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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八零章 今夜良机

    杜英也在擦汗,疏雨本来想帮他擦,自家男人累的脸上一道黑一道白全是汗渍,嘴上不说,心里也是心疼的。

    但是杜英还是选择了亲力亲为,不管是真的想要与兵同乐,还是作秀,都得坚持到底,所以他狠狠抹了一把脸,笑着说道:

    “给我冲,和跟我冲,从来都是完全不一样的号召。”

    蒋安点了点头,略有些遗憾。

    自己这小胳膊小腿的,有点儿难实现这种号召,不过好在自己平日里教导将士们读书认字,也算是能收拢人心、培养信任。

    “今日之战,伤亡如何?”杜英是在问蒋安,也是问另外两个从两处坞堡赶来的校尉。

    “伤亡不少。”任渠手下的校尉缓缓说道,“毕竟战事突起,坞堡之中,多有破损,而未能修缮,因此将士们也只能反复拉锯争夺,只是这一天,伤亡就已经七八百,而且为了压制鲜卑人的进攻,箭矢损耗也不在少数。”

    蒋安和另一名校尉也是相视苦笑,他们的情况同样没有好到哪里去。

    “鲜卑人的进攻很是奇怪。”正在带着手下士卒抢修城墙的陆唐,此时也凑了过来说道,“他们似乎并没有分兵,以为主攻和辅攻的意思,而是几乎把兵马平分为三部分,一齐进攻,又一齐撤退,无论各处进攻的进度如何,只要鸣金收兵,则必然是三处战场的齐齐动作。

    这也就导致我军轻骑迟迟未能寻觅到机会杀出,而且还有不少鲜卑游骑在坞堡之间走动,来往通讯,似乎是要监视我军动向。”

    “说明我们有骑兵在军中,对鲜卑人来说并不是什么秘密了。”杜英缓缓说道,“河洛之战,王师打的凶狠,却也无疑暴露了一些手段。”

    为了能够尽快扩大战果,并且抢夺河洛以东的平原上为数不多的战略要点,苻黄眉的进攻自然是毫无保留的,而这也就意味着,轻骑、甲士、陌刀队,这些关中原本遮遮掩掩的底牌也都暴露出去。

    所以鲜卑人也应当意识到,踞有凉州的关中,真的有实力打造出来一支不差于他们的西凉骑兵,也因而,不愿意在第一天试探性的进攻之中暴露出来自己任何破绽。

    “今日统兵指挥的敌方主帅,根据六扇门搜集的情报,以及对俘虏的审讯,应当是鲜卑的卫将军慕容恪。”杜英接着说道,“此人也是南征北战之宿将,因此谨慎一些,也在情理之中。”

    顿了一下,杜英接着看向待命的殷举:

    “其余各路鲜卑兵马的主帅,也要尽快排查清楚。鲜卑慕容自立国以来,行军打仗,所依靠的多半都是慕容家自己人,而真正的将才也只有那几个,慕容恪既然在此地,抚军将军慕容军、左将军慕容彪、中军将军慕容虔,都在何处?

    六扇门和军中斥候通力合作,尽快探明,不能我们在这里挨打,都不知道是谁打的!”

    “遵令!”

    殷举赶忙应诺,飞也似的离开。

    杜英则忍不住揉了揉眉心,慕容恪一向是鲜卑慕容在前方开路的悍将,此时遭遇了他,总给杜英一种不祥的预感。

    “也不知道慕容垂,又在何处······”杜英嘟囔一声。

    要说这些所有慕容氏将领之中,杜英最忌惮的,还是慕容垂。准确说,是刚改名叫慕容垂的慕容霸。

    慕容霸,应当算是鲜卑慕容氏最能征善战的,据说慕容恪、慕容军等人都对其甚是敬服,此次若非慕容儁“御驾亲征”,那么按照鲜卑以往的人事安排,主帅肯定也是慕容霸。

    而慕容霸正在去年,从马背上甩下来磕了门牙,认为这是上天对他之前行事张扬霸道的点醒,所以改名慕容垂,且逐渐从军中转向朝堂,兼任燕国侍中。

    所以也不知道慕容儁是把慕容垂留在了邺城镇守河北,还是带他随军南下。

    苻黄眉那边还没有具体情报传来,杜英也只能是揣测前一种可能更大,但是眼前鲜卑人这飘忽不定的战略布局以及稳打稳扎的战术行动,又给杜英一种对方非常棘手的感觉。

    至少不应该是情报上,从小就身为世子、后来顺利登基的慕容儁,所以所有的“技能点”应该都点在政治上,而且性情本来就偏激的慕容儁,所应该有的手笔。

    “慕容垂也不过只是鲜卑人之中略有威名的。”蒋安看到了杜英微微皱起的眉头,赶忙劝道。

    都督是军中的定海神针,别人的心绪可以出现问题,但是都督绝对不能出现问题。

    杜英笑了笑:

    “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他接着把目光投向坞堡外:

    “今日战事已经惨烈,而鲜卑人肯定会在明天发起更加凶狠的进攻,所以轻骑在前,左右两翼步卒齐出,对鲜卑人发起进攻。

    今夜,正是良机!”

    “什么?!”

    这一次,在场的所有人都是一怔。

    陆唐旋即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情,骑兵踏阵,这本来就是他所想要的,而那两名校尉,自然神色紧张,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硬着头皮说道:

    “都督,今日苦战,将士们都已经颇为疲惫。”

    蒋安也忍不住劝道:

    “都督,鲜卑人既然是有备而来,那么显然就是想要把我军牵制,甚至是困死在这三处坞堡之中,可想而知,鲜卑人既能在白日进攻的时候就小心防备我军骑兵,夜间肯定会更多几分戒备,我军想要进攻,有······有自投罗网之嫌!”

    杜英颔首:

    “鲜卑人定然会有所布置,可是今夜,本就是我军最后的机会,否则明日鲜卑人不但会发起进攻,而且他们可能还会有援兵赶来,我军将会被拖死在这里,甚至还有可能会被彻底分割包围,失去突围的机会。”

    “都督何出此言?”蒋安赶忙问道,“援军从何而来?”

    “直觉。”杜英眯了眯眼,“对鲜卑人来说,现在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什么?

    无外乎趁着王师各路兵马现在还星散涡水各处,从而利用自己的兵力优势各个击破,否则王师援军一旦赶到,比如大司马和余会师一处,又比如许昌的关中王师后续部队抵达,那么他们甚至将没有办法越过我们脚下的这几处坞堡。”

第一零八二章 我的公子

    “朝廷就这么大方的把官衔给出去了?”杜英径直问道,“如果想要拉拢的话,也未免太过大方了······”

    不过杜英转念一想,关中的人坐在寿春城,对皇室来说倒也不是什么坏事,能够起到对大司马和江左王谢各家的制衡。

    只可惜阿羯还是出身谢家,否则朝廷可能更大方也说不准。

    疏雨显然也有些惊讶于这个消息,讷讷的点了点头,才说:

    “不过朝廷也并非只给了两个头衔,还派遣了谢秘书郎作为监军,前往寿春。”

    “谢······谢石?”杜英眉毛一挑,旋即笑道,“这自然是谢安派遣的,会稽王不会如此行事。”

    他不由得又嘟囔了一声:

    “谢石也到了,你们是要打淝水之战么?”

    蒋安和疏雨都没有听清,好奇的看着他。

    杜英轻咳一声:

    “有谢石奴在,阿羯行事,恐怕也没有那么轻松了。”

    “这倒没有。”疏雨摇了摇头,神色更是怪异,“阿羯直接委任秘书郎为运粮使,令其押送粮草北上,支援王师各部。

    也正是因为在此之前其令斥候传递消息,以让王师各部做好接应的准备,我们才会后知后觉,得知此事。”

    “瞒着淮北王师,是对的。”杜英赞赏的说道。

    谢玄的手中也不过只有千余名骑兵而已。

    一旦大司马想要返回争夺寿春,那么将会给的谢玄带来很大的麻烦,寿春城完全可能落入多方势力的共同掌控之中,而这也就意味着向淮北王师补给的事将会变成各方的角逐,最后有可能互相牵制之下什么都做不成。

    当然,杜英不知道的是,桓温在渡过淮水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谢玄的动向,并且揣测出了谢玄应该是奔着寿春而去的,只不过桓温并没有跑去争夺寿春的心思。

    “至于运送粮草······”杜英也注意到疏雨刚刚所说的后半句话,他不由得笑道,“阿羯倒是聪明,谢石奴,的确是一个很不错的人选。

    如此看来,我们之后的粮草问题,倒是不需要担心了。”

    疏雨似懂非懂。

    杜英则看了一眼远方鲜卑人营寨的灯火,缓缓说道:

    “这些暂时还不用考虑,今晚是成是败,才是最重要的。走吧,时间差不多了。”

    疏雨有些犹豫:

    “公子也打算亲自上阵?”

    杜英笑道:

    “若是赢不了的话,我们就不用待在淮北了,早日返回许昌的好,怎么,怕了?”

    疏雨摇了摇头,戴上头盔,低声说道:

    “只要有公子在,就不害怕。”

    杜英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寿春的拿下意味着自己多了很多回旋的余地,谢玄这小子还真的总是能够自己带来惊喜,所以纵然大战在即,他仍忍不住调笑道:

    “叫公子显得太生疏了,还是叫夫君来的好。叫一声给夫君听听?”

    疏雨轻轻咬着唇,似有些犹豫,但是最终还是果断的摇了摇头。

    “为何?”杜英有些奇怪的看着她,按理说,两个人都已经是拍团儿就知道该换个姿势的关系了,这有什么说不出口的?

    疏雨察觉到杜英眉头微皱,赶忙摆手说道:

    “夫君,是大娘子和郗家妹妹的称呼,妾身不想要抢夺,公子,就挺好的。”

    杜英打量着她,忍不住笑了笑,他可以是谢道韫和郗道茂的夫君,也只可以是归雁的少主——虽然自己让这丫头喊公子,但是她在公众场合下还是坚持称呼少主,也不知道是不是抱着和疏雨一般无二的心思——自然也只可以是疏雨的公子。

    被杜英的灼灼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疏雨微微低头,手指轻轻交错。

    “走吧,时候不早了,就让我们冲杀一场,生为比翼鸟,死为连理枝。”杜英捏了捏她的手,提起来佩刀。

    “只有生,没有死!”疏雨疾步跟上杜英,坚定的说道,“妾身绝对会保护公子的安全。”

    顿了一下,她又带着些不满和幽怨的说道:

    “妾身哪里能够和夫君做比翼鸟,家里还有好几个人呢,和夫君比翼齐飞的有点儿多。”

    杜英:······

    大概是生死大战在前,小丫头片子说话也都不考虑了。

    “你们都是我的翅膀。”杜英笑着说道。

    疏雨自然是听不懂这个梗的,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

    而在坞堡城墙之外,荒野上,陆唐霍然抽出横刀。

    刀光倒映着月色,虽然不是月黑风高、天色昏暗的日子,但是以速度见长的骑兵,本来就不畏惧这月光下长长的道路。

    他们没打算掩盖身形,就是要用骑兵,直接碾过去!

    “杀!”陆唐一声咆哮。

    王师轻骑,飞掠上前。

    而沉寂之中的鲜卑营寨,也瞬间炸开了锅,一声声凄厉的呼喊,随着由远及近的马蹄声,彻底撕碎深夜。

    ————————

    涡口,征虏将军及两淮水师驻地。

    秘书郎谢石施施然走入刘建的中军大帐,拱手说道:

    “两淮王师监军、秘书郎谢石,见过征虏将军。”

    谢石没有披甲,仍然是长衫官服打扮,腰悬佩剑和美玉,似乎真的是刚刚从建康府朝堂上走出来一般。

    不过好像也的确如此,他奉命前来两淮监军,到了寿春之后没有一天就押送新一批粮草北上,称上一句“马不停蹄”也是合适的。

    一道道目光闻声顿时都落在了谢石的身上。

    这些目光之中,有好奇,有质疑,有不满。

    可谓五味杂陈。

    但是没有人做声。

    营帐之中,一片寂静。

    谢石忍不住挑了挑眉。

    下马威啊!

