌握有步骑重兵,之前的寒冬之中,草原几次三番想要南下,但是都碍于慕容德,不敢轻举妄动。
若是这支兵马南下参与到河北战事之中,那么对于如今所制定的整个计划都将是毁灭性打击。
参谋们面面相觑,有一种想要吐槽鲜卑人这么干岂不是不讲武德的冲动,但是转念一想,慕容德迟迟没有表态,大概也是因为不忍心见到鲜卑人的内斗愈发炽烈。
可关中王师进攻河北,甚至直接杀向邺城,那事情的性质自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之前是鲜卑人自家内斗,狗脑子打出来也没办法。
但一旦邺城被攻克,那就是把鲜卑几代人的努力成果付之一炬。
慕容德断然不可能坐视不管,且就算不说大义,王师进攻邺城,鲜卑燕国岌岌可危,慕容垂也必然是抓住一根稻草是一根,因而这就意味着慕容德的出现将会给慕容垂带来救命之恩。
届时真正坐在皇位上的是谁,恐怕还不好说呢。
慕容垂到了这般地步可就争夺不过慕容德了。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说不定现在慕容德就把我们当做那只螳螂。”一名参谋颓然说道。
大家好不容易想到的令人眼前一亮的好策略,现在来看竟然有可能是为了他人做嫁衣?
杜英看了一眼他们,淡淡说道:
“参谋司中诸位,虽然年轻,但是年轻气盛,年轻人有想法、肯动心思,所以年轻有年轻的好处,也有年轻的坏处。
但参谋司不能容许你们有短板,这一次没有看清整个大局,只是把目光局限在了河北战场上,是参谋司顾虑不周的地方,尔等应当好好反思。
同时,任何计划在刚刚提出的时候也都很难做到十全十美,所以余仍然认为这个计划还有可取之处,甚至本身也是可行的。
出其不意,是兵法;将计就计,也是兵法。
不管慕容德是怎么想的,但是至少我们现在可以想到慕容德已经有利用我军的想法,这已经压过我们一头。
所以如何利用慕容德的这种心态,随时调整进军方案,既要实现原来的目标,又能够不付出太大的代价,至少势均力敌而不是被敌人玩弄于股掌之中,这是你们接下来应该好好思索的。
余可以给你们两三天的时间,但是余也期望最后能够听到一个有理有据的答复。
不管对与错,合适与否,至少要尽你们所能,考虑到方方面面。”
众参谋若有所思。
杜英慢悠悠走出议事堂,看着门外明媚的阳光,也看到了拿着几本公文在门口无聊踱步的自家小秘书。
杜英顿时眼前一亮,和这些大老爷们讲道理,哪里有和自家小秘书一起处理工作来的舒坦?
“走啦走啦!”杜英揉了揉她的脑袋。
新安公主吓了一跳,惶然抬起头,发现是杜英,方才舒了一口气。
“害怕什么?”杜英好奇的问道。
“还以为谁那般无礼呢!”新安公主嘟囔道。
“意思是余也无礼了?”杜英打趣,“那还真是错怪殿下了。”
“没有啦!”新安公主抱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有几个公文需要夫君过目和盖章,跟我走?”
杜英点了点头。
但是新安公主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
“夫君看上去不是很高兴呢?”
杜英无奈说道:
“和参谋司这些一样是加冠之龄的小年轻们比起来,余就像是一个已经冷了热血、只想着阴谋算计的老阴比,干什么都得仔仔细细盘算一下,以明得失。”
新安公主果断的摇了摇头:
“夫君可不全是这样的。”
“此话怎讲?”
她笑嘻嘻的回答:
“夫君把妾身扣下的时候,可想那么多?”
