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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零二零章 两淮商路断

    当佳人在侧,小心翼翼的说出自己的小秘密,吹动的气息扑打着耳边,杜英却是一脸黑线。

    原因很简单。

    堂堂大都督,竟然沦落到了老婆觉得我穷所以打算给我软饭吃的地步。

    他笑了笑:

    “那自然再好不过。”

    有软饭不吃是傻子。

    用老婆的钱给老婆买礼物,老婆开心我也开心。

    完美的计划。

    “郗姊姊在说什么悄悄话?”归雁问道。

    直接打破了两个人默契的眼神交流。

    “没什么。”杜英和郗道茂异口同声。

    归雁狐疑的打量着他们两个,总觉得你们在密谋什么对不起谢姊姊的事,可惜我没有证据。

    还不等归雁接着开口,外面就有人匆匆行来,但是却并不是来找杜英的。

    疏雨的脸上也带着奇怪的神情,解释道:

    “是郗家商铺的人。”

    杜英和郗道茂对视一眼,郗道茂也一样露出惊讶的神色,毕竟两个人刚刚讨论到商铺的问题,而在此之前,郗道茂还真的没有对商铺怎么上心过。

    快步走进来的郗家下人着急的对着郗道茂一拱手:

    “启禀大娘子······”

    “都督在此处,当以都督为首。”郗道茂不悦说道。

    那下人打了一个激灵,赶忙转身行礼。

    “说吧。”杜英自然知道这些世家出来的下人,还是既有的观念,族中身份尊贵者为先,至于家族之外的人,管你什么达官显贵,既不给我发薪水,也不能直接决定我的生死,与我何干?

    所以他也没有打算斤斤计较此事,一切总是要慢慢改变的。

    但这也提醒了杜英,郗家其实都不能算是一个合格的世家,内部分化,而且子弟星散各处,郗家整体其实更像是一个郗愔和郗昙两兄弟勉强维持起来的空架子罢了,可是即使是这样,郗家内部对于世家的认同还是很高的,并且自我定位也是这般。

    郗家尚且如此,其余世家不言而喻。

    尤其是杜英现在不但要尽可能的促进世家向着平民转变,还要避免关中原本已经“泯然众人矣”的世家,重新变成门阀,个中平衡的紧张刺激,让杜英都有点儿担心自己是不是玩得转。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缔造出来一个关陇集团,想要再通过科举之类的方式把这些世家消磨和化解,那有需要百年数代人的功夫了。

    谢道韫和郗道茂等人显然还想不到这一点,她们都凝神听那下人说道:

    “刚刚传来的消息,从江左途径两淮到关中的道路已经断绝,我们的商队被拦在了寿春,所有的货物都被扣押,只有几个身手矫捷的镖师跑了出来,前来关中报信。”

    “什么时候的事?”

    “小半个月前,这几个镖师也算聪明,他们没有直接前往南阳,而是偷渡淮水北上,前往许昌找到了谢司马,谢司马派人送他们前来长安,一路有马匹换乘,否则消息传来不知何时了!”那下人着急的说道,忍不住看了郗道茂一眼,“如今铺子中的货物,南下的已经积压,南方运来的却迟迟没有抵达,铺子这样下去很难维持,还请大娘子速速定夺!”

    郗道茂一时间也没了主意,看向杜英。

    杜英沉声说道:

    “现在已经不是一家一户的问题了,一旦两淮商路断绝,将受到影响的是整个关中市集。”

    说着,他走到门口,已经看到全旭正急匆匆而来:

    “半个月前······两淮,如今正在发生什么?”

    ————————-

    河东,晋阳。

    晋阳的望汾楼,是王师入晋阳之后才刚刚打造起来的酒楼,讲究的就是一个气派和新意。

    酒楼一层,便是一个巨大的戏台子,上面“咿咿呀呀”白昼黑夜都不停,是如今晋阳人最喜欢来看的一景,而二三楼,帘幕低垂,若隐若现,有丝竹歌声,绕梁不绝,自然是清雅高贵之地。

    这种差异化的布局,自然让人们都想要更上一层楼,看一看楼上风光,而有资格上楼的,也不只是达官权贵、世家公子,还有各行各界的名流,望汾楼给每个行当之中的翘楚都发了牌子,可以凭借牌子上楼,工匠商贾等世人眼中的卑低之人也不例外。

    当然了,大概是觉得自己俗雅观念和那些权贵世家不同,所以时至如今仍然没有这些行当的人登楼。

    但是这也足以表明关中新政的态度。

    一切都得慢慢来。

    王猛进入河东之后,虽然在推行关中新政,但是在城中却一直都没有快刀斩乱麻之意,这也让城中的世家们稍稍放松,觉得河东到底和关中的状况不一样,世家们的势力要比关中强大得多,所以王猛大概也有所忌惮,也有用得到大家之处,自然不会一意孤行。

    此时,望汾楼的三层雅间之中,不是分席制,而是一张小圆桌,这也是从关中传来的,整个望汾楼上下都是在宣扬关中新式的文化,分席制的打破也是其中之一。

    除此之外,关中市集上比较流行的各种商品,都可以在望汾楼中寻觅到身影,望汾楼刚刚开业的时候,高价求购这些商品的不在少数,不过望汾楼一概不卖,意欲想买的,请挪步集市,不久之后就会有关中商队前来。

    至于桌子上的菜肴,虽然样式不多,不过一盘凉菜两盘热菜一份汤羹,但肉菜齐全,可称珍馐。

    张彤云背靠门而坐,一手持著,一手轻轻点着桌案,好奇的打量着对面的王猛。

    王猛不是坐在那儿,而是凭栏在向下看。

    这让张彤云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只好无奈的问道:

    “刺史是觉得哪里不对么?”

    王猛这才回过头来,笑道:

    “扰了姑娘餐食雅兴,是余的不对,只是观望街上,发现相比于昨日,好像鲜卑胡人的商队更多了一些,甚至还新开了几家鲜卑人的铺子,售卖的都是草原上的牛羊之类。”

    张彤云也来了兴致,走到栏杆前,放眼望去:

    “所以刺史是怀疑这些人都是来试探城中消息的?”

    “这倒是不至于。”王猛摇头,“试探消息,需要的是机灵的人,会察言观色,能长袖善舞。派遣这么多人过来,只会引起城中的警觉,余相信用不了明天早上,就会有人前来禀报,入城的胡商越来越多。”

第一零二一章 声东击西的筷子

    “所以呢?”张彤云踮着脚尽量向下看,追问道。

    王猛解释:

    “相比于相信他们是来试探消息,或者是来捣乱的,余反倒是更加相信,这些人真心想要做生意。”

    “之前两方还曾经爆发了几次大战,鲜卑人损兵折将,闹了一个灰头土脸,现在楼下的戏台上还在表演沈将军设伏败鲜卑呢。”张彤云有些奇怪,“所以鲜卑人对此无动于衷,甚至还想多和我们有贸易往来?

    这······好像并不符合胡人的性情。”

    王猛摇头说道:

    “胡人是睚眦必报、更倾向于杀戮而不是贸易、文化之类的往来,能用刀子说话,一般不会动嘴,但是这也是因人而异的。

    之前余在河北游历的时候,就已经发现,诸如突厥和羯人的达官权贵,其实也意识到了汉家的好,这不只是局限在为了建立对晋人的统治上,而是他们深切地意识到,只是靠杀戮和仇恨,依靠手腕去搏一个高低,在之后并不能带着整个民族向前走。

    今天他们能够依靠拳头称王称霸,明日自然也就有新的民族能够依靠拳头将他们从擂台上打下去。

    草原上的弱肉强食、部落之间的消亡更迭,这都是常事,他们之前也习以为常。但是当他们真正要控制土地、教化百姓,想要让自己的民族得以永存且永远统治着这片土地之时,他们就会开始尝试着学习尊卑有序,学习晋人赖以维持社会地位、层级的方法制度。

    这也就是都督所谓的‘胡人汉化’,归根结底,其目的是要让胡人凌驾于汉人之上,虽变为汉人,但是也变为高高在上的那一种,甚至他们还会尝试着在此之后重新划分胡人和汉人,只不过所用的手段大概就是划分皇帝和臣子那般了······”

    说到这儿,王猛才恍然想起来:

    “刚刚好像说的不是这个,余扯远了。”

    张彤云听的津津有味,摇头笑道:

    “能够听刺史说这番话,小女荣幸之至。”

    旋即,她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这是不是已经涉及到君王御下之术,不足为外人道也?刺史会不会直接杀人灭口?”