    他索性也不开口,饶有兴致的打量着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的目光灼灼有神,以至于那些将领官吏们,一时间竟然也不敢和他对视,纷纷错开目光,当然,也是因为谢石特殊的身份,让他们纵然有因为谢万而掀起的对谢家子弟的不忿之心,此时也不能贸然暴露出来。

    至于谢石身份为什么特殊······不说这家伙谢家子弟的身份,只是看他身上的三面腰牌。

    秘书郎,是谢石从长安回来之后,朝廷给的,当时谢安还没有进入朝堂,所以这代表的是太后和会稽王对谢家的拉拢。

    监军,这摆明是谢安操纵的,代表的是王谢世家。

    运粮使,这是谢玄给的,让谢石押送粮草北上,顺便能够履行监军之职责,一举两用。

第一零八一章 最后的机会

    杜英的话,让蒋安等人都不由得陷入思考,而他不慌不忙接着说道:

    “我军据险而守,又有了援兵,所以双方之间的差距已经被一点点的缩小。

    可是鲜卑人第一天的进攻,虽然猛烈,却进退有度,完全没有着急的模样。

    进攻之猛烈,显然并不足以说明其心急,也有可能是因为骁勇悍战的慕容氏嫡系兵马,本来就是这般。

    今天鲜卑人留下的尸体余都看过了,身材偏向瘦小一些的汉人并不是很多,多半都是鲜卑本部兵马。”

    顿时,众人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若是如此的话,那真正悍不畏死进攻时的鲜卑本部兵马,恐怕更难对付。

    慕容鲜卑,能够崛起于河北,显然也不是单纯凭借河北内乱,当了一只黄雀而已。

    其赖以起家的本部兵马,如果没有点儿真本事,也不可能从北地苦寒之中走出来。

    因此,他们今天进攻的谨慎,就很值得琢磨了。

    蒋安涩声说道:

    “所以鲜卑人其实是想要让我军历经今日之战后,认为其军阵严整、兵马充足,并且也没有想要短时间内突破防线之愿,甚至也没有这个实力。

    一旦我们这么想,那么就会认为现在的防线虽然不至于牢不可破,却也是消耗鲜卑兵马,为后方王师调度增援争取时间的好机会,所以更不会擅自离开防线。

    并且既然有如此稳妥的防守方式,也不需要以身涉险,反而向其发起进攻。

    这也就是说,我军一如今日继续坚守的话,正落入鲜卑人的圈套之中,不啻于坐以待毙。所以留给我们的选择无外乎两个,要么趁夜逃走,但是有可能被鲜卑人衔尾追杀,要么就是趁着夜色,对鲜卑人发起进攻,趁着其援军未到,先破其前锋、杀其锐气。

    只要变阵得体,鲜卑人防备又不充足的话,那我军甚至能全身而退,继续坚守坞堡,可是此时的鲜卑兵马,却已经没有那么多,也只能继续维持和今天相似的进攻而已。”

    杜英抚掌笑道:

    “正是如此!

    因此余认为,鲜卑人今夜反而并不会刻意戒备、设下埋伏,在他们看来,历经一天苦战,并且正在为明天仍然有守住坞堡之可能而庆幸的我们,此时应该在休息和备战才对,自然不可能没事找事去招惹他们。

    而且既然其援军可能已经在路上了,那就更能让他们宽心一些,与其而言,没有什么比明日一鼓作气拿下坞堡,之后尽快向南进攻大司马,来得更重要了。

    因而,甚至我们可以推测,此时的鲜卑人,甚至都在好生休息,而这,大概是我们能够翻回这注定败局的唯一机会!”

    说到此处,杜英已经目光炯炯,环视一圈,蒋安等人也都振作起来。

    其实刚才蒋安也说了,趁此机会连夜向南撤退,纵然有被鲜卑人追杀的可能,但是只要可以和大司马合兵一处,那么还有杀回来的机会。

    但是无论是杜英还是他们这些关中元从旧部,当然都不愿意接受这种结果。

    当初好不容易才利用大司马和王谢世家之间的斗争,真正掌握了关中兵权,现在又要眼巴巴寻求大司马的支持,还不知道大司马会提出怎样苛刻的条件。

    所以宁肯拼一把,拼不过就索性直接撤到许昌去,也不能向南!

    在这个观念上,这些元从旧部们很容易就和杜英的想法达成一致。

    ————————-

    月色如水,寒鸦凄鸣。

    杜英伸手撑着墙壁,从垛口向外望去。

    原野上,火光点点,那是鲜卑人的大营所在。

    距离坞堡不远不近,背靠一处之前也曾经是前哨坞堡之用、不过现在已经没有什么地面残留的小土丘。

    营寨不算零散,而且灯火也并没有很多,让人隔着这么远很难辨别其营寨的具体分布位置,如此一来,那黑暗之中的火光,既能够给城上守军造成压力,还能避免引起守军的观察,判断出军中调度情况。

    好在王师斥候在白天的时候就混入收尸的鲜卑人之中,摸清楚了其大概的方位。

    杜英看了一眼月色,距离王师出击的时间还有不到半个时辰。

    届时他也将亲自率领中军,接应左右两路兵马,如果一切顺利则趁势掩杀,如果不顺,那么中军也可以帮忙抵挡敌人的反扑,以和两路兵马交替掩护撤退,不过如果真到了杜英都需要亲自上阵掩护的时候,那也就意味着品字形的防御坚持不住了,损失惨重的王师必须要龟缩到一处坞堡中,或者直接突围。

    蒋安等人都认为应该向东或者向西突围,尤其是越过颖水,杜英对此并不反对,不过如果让他选择的话,他大概会选择向东,越过涡水去找谢万。

    鲜卑人又不是傻子,必然也能够料到关中王师会向西走。

    “公子,淮南急报!”归雁走到杜英的身边,急匆匆说道,“就在十日前,阿羯和郗恢已进入寿春,只不过有淮水阻隔,两淮水师或其余王师也无为我传递消息之意,因此我们迟迟未曾得知此事。”

    杜英眉毛一挑:

    “这两个小子,还真的跑到寿春去了。”

    这和杜英的推断基本相似。

    “而因此,关中被困南方的商贾,基本都汇聚在寿春,阿羯招兵买马,已有四五千人,暂时在寿春站稳了脚跟。

    且阿羯命令本地商贾和六扇门配合,封锁消息,免得为大司马和征虏将军提前知道。

    所以朝廷得知此事的时候也无能为力,所以分别将寿春郡守和郡丞的位置交给了他们,顺便还委任阿羯为西中郎将。

    这也算是坐实了阿羯的名分,以至于大司马和征虏将军就算是有怨言也说不出来。”

    “这小子,升官都快赶得上我了。”杜英羡慕的说道。

    西中郎将,也是有能力领兵一方的人物了,关键是现在的谢玄还没有加冠呢。

    疏雨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寿春为关中王师所控,或许有活全局之可能,所以升官快与慢,是关注的重点么?

    蒋安显然也听到了消息,急匆匆行来,脸上多了几分喜色。

    关中在淮南有了落脚点,意味着他们的行事又多了些可选。

    而且谢玄肯定不会让前线的关中王师饿肚子,这些粮草和器械的补充,似乎也有了新的途径。

第一零八三章 军中听我慷慨言

    而这块腰牌,显然代表的就是关中的态度。

    关中势力也不打算刁难谢石,只是把这尊神给送出来。

    谢玄大大咧咧的把三块腰牌都悬在腰上,也不嫌沉,俨然就是给在场的所有人看的。

    皇室、王谢世家、关中,你们刁难我,就是不给这三方面子。

    没有人愿意找这个不痛快,尤其是在场的这些在朝堂中本就缺乏根基和发言权的两淮将门子弟,到时候朝廷直接把一顶顶帽子扣下来,他们担待不起。

    众人不说话,甚至不敢直接和谢石对视,这让谢石稍稍有了些底气。

    其实他摆出来的这架子,也有几分虚张声势,毕竟这里是军营,多的是不认腰牌,只认手中刀剑的大头兵。

    真的来一个秀才遇上兵,谢石也有理说不清。

    对此,谢石在心中已经把谢玄这个“贴心”的好侄儿问候了不知道多少遍。

    当时谢石就有预感,谢玄想要坑自己,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谢玄竟然把自己这个叔叔往死里坑。

    就算是有朝廷监军的身份在,运粮北上,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粮草总共就只有那么多,根本不够给四路王师分派的,只是先为大家稍稍缓解燃眉之急,这也就意味着,谢石必须要合理的分配粮草,避免有的王师部队拿的太多,以至于其余的部队缺粮。

    而且谢石还得考虑一个问题,大司马和杜都督,实际上是有自己的运粮渠道的,关中和荆蜀都是他们的坚定大后方。

    可是现在这两路王师都在为保卫两淮而战。

    人吃马嚼,本来就是大消耗。

    从关中和荆州千里迢迢运粮,路上的消耗也会很大。

    因此朝廷纵然是明白这两个家伙都是别有所图,否则绝对不可能这么积极主动的帮着朝廷抵御外敌,但是总也不能一点儿表示都没有。

    更不要说寿春现在更是在谢玄的掌控之下,淮西几处州郡则在荆州桓豁的掌控之下。

    这意味着两淮的粮草,实际上本来就是这两方势力在掌控,朝廷如果不顺水推舟送人情的话,人家也完全可以把两淮的粮草拿来为己用,甚至找出来各种理由封锁运粮道路,反而饿着效忠于朝廷的两淮王师。

    而且给在外征战的将领们足够的支持,以表示朝廷的关怀,也是朝廷的老套路了。

    借此机会,朝廷可以大肆宣扬其在此战之中,虽然没有直接参与,但仍然不可或缺的重要作用,进而占据道义制高点,让前线将领们打胜仗之后,也得感谢朝廷的坚定支持。

    所以谢石是要给杜英和桓温分派足够粮食的。

    除此之外,两淮的两路王师,现在已经基本等于同室操戈,这也让谢石必须要考虑另一个问题:

    刘建是不是会愿意把粮草分给谢万?

    如果他找个理由把谢万的那一份直接给扣下,只让自己带着足够荆州和关中王师的粮草走,怎么办?

    这份苦差事,谢石本来是万万不想要接的。

    但是谢玄无奈的表示,五叔身为监军,只是待着寿春,似乎不太合适,而且四叔冲杀在前,后方粮道却已经完全被刘建所掌控,若五叔不出马、亲自走一遭的话,说不定刘建真的有胆量扣下来粮草,到了那个地步,四叔就要饿肚子了。

    所以谢石硬着头皮也得来。

    就在谢石的心思变化、懊恼自己当时怎么就那么轻易答应了谢玄那小子的时候,坐在上首的刘建,好像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有一个人站在营帐正中,缓缓说道:

    “监军原来辛苦了。”

    来的时候不辛苦,但是站在你这儿,很辛苦,谢石如是想着,微笑着说道:

    “辛苦自是谈不上,身为朝廷臣子,为朝廷分忧,情理之中。倒是将军,为国戍边,辛苦的很。”

    谢石这句话,隐有嘲讽之意,让刘建忍不住皱了皱眉,刚想要说什么,但是旁边的刘牢之对他使了一个眼色,刘建又把话压了下去。

    刘牢之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监军,属下有礼了,敢问监军,此次可是押送粮草而来?大军缺粮,盼之久矣。”

    “不错。”谢石颔首,打量着刘牢之,早就听说刘建的儿子年轻有为,看他刚刚和刘建之间的眼神往来,再加之面容形似,应该就是这个了。

    “那监军打算为我军留下来多少粮食?”

    谢石径直问道:

    “这就要看征虏将军现在有何计划,打算什么时候率军北上迎战了。”

    “没有粮草,怎么迎战?”

    “十万鲜卑大军南下,而王师内尚且还有内讧,如何能战?”