杜英尴尬的摸了摸鼻子,这个习惯性动作,已经等于回答了新安公主的疑问。
不过他旋即又释然的一笑。
原来我还年轻呢,也有热血上头,也有追求红颜的时候。
“夫君现在又笑什么?”新安公主也不知道是真的不懂,还是明知故问。
杜英在她额上吻了一下:
“有你就开心呀,不需要理由。”
————————-
长安,月色如水。
在傍晚时分,王猛收到了杜英的私人信件。
上面详细的阐述了杜英对于奇袭邺城可行性的自我判断。
之后,王猛就站在舆图前,手里拿着炭笔,一边比划,一边嘴里念念有词。
张彤云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来的,她向谢道韫交接完工作之后,便也回到了长安。
蹑手蹑脚的帮着王猛将铺满了公文,甚至还洒着斑斑墨迹的桌子收拾干净,她看了一眼站在舆图前已经一动不动很久的王猛,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拿起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在地上的外衫,走到他身后,踮着脚为他披上,试探性的低声说道:
“晚膳都还没用呢,先吃饭吧?”
“我不饿,彤妹你去吃吧。”王猛随口回答。
“都督又和你说了些什么,这般状若疯魔?”张彤云不满的说道。
这两个师兄弟若是凑在一起,就没有她们这些内宅女眷插上话的余地了。
干脆你们兄弟两个过去得了······对此,张彤云在洛阳的时候就和谢姊姊达成了一致。
王猛嘿嘿笑道:
“若是此计能成,那么状若疯魔的就应该是慕容垂了。就算是此计不成,恐怕也能让慕容垂吓出一身冷汗。
但是现在还只是大略,如何才能完善个中步骤,最重要的是,如何才能揣摩慕容德的心思······
之前对于慕容德,还是不够了解啊!
彤妹,且帮我去把两个月前从河东送来的一份公文找出来,如果余记得没错的话,那上面有对于幽燕形势的分析,希望借助这只言片语,能够让余琢磨出来些什么。”
张彤云应了一声,但还是拉着他的袖子一起向外走去:
“妾身为你去找,你先去吃饭,吃了饭再想也不迟。”
王猛这个时候才听到肚子咕咕叫了起来,讪讪一笑。
然而这一对准夫妇刚迈出门,有亲随走上前:
“启禀刺史,宗教司几位主事求见。”
王猛愣了愣,旋即拍了拍脑袋:
“险些忘了这事,让他们稍等,余马上过来!”
第一四零五章 朝廷封赏,姗姗来迟
一声低喝过后,对面的草人已经被闪过的刀光拦腰斩断。
疏雨呼了一口气,收起来刀。
看上去步伐有些浮软,纵然是新安公主这种弱鸡战五渣都能够察觉到端倪。
“疏雨姊姊,早啊!”
她一边打着招呼,一边想要把头发简单挽起来,但是因为昨天晚上闹腾一番,最后疲倦睡去的时候,睡姿不端正,秀发早就已经乱成一团了,所以只能烦闷的哼了哼。
“早饭已经准备好了。”疏雨和她打招呼,“我来帮殿下梳头吧?”
“夫君呢?”新安公主好奇的张望。
“带着亲卫们跑早操去了。”疏雨随口回答,“他说身为主帅也应该身体力行。”
“现在驻扎在酸枣的多半都是新补充的新兵以及俘虏,夫君还是要拉拢人心的。”新安公主笑眯眯的说道。
以前在江左也没见这家伙“身体力行”,整日里就喜欢抱着自己或者其余哪位姊姊妹妹睡大觉。
说到底,还不是因为当时带着南下的多半都是关中精锐,杜英的老部下。
杜英就算整日不在军营,也不妨碍他们上阵的时候嗷嗷叫。
甚至主帅跟着他们天天吃苦受累,不能把注意力放在推动关中新政的建设上,他们会更有意见。
从素质上和思想觉悟上,这些南下的精锐,都已经无可撼动。
所以杜英宁肯选择在北方的战事中多派遣一些新兵上阵,也要把精神最坚定的老卒们留在江左。
人数不多,但是可为中流砥柱,不是世家的糖衣炮弹就能够轻易撼动的。
甚至他们还能学会把糖衣剥下来,把炮弹打回去。
疏雨半是无奈心疼自家公子,半是对新安公主字里行间对杜英的赞扬和欣赏很是不满:
“他也不怕累着。”
“疏雨姊姊怎么没有去?”新安公主故作不知。
疏雨:······
昨天晚上嗓子都快喊哑了,你在旁边看了全程,甚至还听话按着我,这些难道都是在梦里发生的?