    看着小脸儿一白的小姑娘,王猛无奈的笑道:

    “这不过是很多人用心一些都能看穿的,算不得什么君王之术。”

    “但是即使是这样,这么久,不也没有几个人看穿么?”张彤云忍不住反问。

    “我看你是很想被杀人灭口啊。”

    “那倒没有。”张彤云乖巧的坐回去,“刺史先吃点儿饭吧,不然都要凉了。”

    “余还想再看一眼。”王猛对栏杆外的繁华街景恋恋不舍。

    既是因为市井百态能够真切的向他展示自己施政过程中的不足,也是因为看着这自己一手缔造出来的繁华,谁又心中不喜呢?

    张彤云拿起的筷子又只好放下:

    “这饭菜若是凉了,便不好吃了,等会儿刺史没了胃口,饭菜就要浪费,这便是浪费粮食,刺史可有辜负河东百姓劳作之意?”

    王猛愣了愣,只好乖乖的坐下:

    “此言不假。”

    不过他回过味来,你一个世家出身的大家闺秀,大概率不会有多少悯农之意,十有八九是因为自己也饿了。

    “咕咕咕!”就像是回答王猛的猜测一样,张彤云的肚子不争气的叫了起来。

    她微微低下头,羞赧一笑。

    王猛赶忙动筷:

    “来来来,快吃,莫要浪费了这一桌珍馐。”

    看张彤云动起来,他才放慢速度,解释之前的话题:

    “因此胡人如今的想法,其实也不能以我们之前所认知的情理来揣度。尤其是慕容氏,盘踞辽东久矣,窥视河北更是几代人,其和中原的往来从来不少,对中原的文化接受其实更在我们预料之上。

    所以既然打仗损失惨重,那就不妨大家先把生意做起来,甚至河东这边战事打的如火如荼,鲜卑人还在洛阳和王师进行贸易、大开榷场。

    对于他们,尤其是鲜卑贵族们来说,战死的都是鲜卑百姓,和自己又有什么干系?关中的货物精美,为何不能花钱来买?

    当然了,双方之间有贸易是情理之中的,现在鲜卑派遣这么多商贾前来晋阳,大概是想要传达息兵之意,与此同时,应该也是想要迷惑于我。”

    张彤云正啃着鸡腿,一点儿都没有世家淑女的模样,这一路上走来,也是吃了苦了,否则她也不会心心念念着“宰大户”,听到王猛所说,张彤云微微一顿:

    “迷惑?”

    “是啊。”王猛的筷子夹向盘子中最后一块肉。

    张彤云的目光也跟着转过去,但是王猛一下子调转方向,直接夹走了她盘子里的另一块肉,丢到嘴里:

    “声东击西也。”

    那是我夹来的东西,用我的筷子夹过,真真切切的粘着我的口水······张彤云愣愣看着这一幕,有一种自己的私人领地被直接侵(*)犯了的感觉。

    王猛的目光也看到了张彤云脸颊上泛起的红晕,顿时反应过来自己都做了什么,但是他必然是不可能扭扭捏捏道歉的,当下轻轻咳嗽一声,两人目光不知不觉对视上,又骤然错开。

    王猛缓缓说道:

    “声东击西,既可能是······可能是想要从雁门或者上党等地发起进攻,而迷惑于我,使我以为胡人是打算贸易的。也,也不是没有可能,其目标在更远处,所以不希望我军在,在河东掀起战火。”

    王猛虽然看上去仍然是一副镇定的模样,但是说话已经有点吞吞吐吐。

    张彤云低声说道:

    “那刺史觉得,更有可能是哪种?是不是河东的太平,仍然遥遥无期?”

    王猛思索了良久,尴尬似乎才散去,他正色说道:

    “如果余所料不差的话,战火已起,且应在南方。”

    “那河东这边就会无战事了?”

    王猛摇头:

    “鲜卑人想打,则余不应战以疲其兵,而如今鲜卑人不想打了,那余就当出兵以牵制其军,使其侧翼不得安宁!

    我们和鲜卑人之间,早晚还是要分出一个高下的,所以现在大家都休养生息,未来就要流更多的血。”

    张彤云喃喃说道:

    “那岂不是很多事,都不能做了?”

    一切都要为备战,那么受到影响的自然就是诸如河东书院之类的新机构、新建筑。

第一零二二章 慌张的张彤云

    想到自己可能还要在晋阳等着,可能帮不上什么忙,张彤云就有一种失落感。

    王猛则笑道:

    “战事若起,也不会在晋阳。”

    他走到栏杆前,眺望着满城风华:

    “余既然已经还给晋阳一片太平,自不会让兵锋再搅乱这一切。”

    顿了一下,王猛回头看向张彤云:

    “河东书院,按部就班的组建,这没有问题。但是余期望你能够承担更重要的任务。”

    “请刺史赐教。”张彤云也正襟危坐。

    “把河东的妇孺统筹、发动起来,夏天之后,便是寒冬,我们的战争,可能要持续到大雪封山的季节,无论是衣服棉被还是粮食,都需要屯储。”王猛缓缓说道,“这背后还是少不了妇孺的支持。”

    关中之前的诸多战事之中,王猛显然也尝到了发动妇孺的好处,虽然他自己有时候也分不清楚个中缘由,但是可以肯定的是,按照关中新政调动起来的妇孺,的确要比史书上记载的过往战事里的妇孺更具有积极性。

    大概是因为妇孺们是参与到生产之中,她们所生产的衣服棉被有多余的也能够为自己所用,又大概是因为她们觉得自己这是在为家中父兄丈夫打造衣甲,所以没有人想偷工减料。

    又或许单纯的是因为,关中的这种方式,才让妇孺们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她们不再是某一个男人的附庸,她们一样可以站在工坊的生产线上,和未知的敌人战斗,她们所抛撒的每一滴汗水,也一样保护着脚下的这片土地。

    总之,在杜英的安排和调度下,关中的女子,都呈现出了和别的地方不一样的精神气头,她们积极地参与到关中的工业生产和农业耕作中,如今关中正在普及各种农耕器具,尽可能地减少人力,所以说女子也一样能够下田耕作,必须要男人来掌控的体力活已经越来越少。

    这也是很多人来到关中之后,会惊叹于关中风气迥然不同的原因。

    王猛自然也是倾向于能够在河东复刻这种风气的。

    但是预计会遇到的阻力······王猛看着张彤云一下子垮下来的脸色就知道。

    “世家们大概不会同意内眷出来做事,而河东······毕竟不比关中,若没有世家的牵头,大概很难号令百姓。”张彤云弱弱的说道,偷偷看了一眼王猛。

    对于她来说,这的确是一个很难拒绝的任务。

    只要做得好,那么自己在河东的身份地位,就像是谢夫人在关中一样,无论男女老少,谁提起来不是称赞一声“巾帼不让须眉”?

    这样的话,不但自己真的做到了和小时候就崇拜的谢姊姊一样的功业,而且也算是跻身都督府掾史一级,如此算来,自家还是布衣的阿爹,见到她还得称呼一声“上官”。

    王猛看着面前的少女,一开始低头不语,现在又突然露出笑容,顿时也有些茫然,这是吃错药了?

    张彤云姗姗想起旁边还有人在看,只能故作镇定的想要说什么,可骤然想起来刚刚好像还是自己先开的口,所以愣在那里,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话了。

    王猛也看出了少女的尴尬,笑着说道:

    “世家那边不用担心,因为那不是问题。”

    “可······”

    “并州这一亩三分地上,王某说话,还是管用的。”王猛一摆手,向外走去,“余还有要事,就不能久陪你了,要是没吃饱的话,你接着吃就是。”

    “吃饱了。”张彤云赶忙说道,心中愤愤,你就这么甩甩袖子走了,我继续留下来胡吃海塞的话,那传出去岂不是被人笑话死了?

    怕是要说刺史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一个饭桶。

    “那走吧,正好具体应该怎么做,余还想听你说一说。”

    “说,说什么?”

    王猛皱眉,看着跟在自己后面下楼梯的少女:

    “关中那边,你们不是做得很好么?”

    少女讪讪一笑,可是我其实加入的时间也不是很长,大概也就是半个月的样子,所以关中的工作我所了解的也只是皮毛——皮毛指的是每天跟在郗家姊姊屁股后面团团转而已,而且因为阿爹对这件事很反对,所以我也不是每天都能去,往往都需要趁着阿爹出门走亲访友的时候钻栅栏。

    王猛奇怪的看着她,这让张彤云自然不好去实话实说,毕竟自己已经被姊妹们给推举了出来,虽然大家推举她是让她作为“发言人”,而不是作为主持者,但如今张彤云也不想丢掉这个眼见就要到手的任务。

    她咬着牙说道:

    “河东和关中的情势可能有所不同,余愿意竭尽全力。”

    王猛这才放心的一笑:

    “虽有不同,但是小小差距,余可以让他们变得相同。”

    说罢,他先下楼,而落后几步的张彤云,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恨不得直接给自己来一巴掌。

    尽全力,我尽什么全力啊,我······我不能说略懂略懂吧,只能说啥也不会了。

    “只是略懂也够了,毕竟具体去实施,还有下面的人。”王猛突然回过头,补充一句。

    张彤云吓了一跳,脚下一滑,差点儿从楼梯上直接溜下去。

    王猛也打了一个激灵,赶忙站定,伸手扶住她的手臂,皱眉说道:

    “怎么这么不小心?”