    顿时有将领们实在是按捺不住,开口说道。

    “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渡过淮水,以至于如今四分五裂、各自为战之局。”

    人群中甚至冒出来了这样的声音。

    刘牢之顿时脸色一沉,这是哪个家伙,这种话绝不是这个时候应该说出来的······

    果不其然,谢石眉毛一挑,霍然回头,手按佩剑,厉声说道:

    “鲜卑大军压境不假,但是我军各路兵马,加起来也有八九万之众,还有援军不断赶来,兵力并不输于鲜卑人,更何况我军还有水师可以穿梭河道之中、往来接应!

    所以如何就不能战,如何就没有胜算?!御敌国门之外,本就是王师应当做的,引敌深入国土,会导致淮南沉沦战火之中,朝廷多年以来屯垦淮南之心血,将会付之一炬,就算是把鲜卑人驱赶走了,于朝廷而言,也是两败俱伤!

    在场诸位,难道就为了保存实力,更或者是单纯的怯懦,所以根本没有上阵杀敌之胆?!

    之前,你们可以说,别人都不上阵,为什么我要上阵?而如今,两淮王师一部,已沿涡水北上,大司马和关中杜都督作为两路援兵,千里迢迢而来,也已经投入战场。

    反倒是两淮王师的主力,还蹲在涡口,这是什么?这是畏战避敌!”

    刘牢之无奈的摇了摇头,还是被谢石给抓住口舌把柄了。

    营帐中的气氛也随之一下子沉闷下来,将领们面面相觑。

    之前他们还对于征虏将军迟迟不让他们撤退到淮南颇有怨言,君不见,淮南现在都快完全落入关中和荆州手中了。

    可是现在他们才如梦初醒。

    局势,已不是他们当时和谢万内讧时的局势了!

第一零八四章 刘家父子

    杜英和桓温的到来,以及主动渡淮北上,意味着他们将会赶在两淮王师主力之前,和鲜卑人作战。

    他们可能失败,也可能成功,但是如果是失败了,杜英和桓温就可以把失败的原因甩到刘建的头上,责怪刘建见死不救,身为两淮王师如今实际上的主帅,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好。

    而如果成功了,那自然更不可能和两淮王师还有什么干系。

    而这样做的结果,自然就是,朝廷无论是在战败了之后想要拉拢关中和大司马继续为朝廷巩固两淮防线,还是战胜之后为了奖励他们,都必然要用两淮来行事,

    毕竟两淮的背后只是两淮将门,这并没有触及到朝廷和王谢世家最根本的利益,拿出来虽然心疼,但还不至于完全舍不得,尤其是把两淮分给两家,不是全部交给一家。

    对于皇室来说,这似乎还是比把两淮王师交给谢家更加合适的选择。

    因此现在两淮将门其实已经落入了一个很尴尬的境地,如果他们继续按兵不动,那么未来很有可能有一口锅就要直接甩到他们头上了。

    尤其是······一道道目光落在谢石腰间监军的腰牌上。

    虽然这个朝廷给予的腰牌可能是在两淮最没有什么用的,但是就因为有这个腰牌,这家伙刚刚说的一番话,和他监军的职责是完全吻合的,谁都不能说他是多管闲事。

    甚至他还能以这个身份好好地参两淮将门一本。

    看着那些如梦初醒的将领们,谢石好整以暇。

    刚刚一个个的不是很硬气么?

    怎么现在不说话了?

    刘建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

    “王师本就有保卫乡土之责,既有王师之名,我等自然不能裹足不前,所以监军尽管放心,余会尽快点齐兵马,北上支援大司马和杜都督。”

    谢石拱了拱手,话音之中,却仍然还带着几分不满:

    “尽快是多快?”

    刘建也忍不住皱眉,这家伙,得寸进尺了······

    但是他仍然强压下怒火:

    “三日之内。”

    “战事应当已爆发,整个涡水两岸,一片告急,三日,恐怕不需要将军率军出征,在这里等着就能见到鲜卑人了。”谢石哼了一声。

    “明日!”刘建霍然起身,一口咬定,“明日余便亲率王师,兵分两路,自涡水两岸进军,同时以两淮水师沿涡水北上,居中策应,监军以为如何?”

    刘建的脸色已经分外阴沉。

    谢石拱了拱手,直截了当的说道:

    “那就一言为定,余携带来的粮草,留下五分之一予将军,将军以为如何?”

    刘建一愣,没有想到谢石会突然转变到粮草的分配上去。

    听到这个分配结果,本来有好几名将领顿时露出不满之意,想要争辩,我军人数不比关中和大司马麾下来的少,凭什么就给我们这么一点儿粮食?

    可是看着谢石趾高气昂的样子,他们一时又没了底气。

    其余各路王师都在前线奋勇厮杀,他们龟缩在涡口,本来就靠近寿春、粮草补给方便,军中存量又多,所以的确不好意思开口再要。

    “余还要去给更需要粮食的王师将士们分派,就不多留了,希望将军信守承诺!”谢石则直接告退。

    刘建微微颔首:

    “出兵之事,尽管放心,恕不远送!”

    就······真的没打算去送。

    谢石不以为忤,一甩衣袖直接离开。

    他自然是不会让人近距离观察他,察觉到他的额上已有几颗细密的汗珠。

    独自一人闯入杀机四伏的营帐之中,不害怕自然也是不可能的。

    刘建的心情显然已经差到了极点,他环顾一周,厉声喝道:

    “还愣着干什么,整军备马,明日北上!”

    “诺!”将领们轰然应诺。

    而刘建目送他们离开,有些气馁的缓缓坐下,忍不住苦笑一声:

    “谢家,除了那谢万狂妄自大之外,当真是人才济济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这谢安和谢石,甚至还有那寿春的谢玄,都不亚于仁祖兄和谢无奕······”

    留在营帐之中的,就只剩下了刘牢之,他微笑着说道:

    “阿爹,话虽如此,但是素来都是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阿爹应该庆幸,谢家,还有一个谢万。”

    刘建不由得抚掌笑道:

    “这倒是也!”

    刘牢之还是忍不住感慨道:

    “但饶是如此,谢石奴还是给我们出了一个难题啊。此次北上,阿爹得好生考虑一下,我们到底应该跟着谁走了。

    大司马和杜都督,必然不可能坐视我们这一支兵马招摇过境,却不能为其所控。”

    刘建微微眯眼,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阴霾。

    他又何尝没有成为杜都督和大司马这种叱咤一方风云的人物的野心?

    只不过自己手中的兵马还不够,而且甚至就连淮南这一个勉强可以立足的地盘都掌控不了,所以这大概只能是奢望。

    刘牢之似乎察觉到了父亲的犹豫和不满,急忙说道:

    “阿爹,事情都要一步一步的来,以后王师北定,我们还有的是机会,而当务之急,则是要获得其中一方的信任,若是以后都没有独当一面的机会,那我们一切都是空想。”

    刘建呼了一口气:

    “你说的不错。”

    刘牢之这才试探性的问道:

    “所以在阿爹的心中,可有定论?”

    刘建伸手摩挲着桌案上的两封信,他给桓温和杜英都写了信,双方的回复则近乎惊人的相似。

    刘建若是愿意投靠,则可以保证他的位置,并且在之后的北伐王师主将之中,也会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足以说明,现在杜英和桓温,都有日后吞并整个北方,以图改换新天的野心,所以他们能够许给刘建这些,也愿意去拉拢一个手下兵马还不少的地方军阀。

    可是这也让刘建犯难。

    刘牢之见父亲迟疑之间,迟迟不说话,心中了然:

    “不若我们再观望一下?战事既起,想来也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了。”

    刘建顿时露出笑容,眉宇也跟着舒展开来:

    “也好。”

    刘牢之不由得在心中暗叹一声。

    ——————————-

    涡口以北,涡水东岸。

    战马绝尘,直直冲入王师中军。

    谢奕高举着令牌,再加上他的那一张很多谢家将领都认识的脸,一路畅通无阻。

第一零八五章 谢家兄弟

    谢万此时正在中军大帐来回踱步。

    他已经收到消息,迎面而来的鲜卑兵马,人数是自己的四倍。

    要说一点儿都不担忧,自然不可能。

    尤其是谢万当时振臂一呼,属于热血上头。

    现在冷静下来了细细一想,发现好像并不是那么回事。

    王师的四分五裂,让谢万从预料之中的两淮王师打主力,杜英和桓温为他掩护侧翼,变成了现如今,杜英和桓温各自为战,甚至都不知道其兵马的具体方位,而两淮王师也分作两处,刘建摆明了都不听他指挥。

    可是偏偏,谢万要面对的,摇身一变,从鲜卑人的右翼变成了中军。那个野心勃勃的燕国皇帝慕容儁,现在大概正在寻找一块最合适的磨刀石,打磨他的爪牙,并且告诉天下,纵横河北的鲜卑狼骑,现在要把狼烟,卷向天下!

    无论是在朝堂上,还是在世家中,身份都足够高的谢万,俨然很符合慕容儁的需要。

    慕容儁这样排兵布阵,似乎就是奔着谢万来的。

    谢万稍稍冷静下来之后,又怎么可能不后怕?

    外面急促的马蹄声,让他打了一个激灵。

    高衡在外巡查营寨,留在营帐中随着谢万的是何谦,他有些奇怪的伸手掀开帘幕。

    “怎么回事?”谢万问道。

    何谦想要回答,可是又觉得没有必要了,只是伸手撑着帘子。

    接着,谢万便看到一道身影直冲进来。

    “万石,尔要作甚?!”谢奕的声音,如同平地炸雷,直接在谢万的耳边炸响。

    谢万打了一个哆嗦,声音都变得磕绊了起来:

    “阿,阿兄······”

    谢奕霍然扬起马鞭:

    “军中起争执,不听他人劝。现在还要孤军深入,余看你是想要将堂兄这些年来的心血全部付之东流?!

    安石真是糊涂,竟然把你派来,早在建康府的时候,余便说你小子不应夸夸其谈、自视甚高,没有想到,现在你还是这般,不知悔改!竟创下这么大的祸端来!”

    谢万顿时皱了皱眉,张嘴想要解释,孰不料一阵撕裂的风声传来,让他猛地闭上嘴巴。

    阿兄是真的动了肝火,如果自己再说的话,这马鞭说不定就真的要抽在自己身上了,刚刚那一鞭擦着自己飞过,就是明证。

    看着忍不住向后退了几步,眼睛之中满满都是畏惧和疏离的自家弟弟,谢奕不由得长叹了一口气。

    这些年,自己征战在外,和谢万之间的关系自然没有那么亲密。

    二弟身体不好、壮年去世,三弟虽年少老成,但是和四弟、五弟年纪相差小,只能说提点督促,很难说管教,所以谢奕早有耳闻,四弟张扬跋扈,五弟则性情有些古怪,时而沉稳慎重,时而暴躁偏激。

    如果说谢安的聪明是持续性的,那么谢石的大概就是阶段性的,至于谢万······大概是突发性的。

    因此在明眼人看来,谢家的老四和老五,相比于老三,差远了。

    当然,谢奕知道,自己也比不上天纵英才的三弟,但是有一些糊涂事,至少自己还做不出来,可是没有好生教诲,也的确是谢奕这个长兄和家主没有履行的责任。

    他看向谢万的目光,不由得柔和了几分,缓声说道:

    “事已至此,唯有想办法挽救,只要你能够意识到自己做错了,那么此战就算是失败了,也就当做是一个教训,我们犹然还能卷土重来。”

    谢万的嘴唇轻轻颤抖,他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谢奕。

    谢奕走上前,无奈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召集诸将,准备议事,鲜卑人已经越来越近,而且余在路上就已经得到消息,鲜卑右翼先一步南下,现在应该已经和仲渊交手,因此我们要分做两步来走。”

    谢万却敏锐的捕捉到了谢奕话中的表述,他伸出手拦在谢奕身前,注视着他,郑重问道:

    “阿兄,有一句话或许不该说,但是余还是想要问,阿兄到底是为谁、为何而来?”

    谢奕脚步一顿,脸色旋即阴沉下来:

    “此话怎讲?”