她勉强一笑:
“这不是要保护殿下呢。”
本宫也不需要姊姊这种腿软的护卫,而且昨天晚上有人要刺王杀驾的时候,也没见你上来保护······
哦不对,最后也的确是疏雨姊姊承担了大多数的火力,本宫顶多算是一个唱前戏的。
想到这里,新安公主走上前两步,拿起来疏雨的横刀,有模有样的比划了两下:
“好沉呀!姊姊练武半天,想来也是累了,我们一起去用膳吧。”
说着,她自然而然的挽住了疏雨的手臂,若有若无的给她一个向上支撑的力道。
疏雨先是一惊,旋即明白过来殿下的用意,先是心中一暖,接着又泛起羞意。
自己的虚弱被看穿了。
都怪公子那个没轻没重的家伙!
“殿下还是称呼贱妾的名字吧,一声‘姊姊’实在是当不起。”疏雨不忘还是和新安公主强调了一下这个自己其实已经不止说过一次的问题。
新安公主摇头说道:
“家里总要分一个先来后到吧,虽然妾身的出身要比姊姊好一些,但是这不见得就是什么好事。
夫君之宠爱,也从未因为妾身和姊姊的出身不同而有所偏颇,只不过是我们每天负责的事不一样而已。
单说这护卫之责,妾身就肯定做不来,只能仰仗于姊姊腰间横刀,并不是妾身在屋内,姊姊在屋外,就有内外高低之分。
所以余称呼一声‘姊姊’,想来是没有什么问题的,日后必然还有很多事要向姊姊多多请教呢。”
疏雨一向是有些自卑的,现在被新安公主这般亲切的说着,也难免为之动容,这样的话,谢道韫和郗道茂也对她说过,但是显然没有新安公主这位公主殿下说出来更有慑服力。
看来在她们的心中,自己真的不是一个呼来喝去的下人······
公子虽然花心,但是找到的姊妹们,的确都是心地善良之辈。
心中思绪万千之下,疏雨脱口而出:
“其实余所能教给殿下的,这几天也教的差不多了······”
新安公主:???
她有些僵硬的扭头看向疏雨,正对上疏雨慌乱的目光。
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
不过也知道这位疏雨姊姊的性情,新安公主摸了摸她的佩刀:
“姊姊还擅长于此呢,不如有空教一教余几套能够防身的刀法。”
疏雨讪讪笑道:
“这是自然。”
“报!有江南文书传来!”
院子外,响起声音,但是疏雨很快意识到这是参谋司的参谋,不是传递军令的传令兵。
也就是说来的应当是民政公文。
“何事?”她高声问道。
“启禀夫人,是朝廷封赏!朝廷已经派遣使者前来,预计两三日就会抵达,所以快马先送公文前来告知。”
疏雨和新安公主面面相觑。
杜英和朝廷之间虽然还没有直接捉对儿厮杀,但是也已经剑拔弩张,在江左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开战。
朝廷这个时候给予杜英封赏是何意?
这的确出乎两人的意料,而她们一个是杜英的贴身亲卫,一个是贴身秘书——无论白天还是晚上都贴身的那种——自然很清楚杜英之前并没有想过还能和朝廷之间有什么明面上的联络。
下一次大家明面上的对话,恐怕就是恩断义绝,杜英自立旗号、朝廷宣布他为叛贼了。
当然,背地里的联络两说。
只是新安公主的家书,就已经寄出去好几封了,而她母妃的回信,每一次也来得及时。
说明司马昱非但不阻拦,反而鼓励她们母女之间通信,只不过信中内容都是家长里短、嘘寒问暖,显然司马昱现在仍然还在犹豫是不是要和关中展开深入的暗中合作,以借助关中之手,尽可能再压朝堂上另外两股势力一头。
毕竟现在皇室的势力其实还是最弱的,只不过方才摆脱了为人傀儡的地步而已。
但这一次却是明面上······这代表着谁的意思,还是说如今朝堂上水火不容的三方,反倒是达成了一致?
“夫君不在,妾身服其劳。”新安公主含笑说道,“姊姊,我们先去看看?”