    “在,在思索刺史托付的重任。”张彤云闪电般向后收了收,低着头说道,“一时间没有注意到。”

    就在刚刚,自己直接被他托住了,甚至差点儿抱住······回过味儿来,张彤云脸色烧得厉害。

    王猛也收了手:

    “情急之下,还望姑娘海涵。”

    “我,我也不会怪你。”张彤云微微拎起来裙角,急匆匆的先行而过。

    王猛侧开身,放她过去,不由得奇怪的捋了捋唇上胡须:

    她紧张什么?

    莫非是真的没有什么经验?

    张家的女儿,之前被放在都督府里作为吉祥物以表明都督府对吴郡的拉拢之心,也不是没有可能,但王猛仍然觉得哪里不对劲:

    “来人!”

    一名亲卫急忙上前。

    王猛低声吩咐两句,亲卫看了一眼匆匆跑走的张彤云,点了点头。

    “走这么快的话,小心又摔了!”王猛接着扬声喊道。

    然后就看到张彤云在出门的时候,又是一个踉跄。

    王猛:······

    我说什么来着。

第一零二三章 桓豁为什么跑得快

    轻骑飞掠过原野。

    为首的将领勒住战马,跳下马背:

    “舆图!”

    说话之间,手上动作不停,已经解开水囊,“吨吨吨”灌了几大口,然后又往脸上浇了一些,用袖子抹了一把脸。

    如牛饮水。

    正是谢玄。

    “现在还没有敌情传来。”郗恢从后面赶上来,翻身下马,急匆匆的说道,“按理说我们已经昼夜兼程两日,应该发现桓豁的蛛丝马迹才是,除非桓豁一路急行军直扑淮西,同样也是昼夜不休。”

    王师出武关、入南阳,谢玄就把南阳城防移交给了周隆,这也是杜英的意思,让周隆统筹南阳和武关兵马,南下震慑襄阳,而谢玄和郗恢统率的轻骑,在得到周隆麾下骑兵以及新训练的凉州骑兵补充之后,数量已经达到了一千人,这也是如今关中所掌握的最精锐的一支轻骑部队。

    甚至在河东战事攻守易位之后,原本计划调拨给河东的新训练之具装甲骑,杜英也分作两部分,五十名铁骑依旧前往河东,这是杜英交给王猛以在关键时候能够镇压鲜卑轻骑的利器,而剩下的铁骑则一齐调往南阳,由谢玄和周隆统一调配。

    甲骑发挥的地方还是在北方,所以周隆如今正在南阳督造船只,这些具装甲骑也都统一交给谢玄指挥。

    这让谢玄现在能够掌握的兵马,已经足以扭转一场战局的走向。

    但是他直接率领全部轻骑西来追击桓豁,而让具装甲骑仍旧北上,去许昌和谢奕汇合。

    谢奕已经率部占据颖水岸边的汝阴(今阜阳),并且和逃窜的姚苌麾下多有厮杀,为了确保许昌这个王师在中原占据的要冲之处万无一失,谢奕还是不得不把重兵放在许昌,因此五十甲骑放在汝颖平原上,大概比谢玄随身带着更为合适。

    而谢玄率领轻骑一路狂奔,主要目的也是期望能够追上桓豁,大家虽然之前在南阳结下了天大的梁子,但是至少名义上都还是朝廷的军队,打了照面之后,也不是没有合作的可能。

    当然,这是建立在桓豁行军谨慎,没有露出任何破绽的前提下。

    如果桓豁匆匆而行,队列散乱,那么谢玄不介意直接给他一个惊喜,率军冲阵,直接将这一支荆蜀重要的偏师击溃。

    “从南阳横穿群山而前往淮西,道路不多,我们都布置有斥候,说明桓豁大概还在我们的前方。”谢玄平复呼吸,“看来之前我们还是小觑了桓豁,他率军离开南阳的时日比预料之中的早,桓济这个家伙又没有说真话。

    而且桓豁一路整军而行,虽然是急行军,但队伍并未散乱,放菜刀知道现在我们连一个掉队的人影儿都没有看到。”

    “他们行军所设的灶台倒是看到不少。”郗恢忍不住自嘲道,“而且整齐得很,全军上下,俨然没有半点儿疲态。

    阿羯,这样的对手,我们直接扑上去,是不是太过冒险了?余有点儿担心搬石砸脚。”

    谢玄摇头说道:

    “桓豁大概不会想到我们会衔尾追杀,而且便是想到了,他们这么着急前往淮西,俨然是有更重要的任务去做,怕是顾不上我们。

    相比之下,我军轻骑千余,进可攻、退可守,和我们缠斗也不是什么上好的选择,桓豁没有这个必要。

    所以余之前想的是有破绽就打,没破绽就合作,倒要看看桓豁想要做什么,反正我们的优势已经足以保证我们立于不败之地。”

    说着,他苦恼的摇了摇头:

    “结果可好,事到如今,连这帮家伙的踪影都没有看到!”

    郗恢伸手:

    “等等,你刚刚说什么,桓豁着急前往淮西······为什么?”

    “抢占州郡吧。”谢玄随口回答。

    我要是知道桓豁为什么跑这么快,那我就不追了。

    郗恢却摇了摇头:

    “淮西的州郡,就摆在那里,我军被姚苌所牵制,局限于淮北,不破姚苌则难以渡淮。而镇西将军缠绵病榻,坐寿春而无力西顾,寿春虽也算淮西之地,但其所能控者,仅此而已。

    因此淮西的州郡,就算是桓豁赶不及,大司马也可以从容率部北上一一接管,镇西将军可能挡得住?

    所料不差的话,大司马只要想北上,朝廷欢迎还来不及呢,这头蹲在家门口太久的猛虎终于愿意走了,会稽王怕是要高兴地大宴群臣。”

    司马氏的快乐,现在已经这么简单了么······谢玄吐槽一声,但也知道大差不差:

    “所以桓豁不是为了抢占地盘,那就是为了······”

    两个人对视一眼,同时看出对方眼中的惊讶:

    “打仗?”

    “打谁?”谢玄接着问道。

    郗恢讷讷说道:

    “要是打我们,没必要把战场拖到淮西,不够折腾的。若是想要打姚苌,那大概也没有必要丢了南阳跑过来,还要和谢司马对阵。

    谢司马擅攻,陷阵冲杀、一往无前,而桓豁擅守,堂堂之阵、无可撼动,去招惹谢司马就等于以盾去击别人的矛,矛可收缩自如,盾一旦顶出去了,收回来可就费劲了。

    所以······不是镇西将军,就是鲜卑人。”

    “鲜卑,来的这么快?”

    “鲜卑人已有南下之意,大司马也有破鲜卑而夸功之心,都督因此才判断,南阳守军有可能已经撤走,方才准许我们进攻南阳。”郗恢缓缓说道,瞥了谢玄一眼。

    当然,都督的命令还没有到,你就把南阳打下来了。

    谢玄讪讪一笑。

    郗恢补充道:

    “因此,既然鲜卑人要来,来的快一点儿,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朝廷和大司马,都想要抢这个功劳啊,难怪这么积极。”谢玄微微颔首,“所以鲜卑人知不知道,自己已经被当做猎物了?”

    “在他们的眼中,大司马和朝廷也是猎物,这本来就不是猎人和猎物的纷争,而是兽群的撕咬。”郗恢摇头,“至于最后谁会变成谁的垫脚石,就要各凭本事了。”

    “那你觉得我们的本事怎么样?”

    郗恢笑道:

    “和大司马比还是和你家三叔比?”

    谢玄悻悻说道:

    “那还是不比了。”

    不过他旋即又抬起头,兴致勃勃:

    “他们去撕咬他们的,谁胜谁负余不在乎,我们要做的,本就是浑水摸鱼!”