    咬了咬牙,谢万还是说道:

    “阿兄身在关中,俨然已经和朝廷、和谢家断绝了大部分往来,追随的是关中的杜都督。

    既然如此,那阿兄跑到军中,调度指挥镇西将军麾下之兵马,于理,是说不过去的,朝廷不会同意,江左各家也不会同意。

    但是,于情,作为弟弟,余自然是相信阿兄是一腔热血,也想要拯救余在危难之中,可还是想要阿兄一个准确的答复,阿兄此来,真的只是为此么?”

    “啪!”清脆的响声,回荡在营帐中。

    何谦以及闻讯回来、正掀开帘子的高衡,正正看到这一幕。

    高衡下意识的想要把帘子放下。

    就当我没来过。

    但是何谦对着他连连使眼色,高衡轻轻摇头,还是走进来,站在了何谦的身边。

    谢万显然被谢奕的这一巴掌打蒙了,他捂着脸,退后两步,才站稳。他的眼睛里,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紧紧盯着谢奕。

    谢奕冷声说道:

    “事到如今,不管我为何而来,都是为了救你!”

    话音未落,他径直转身,看也不看眼神幽怨的谢万:

    “击鼓聚将!”

    高衡和何谦看了一眼捂着脸、一言不发的谢万,两个人其实对于谢万早就有所不满了,现在谢奕这一巴掌,的确让他们的心里也长舒一口气,此时高衡有些无奈的说道:

    “启禀家主,军中主事的将领便只有我二人,可否要把校尉和仗主们唤来?”

    谢奕摆了摆手:

    “那传我将令,即刻整军,向涡水撤退,徐徐南走,寻找一处背水靠山之处安营扎寨,此地直面鲜卑兵锋,断不可久留。

    另外派人联络大司马和征虏将军,告知他们,本军已由余指挥,督促他们北上接应。”

    高衡和何谦此时都有一种终于找到主心骨的感觉,同时拱手应诺。

    谢奕这才回过身看向谢万,沉声说道:

    “无论是朝廷,还是仲渊,又或者是大司马,此时都是在为保卫两淮而战,所以余期望你能够记住,在这般大局势下,有些话能说,有些话,就算是真的,也得在心里憋着,不能说,否则就有同室操戈、杀身之祸!

    之前你只是跋扈一些、不尊众将,便引得这么一个下场,难道还不吸取教训么?”

第一零八六章 夜踏连营

    谢奕的话掷地有声。

    然而谢万却置若罔闻,只是瞥了他一眼,冷冷的笑了笑。

    谢奕皱眉,却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再劝,也只能一挥衣袖: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他也向外走去,眼不见心不烦,而且这些谢家部曲,他有很长时间没有见过了,自然也得抓紧联络一下感情,确保这支部队能够毫无怨言的听从他的调遣。

    也不知过了多久,营帐之中,突然传来一声野兽般的咆哮怒吼,接着,便是长长的一声叹息。

    然后再无了声息,只有摇曳的烛火将人的身影倒映在营帐墙壁上,尚且还让亲卫们知道,谢万还在来回踱步。

    就像是一头困兽。

    ————————————-

    “迂回,包抄南蛮的侧翼,把骑兵都派出去!”

    燕国卫将军慕容恪,手按腰刀,端坐在马背上。

    火光明暗不定,映照着他的脸,似乎也跟着阴晴难以明说。

    鲜卑轻骑从慕容恪的身边飞驰而过,慕容恪依旧直勾勾盯着前方熊熊燃烧的营寨。

    脸上的火光,来自于旁边的火把。

    而眼底的火光,则来自于燃烧的营寨。

    那是他的营寨。

    就在半个时辰之前,王师轻骑突然冲出夜幕,突破外围哨戒的鲜卑骑兵防守,如同一把利剑直接刺入鲜卑人营寨之中,四下放火。

    一时间,正在睡梦之中,养精蓄锐以等待明日大战的鲜卑兵马,人仰马翻,陷入一片混乱之中。

    慕容恪很快便被亲卫护送着,或者用押送着更合适一些,出了营寨,好在他本来就在分析舆图,准备明日的战事,所以衣不解甲,否则恐怕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而慕容恪在不知道有多少王师来袭的情况下,只能下令各部先退出营寨,避免和这些搞偷袭、不讲武德的南蛮缠斗,否则自家已经完全被打乱建制的兵卒,根本不足以应对南蛮的分割包围。

    尤其是那阵阵马蹄声,无疑是在提醒慕容恪,南蛮那一支白天一直都神龙不见首尾的轻骑,也按捺不住出动了。

    更是容易让营寨中乱了阵脚的鲜卑士卒们首尾不能相顾。

    当然,慕容恪的命令,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跟在王师轻骑后面,还有大队的王师步卒,从东西两侧,斜斜杀入营寨之中,相比于只能纵横来往、以不断地凿穿敌阵为主要目的的王师骑兵,他们自然就负责如同附骨之疽一样缠着鲜卑士卒。

    敌进我打,敌退我追,鲜卑人甚至已经很难构筑起来一道稳定的防线,自然也就没有办法从容撤退。

    王师的意图非常明显,要么慕容恪直接拍拍屁股走人,现在营寨之中的这数千兵马不要也罢,要么就只能抓紧从其余的营寨中抽调士卒以为支援。

    慕容恪自然不可能容忍这种骑脸输出,甚至看着火光四起的营寨,他反倒是露出来一丝略有些阴险的笑容。

    既然送上门来了,那索性就在这血火之夜里好生较量一下。

    占据人数优势的鲜卑军队,不见得就没有还手之力。

    若是能够包围并重创这些南蛮,那么明日慕容恪就可以一路南下直抵淮水!

    鲜卑骑兵闻令而动,王师的骑兵憋屈了一白天,他们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现在早就迫不及待的想要和“同行”较量一下了。

    “杜仲渊,纵然你能够打我一个措手不及,可是兵力的差距摆在这里,便即使是被你缠住了万人,余这里还有更多。

    而且论骑兵的话,我鲜卑骑兵更不会怕了你······”慕容恪喃喃说道,“我倒要看看,你怎么应对!”

    似乎是回应慕容恪的低语一样,前方的营寨之中,杀声更加响亮。

    迂回的鲜卑轻骑,一样打着火把,向慕容恪标明他们的位置,慕容恪以轻骑绕后迂回,本来就是本着震慑王师,逼迫王师不得不主动后退以防后路被切断的打算,所以自然是声势越浩大越好。

    然而慕容恪的神情很快变化,因为他眼睁睁的看着,那一队骑兵的火把,飘忽不定,却迟迟没有继续向前。

    “什么情况?”他沉声问道,霎时间,战场上厮杀多年的经验,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

    还不等属下传来消息,鲜卑骑兵,竟然缓缓后退,不止如此,那星星点点的火把光芒,也逐渐在黑暗中湮灭。

    这一次,慕容恪再也坐不住了,他正想要策马向前,便听到营寨中也响起阵阵怒吼声,接着,他便看到了一队骑兵直接从混乱之中杀出来,为首的骑士扬起来慕容恪很少见过的刀,那不是鲜卑人用的弯刀,而是关中南蛮用的横刀。

    慕容恪的瞳孔骤然收缩。

    不过这一队骑兵,人数并不是非常多,应该只是侥幸突破鲜卑步卒防线的三五十人而已,而他们也没有孤军深入的意思,直接调转马头,去突击鲜卑步卒的后方,意图切断鲜卑人从营寨之中全身而退的道路。

    “压上去!”慕容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安石此时他已经别无选择。

    骑兵,步卒,自己已经有上万人陆续投入到了战斗之中,虽然不知道敌人到底为何会突然勇猛到这种地步,也不知道自家骑兵为什么会迟迟没有进展,但慕容恪也别无选择。

    他不可能带着两万人坐视万余士卒被包围和歼灭,甚至溃败的可能都没有。

    心跳在加快,战场上的直觉在不断的提醒慕容恪前方非常危险。

    但他仍然抽刀前指,亲自率领亲卫向前压进。

    很快,慕容恪就看到,更多的王师骑兵撕开了他们的防线,肆意的穿梭,所到之处,马槊和横刀总是能够掀起来一阵血雨腥风。

    外围游走的一些鲜卑骑兵想要上前阻拦,然而迎接他们的,一样是利箭和飞斧,王师轻骑的配备之优良,显然已经超出了鲜卑人的预料。

    他们已经习惯了用战马来碾压南方的步卒,用大队的骑兵和草原上的其余“狼群”对撞,但是他们从来没有习惯,或者说从来就没有面对过,人数虽然并不是非常多,但是绝对算武装到牙齿的对方骑兵。

    他们身上的轻甲,还有层出不穷的武器,无论是近处短兵用的横刀,还是长距离戳刺的马槊,又或者是远程投掷和射击的各种飞斧、标枪和流星锤。

第一零八七章 甲骑锋锐

    王师轻骑层出不穷的应对手段,可以帮助他们解决面对的任何威胁,更不要说很多人手臂上还绑着一块小盾。

    这不但成为了鲜卑步卒的梦魇,也让鲜卑骑兵们有一种形不成人数优势,便很难与其抗衡的心理压力。

    而且不能忽略的是,王师轻骑都是西北汉子配上西凉骏马,人高马大,而鲜卑骑兵撑死天只能算人高,草原上的马,以矮小且持久而著称,自然在体型上远差于王师的马。

    如今,王师骑兵陆续突破防线,并且撕咬开周围的防线,让鲜卑步卒彻底崩溃,在这种情况下,王师轻骑也不再贪恋逐杀这些完全不和自己在一个层次上鲜卑步卒,逐渐收拢汇聚。

    足足千人。

    但是,现在慕容恪身边的鲜卑骑兵,也只有一千五百左右。

    其余的,都被他派遣出去绕后了。

    可是那些骑兵呢?

    为什么王师不用自己的骑兵对付鲜卑骑兵?慕容恪的心中有这般疑问,但是他已经没有机会去琢磨了。

    一万鲜卑步卒,在慌乱之中,完全没有挡住王师步骑的冲锋,因此现在,慕容恪必须要和突破防线的王师,正面较量了。

    “杀!”他毫不犹豫的下令。

    已经从其余营寨之中收拢过来的鲜卑士卒们,嗷嗷叫着向前冲,一时间如银瓶乍破、水泄而出。

    周围的其余几处营寨,虽然也受到了王师的袭击,但是只是一些火矢之类的,很快被控制住,而王师大半夜发起的进攻,让这些鲜卑士卒疲惫之余,也憋着一肚子火,自然恨不得将这些扰人清梦的南蛮碎尸万段。

    然而他们很快就愣住了。

    王师稀稀落落的盾牌,向两侧分开。

    手持开山斧的甲士,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前进。

    面对浩荡而来的潮水,他们就是一块块磐石。

    浪潮拍打在岩石上,飞溅的不是水花,而是血花。

    金铁交鸣,鲜卑士卒震惊的看着自己的刀刃劈砍在重甲上,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唯有飞溅的火花,在提醒他们,不是用的力气不够大,而单纯只是因为这衣甲,他们破不开。

    不过鲜卑士卒们大概也没有机会去思考这个问题了,下一刻,他们就化作了那一把把开山斧和厚刃陌刀以及铜锤之下的血雨腥风。

    而在甲士的左右两侧,大队的王师士卒涌出,他们同样披甲,但是甲衣没有那么厚,手里则拿着陌刀。

    “起,落!”带队的校尉一边挥刀,一边前进。

    他冰冷的声音,在厮杀声传遍的战场上,并不是那么的响亮,但是左近的鲜卑士卒,看着那闪动的刀光,整齐的挥落动作,心好像都停止了跳动,血也跟着骤然冰冷下来。

    恍惚间,战场上好像就只剩下了那校尉冰冷无情的声音,以及每一次陌刀的起落所带来的死亡气息。

    鲜卑士卒们先是惊诧,接着便是有一种浓浓的无助感泛上心头。

    如果说那些甲士是击破这浪潮的礁石,那么这些陌刀手,便是漫长的堤岸和海滩,礁石只能劈开海浪,但是堤岸,却能够让海浪在尽最大的努力拍打和攀爬之后,无力的后退,但是海滩,却能够在海浪后退之中不断地吞噬水流。

    海浪,彻底的消融在这防线上。

    甲士们顿住步伐,陌刀手们也不再继续厮杀,他们静静立在那里,好像在等待着下一个来送死的敌人。而王师步卒则举着盾牌,一步步向前推进,长矛从盾牌的缝隙之中伸出来,戳刺着那些受伤难行的鲜卑士卒,也驱赶着鲜卑士卒四下逃窜。

    慕容恪的脸色已经阴沉的能够滴出水来。

    他亲眼看着自家兵马就这样“蒸发”,看上去王师的损失寥寥可数,但是自家这一照面,便是一两千人的伤亡。

    更重要的是,士气也随着那遍地的尸体和鲜血,在快速的消散。

    骑兵,对付这样的阵型,只能使用骑兵,用骑射远远吊着,让他们的甲士很难追逐!