“也好。”疏雨果断的回答。
抓紧看完,要抓紧令人誊抄两份,不用想也知道,杜英回来之后看到了,第一句话肯定是:
“誊抄,送洛阳阿元处和长安师兄处。”
第一四零四章 我这劳碌的命
王猛嘟囔着“我这劳碌的命”,就要向外走。
“诶诶诶,饭还吃不吃了?!”张彤云顿时生气,不过也知道拦不住他,“来人,去盛碗饭,还有汤······算了算了,我自己去吧。”
在大堂上,主管宗教司的郗恢、司马恬和法洁和尚正恭敬等候。
他们是随着杜英一路北上,但在淮水就折而向许昌,之后也没有前往洛阳,而是取道武关,直接入长安。
所以到长安比王猛还要早小半个月。
到了长安之后,按照杜英交代的任务,他们自然而然负责起了对关中宗教的整合和管理,这些时日忙来忙去,也算是在一片混乱之中略略整理出了头绪。
“参见刺史!”三人见到王猛进来,两人作揖,而法洁则是念一声法号。
说完之后,郗愔面色略有些奇怪的看向司马恬。
毕竟司马恬是朝廷郡王,而眼前的王猛只是雍州刺史,显然司马恬行礼有一种以下拜上的感觉。
但司马恬看上去浑然不以为意。
这家伙的脸皮也是真的厚,或者换而言之,他已经意识到司马氏的未来了,所以现在放低姿态,到时候也好为司马氏保留下来一些火种。
中朝出祸害,大好的河山都给败坏干净了。
南渡之后又出奇才,竟然还把这萧条落败的家族给囫囵支撑了起来。
这大概就是上天看司马氏不爽吧,要为他们安排前辈为盛世昏君、后辈也无力回天这种剧本。
或许是对于司马氏昔年篡位、欺负孤儿寡母的惩戒。
天意悠悠高难问啊······谁也不知什么时候上一辈的罪恶就要由自己这一辈人来承担了。
因此为人做事,应当不诓不歪、真挚而行,对得起本心和良心。
这大概就是都督想要组建的这个“全真教”意欲传播的教派宗旨吧?
郗愔如是想着,而王猛的声音也已经再次响起:
“关中和凉州久经战乱,此地的宗教寺庙多半都已经荒废,但是现在随着关中太平,又有诸多山中隐居的道士和西域来的僧人进入关中。
让关中的教派显得愈发混乱,因此都督令诸位操持此事,就是期望诸位能够将这一件件杂乱无章之事梳理干净。”
司马恬回答:
“属下等这几日走遍了终南山,另外还去拜访了长安城中多处新开设的寺庙,心中多少已经有数。
诚如刺史所言,现在关中佛道之传教有些混乱无章,但也得益于关中新政推行日久,有律法在上约束,至少现在佛道两家还没有做出什么有违于教义礼数的事。”
司马恬显然说的是寺庙和道观强行兼并土地、收取高额香火钱等等,这些在江左的寺庙道观之中都是常态,因此这也让司马恬等人现在还能露出笑容。
杜英说关中的宗教混乱,这让司马恬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心理建设,只当是关中的教派所作所为,比江左的还要过分。
如今才知道,杜都督原来也有危言耸听的成分在其中,或者换而言之,杜英本人对于佛道两家在江左的嚣张,恐怕也只是只闻其声、未见其实,所以把江左的佛道两家想得比事实上还要更好一些。
杜都督也不是全知全能的。
但司马恬他们本来也没有觉得杜英全知全能就是什么好事,那岂不是显得他们这些臣子太过无能了?
反倒是杜英在并不是完全清楚这方面事宜的情况下,就果断的把这些工作交给了他们,这让司马恬等三人很是受用。
且看他们三个,司马恬身为朝中郡王,纵然从小就显露出来才华,但是也因此受到王谢世家的打压,以避免又出现一个司马昱。
郗愔自不用说了,法洁大师守着山上的甘露寺,也没有能够捞到多少敛财的机会。
可以说他们都是不受重用、被排挤的典型。
现在被杜英如此信任,且不论这会不会关乎到他们对关中的忠心——这背后毕竟还牵扯到司马氏、青徐世家等和关中的利益交换,涉及到本家利益的时候,再忠诚的人也有背叛的可能——只是在为杜英办好宗教这件事上,他们都不会含糊。
别人给予了信任,自己应当回报。
这个时代的人,忘恩负义的还是在少数。
王猛淡淡说道:
“谅也不敢。”
司马恬和郗愔下意识交换一个眼神。
虽然他们心中没鬼,但是考虑到自己的出身,还是觉得王猛话里有话,好似在说那些佛道教派,又好似是在影射他们。
当下,司马恬展开携带来的舆图,将这几日走访了解到的消息向王猛一一道来。
张彤云恰在此时提着饭盒走进来,一言不发的将晚膳在王猛手边摆开,看着注意力全部都放在舆图上的心上人,她不由得在心中叹了一口气。
景略哥看上去懒散,但是真做起事来却是认真的很。
都督当真是拿捏住了他这一点,所以也就注定了他这辈子是劳碌的命了!