第一零二四章 烽烟在淮

    “继续前进?”郗恢看了一眼舆图。

    舆图标注的非常简陋,对于这一带,王师所知甚少。

    不过看大概的地形地势也能清楚,山区快要走出来了,前方怕是要到淮水上游的北岸。

    过了淮水,对面就是弋阳郡(今潢川)。

    之前他们一路而来,沿途也有不少山路关隘、易守难攻,可是都没有发现桓豁留下兵马把守,所以谢玄判断,桓豁本来就没有打算盘踞淮北,他的最终目的还是穿过上游水浅的淮水,占据弋阳和义阳(今信阳市区)等淮水南岸的州郡。

    所以现在摆在郗恢和谢玄面前的问题也很简单,是向南渡过淮水继续去找桓豁“商量”,还是向西去颖水,去剿灭姚苌?

    “颖水那边,姚苌所能盘踞者,无外乎几处坞堡营寨而已,多半都是昔年胡人南下的时候,世家所营造或胡人所残留,早就已经残破不堪,甚至其都没有城池可为凭。因此姚苌坚守不了多久,我们现在跑过去凑热闹,岂不是给阿爹心里添堵?”谢玄微笑着说道。

    顿了一下,他回过头,看着山坳之中静静等待命令的骑兵,每一名骑兵都神情肃杀、手按刀兵,就像是一张张蓄势待发的强弓:

    “更何况,我们麾下所率,都是军中一等一的精锐,这样的精锐,再投入到颖水战局,大材小用,既然想要搅动风云,那就索性搅动一个天翻地覆。

    如果鲜卑人南下,那么我们就配合着江左和荆蜀的王师对付鲜卑人,要让他们知道,关中即使是一路偏师轻骑,也一样能够夺目。而如果只是我们的揣测有误,那么我们也可以直奔寿春,配合镇西将军,压制大司马。

    镇西将军现在恐怕也只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麾下兵马齐备,定不会让大司马轻易占据上风。”

    “听你的。”郗恢只说了这么一句。

    翻身上马,动作麻利。

    谢玄伸手拍了拍他的马脖子:

    “不听我的,你还打算听谁的?”

    “那是因为我觉得阿羯你说的有道理而已。”郗恢哼了一声,对着西北拱了拱手,“余肯定是要听都督的吩咐,尊都督之令。”

    说着,他低头看了一眼谢玄,好似在问:

    你算老几?

    谢玄径直挪动步伐,绕到郗恢一侧,扬起马鞭,对着战马屁股就是一鞭子。

    战马嘶鸣,猛地窜出去,郗恢抓着马缰跌跌宕宕,惊慌之下忍不住大喊一声:

    “谢阿羯,我记住你了!”

    周围的将士们此刻就算是再怎么注意纪律,一个个也都忍不住发出低低的笑声。

    主帅和主簿这两个,指挥打仗是把好手不说,平日里的行径还颇为搞笑,时时刻刻调节着军中气氛不至于太过沉闷。

    这样的主将,他们自然都是很喜欢的,毕竟再精锐的士卒,也不是单纯的机器人。

    找乐子、看热闹,本来就是人类的天性。

    谢玄则看着仓皇安抚战马的郗恢,冷笑一声:

    “你记住我的次数也不少了,没见你怎么着。”

    接着,他也忍不住向西北看了一眼,喃喃说道:

    “姊夫,你把这一支轻骑给我,本就是期望我能够把两淮,搅动的越乱越好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

    谢奕正蹲在颖水岸边,蹲下身,端详着河滩上的马蹄印记。

    谢常走到谢奕的身边,拱手说道:

    “我军斥候已经在前方十里处发现姚苌麾下斥候的踪迹,可以预想,姚苌仍然沿着颖水向淮水行进。”

    谢奕起身:

    “一开始追击,其马蹄和人之足迹都颇为整齐,姚家能够率众游走南北,倒是真的有过人之处,即使是在奔逃慌乱之中,队列不乱。

    但是如今,这马蹄凌乱纷杂,杂乱无章,说明姚苌也逐渐开始控制不住队伍,再看那边,还有零零散散几个脚印隐没在草丛之中,说明有人在这个地方悄然离开了队伍。”

    “报!”一名斥候快步走过来,“属下等在半里之外发现两具尸体,是姚苌麾下衣着,被人从后面射杀。”

    谢常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不用想也知道,肯定是留下足印的那两个逃兵。

    “就跑了两个人,还被杀了。”谢奕拍了拍手,环顾周围军中诸将,“对方虽然匆匆忙忙如丧家之犬,但是也正是因此,可能比我们预料之中的更要疯狂和棘手。”

    谢常也严肃说道:

    “前方凶险,家主还是不要继续追击为好,说不定还会有埋伏。姚苌为困兽,困兽之斗,并不须与其死战,只要围困逼迫,迫使其无粮可用、无兵可调,则其自败。

    既然已经出现逃兵,且其部队也是足迹散乱,本就已能说明其军心涣散,不得不用这种凌厉手段来约束军纪,假以时日,其必不能支撑。”

    “可是留给我们的时间,没有那么多。”谢奕摇头,“现在各方逐鹿两淮,盯着的,是镇西将军的位置,也盯着的,是任何有可能让他们建功立业的敌人。

    全歼作乱羌人的功劳,我们如果不能一口吞下,那么就会有人来抢着吃,尤其是现在鲜卑人正在陆续南下,有大军直扑两淮之意,在此之前,大司马或者朝廷那边,应该都很希望能够为自己许久没有和北方胡人作战的部队寻找一块合适的磨刀石,以提振士气。

    姚苌,自然是现在唯一的选择。”

    谢常叹了一口气: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啊······”

    谢奕脸色一变,沉声说道:

    “相煎何太急的,本就不是我们!”

    他一挥衣袖,径直翻身上马,勒住马缰,回首说道:

    “儿郎们,都督已统筹兵马,剿灭河东的姚襄残部。如今姚家羌人所部就只剩下姚苌所率的残兵败金。

    如今其兵马已在望,且随我将这一支负隅顽抗的残敌彻底杀灭!”

    话音未落,他率先走马,其余的将领和士卒们轰然应诺,疾步跟上。

    谢常看着谢奕的背影,也只好上马跟着,脸上已有浓浓的忧色。

    作为谢家的老家臣,他自然是不乐意于见到谢家如今这般分裂,但是家主和三公子之间,如今一副老死不相往来之势,让老家臣也有心有余而力不足。

    不知道这一次两淮之战,对谢家来说,是机遇,还是劫难?

第一零二五章 调兵遣将

    “两淮,战事既起,那么天下是太平还是战乱不定,就看这一战的结果了!”

    长安都督府,议事堂上,杜英的话掷地有声。

    环绕在杜英的身旁,阎负、权翼、张玄之等都督府高级官员们济济一堂,不但全旭、沈文儒等曹司掾史都赶到了,而且还有很多平日里不常见、甚至根本没有在太守府升格为都督府之后来过长安的人。

    这其中包括雍州主簿房旷、梁州别驾梁惮、金城太守房默、凉州主簿崔逞等人。

    房家兄弟自从参谋司“毕业”之后,一直都在地方上担任要职。

    雍州的范围是不包括关中,尤其是长安的,只不过现在朝廷又把长安包括在内了,但作为雍州刺史的杜英,现在主要职责根本不在雍州本地之事上,作为雍州别驾的王猛,更是人都在河东,因此雍州的主要事宜都是主簿房旷来负责的。

    房旷的主要任务,就是在雍州各个郡县视察,监督关中新政的推行,毕竟长安是关中新政的滥觞之处,但是长安的情况也不可能全部都机械化的生搬硬套、安置在其余郡县上,每个地区还有自己特殊的情况,这些都需要有一个权力足够大的人巡查并且及时定夺。

    因此房旷自从担任这个职务之后,几乎没有在长安停留过,长安自然是不需要他操心的。

    至于房默,金城太守不过一个小小的郡守,而且还是偏远州郡,但是金城是仇池旧地,又面向河湟,而且还扼守青海道的咽喉,其地理区位之重要,不言而喻。

    尤其是现在关中还在招抚吐谷浑人,让吐谷浑人迁往河谷甚至内地,化为汉人,因此金城还扮演着和吐谷浑人交易的榷场以及面向吐谷浑之窗口的职责,只有把金城建设好了,才能够让吐谷浑意识到,关中的汉人已经强大到不可战胜,因此乖乖投效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因此金城太守的位置,在内行人看来,至少和一方别驾没有什么区别。

    房家兄弟如今都属于以低职位履行高职位的任务,这种越级掌权,自然足以说明他们在杜英心中受信任的程度。

    至于梁州别驾梁惮和凉州主簿崔逞,则是代表他们两州刺史而来的。

    都督府此次要对两淮用兵,让这两处也都派人前来,意思自然已经很明显。

    倾巢而出,以争两淮!