    慕容恪定了定神,刚想要下令把骑兵调回来,却发现,不用他发号施令,鲜卑骑兵正倒卷而来。

    火光之下,他们的面容下,充斥着恐惧!

    战旗飞扬,一直在侧翼等待时机的王师轻骑,甚至都没有参与到甲士对鲜卑人的防御——假如这种主动杀出防线,并且把敌人打的头都不敢回的方式也叫做防御的话——此时,直接抓住机会,切向鲜卑骑兵的侧翼。

    这把刀,就这样把长蛇阵一样溃散的鲜卑骑兵队伍拦腰斩断。

    看着那些四下溃散,几乎没有什么再战勇气的自家步骑,慕容恪的心彻底乱了。

    底牌,他现在已经没有底牌了。

    王师用这种方式,直接明了的告诉他,人多,没有什么用。

    “慕容垂!”慕容恪狠狠咬牙,“所以河洛之战,在鸿沟败的那么快,恐怕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吧,你为何不说······”

    甲士,陌刀,这些都是可能改变一场战事的重要影响因素。

    然而······

    前方传来的马蹄声已经变得非常沉重。

    慕容恪神色变了变,定睛看去。

    只见五十名骑兵缓慢而坚定的在黑夜中行来,他们所到之处,鲜卑骑兵作鸟兽散。

    从人到马,他们都身披重甲、脸带面具,恍如索命的夜叉从地狱之中行来。

    手中长长的马槊,沾满了鲜血,甚至有的直接悬挂着头颅。

    甲骑!

    慕容恪的心,直接停了一下,接着便疯狂的跳动起来。

    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难怪自家骑兵会败退的这么快!

    猝然之间杀出的甲骑,的确可以让他们完全乱了阵脚。

    而且·····

    慕容恪霎时间也看到,在火把未能照亮的浓郁夜色之中,淡淡的月光之下,越来越多的身影涌现。

    不是五十名,而是一百,二百名甲骑!

    都是一般无二的身披重甲,都是一般无二的迈动着缓慢而坚定的步伐。

    这样一支沉默行军的队伍,无论走到哪里,都注定会掀起一阵疯狂的杀戮。

    这是地狱之火的席卷,是鲜卑步骑肝胆俱裂之时绝对无法抵抗的力量。

    “鸣金,收兵!”慕容恪几乎在这一刻就下定决心。

    然而也正是在这一刻,甲骑发动了突击。

    两百甲骑,若猛虎下山,如蛟龙出海,更似恶鬼降世!

第一零八八章 将会是一场灾难

    仿佛从地狱、从梦魇中走出的甲骑,带着碾碎一切的恢弘气势,发起了冲锋。

    速度并不快,却无人能挡。

    一路被甲骑驱赶着回来的鲜卑轻骑,显然还不服气,甲骑的持久以及速度都是一个不小的劣势,这让他们还是有能够远远吊着甲骑,和他们兜圈子的决心。

    然而在甲骑的两翼,王师步卒的推进也骤然加快,甲士并没有跟着王师大队一起冲锋,他们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使命,而陌刀手在前,长矛手在后,步卒的冲锋很快就填补上了甲骑两翼的空缺,以至于鲜卑骑兵们想要绕到侧翼扰乱甲骑的进攻,已经基本不可能。

    且趁此机会,甲骑一头撞向了鲜卑步卒,显然他们也没有和鲜卑骑兵较量的意思,甲骑最大的优势便是刀枪不入、碾碎一切,而最大的劣势,自然也是容易被快速移动的轻骑兵放风筝,所以从一开始,他们就只是驱散鲜卑骑兵,使其很难汇聚成对王师步卒形成威胁的大队,然后直接碾压那些步卒。

    至于之后对付已经被冲散、切割开的鲜卑骑兵,那就是王师轻骑的任务了,鲜卑骑兵数量虽多,却也架不住王师轻骑是数百上千人一起行动的。

    在局部具有绝对的人数优势。

    同样眼睁睁看着这一幕的鲜卑士卒们,“嗷”的一声,转身就跑。

    如果说之前的甲士和陌刀队只是让他们感到棘手的话,那么现在这些具装甲骑,让他们实实在在的感受到了畏惧。

    那移动的黑色之墙,弥散着死亡的气息,已经随着他们的前进直接弥散。

    慕容恪无暇多想,此时再不跑,就要葬身铁甲之下了。

    轻骑对付甲骑,就已经足够棘手了,而对于步卒来说,甲骑那简直就是梦魇一般的存在。。

    王师步卒,也恰在此时同样对混合在一起的鲜卑兵马发起进攻,陌刀和盾牌,一攻一守,构筑了鲜卑人无法逾越的锋线。

    鲜卑兵马,当场溃散,霎时间,兵将之间,已经互相找不到,也命令不动。

    黑夜里,他们甚至已经丧失了说话的本能,每个人都在拼命地向北跑,此时只怨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无论是北地汉人,还是纯正的鲜卑人,原本地位不同的他们,此时脸上的神情却是出奇的一致。

    恐惧、惊慌,乃至于——绝望!

    “退后三里,收拢军队!”慕容恪的声音嘶哑,他高声呼喊着,这是不知道还有多少人愿意,或者能够听到他的喊声。

    无奈之下,慕容恪只能飞快打马,想要带着亲卫们先行一步,到前面收拢队伍。

    殊不知人群之中,不知道是哪个眼尖的,先看到了慕容恪的身影,顿时忍不住喊了一嗓子:

    “将军先跑了!咱们快跑啊!”

    人群一下子炸开了锅。

    慕容恪顿时一脸黑线。

    刚刚让你们整顿兵马,一个两个的都当做没有听见,但是现在却一个个的耳朵尖的很。

    而这也让慕容恪在心中深深叹了一口气,士气如此,已经说明这一战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在这般境况下,自己退后三里,那么恐怕脚步还没有站稳,南蛮又会如狼似虎一样扑上来,在这般境况下,他们的甲士和甲骑,还有没有能力长途跋涉之后赶到战场,还是一个问题。

    但饶是如此,慕容恪也完全没有信心还能够挡住王师的继续进攻了。

    “混账,南蛮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些东西!”慕容恪忍不住大骂一声,走马更急。

    他现在也有点儿担心,自己能不能逃出生天了。

    南蛮掌握这般能直接决定战场走向的杀器,自己必须要尽快让陛下知道,否则此次南征,对于慕容氏来说,将会是一场灾难。

    呼喊声中,混乱更甚,鲜卑士卒们不但争先恐后的向北逃窜,而且混杂在人群之中的骑兵,更是不再甘愿被人潮所裹挟,而是飞快打马,硬生生的撞开前面挡路的士卒。

    对于这些基本上都出身慕容鲜卑各部的骑兵们来说,挡路的这些步卒,也不过是一群卑贱的汉人而已。

    他们的命,不值钱。

    踩踏,很快就发生,相互推搡、直接把摔倒的同伴踩在脚下的事,比比皆是,崎岖不平的荒野路边,明暗不定的火光之下,不知道多少人正在呼喊着奔走,也不知道多少人已经倒地哀嚎。

    原本远远兜开的鲜卑轻骑,在察觉到火光中不断有王师涌上来,并且把不远处的一支支袍泽队伍切割、包围之后,也意识到大事不妙,索性不跟着明显要成为王师囊中之物的大部队走,直接向东行去。

    在曾经是前线的战场后方,最开始燃起火光的鲜卑营寨,现在火焰已经基本被扑灭,王师将士们开辟了一大块空地用来临时安置伤员、清点物资。

    而抓来的俘虏则直接看押在营寨外侧的大片荒野上,由刚刚大展神威的甲士负责看管,还有游骑往来巡视,这样的组合足以让这些鲜卑俘虏们生不起半点儿逃跑之心。

    更何况他们这些俘虏,有的是北地汉人,有的是氐羌杂胡,真正的鲜卑慕容士卒,一般都是高贵的骑兵,很少会充当步卒。所以这些多半都是被强拉壮丁拉来的士卒们,对于鲜卑人也没有什么归属投效之心。

    俘虏他们的是关中汉人,大家甚至都属于流落胡尘之中北地汉人,是南方朝廷口中的“北人”、“蛮子”,所以自然而然的,他们对于关中王师,并没有太大的恶感。

    之前打仗,是身不由己,现在被俘,自然也就乖乖听话。

    “左翼迂回,右翼稍稍放慢追赶速度,不要让这些家伙们跑的太过着急喽!”

    杜英站在营寨中仅存的一处望楼上,撑着已经被火焰熏黑的栏杆,看着黑夜之中纵横的火光,心情大好。

    今日的胜利,一方面是因为杜英合理的安排了王师兵马,在每一处战场上都形成了“田忌赛马”的局部优势,另一方面,自然也归功于杜英之前的一句随口之言(第八百九十章),还真的被陆唐他们付诸实际。

    那就是纸甲。

    不错,在鲜卑人眼中,王师的具装甲骑,足足有二百人。

    但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两百人里,只有五十人是真正的甲骑,剩下的一百五十人,身上也是披挂厚甲不假,但······

第一零八九章 震惊桓温一整天

    这些衣甲,实际上都是纸做的,然后像模像样刷了一层漆而已,只能远观,不能近看。

    甚至如果鲜卑人细细观察的话会发现,他们射出去的箭矢,在开路的甲骑身上,基本都是弹开的,但是在后面的“甲骑”身上,则是镶嵌在里面的,外侧的不少“甲骑”,身上已经浑如刺猬一样。

    可是在这夜色和慌乱之中,鲜卑骑兵显然也已经无从判断缘由和真假,甚至不管对方到底是不是身披重甲,箭矢根本刺不穿,也就意味着刀枪不入,这是真的。

    浸了水之后纸甲,兼具坚硬以阻挡刀剑劈砍,以及柔绵以卸掉箭矢力道的功能,完全不差于铁甲,而且轻便的多。

    对此,杜英也只能感慨,当初自己随口一说,竟然还真的让陆唐他们把这东西给做出来了,算是提前了百余年,毕竟历史上第一次有明确记载的纸甲登场,要到南齐时期了。

    当然,纸甲最大的缺点,就是很难保存和携带,磕磕碰碰再加上连绵雨水侵蚀的话,纸甲很容易就直接变成纸浆。

    而且纸甲想要发挥最大的功效,自然也是在使用之前用水润湿,可等到衣甲再干下来,等到下一次再润湿,久而久之,效果就要大打折扣了。

    所以王师南下的时候,并没有携带纸甲。

    但架不住陆唐他们这些骑兵在之前白天的战事之中,实在是太无聊了,坐立不安之下,他们索性就直接开始制作纸甲,之前在关中王师甲骑训练之余,这种事也没少干过,王师甲骑同样一直在论证纸甲和铁甲的优劣,纸甲只是因为难以保存而被淘汰。

    现在纸甲制作出来,又找了上百名人也高、马也大的凉州骑兵往身上一穿,自然完全起到了以假乱真的作用。

    而且真的让这些纸甲骑兵发起冲锋,他们的速度更快,除了冲撞起来可能没有真正的铁骑那般强悍之外,别的也不差。

    当然,今夜,铁骑真正上阵杀敌的次数基本没有。

    鲜卑人根本就没有和铁骑一较高下的勇气。

    这让杜英有些后悔,早知道给步卒也配备一些纸甲了,说不定真的会有奇效。

    “公子,现在就只剩下抓俘虏了。”疏雨跟在杜英身后,看着眼前这一幕,俏脸上也难免露出惊讶和感慨的神情,白天还气势汹汹而来的鲜卑人,现在已经如丧家之犬、漏网之鱼,好不狼狈。

    不过看了一眼杜英,疏雨又觉得这一切好像没有什么不应该的。

    自家公子,本来就有这般化腐朽为神奇的本事。

    “慢慢来吧,估计要闹到明天白天了,毕竟三万头猪,也得抓几天,不是么?”杜英无奈的说道,“不过余现在心中仍然还有隐隐的疑惑,慕容恪身为鲜卑人的前锋重将,也算是战功赫赫,怎么会这般轻敌?