再看看吐沫星子横飞的司马恬,以及时不时插话,就差直接当着王猛的面争一个高低的郗愔和法洁大师,张彤云又恍然意识到,其实处于这种状态的,并不只是自家景略哥。
整个关中上下,都勤奋得很。
这大概也是关中能够快速崛起的另一个原因吧。
年轻,有活力,敢想敢做。
而我,也幸为其中一员。
————————-
晨光熹微。
酸枣城中,已经响起了响亮的号子声。
这是屯驻此地的王师将士们在出早操,这号子声也取代了鸡叫声,成为酸枣城里新的风景。
对此,城中的百姓并没有怨言,显然久经乱世摧折的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有这么一支军队,军纪严明、秋毫无犯,甚至还会主动帮助百姓洒扫庭除、修缮屋舍,借住民居也是给钱的。
因此当这支军队每天早上出操的时候,百姓们看着他们,只觉得有一种浓郁的安全感。
“唔——”新安公主被号子声吵醒,眯着眼伸了个懒腰。
夏初的阳光还不算炽热,清晨透过窗户吹进来的风还带着凉意。
枕边已经没有他人了,她下意识伸手摸了摸,枕头都凉了。
披衣起身,趿着鞋子推门而出,新安公主看到庭院里,疏雨一身短打,双手持刀,目视前方。
第一四零六章 朝廷也扭捏
杜英陪着他麾下的将士们出了早操之后回来,就直接沐浴更衣去了。
出完早操天都已经透亮,所以也热了起来,出了一身汗。
普通的将士们,集中去开凿的水池之中沐浴,而杜英可以一个人舒舒服服的卧在浴桶中,这大概是他这个都督所能享受的最大特权了。
只不过别的都督或许还有一个小妾或者婢女在背后给揉揉捏捏、搓搓背,而在杜英这里,新安公主坐在距离浴桶不远处,手里拿着那份公文,细声细气的念着。
杜英闭上眼睛静静地听,也理出来了个大概。
朝廷的封赏,主要是奖励杜英在之前两淮战事之中的功业。
“······千里勤王,以保社稷。救民水火之心,日月可鉴;连战破贼之捷,普天同庆。唯有杜督,可当此功;共安社稷,仰仗于卿。”新安公主声音落下,静静看着杜英。
杜英叹道:
“既然把余捧得这么高,也说明现在朝堂上除了大司马之外的另外两边,已经下定决心了。”
不用想也知道,大司马肯定也被捧得高高的,如果朝廷不走心的话,保不齐给杜英的这番说辞还在给大司马的公文上照样宣读了一番。
只不过杜英这属于天上掉馅饼了,而大司马的那些功绩,说不定是大司马主动开口索要的。
新安公主含笑说道:
“妾身要先恭喜征北大将军、杜郡公了。”
不错,朝廷此次论功行赏,真金白银那万万是没有的,甚至绫罗绸缎也一概欠奉,给的唯二两个好处,就是加封杜英为征北大将军,进爵位长安郡公。
看这名字就知道,这完全就是针对大司马,量身定做的。
桓温之前是征西大将军,所以杜英就是征北大将军,不用想也知道,若杜英这一次还能在北方战事之中占据上风,那么就会顺理成章的成为骠骑将军或者车骑将军,这就是到了基本能和桓温这个大司马平起平坐的位置了。
而长安郡公,显然是对标桓温的南郡公,让杜英总算是可以把爵位放在前面了。
否则他之前的那个长安县侯,听起来也不过只是一方闲散侯爷,远没有都督听上去响亮,而且越是叫,越是显得杜英和桓温之间有差距。
所以明明杜英是个侯爷,关中这边却并不是很乐意提起。
但是现在封了郡公,自然就不一样了。
“余也可以自称‘本公’了。以后你也是本宫,我也是本公。”杜英笑道。