    除了这几个各州代表,站在下首的还有另两个人。

    王擢和张平。

    这两个都是投靠关中的曾经枭雄,头上谁还不是个刺史之类的,但是现在老老实实的站在那儿,乖乖奉陪末席。

    但是张平和王擢又不同,张平是力战之后被俘的,而王擢则是乖乖投降的,甚至连抵抗的斗志都没有,这也就让大家看张平的时候还多几分尊重,不说这个,之前张平也是以一己之力抗拒鲜卑进入河东,于汉家来说也是有功之人。

    因此张平又站在王擢的前方。

    不过别人看不起王擢,张平却没有,两人时不时低语,看上去相处的还很愉快。

    杜英已定下两淮之战的基调,权翼当即站出来补充道:

    “关中四方,如今已经趋于平定,除了河西兵马有出西域以抢占几处城池之意,河东兵马有打造器械以攻雁门之心外,我军在其余方向上,暂时都无战事,无论是南方的荆蜀还是北方的匈奴人,也都没有挑事之心。

    因此关中王师新编兵马三万,于关中训练完毕,全部按照新式编制整编,整装待发。另有前锋步骑万余,已在淮北,由谢司马和谢小将军统率,左翼步骑万余,同样整编完毕,由东征副帅、略阳太守苻黄眉率领,如今镇守函谷,右翼步骑八千余,由武关太守周隆率领,如今镇守南阳。

    另有新造水师船只百余,已在潼关,可沿河而下运送粮草,我军已过洛阳而控鸿沟,隔鸿沟与鲜卑人对峙,若战事一起,则即刻以左翼兵马,配合周成兵马,强渡鸿沟,一旦鸿沟被克、稍加疏浚,则运粮船只可以顺流而下,直到颖水。”

    “周成可否为我所用?”杜英直接问道。

    “此人已知其所处地位如何。”通事司主事梁殊负责的这件事,拱手说道,“若不为我所用,就只能蛰伏于鲜卑人麾下。

    都督一向善待降将,之前周成就有投效之心,只不过率兵抵抗,装腔弄势,想要把自己卖出来一个好价钱罢了。

    现在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都督愿意屏护于他,自然心甘情愿。”

    当时王师杀到洛阳城下,周成打算稍加抵抗,就直接投降,不料王师占据邙山之后就直接拍拍屁股走人了,这就让周成很尴尬,想要追着王师的屁股投降,但是那样未免太掉价了。

    连王擢当时都没有这么卑微。

    所以这一次王师主动找上门来,周成哪里还敢犹豫,说不定再犹豫一下就彻底没有机会了。

    说到这件事,王擢和张平自然都脸上无光。

    杜英轻轻咳嗽一声:

    “鸿沟已经多年未曾疏浚,因此不可寄以厚望,且鲜卑人是否会据险而守,依托荥阳和虎牢节节抵抗,尚且不知,因此粮草运输,还是要落在陆路上。张平!”

    张平打了一个激灵,没想到杜英会突然叫到自己的名字,赶忙上前一步:

    “属下在!”

    现在他和王擢,其实还在书院之中上课,主要是参与一些实践类的课程,以方便他们尽快了解关中新政,当然,他们还时不时调转身份,又充当先生,为学生们讲解历史上的经典战例,同时还挂名在参谋司,参谋司大聚以讨论局势的时候,他们也都会在场。

    虽然这样的生活和之前挥斥方遒的有所不同,但也还算充实。

    一介降将,能够学习,能够教书育人,这也算不错的退路了。

    因此张平觉得这大概就是自己的最终归宿了,他没有料到杜英还会喊到他。

    “粮草调度之事,尤其是这么长距离的粮草调度安排,参谋司的几名参谋都没有经验,抽调一员大将,余又觉得不合适。”杜英径直问道,“尔可愿承担此重任?”

    张平顿时朗声应道:

    “都督信任属下,属下愿为都督分忧。”

    杜英笑着指了指他:

    “让你站在这里,本就是信任你。”

第一零二六章 河北将发十万众

    张平也露出笑容,点了点头。

    都是曾经叱咤一方的人物,具体应该怎么做,不需要杜英吩咐了。

    而杜英接着看向王擢:

    “王将军便委屈一下,为张将军打个下手,如何?”

    王擢不由惊喜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杜英无奈颔首。

    他也赶忙出列:

    “属下多谢都督信任,肝脑涂地,在所不辞!”

    都是沙场战将,谁又愿意真的平平淡淡当一个教书匠,调度粮草,只要调度得体,那么也是大功一件,说不定还有机会重回军旅。

    杜英接着看向张玄之:

    “目前已知的敌情,再给诸位介绍一下吧。”

    张玄之应诺,拿起来杆子:

    “诸位请看,如今鲜卑人的兵马分作四部分,一部分在雁门关内外,这些步骑,既要面对我军有可能的南北夹攻,又要面对草原上匈奴、柔然游骑的威胁,因此基本采取防守姿态,倒是我军在河东,有强攻雁门之意,具体由并州刺史全权负责。

    还有一路,驻守在河内,隔太行而和我上党驻军对峙,其动向不明,既有可能渡河南下掠地河洛,也有可能西进威胁上党和河东,以牵制我河东守军,这方面战局,由邓将军全权负责,并统一归属并州刺史指挥,属河东战局的一部分。

    我们主要需要面对的敌人,是鲜卑的另外两路兵马,其中一路,已抵虎牢,极可能直接南下支援两淮或者进攻许昌,同样还可能越过鸿沟杀向洛阳,和河内的鲜卑兵马配合,进而形成包夹之势。这也是我军不得不在鸿沟陈列重兵,且还需要加强许昌防备的原因。

    都督已经将王师划分为左中右三部,其中左翼在苻副帅统带下,负责防范鸿沟之敌,一旦确定鲜卑人目标是南下,那其还将率军进攻,以图能够攻占此处要塞——枋头!”

    众人的目光随着杆子转移过去,纷纷点头。

    枋头要塞扼住了进出河北的通道,的确是兵家必争之地,一旦为王师控制此处,则鲜卑人南下的主力大军将陷入进退两难之地。

    只是······杜英将这个任务交给苻黄眉,这个氐人降将,真的靠谱么?

    这种任务,往坏处考虑,就是深入敌后了。

    让一个降将跑到敌人侧后方攻占要塞,甚至还要抵挡住敌人猛烈的反扑,这怎么看都有点儿不靠谱。

    但是杜英对苻黄眉的信任,一开始就是极高的,以副帅掌军权,这可是大家之前都没有想到的。

    所以此时虽然有一些人有目光交流,但是一个个的还是没有说话。

    杜英却自己先解释一句:

    “余相信苻黄眉对战机的把控,更何况诸位就算是不相信他的话,也要相信军中其余将领,另外余也打算让任洪聚跟着一并前往。

    一旦我军能够攻克虎牢或者枋头之类的要塞,那就一定要在此地站住脚跟,纵有千锤万打,不可轻动,因此此地的百姓流民,也一样要收拢,王师所到之处,关中新政的春风便要吹拂满地花开,在这件事上,余决心已定。”

    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

    都督之志,志在天下,现在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

    因此抢占一地之要塞,并以此为支点撬动此一方之局势,对于王师来说显然也是必然的选择。

    张玄之接着说道:

    “至于许昌方向的战事,由谢司马统筹负责,谢司马已率轻兵追杀姚苌,而大部兵马留在许昌,会和南阳、函谷我军相呼应。

    鲜卑人想要从荥阳进攻许昌,路上还有多处我军哨骑巡视、屯驻的村寨,因此鲜卑人如果想要跨过洛阳进攻许昌,定然难以掩盖行踪,因此许昌方向最大的威胁其实也只是来自于腹背,尤其是荆州。

    但我军在南阳有兵马,且谢小将军已率轻骑衔尾追杀桓豁,荆蜀可用兵马,都在我军监视之下,许昌虽然并非位于我军腹地,但是也算安全,参谋司认为,可以将粮草汇聚此地,以支援淮北战场,而谢司马也一样可以倾尽全力,进攻淮北。”

    顿了一下,他环顾一圈,笑盈盈的说道:

    “诸位或许好奇为什么我军要进攻淮北。这是因为昨日刚刚得到消息,鲜卑大军十万,已经从青州南下。

    之前兵马集结的时候,鲜卑人尚且能够想方设法掩藏行踪,但是时至今日,大军汇聚、人数众多,显然慕容儁也不指望能够遮盖住这么大的动静,因此其于彭城誓师南征,直下淮北。

    至此,这一场大战我们最有可能要面对的敌人,终于登场了!”