    就算是不知道我军有甲骑在,有河洛之站的教训,总该是知道我军有甲士和陌刀队之类的吧,之前我军能够突破鸿沟防线,就得赖于此。”

    疏雨忍不住说道:

    “或许只是心中轻敌而已,毕竟鲜卑人在鸿沟布置的兵马,如今事后看来并不是非常多,对鸿沟防线的进攻更像是虚张声势,若依鲜卑将领们认为,这么点儿兵马,挡不住王师的反扑,也在情理之中,大概也就不会注意失败的细节了。”

    杜英摩挲着下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可又说不上来,只好微微颔首:

    “大概如此吧。”

    “启禀都督,有王师兵马,从南而来!”望楼下响起呼喊他的声音。

    杜英怔了怔,南边?

    他接着露出一丝怪异的神色。

    唯一的可能,便是桓温来了。

    刘建如果跑来增援的话,也应该是沿着涡水北上,然后从东南方向过来。

    “启禀都督,有王师斥候在南三里处,自称是大司马麾下!”

    杜英笑了笑:

    “果不其然,可惜,大司马来晚了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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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说,曾经自己一手提拔的下属、动动手指就能直接碾死的少年,现在已经成长为割据一方、能够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枭雄,并且还有胆子直接在双方势力交界之地发起对自己的挑战,甚至直接拿下南阳的这一切,对桓温来说,是造化弄人的话,那——

    此时呈现在桓温眼前的战况,简直就纯粹是老天爷寻他开心。

    一万步骑,死守坞堡,抵挡了鲜卑人三万兵马的一天进攻,在桓温看来,自然算不得什么难事。

    我行我也能上的那种。

    但是,趁夜发起进攻,直接把三万鲜卑兵马,而且还是鲜卑卫将军慕容恪这种悍将所统率的兵马,变成七八千尸体、上万俘虏,那就是真的震惊桓温一整天了。

    桓温率军北上的想法自然很简单,杜英在鲜卑人的进攻下苦苦支撑,自己的赶到,对杜英而言,不啻于久旱逢甘霖,是救命之恩。

    杜英在剑甲已残的情况下,肯定心不甘情不愿却又没得选的听从自己的安排调遣,如此一来,桓温就趁机掌握了整个淮北王师的指挥权——刘建已经向桓温表了忠心,当然,桓温不知道,类似口吻的信,刘建送出去的并不只是一封——而谢万孤军深入,也在仰仗自己的救援。

    在这般情况下,淮北王师各路兵马,凭什么不听他的?

    但是理想很丰满,现实却总是很骨感。

    看着衣甲上满是熏黑的痕迹,但是笑容收都收不住的杜英,桓温觉得这家伙很欠揍。

    可不管怎么说,这一战,是人家打赢了,而且赢得干净漂亮。

    “大司马远来辛苦。”杜英一拱手,“衣甲在身,不能全礼,还望恕罪。”

    大司马怎么说也是名义上的全国兵马统帅,等同于国防部长,虽然和杜英这个都督军民政务、横跨文武两界的官衔也没有明确的上下统属关系,但是也现在毕竟是在军中,行军中官衔规矩,杜英躬身见礼是应该的。

    看着身披轻甲,却连弯个腰都懒得的杜英,桓温也无计可施。

    老虎大了,会咬人了。

    他只能皮笑肉不笑的抽了抽嘴角:

    “同样也都是远来勤王,仲渊更能比本公早到一步,且鲜卑人气势汹汹而来,仲渊却能够摧敌锋锐,属实是国之栋梁!”

第一零九零章 行军之争

    一声“本公”,自然也是在提醒杜英,不只是在军队官衔上,而且在爵位上,桓温是南郡公,杜英只是长安县侯,大家也有差距。

    杜英也听出了言外之意,笑道:

    “都是侥幸。”

    桓温哈哈大笑:

    “便是守株待兔,那也是大功一件!”

    杜英和一众关中将领们,脸色都难免阴沉了几分。

    守株待兔,当然不是什么好话。

    但是,也不是谁都有这个本事的!

    不过桓温也没有继续刺激杜英的意思,抒发了心中郁郁之后,他的笑容更甚:

    “本公与仲渊,经年未见,也甚是思念啊!今日当共饮,正好庆祝仲渊之大胜!”

    杜英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自当如此,但大战尚未结束,军中还是以水代酒为好,大司马以为如何?”

    桓温的脸上也露出几分恍惚的神色。

    以水代酒,庆祝一场大胜。

    这场面,似曾相识······

    是了,当初王师北伐关中,灞上大捷,好像也似这般。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杜英,刚刚从关中草莽之中站出来,其实不过只是一个小小的坞堡主而已,桓温可以赏识他,也可以打压他。

    然而现在的杜英,俨然已经是桓温不能直接撼动的存在了。

    当时的桓温,有资格对杜英说,今儿不喝酒。

    而现在的杜英,也一样有资格对桓温说,今儿不喝酒。

    自失一笑,桓温无奈的说道:

    “高兴之下,倒是差点儿忘了这些。”

    杜英径直说道:

    “大司马兵精粮足,有备而来,不把鲜卑人放在眼里是情理之中的,而我关中兵微将寡,又是千里跋涉,历经苦战之后,兵马损失也不在少数,因此心中惶然之下,难免会觉得鲜卑人更难对付一些。”

    桓温挑了挑眉。

    杜英为什么会主动示弱?

    这一战,明明杜英已经把关中的骨气和底气都打出来了,让桓温也不敢小觑他手中所掌握的力量,可是主动示弱,又好像是在向桓温表示请桓温来担任主帅之意,关中上下愿意听从桓温的调遣。

    桓温可没有天真到认为会有这种好事从天而降,但是眼前这个带着笑容的年轻人却让他觉得怎么都看不穿。

    要是郗超那鬼机灵的小子在这里就好了,奈何他还有别的事要做,这让平时已经习惯了把这些揣摩人心的事一股脑丢给郗超的桓温,有一种不舒服之感。

    还不等他回应,一名斥候已飞快行来:

    “启禀都督,涡水东岸传来消息,鲜卑兵马已合围王师于涡水岸边,我军背水而战,情势危急!”

    杜英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他紧皱眉头,急促问道:

    “鲜卑兵马有多少?”

    “暂时还不知道。”

    “坏事了!”杜英的右手背连连敲打左手心,看向桓温,“大司马,家中岳父也在涡水东岸军中,更遑论还有谢万这个名义上代表镇西将军行事的人,一旦这路兵马被围歼,那么将会大挫我军士气!

    大司马,这可应该如何是好?”

    桓温自然也知道,谢奕也好,谢万也罢,这谢家两兄弟不能出什么好歹。

    慕容恪这一路兵马惨败,鲜卑人肯定会收到消息,而为了提振军中难免会随之低落的士气,慕容儁也会想办法吞掉王师一路兵马,这才算“有来有回”。

    看着杜英略有些慌张的神情,桓温却一下子回过味来。

    得知这般消息,一下子乱了阵脚,是寻常人应该有的心理状态,但是杜英这家伙,是寻常人么?

    这可是被鲜卑人摁着打了一天,晚上直接就反杀回来的狠人。

    桓温有理由相信,得知这个消息的杜英,应该是磨刀霍霍才是。

    他的异常神态,足以说明,这其中哪里不对劲。

    桓温看了一眼杜英,心中了然。

    难怪这家伙一开始就主动示弱,大概是早就已经得到了这个消息,而现在才派人急匆匆跑过来告知,顺水推舟营造出来一种关中王师已难堪大用,所以烦请大司马打头阵的气氛。

    如此,自然就能够顺势推着桓温行在前面,而杜英带着关中王师,无论是直接向北追杀慕容恪,还是给桓温打掩护,恶战让桓温来,自己则负责捡便宜,都是不错的选择。

    现在纵然桓温已经看穿了杜英的心思,也不好直接拆穿,可若是直接答应的话,他们先是一路北上,紧赶慢赶抵达了战场,结果又要急匆匆的向涡水行军,桓温也不好安抚麾下将领。

    “两军都已疲惫不堪,所以仲渊仰仗于温,温自也仰仗于仲渊啊!”桓温一样摆出来一副忧心忡忡的神色,喃喃说道,“你我都是孤军而来,猝然遭此恶劣之形势,仲渊能够以神谋鬼算击破鲜卑人,属实是令温敬佩不已。

    所以此战,余同仲渊,当并肩作战,形如昔日在关中,便让那鲜卑人,形如昔日之氐人,如何?”

    说到这里,桓温已经很是激动,仿佛回想起了当初在关中的峥嵘岁月,而且他连连挥手,摆明了不给杜英再多拒绝的机会。

    杜英愣了愣,旋即露出一丝笑容:

    “眼下事态紧急,也只好如此了,那余率军在北,正好接应现在陆续撤回来的我军轻骑和斥候,而大司马顺势率军在南,我两军相互策应,齐赴涡水,如何?”

    桓温笑道:

    “如此最好,余便放心了。”

    接着,桓温不免露出来些惋惜的神色:

    “可惜了,老天不给机会,今日还真的想和仲渊把酒言欢呢!罢了,罢了,便让我们杀尽了鲜卑人,在鲜卑人的尸体上,再一述别意,仲渊以为如何?”

    杜英看了一眼好似在插旗的桓温,只是点了点头。

    桓温当即转身向自家军中行去,好似一刻也不愿意在杜英这里多待。

    杜英:······

    他忍不住摸了摸鼻子,为身边的疏雨:

    “我的演技很差么?为什么感觉大司马直接就看穿了我的心思?”

    疏雨不忍心打击他,不过看杜英问的诚恳,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说道:

    “有点儿浮夸。大概······大司马觉得实在是不想继续被公子骗,所以索性离得远远的。”

    杜英笑了笑:

    “其实,他的演技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公子最厉害了。”疏雨有些敷衍的回答,浑然不考虑自己将会因此付出怎样的代价。

第一零九一章 郗超在哪里?

    杜英瞪了她一眼。

    这丫头一向是不长记性的。

    上一次这般敷衍杜英,下场便是差点儿咬破了一张锦帕。

    似乎从杜英的眼眸之中品味出了警告,疏雨打了一个激灵,腰杆儿挺的笔直,好像在提醒杜英,乾坤朗朗、光天化日,不要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另外一边的蒋安,忍不住好奇问道:

    “都督想要让大司马行在前,而现在,两军并肩前进,这岂不是没有遂了都督之意?”

    杜英摇头说道:

    “大司马行在前,是他想要做的。此次北上,大司马本来就是奔着建功立业而来,没有碰上慕容恪,现在却得知了鲜卑中军的动向,甚至很有可能慕容儁就在那里,所以大司马怎么可能不想独吞这个功劳?

    所以余刚刚的建议,实际上正戳在了他的心坎上,只不过他不信任我军而已,总觉得我们有可能在背后搞点儿小动作。

    相比之下,余倒是觉得现在两军并肩前进挺好的,我军历经一日一夜的苦战,本来就无力再做这个出头鸟。

    但是又不能把这一战所有的功劳都给大司马,所以随同大司马而动,却又保持一段距离,让我军有加速向前或者缀后的灵活回旋余地,这不是挺好的么?”