“不好听。”新安公主果断的摇了摇头,“妾身自称,是因为妾身是女儿家,但是夫君这般自称,就和宫中内侍似的了。”
“长安郡公······”杜英靠在浴桶壁上,喃喃说道,“如果说长安县侯这个名字还是朝廷避重就轻的话,那长安郡,就是直接等于默认余对于长安的完全掌控了。”
长安,在朝廷的舆图上所标注的名字,应当是京兆郡长安县。
杜英收复长安之后,长安的地位就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中朝旧都在洛阳,目前的都城在建康,而长安虽然也当过中朝都城,但是却是在胡人南下、洛阳城破之后,成为司马氏嫡脉皇室暂时避祸之处,奈何最终也沦落于胡人之手,皇室为胡人劫掠一空。
连皇后都变成别人家的皇后了。
所以这里是司马氏的伤心地,而且也是让南渡的司马氏不愿意提及之处——提及此地,大家自然就会联想到,如今皇位上的司马氏,是琅琊王一脉,可不是中朝正统!
因而当时桓温保举杜英为太守,直接使用了“长安太守”的名号,显然是想要抹掉京兆郡的存在。
朝廷顺水推舟,杜英也就把长安县升格为长安郡,还对长安的行政区划进行了调整。
只不过朝廷的文书和旨意上,只是称呼“长安太守”,却从无“长安郡”的说法,俨然是对于桓温和杜英这种臣属私自修改行政名称和区划的行为还是有所不满的。
之前杜英就和新安公主说过:
“朝廷扭扭捏捏的不想承认,也说明其心思之复杂。既想要抹去中朝最后苟延残喘、退入长安这一段历史,以证明自己的正统地位,又不舍得收复的土地任由我等施为,所以恐怕余这个爵位很难向上升一升了。
又或者是朝廷在关中随便找个郡,来一个什么郡公,可是相比于南郡,自然就差出来不是一个档次。”
南郡作为荆州的中心,在关中对标的自然是长安。
若是朝廷不分封杜英为长安郡公,那么自然就起不到制衡桓温的作用,所以还不如不分封。
而如今朝廷抛弃了这般扭扭捏捏的想法,直接把长安郡公的爵位送下来,说明朝廷已经下定决心要把杜英推到和桓温面对面的位置上,为此,他们可以承认杜英对于关中行政区划的调整和重命名。
“不过岳父老丈人还真是小气。”杜英接着不满的说道,“竟然一点儿金银赏赐都没有,只是用两个余虽然没有得到,但是和得到也没有什么区别的官衔爵位来打发。
叫花子也不是这么好糊弄的啊!”
新安公主“扑哧”笑道:
“所谓的黄金百两,也不过只是几串铜钱罢了,现在夫君还缺这个?”
“不,好歹送些什么过来,也算是给我家殿下的嫁妆嘞。”杜英哼了一声,“一点儿诚意都没有。”
“那也没见夫君给聘礼。”新安公主幽幽的说道。
“马上就要给了。”杜英叹了一口气,“余和大司马在青州的兵戎相见,恐怕已经不可避免,而双方战事一旦焦灼,那么将会导致南阳、许昌一线都被卷入战火之中,关中王师必然要从荆蜀两个方向发起进攻。
所以打压,乃至于消灭大司马,难道不是你家爹爹最想要看到的聘礼么?”
阿爹大概想要看到的是夫君和大司马两败俱伤,可不想看到其中一个踏着另一个人的尸骨走上顶峰······新安公主心中如是想着。
但现在她也已经清楚,杜英和桓温就像是在战场上游走的两名猛将,相互窥伺、试探,除非能够找到可以一击毙命的破绽,否则他们断然不可能出手。
而若是一击不中,那么双方就会果断的回到原本的状态下。
明知旁边有人在看着,杜英和桓温断不可能任由战事焦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