    在场一片倒吸凉气的声音。

    十万之众,鲜卑人这一次也算是倾巢而出了。

    要知道同样经过几番战乱蹂躏,甚至中间还有氐秦休养生息几年的关中,再加上雍凉各地,东拼西凑,现在兵马林林总总加起来也就是十万众,而且减去分散在河东、西北等地的,真正能够放在两淮战场上的顶多有五万人。

    而对手在一个战场上拿出了十万人,还不算其余几个战场上分布的兵力。

    这给他们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杜英轻轻咳嗽一声:

    “诸位或许并没有意识到一个问题,河北同样饱经战乱,而发兵十万,再加上各地驻军,鲜卑人为此次大战准备了足足二十万人,河北一地而出兵二十万,这意味着什么?”

    震惊之余,梁惮忍不住先开口说道:

    “为了凑出来这么多兵马,鲜卑人怕是已经不只是十户抽丁,而是每户都抽丁了,甚至有可能家家户户都有不止一丁被抽,这军中还会夹杂很多老弱不说,为了保证二十万大军的吃喝用度,还需要调度至少等同数量的民夫以押运粮草,因此······”

    他瞪大眼睛,已经惊讶的不知道是不是该说出自己的那个结论。

    旁边的权翼之前已经知道了消息,所以还没有到震惊失色的地步,他缓缓说道:

    “慕容儁这是把河北能动的丁壮都发动了起来,他在以鲜卑人的命来进行一场豪赌。赌赢了,死再多的人也没有关系,这些士卒丁壮多半也都是北地汉人,他是不会心疼的。

    而如果赌输了,那么河北的丁壮死伤一空,留给鲜卑人的选择或许不多,大概就是撤出河北,继续回到长城以外,但是对于想要追杀鲜卑人的某一方赢家来说,可能要面对一个格外头疼的烂摊子。”

第一零三零章 给老天面子

    这里是羌人在颖水岸边的营寨,驻扎的很是草率,而且照明用的火把也没有几支——刚下过一场雨,很多木柴都湿透了。

    而竖起来的火把,直接被从黑暗中窜出来的箭矢射灭。

    这也让羌人在慌乱之中直接都变成了瞎子,一时间狼奔豕突,各处都是杂乱的喊声。

    姚苌还是有些能耐的,一下子就意识到,照亮战场才是首要之事,所以顶着箭矢先监督士卒们把火把点亮。

    而王师距离他们简陋的营寨,不能说很近,只能说近在咫尺。

    “疯子······这群疯子!”姚苌的太阳穴青筋不断地跳动。

    这意味着,这些疯子是冒着自家的箭矢向前冲击的,只为了能够在射箭结束之后,第一时间杀向混乱的敌军。

    但是显然是没有办法和疯子讲道理的。

    咆哮的杀声,直接在姚苌的耳边炸响,当箭矢不再精准的收割生命——看这箭矢的准头,姚苌就很清楚对方来的是什么人。

    一群悍不畏死的沙场老卒。

    而不用想也知道,这正是一直以来在他后面阴魂不散的谢奕。

    自姚苌率军从那一场突如其来的伏击战之中突围之后,谢奕就一直率军追杀在他的屁股后面,以至于姚苌有时候都想问一句,你们父子两个有完没完,先是儿子追着我砍,后来又是当爹的如同饿狼一样咬上来。

    姚苌本来还真的没打算去找关中的麻烦,他就想遵循权翼留下来的策略,在淮北找一个立足之地,给淮南的王师添添堵。

    这年头,只要能够证明自己的价值,那么不用担心没有大腿可以抱,无论是江左还是南下的鲜卑人,大概都很希望能够获得羌人效力的。

    姚家不只是羌人的一个豪酋,还是羌人在这乱世之中最后一点儿存在感,自然也就是羌人的象征。

    拉拢姚家,也就是在拉拢整个羌人族群。

    姚苌觉得自己是可以卖出个好价钱的。

    但是谢奕这个疯子,不知道为什么,就一直想要自己的脑袋,以至于姚苌有时候都怀疑,这家伙不会根本不把关中的稳定放在眼里吧?

    毕竟关中还有很多羌人,姚家也有存在的价值。

    人影绰绰,王师将士们已经涌入羌人的营寨之中。

    姚苌咬了咬牙,就算是谢奕单纯只是发疯了,自己现在也只能陪他疯一场。

    谢奕的身影,很快出现在姚苌的眼前。

    这家伙,倒是真的胆子很大,冲锋在前,毫不避讳流矢乱刀,而这也导致他的部下一个个都格外悍不畏死。

    刀光闪动之间,靠近谢奕的几个羌人士卒已经授首,而还有不少羌人士卒正嚎叫着扑向谢奕。

    谢奕好像也杀出来了兴致,一手横槊,一手持剑,或是挑刺,或是劈砍,更甚至直接用槊的长杆子抡过去。

    虎虎生威!

    这让任何想要靠近他的羌人士卒都忍不住直打退堂鼓,真不知道这个看上去体型也没有非常壮硕的南蛮将领,是怎么做到一只手就把马槊抡动的如同流星锤一样,砸起人来也一样不含糊。

    目睹着一切的姚苌,顿住了脚步。

    他也不知道这个几乎每次都冲在最前面、亲自充当矛头,一次又一次突破的家伙能够活到现在是不是老天偏爱,但是他不能赌老天这一次不会偏爱谢奕。

    因此姚苌果断放弃了和谢奕面对面一较高下,而是招呼几名姚家心腹士卒,卷挟着周围混乱的羌人,一并向南杀去。

    在这一瞬间,他就已经决定,自己还是不要和谢奕一起发疯的为好。

    谢奕有可能是靠老天爷赏饭吃,所以姚苌没必要不给老天爷面子。

    “姚苌休走!”谢奕的吼声在身后传来。

    姚苌捂脸。

    我都没有露面,你是怎么发现我的?

    谢奕则打马向这边冲杀。

    姚苌心里的这个问题,谢奕可以回答,还真不是老天爷眷顾,而是因为谢奕的身侧跟着两个之前投降的羌人俘虏。

    这两个羌人俘虏自然不期望姚苌活着,因为姚苌活着一天,就卷土重来未可知,因此他们说不定哪天就被姚苌抓住了砍了脑袋,所以在送姚苌上天这件事上,他们是最坚决的。

    谢奕把他们带在身边,就是让他们随时在乱军丛中辨认姚苌的身影踪迹。

    而这两个一心想要在关中建功立业的俘虏倒是也没有让人失望。

    谢奕打马飞驰,周围的羌人士卒们在经历了刚刚的阻拦他而未果的绝望之后,甚至都难以升起多少抵抗的斗志。

    此时的羌人士卒们,背靠颖水,面朝无数敌人,而且主帅已经没有了身影,内心的绝望和无助可想而知,因此相比于为姚家卖命厮杀,此时他们的第一反应都是夺路而逃。

    慌乱的羌人士卒,或南或北,四处奔散,甚至还有慌不择路直接冲到颖水之中的。

    而王师将士们一时半会儿也顾不上他们,借着火光,能够看到谢奕的身影,他们也就都随着谢奕,飞速向前奔跑,一次又一次的切开羌人勉强组织起来的防线,只是紧紧盯着姚苌的背影。

    “姚苌在那儿,身穿皮甲者!”

    “姚苌首级,价值千贯!”

    周围的王师将士和羌人士卒推推嚷嚷,有的单纯是慌乱中迷失了方向,不辨东西,有的则是想要跑的越远越好,却不料正撞上王师的刀枪。

    谢奕的马速也慢了一下,他皱了皱眉,索性朗声喊道:

    “无论王师还是羌人,都可追杀姚苌,首级价值千贯!”

    话音未落,谢奕周围拥挤的双方士卒都愣了愣。

    王师将士们固然是怒目而视:

    你们再挡道的话,把你们的脑袋也砍了。

    而羌人士卒们掂了掂手中的兵刃:

    看眼前的架势,我们很难保住自己的脑袋,除非······不如······

    当一个羌人士卒转身的时候,其余羌人士卒们也都齐刷刷的转过去。

    现在没有什么比他们主帅的脑袋更重要的了。

    “这个丢下我们不管的胆小鬼,就该纳命来!”乱军之中,有人振臂大呼。

    接着,整个羌人队伍就像是滚水沸腾了一般。

    刀兵相向的两方人马,齐齐冲向骤然之间暴露出来身形的姚苌。

    姚苌:???