    蒋安愣了愣,原来都督一开始想要达成的目标,就是两军分头前进······

    他只不过是利用桓温多疑的性情,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让桓温自己主动提出了杜英原本就想达成的结果,而且因为时间紧迫,各种关窍,桓温自然也来不及细细思索,显然还没有察觉到,这样安排到底对谁有利。

    都督还真是狡猾啊。

    这让蒋安忍不住瞥了一眼在杜英另外一边,肃立如松的疏雨。

    真不愧是都督身边的女人,估计刚刚就已经品味出了都督的心思,所以对杜英的回答毫不在意,一副意料之中的神态。

    殊不知此时的疏雨只是茫然而又有些纠结的看着杜英的背影。

    完了,公子生气了,今天晚上要是赶不到战场的话,恐怕又要咬帕子了······刚刚早知道就不招惹他了,算了,自己闯的祸,总归还是要受着的······回去要是让大娘子知道了这家伙天天无度,会不会骂死我······

    至于杜英说的话,疏雨也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反正完全跟不上杜英的思路,那么不如站在一边装高冷。

    “大司马看来已经很少和朝廷打交道了。”杜英突兀的说道,“否则按理说不应该看不出来这些弯弯绕,余倒是也没有料到他竟然这么轻易的就中了余的套路······

    郗超之前一直跟在大司马的身边,乃至于形影不离,就是帮助他防微杜渐。

    可是现在,很明显郗超并没有随同,那么这位‘入幕之宾’,去何处了呢?”

    蒋安瞪大眼睛,这个问题都督你问我,我问谁?

    不过好在杜英好像也不是想要刻意刁难他的意思,而是在自问自答:

    “郗嘉宾一定是有更加重要的事去做,现在对大司马来说,首要的事就是在两淮攫取最大的利益,前线有关中王师在,大司马很可能只能和关中王师平分功绩,甚至今日我们出乎其意料的胜利,更是让大司马所能获得的功绩寥寥可数。

    乃至于关中报纸稍加运作、向大司马身上泼脏水的话,还能营造出来‘大司马迟迟不施以援手,关中王师陷入苦战,最终绝境反杀’这样的汹汹舆论。

    只是这种行为颇令人不齿而已,余不会为。但在郗嘉宾的心中,我们不愿为,不代表不能为,若真要行此,则大司马完全处于下风。

    所以他必然不可能完全寄希望于能够在战场上获得所想要的,偌大的后方,也有可着眼之处。

    而后方,无外乎淮水河岸以及淮南。现在大家都在盯着淮南,大战爆发之前,怎么闹腾,朝廷管不了,各方也都决定不了,朝野汹汹舆情也影响不了,各凭本事而已。

    很幸运,我们关中在最后也是最关键的时刻捡了便宜。

    而大战既起,那么淮南的一切,就必须被定格,因为朝野民心,都不会允许在这等强敌压境的情况下,再起内讧,尤其是还有两淮王师内讧的前车之鉴,若非鲜卑人同样不明所以而不敢贸然进发,则淮水防线恐怕已摇摇欲坠。

    所以郗超的目的,必然不在淮南······”

    听杜英分析到这里,蒋安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淮南的掌控,才能让他们这一支游走于淮北的王师有安稳的感觉。

    相比之下,就连许昌,都因为隔着长长颖水而显得有些遥远。

    “也就是说在淮北了。”蒋安已经跟上了杜英的思路,喃喃说道,“征虏将军?”

    “不错。”杜英喃喃说道,“所料不差的话,此时郗嘉宾应该已经是刘建的座上宾了,而以他的三寸不烂之舌,想要劝说刘建追随大司马,很简单。

    所以刘建这支兵马,大概已经和我们无缘了。”

    “事无十全十美,属下等无能,让都督忧心眼前战事,忙碌之余,自然也难免会忽略刘建。”蒋安宽慰道,“而且正如都督所言,大司马既然想要建功立业,那么刘建这一支兵马,也必然会拉拢着北上,所以至少对两淮战事的影响,是一样的。”

    “希望如此吧。”杜英叹道。

    消息的不灵通,再加上慕容恪大军压境的压力,让杜英自然不可能把太多的心思放在刘建身上。

    只是一两封还夹杂着寒暄之意的书信往来,显然比不过人家直接跑到军营之中当面陈词来的有影响。

    再加之大司马之前陈兵江上、亲临姑孰,兵马自淮西向江左展开,震撼的不只是建康府,自然也有两淮王师。

    见识过大司马手腕和野心的刘建,会做出追随大司马的选择,本来就不值得奇怪。

    “郗嘉宾······”杜英自言自语,“希望你别给我带来什么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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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嚏!”

    涡水上,郗超打了一个喷嚏,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涡水虽不比江淮,却也是淮北大河,河面开阔自然风大,所以主簿还是到船舱中休息吧。”在郗超的身后,响起来刘建浑厚的声音。

第一零九二章 虎困涡水

    这个自和谢万撕破脸皮之后,一直心有隐忧、眉头不展的征虏将军,此时迎着风而站,看上去意气风发。

    郗超摆了摆手,只是裹紧自己的衣服,缓声说道:

    “自船行水上之后,消息往来不畅,也不知道大司马和其余各路王师行至何处了,更不知道谢万如今在哪儿。”

    听到谢万这个名字,刘建明显皱了皱眉,但还是微笑着说道:

    “他若是还不傻的话,当知道沿着涡水前进。”

    “但愿如此吧。”郗超如是回答。

    言外之意,这家伙傻不傻,你还不清楚?

    刘建心情大好,连连颔首。

    看了一眼刘建,郗超心中无奈。

    你们这些武将的快乐,就这么简单么?

    “让沿着涡水一路搜索的斥候都快些吧。”郗超接着说道。

    大概是以为郗超觉得自己对涡水战事并不上心,刘建连忙解释道:

    “军中游骑和船只全部都派出去了,还请主簿放心。”

    强大的两淮水师,给了刘建率军北上的底气。

    所以他现在最担心的还真不是敌人是不是好对付,而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会不会引起这位年轻但手握大权的主簿的反感。

    投名状,既要看的是什么,也要看收的人愿不愿意。

    ————————————-

    厮杀声阵阵,涡水岸边,大车配合搭建了一半的营寨构成的防线,正面临着鲜卑大军的进攻,一面面淡紫色的“燕”字旗帜和“慕容”旗帜,几乎充斥着视野。

    而防线内,王师的旗帜略显得有些杂乱,就像是他们此时很多人的心一样。

    防线以北,一支两百人的骑兵正艰难行进。

    鲜卑步骑不断地从各个方向扑上来,但是这一队骑兵显然也是艺高人胆大,总是能够抓住鲜卑步卒和骑兵之间的空隙,直接杀出一条血路。

    当然,这也是因为鲜卑步卒显然并没有多少想要和骑兵正面相撞的意思。

    所以,尽管鲜卑骑兵们在叫骂呼喊,可是这支骑兵却仍然艰难的从鲜卑人重重包围之中杀了出来,甚至还从正在进攻王师防线的一队鲜卑步卒侧后方凿进来,用刀剑直接驱散了防线外的鲜卑步卒。

    鲜卑人向两侧分散开,王师的防线趁机打开一道缺口,两百轻骑鱼贯而入,只留下他们这一路行来所造就的杀戮和留下的尸体。

    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王师骑兵逃出生天,鲜卑将领们自然也是怒火中烧,负责此面进攻的抚军将军慕容军的将旗,很快就转移到了距离王师防线不过百丈的位置,而慕容军的亲卫们更是用两杆长矛挑起来一个个头颅。

    一边的头颅上,满满都是惊慌乃至于恐惧到扭曲的神情,这是刚刚畏敌避战的鲜卑士卒的脑袋。

    另一边的头颅上,无不怒目圆瞪,满是鲜血,这是战死的王师步骑的首级。

    慕容军显然是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告诉鲜卑士卒,王师也不是刀枪不入,谁敢后退一步,自己手中的刀倒是可以先让他们尝一尝。

    看到这一幕的鲜卑士卒,固然是战战兢兢,谁都不敢再退,咬着牙看向前方,他们虽然已经为突破这条防线付出了很大的代价,但是至少现在他们还活着,若是不向前的话,可能死得更快。

    “混账!”

    “王八犊子,辱我弟兄!”

    王师将士们愤怒的呼喊,甚至有人都想直接越过防线、杀出去,把自家袍泽的首级抢回来,但是被身边眼疾手快的同伴直接按住。

    轻骑兜住,谢奕翻身下马,刚刚在马背上闻声回首之间,他也看到了自家将士的首级,可是谢奕很清楚,慕容军这么做,既是为了鼓励他麾下的儿郎,也是为了刺激王师,想要引诱谢奕主动出击。

    若是此时王师主动从防线中钻出去,那就入了慕容军的圈套。

    他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看向迎上来的何谦:

    “都督已经和大司马合兵一处,在向涡水行进,已经接应到了王师斥候。

    你们也算是选了一个很不错的地方,这样王师东来,应该可以很方便寻觅到踪迹。”

    何谦也长松了一口气,连连颔首:

    “这就好,这就好!”

    不过他旋即有些无奈的说道:

    “家主率众从万军丛中杀出来,实在是太过冒险了!”

    自从知道鲜卑人大军已南下直奔谢万这边而来之后,谢奕就率众沿着涡水且战且退,他亲自率领骑兵殿后,之后又从陆续返回的斥候处得知,杜英派遣了一队轻骑前来传递消息,谢奕索性便让何谦和高衡率众继续向南寻觅能够安营扎寨、布下防线的位置。

    援军将要赶到的消息,让谢奕决定不再向南撤退,否则早晚还是要被速度更快的鲜卑骑兵追上。

    而他亲自率领百余轻骑前去接应杜英派来的骑兵,不曾料到,鲜卑人南下的速度竟然比他们预料之中的还要快,这就导致当战事爆发的时候,谢奕才刚刚和关中的轻骑汇合,但是他还是毅然决然的带着这些骑兵杀入了重围。

    但也导致原本三百人左右的队伍,此时只剩下两百人了,可这仍然可以算是一个奇迹了。

    谢奕笑道:

    “鲜卑人根本就没有料到背后会有人杀过来,疏于防备而已。并且现在赶到的鲜卑人,看旗号,也只是抚军将军慕容军一人,人数不过两万人,因此慕容军也必须要把这些兵马全部压上才能压着我军打,对于背后窜出来的骑兵,自然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过······这家伙看来是真的记恨上我们了。”

    谢奕的眼眸之中闪过一丝阴霾,而何谦也明白谢奕说的应当是慕容军把王师骑兵首级挂起来羞辱的事,沉声说道:

    “我们必然要让这些胡人付出加倍的代价。”

    “先能够守住营寨再说吧。”谢奕回头,正看到鲜卑人发起了新一轮进攻,双方士卒正在大车和寨墙构成的防线上拉锯厮杀,整个防线看上去摇摇欲坠,而高衡则带着士卒四处奔走,不断地填补空缺。

    万余王师,就像是一头困兽,被束缚在防线之中,面对鲜卑人的撕咬,虽然一开始还游刃有余,但是随着牺牲越来越多,也是在慢慢的流血。

    形如虎困涡水。

    这让谢奕脸上忧色更浓几分。

第一零九三章 谢奕教弟

    在谢奕的心中,仲渊和元子兄纵然能够摒弃前嫌,都为大局着想,可是一时半会儿怕也不能赶到。

    至于涡口的刘建,一开始就不在他指望的范围内。

    何谦沉声说道:

    “可惜给我们的时间还是少了一些,这营寨没有修筑完全。不过现在寨子中还留下了一千兵马,全部都是镇西将军亲自招募和训练的精锐,可以听从家主号令而动。”

    谢奕不由得扫了何谦一眼,笑道:

    “阿兄还真是慧眼识珠啊。”

    何谦一拱手:

    “都是镇西将军教导有方。”

    看着这些谢尚亲手培养的谢家将领,谢奕的心中顿时也有了三分底气,微微颔首:

    “这一千人先留着,不到万不得已,暂时不用。”

    “阿兄,何时才算万不得已?”身后突然响起略有些颤颤巍巍的声音。

    不知道什么时候,在战马身躯的阴影之中,谢万正缩头缩脑、向外张望。

    他的脸色惨白,衣襟上还带着些秽物。

    显然,这骤然爆发的战争以及其直接展现在谢万面前的惨烈一面,让这个之前还嗷嗷叫着要和鲜卑人一决高下,甚至还在不断的痛骂谢奕和何谦等人的后退行为都不啻于懦夫的人,现在已恍如丧失了魂魄。

    只是那刀刃进出,所卷带的红白之物,翻涌混杂在一起,直接刺激谢万目光的时候,谢万才恍惚间意识到,原来真正的战场并不是自己所想的那个样子,明面的杀戮和鲜血,背地的权谋算计,这些都是谢万之前根本就没有考虑过的。

    谢奕下意识的向下瞥了一眼。

    谢万意识到什么,夹了夹腿,猛地摇了摇头。

    谢奕一笑:

    “没尿裤(*)裆就行,上战场的新兵瓜蛋,尿裤子的都不在少数!这乱世之中啊,早就见过生死的流民还好,尿裤子的大半都是平日里养尊处优的世家子弟喽!