    他转过身,看着那些护卫着自己的羌人士卒们也都顿住了步伐。

第一零二八章 梁惮和崔逞的眼神

    梁惮是很清楚的,若是梁州出现什么变乱,这位年轻的都督,绝不可能因为王师主力出关作战,就会对梁州有任何宽仁之心。

    前面要争夺的土地和后花园都起火了,要先救哪一个,不用说也知道。

    梁惮自己是没有二心的,但是······

    他的心中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总有一些人,不知道都督的手段,非得想要尝试一下马槊寒芒的味道。

    “看来梁兄真的是对巴蜀战局很担忧啊。”梁惮耳边突然响起轻微的声音,但是在沉思中的他听来,恍如惊雷。

    梁惮顿时忍不住瞥了一眼,正是站在自己左手,距离杜英更近的房旷。

    房旷脸上带着浅浅笑容,但是梁惮却觉得这个笑容里充满了警告。

    至于另外一边的崔逞,也饶有兴致的看过来,好像在盘算什么。

    他自失的一笑,大概是因为自己的沉思让这两个大概也站在不同阵营之中的家伙觉得自己真的有什么心思,当即正想要说什么,便听到杜英沉声说道:

    “目前亟需解决的最重要一事,还是兵员······”

    接着,杜英的目光落在梁惮和崔逞的身上。

    意思自然很简单,关中的兵员已经出了很多,甚至到了之前夏收都受到了影响,很多妇孺都被发动起来才堪堪保证夏收顺利完成的地步。

    所以现在还需要补充新的士卒,优先选择肯定是已经太平一段时间的汉中和凉州。

    当然,这也是杜英在变相询问这两个地方,他们愿意为大家共同的事业出多大的力?

    刚刚还不知道想着些什么的崔逞,顿时脸色一垮,犹犹豫豫不敢先说,对着梁惮使眼色。

    梁惮自然知道崔家心里的小算盘,他们在河北的家业已经被历次战乱摧残的差不多,现在本家也就是守着一个坞堡苟延残喘,论实力已经和当时关中的那些坞堡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崔家的名头更响亮一些罢了。

    但是名头响亮,在这乱世之中显然也不能当饭吃。

    杜陵杜氏的名头难道不响亮么?

    所以崔家子弟星散四方,主要目的就是想要为崔家找到一个新的落脚点,重新建立起来一个强大的世家。

    显然崔逞看中了凉州,因此他不倾向于让凉州的资源流入关中,这些都有可能是未来崔家生身立命的根本。

    甚至为此崔逞还私下里联络过雍瑞和梁惮,想要达成同盟,但雍瑞和梁惮并没有给他回复。

    在崔逞看来,这显然是这两个人还有犹豫,但是已经倾向于站在自己这一边,到时候他们在汉中,自己在凉州,各自重新建立起来一个垄断此地所有商贸乃至于官府职权的世家,既能够维持和把控关中的主要商路,有源源不断的财富,还能够互成掎角之势、逼迫杜英默认这种现实。

    一个强大的凉州崔氏之崛起,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可是崔逞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那封亲笔信,就在梁惮的衣袖中,梁惮一直在等机会把这封信直接交给杜英。

    唯有当面递交、当面解释,才能够表示最大的诚意,也让杜英相信,他和雍瑞并没有随着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世家余孽们作乱之心。

    雍家和梁家,愿意为都督牵马坠蹬。

    所以当崔逞拼命给梁惮使眼色的时候,梁惮甚至默默撇过头去。

    这种自以为是的世家子弟,他自然是搭理都觉得烦。

    显然他对于杜英根本就缺少一个最基本的认知不说,对于凉州的局势也没有看的清楚。

    坐镇凉州的是杜明,只是这个人选就知道凉州在杜英心中的重要程度。

    而凉州不仅仅是沟通西域和关中的商路所在,也是王师西出阳关的背后依托。

    驻守敦煌的桓冲,一天到晚都在想着西出阳关,成为第二个名留青史的班定远,为此甚至连中原战事混乱成什么样子,杜英和他家兄长是不是已经捉对儿厮杀都不在乎了——当然,梁惮觉得桓冲主要是对于自家人内战不感兴趣,索性两不相帮、作壁上观。

    杜英和桓冲之间显然也是达成了默契的。

    王师缺兵少将如此,杜英也没有让桓冲返回,甚至也没有克扣桓冲的钱粮。

    桓冲自然也会负责帮助杜英镇守凉州,而且他也绝对不会允许一个“漫天要价”的世家出现在自己的后方。

    就算是崔逞能够解决得了杜明,解决得了金城等地的王师驻军,梁惮相信,他根本斗不过桓冲。

    所以和崔逞合作,基本等于找死。

    杜英好像也看到了崔逞和梁惮之间的眼神交流,但是他直接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微笑着说道:

    “既然你们都没有意见的话,那具体就交给汉中和凉州两处刺史府具体来负责了,余会调派人手和你们对接,至于最终需要多少兵马,恐怕还要依据战局来决定,多多益善。

    鲜卑人既然已经发全国之兵,那关中再遮遮掩掩的,怕是不能在沙场上与其一较高下了。”

    崔逞顿时忍不住瞪大眼睛。

    等等,之前都督好像也没有说要让谁来负责这件事么?

    怎么就已经确定是自己和梁惮的事了?

    而且梁惮······

    崔逞震惊的看向梁惮。

    梁惮摆明了一副根本不愿意与他为伍的架势。

    这让崔逞心中忍不住“咯噔”一声。

    坏了,梁惮不是我的同路中人······

    “属下尊命!”梁惮向前一步,郑重拱手。

    杜英微微笑着向下压了压手,又看向崔逞:

    “怎么,凉州有很大的难处?”

    崔逞咬着牙深吸了一口气,也只好站出来说道:

    “凉州之前为供应西域战事,已经编练部分新军,用于补充敦煌守军······”

    “余会和桓幼子说此事,不需要尔等操心。”杜英淡淡说道。

    这些兵马的首要任务是对付鲜卑人,桓冲不会横加阻拦。而且杜英也知道,桓冲虽然性情直率,但是绝不是鲁莽冲动,西域脱离中原久矣,诸国林立,风土人情也都已经和之前中原所知晓的截然不同。

    桓冲身在敦煌,一方面是训练精兵,和过往出征西域的先贤们一样,以少数精锐兵马出征,减少粮草消耗,一方面也是在探听西域消息情报。

    等各种情报消息确凿之后,桓冲才会动手。

    不急于这一时。

第一零二九章 挑灯夜战

    入夜时分。

    谢道韫沐浴之后,换了一身轻便衣衫,湿漉漉的秀发顺着香肩披散下来,水珠沿着秀挺的脊背滑落,映出朦胧肤色。

    她趿着鞋子,背着手一步一晃走到杜英身前。

    杜英也一样沐浴过,此时正站在舆图前,端详着上面新换上的标注。

    感受到背后贴上来的温热,杜英握住了环在自己腰上的手,轻声说道:

    “怎么了?”

    “今天还要忙到什么时候?”谢道韫踮着脚把下巴搭在杜英的肩膀上,轻声问道。

    杜英笑问:

    “怎么知道余还要忙很久?”

    谢道韫无奈的说道:

    “要是你心中没有惦挂的话,刚刚早就要做·····”

    说到这儿,谢道韫实在是说不出口。

    杜英低声说道:

    “就要做‘戏水鸳鸯’了吧?”

    谢道韫哼了一声:

    “就你明白的多!”

    杜英伸手揽住她的纤腰:

    “等会儿还有人要来找我,所以夫人若是累了的话,就先去休息吧,今天可能不能陪夫人‘挑灯夜战’了。”

    “什么‘夜战’的!”谢道韫愤愤的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好好的一句句话,都让你给毁了!”

    “应景就行,岂不平添风情?”杜英正色道。

    谢道韫不想在这种自己注定会吃亏的话题上纠缠,而且说不准纠缠太过的话,这家伙会不分青红皂白直接把自己按在这舆图前。

    之前这种事不是没有干过。

    只不过这种事,一次是刺激,第二次就觉得很累了。

    “等谁过来?”谢道韫尽量让自己的目光落在舆图上,板着小脸,严肃认真的问道。

    看了一眼故作严肃的自家夫人,杜英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

    “感觉你萌萌哒。”

    “什,什么意思?”谢道韫茫然回首。

    杜英直接在她唇上印了一下:

    “就是太可爱了,所以值得奖励一下。”

    谢道韫又羞又气,轻轻拍了他一下,但是脸上原本严肃的神情却怎么都挂不住了。

    她的声音温柔下来:

    “夫君说一说,妾身也可为夫君分忧。天下之事,错综复杂,人心冷暖,未可知之,所以说不定妾身能够帮助一二。”

    “夫人平时的帮助已经很多了。”杜英叹道,不过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他解释了今天议事堂上发生的事,旋即笑着说道:

    “这清河崔氏还真是贼心不改,不过很显然梁惮他们并不打算上这条贼船。”

    谢道韫面露忧色: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世家手腕,还是不容小觑,应当速速提醒凉州,小心为上,莫要等到崔家真的积蓄出来强大的兵马,方才恍然察觉为时晚矣。”

    “这是自然。”杜英含笑说道,“不过崔逞此人,有野心而没有手腕,即使是在参谋司中也都没有能脱颖而出。

    余用他,也是看在此人出身世家,留在身边多有不便,所以还不如丢到地方上去,免得我们这边刚刚讨论出来什么对付世家的新方案,明天就从他的嘴巴里泄露出去了。

    但是崔逞的举动,还是给我们一个警醒,关中新政之下,不是所有人都老老实实认命,凉州各个世家如此,汉中那边的世家们也多半如是,余也并不相信雍家和梁家就能够在汉中说一不二,甚至雍瑞和梁惮······也可能有自己所不能察觉之处。

    所以余在等梁惮过来,对于崔家,他可能会给余一个自己的想法,而这也是他对于汉中暗藏之危机的解决方案。”

    “这等于自己提出来办法对付自家人,梁惮会这么做么?”谢道韫秀眉微蹙。

    “余可以等他一晚上。”杜英笑道。

    “若是他没有来呢?”