    万石的表现,已经算是不错的了。”

    谢万涨红了脸,其实也差点儿,但是他坚决不能让自己社会性死亡,所以反应过来,及时憋了回去而已。

    平日里最好的就是面子,现在上了战场发现面子不能当饭吃,但是至少好面子的潜能还是帮助自己免了面子,这让谢万都不知道是不是赚到了。

    一道道箭矢从他们的头顶上划过,甚至还有箭矢直接落在距离谢奕不过两三丈的距离上。

    吓得谢万又是一激灵,直接就要向马背后面躲。

    谢奕无奈的说道:

    “战场上嘴不长眼睛的就是这流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多少名将都是在沙场上中流矢而死?

    无论是马前,马后,也没有什么区别,若是战马中箭受惊,那么更是可能会牵连到躲在战马后面的人。”

    谢万看了看眼前的庞然大物,想一想这战马若是突然跳起来,把自己踩在马蹄下会是什么景象,顿时打了一个哆嗦,赶忙又窜到前面来,强颜欢笑:

    “我······我也不至于此。”

    旁边的何谦不由得暗暗摇头,战场上流矢固然不长眼睛,但是哪里有那么多凑巧的事,若真是遇到了,大概也只能说时运不济,相对的讲,有东西在前面遮拦,还是更安全一些的,谢奕摆明了是在戏耍谢万,以求能够给谢万一个深刻的印象。

    这也让何谦心中感慨,得亏家主及时赶到军中,否则若无家主在此,鲜卑大军压境,恐怕谢万干得出来自己拍马向后跑,丢下大军无人管的事来。

    实际上这家伙今天被吓破胆之后就一直犹犹豫豫的想要表达突围的意图,甚至还跑到涡水岸边好生端详了一番,大概是在想能不能渡过涡水逃命,或者干脆顺流而下,结果在发现两岸都有鲜卑骑兵游荡之后,方才放弃这个想法。

    万一他半渡之时,人家骑兵一通乱箭招待,那就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谢奕笑道:

    “刚刚你说什么来着?”

    被谢奕这么一耍弄,谢万哪里还有心情去想自己刚刚的言语?一声不吭的蹲在地上,颓唐的低下头。

    战场,果然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

    刹那间,他想到了自己之前和刘建争执的种种,对于何谦和高衡等人劝阻的不屑,甚至还有因此而和阿兄爆发的口角,心中愧然且惶然。

    这一次差点儿就丧师辱国,成为殷浩第二,不但让大哥率军在重围之中左冲右突,以身涉险,以求能够为他寻觅到解围之路,而且还不知道会给朝堂上的三哥带来多大的麻烦······

    联想到三哥送自己渡江北上的时候所给予的殷殷叮嘱,联想到自己当时许下的豪言壮语(第九百零八章),谢万便脸颊发热。

    “起来!”谢奕一把挽住他的手臂,将他拽起来,“现在还远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做错了,就去改正。”

    他伸手抓着谢万的衣领,逼迫谢万直视自己灼灼的目光:

    “只是这样埋着头,什么作用也起不了,只能去当一个大家眼中的废物!

    你可愿意?!”

    谢万打了一个寒颤,嘴唇蠕动了一下,挤出来几个字:

    “或许······我本就是废物,一个自大的废物。”

    谢奕哼了一声:

    “我谢家男儿,驰骋疆场或者纵横官场,没有废物,有的只是认不清楚自己有几斤几两,却又不愿意虚心求教、潜心学习的人!

    目前余看这谢家,只有你是这般,但是这一次本来应该给你的永不能翻身的教训,已经在将士们的用命之下,已经在各方王师的救援之下,有了一丝丝翻转的可能,这棋盘局势,我们说不定真的可以翻过来!

    来!”

    说着,他半拽半提着谢万,伸手指着那些正在贴着大车和营寨,和鲜卑人舍命厮杀,甚至不惜一命换一命,也要杀退鲜卑人的王师将士:

    “看,给我好好的看!

    他们都在拼命厮杀,而他们流的鲜血,是为了让他们自己活着么?如果他们想要活,那么他们大可以继续跑,反正都已经从北方跑到淮南了,不介意再从淮南跑向江左。

    可是他们为什么要站在这里,流尽鲜血以搏杀呢?!”

    这个问题,谢万觉得自己无法回答,他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旁边的何谦。

    何谦别过头去、吩咐几名前来请示任务的校尉。

    他同样是流民出身,这个问题,他知道答案,但是此时他不想说。

第一零九四章 从少年到男人

    问题的答案,自然最好是本人领悟到,这样才更刻骨铭心。

    谢万迟迟没有回答,何谦终归是于心不忍,正想要开口,却听到谢万缓缓的说道:

    “因为,因为他们不想辜负镇西将军的信任和提携之恩。”

    谢奕摇了摇头:

    “把一群流民整顿成可战之兵,谁都可以,大司马可以,都督也可以,甚至再往前溯,郗公也因此而起家。

    所以实不相瞒,在余心中,堂兄虽然做得很好,但是也不过是恰逢其会、身在其位而已。

    真正让这些将士们站在这里厮杀,是因为这一路南下,他们已经厌倦了,他们也已经在淮南安家立业,更不想要再跑,也不想自己这几年的心血再一次付之一炬。

    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家?他们之前的家,多半已经湮灭在战火之中,所以他们想要保卫现在的这个家。

    也因此,他们会欣然听从你的调遣,会愿意为你而战,因为你带着他们渡过了淮水,去迎向敌人。

    现如今,他们正在此地,正在用他们的血肉,为你的命令而厮杀,难道你却打算做一个缩头缩脑,甚至都不敢直面敌人的主将?

    所以你当初,又为何要带他们来到这里?!”

    谢奕的神情已经格外严肃,锋锐的目光落在谢万的脸上,之前战事紧迫,他的注意力自然也都放在战场上,现在战线稳固下来,谢奕自然也没打算不跟自己这个弟弟算账。

    整个淮北局势,都是在他的一意孤行之下变成如今这番模样,结果现在倒好,他缩在后面想要当缩头乌龟,这是谢奕绝对不能容忍的。

    “万,万······”谢万的眼神飘忽,最终还是忍受不住兄长咄咄逼人的目光,喃喃说道,“是我轻敌了。”

    “不,是你根本就没有打算去了解敌人,但凡对鲜卑人的强盛有稍微一点儿了解,但凡能够汲取王师几次北伐都失败的前车之鉴,但凡能意识到自己一个从来没有从军的人,所思所想不亚于纸上谈兵,那尔都不会酿成此错。”谢奕有些失望的松开手。

    谢万颓然坐在地上。

    “哐当”一声,他腰间的铁如意,滑落下来,摔在地上。

    谢奕一脚踢开铁如意,解下来自己的佩刀,放在谢万的手边:

    “手持铁如意而颐气指使,那是居功自傲之人为之,甚至都不是一军主帅所应为之。

    更何况尔现在还不配为一军之帅。如果觉得余刚刚所说的还有几分道理,如果不想以后一辈子都抬不起头来,让这淮北之战成为你毕生的耻辱,那就拿起刀,去战斗,去和那些你带来的将士们一起战斗!”

    谢万的手哆嗦了一下,想要去抓刀,可是又有些犹豫。

    谢奕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对何谦说道:

    “王师援军随时会到,但是也可能会受到鲜卑人的阻击,我们要做好接应的准备,所以将士们也不能厮杀太过用力,万不得已的话,我们可以放弃北侧防线,毕竟依托这些大车临时构筑的防线,聊胜于无,将士们基本等于在平地上和鲜卑人厮杀。

    你们留下的那千余兵马,现在正好派上用场,先去挖一条壕沟,竖起来寨墙,让弟兄们加把劲!北侧战场,我来亲自负责,南侧则交给你和高衡。”

    这是谢奕要亲自断后掩护的意思,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何谦甚至都不用担心麾下将士们会不会有隐忧,觉得自己被抛弃在了新构筑的营寨以北。

    主将在此,和他们共进退。

    何谦果断应诺,但是又有些犹豫的回头看了一眼谢万。

    谢奕淡淡说道:

    “从一个少年到一个真正能够顶天立地的男人,他总归是要经过一个过程的。”

    何谦拱了拱手,刚想要离去,南边突然响起一声声欢呼,只见涡水水面上,出现了一道道船影,自南向北而来。

    两淮水师!

    谢奕和何谦脸上都难免露出惊喜的神色,但旋即又有些疑惑,两淮水师为什么会出现,甚至来的还要比关中和荆蜀两路王师更快一些?

    要知道不久之前,刘建和谢万还是一副老死不相往来的神态,现在刘建眼巴巴跑来支援谢万,也未免太过积极了吧?

    但是不管怎么说,此时的两淮水师总不能是在捣乱的。

    果不其然,当先的几艘走舸快船,直接溯流而上,帆桨齐飞,一路越过王师控制的河岸,行到北端,方才齐齐下锚,箭矢乱射,压制住沿着河岸向王师防线进攻的鲜卑人。

    而其余船速较慢的蒙冲,则缓缓行进,在王师所控河岸的南端,边走边射箭,帮助王师直接击退了一队想要迂回过来的鲜卑骑兵。

    而之前渡过涡水,游走于西岸的鲜卑骑兵,想要通过骑射和水师战船较量一番,然而回应他们的,不只有密集的箭矢,甚至还有大大小小、四处乱飞的石块。

    水师甚至毫不吝惜于使用小型投石机之类的武备来肆意杀伤这些敢于挑战自己的鲜卑骑兵。

    妥妥的杀鸡用牛刀。

    但是这种高调的登场方式,显然足以让鲜卑军队被震动。

    慕容军也意识到事情不妙,所以他果断地发起了新一轮的进攻。

    这一次,他自己的将旗也高高飘扬在了最前面,鲜卑步骑们见主将带头冲锋,一个个也奋勇争先,黑压压的人群向着王师那看上去颇为单薄的防线扑来,而鲜卑骑兵也从两翼逼近,打算游走骑射压制王师弓弩手。

    何谦脸色一变,而谢奕已经果断下令:

    “把那一千兵马集结起来,看来不需要他们挖壕沟了。”

    “但是我们能不能顶得住鲜卑人这一次进攻?”何谦急促的问道。

    谢奕笑道:

    “没有想到,当初仲渊曾说过的却月阵,现在竟然好巧不巧就呈现在了眼前,有水师作为后盾,我军能不能守住防线,已经不是一个难题了,且看!”

    仿佛就是听谢奕指挥一般,水面上的蒙冲战船,投石机同时怒吼,这一次抛射的不再是之前打击鲜卑骑兵用的散乱石弹,而是一发发完整的石块。

    这些石块扎入密集的鲜卑步骑之中,横冲直撞,所过之处自然是一片血肉模糊。

    鲜卑士卒们一开始还在不管不顾的向前冲锋,可是当他们亲眼看到石块砸下来,看到同伴因此变得头破血流,狂热的心也跟着冷静了下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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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