    “他会的。”杜英袖手,对着外面努了努嘴,“大战将起,风云涌动,雍瑞和梁惮,也都是出类拔萃的人物。

    他们应该清楚,此时乘风而起,能够得到多少好处,若是拘泥于就有的制度,甚至为了维护家族而反抗关中新政,又将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失去怎样的机会。”

    谢道韫倒了一杯茶给杜英:

    “那妾身陪你一起等。”

    “虽是夏夜,但犹有风寒,余为夫人擦一下头发。”杜英则去拿浴巾。

    谢道韫看着杜英的背影,眼神脉脉。

    夫妻之间,不一定非得需要什么挑灯夜战来加深感情。

    若是真的喜欢,一个小小的动作,乃至一颦一笑,都能令人欢喜得很。

    比如她端给他的热茶,又比如他的手臂上挂起的浴巾。

    谢道韫突然笑了一声。

    “笑什么?”杜英正转过身。

    “感觉夫君再戴上一顶小帽,就像足了酒楼里伺候的伙计。”谢道韫指着他手臂上的浴巾。

    杜英当即把浴巾往肩膀上一甩,笑嘻嘻的说道:

    “那客官要来点儿什么?要不小的先给客官捏捏腿?”

    “走啦,没个正形!”谢道韫轻抬小腿,虚虚踢了杜英一下。

    但是本来就是趿着的鞋子直接甩了出去。

    杜英无奈的摇了摇头,顺势一推,谢道韫本来撑着桌子,也顺着他的手劲坐倒在藤椅上。

    杜英蹲下身,没好气的说道:

    “那就先捏捏脚?”

    接着,他熟练地捞起来赤着的白嫩莲足,放在自己的膝上。

    谢道韫俯首,看着这家伙,柔声说道:

    “夫君,其实······这并不是堂堂都督所应做。”

    杜英则抬起头来迎上她的目光:

    “但是夫人开心么?”

    谢道韫想了想,点头。

    没必要违背内心的想法,就算是她嘴上撒谎,眼神也会出卖她的。

    杜英手上动作不停,随口说道:

    “这不就得了么。”

    重要的是你开心,和我是什么身份没有关系。

    夜风之中,谢道韫怔怔看着摇曳的烛火,良久之后,方才用很低的声音轻轻应了一声。

    ————————————-

    “火把,把火点起来!”

    颖水岸边,箭矢夹杂着劲风,时不时的从脸颊两侧飞过。

    姚苌气急败坏的大喊,周围的一片黑暗之中,只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近,四起的杀声,还有背后的涓涓水流声,都在提醒着姚苌:

    末路穷途,不过如此

    慌乱之中的羌人士卒们着急忙慌的点燃火把,也看清了黑暗中绰绰约约的身影。

    原野上,王师步卒正从三个方向杀向他们。

    至于最后一个方向没有,单纯的是因为那是颖水。

第一零二七章 十室九空的烂摊子

    说到这儿,权翼顿了顿,声音发涩:

    “一个十室九空的烂摊子。”

    这样的烂摊子,鲜卑人甚至可以完全不用操心。

    但是任何一个打着王师北定的旗号北上的汉人势力,总不可能对这个烂摊子不管不问的,而且几乎全部都是妇孺老弱,几乎没有半点儿生产力。

    甚至算一算时间,两淮战事失败,鲜卑人北撤,正好是冬天,冰天雪地之中,饿殍遍野,恐怕能够让大多数想要收复河北的枭雄人物,都暂时冷静下来。

    而这人工制造出来的泥淖,能够拖延王师北上的步伐,也为鲜卑人在幽燕之地休整争取到宝贵的时机,等到来年春夏,王师被河北拖延的精疲力竭,而鲜卑人又能够浩浩荡荡的南下,抢掠粮食。

    “打的好算盘!”阎负咬着牙说道,作为负责内政的官员,他想到这幅画面就头皮发麻。

    杜英则缓缓说道:

    “因此我们在两淮战事之中,不管江左和荆蜀那边是不是看穿了鲜卑人的打算,又是不是愿意携手,我们都要先明确,以聚歼鲜卑人南下的大军为主要目的,断不能让鲜卑人精锐之师撤退到河北,否则后患无穷也!

    为此,关中可能要多承担一些,也多牺牲一些,但是事关整个北方大局,余希望诸位身为各个位置上的主官,能够理解都督府做出的这个决定。”

    “属下尊命!”一众文武,齐齐拱手。

    杜英话锋一转:

    “当然,近水楼台先得月,一旦能够击败鲜卑人,我们是距离河北最近的,因此也要做好接管青州、河北州郡的准备。

    届时王师将会从河洛和河东两个方向,向河北跃进,各部务必要时刻戒备,无论是粮草还是各种器械,不但要准备足数,而且要为打大战、为收复大片失地和安抚流民做准备。

    在此之前,关中所经历和所进行的任何一场战斗,都没有如今两淮之战的规模,也没有持续那么长时间,余期望,不,准确说,是余代表都督府要求诸位,做好这一场战事会至少持续到来年开春的准备,甚至可能会直接持续到入夏。

    余知道,在此之前都督府就已经就此事知会各位,但余还是要在这里强调,能够做好的准备,现在都要做好,都要落实下去。能够调集的人手,现在就应该出现在需要他,或者未来需要他的岗位上,至少不是在家中睡大觉!”

    官员们顿时发出低低的笑声。

    杜英接着一拍手说道:

    “想必你们心里也都清楚,除了要面对两淮的战事,未来河北的接管之类,我们还需要面对更多可能预料之外的敌人,包括,但不限于大司马和朝廷,各地的流寇,还有诸如姚苌之类的流散枭雄,他们会对关中王师所占据的每一寸土地都虎视眈眈,而余也要求关中王师,守住他们用流血牺牲换来的每一寸土地!”

    这一下,没有人飞快的应答,所有人的脸上都难免露出凝重的神色。

    霎时间,他们方才恍然意识到,战事一旦开始,对于鲜卑人来说,要争夺的是江南,对于朝廷和大司马来说,要争夺的是北方,唯有关中,这一手插进来,很有可能要直接面对整个天下剩下所有势力的围攻。

    举世相攻,如今的关中,可有这般底气?

    张玄之站出来说道:

    “属下认为,只要两淮战事露出结束之端倪,当然,至少是以我军获胜、鲜卑人撤军为表象的端倪。

    那么我军就应该把目光放到北方和巴蜀,两面下手,一路直接占据河北,不给鲜卑人烧杀抢掠之后撤退到幽燕的任何可能,另外一路则直插巴蜀,让大司马不敢毫无顾忌的追亡逐北,必须要回保荆蜀。”

    杜英伸手指了指梁惮:

    “所以余这一次把梁州的人也给你叫过来了。至于巴蜀那边的战事应该如何打,之前参谋司就已经有一些简单的计划,但是这些可能仍然有不可行之处。

    毕竟参谋司的参谋们都没有实地看过蜀道之多艰,所以余需要尔帮助他们制定策略,甚至走的时候也可以带上几个参谋,让他们去梁州走一走,看看风土人情,方才知道自己之前制定的计划有多少漏洞。

    之前余也有直接进攻巴蜀之意,但巴蜀商贾们对关中一向支持,且关中现在也没有多余的兵马,所以只好作罢,或许是天意如此,给我们一个改正自己计划的机会,所以务必要珍惜。”

    张玄之赶忙对着梁惮一拱手,礼数做到:

    “还请主簿不吝赐教。”

    “参谋司居长安而观天下,应该请赐教的是梁某才对!”梁惮哈哈笑道。

    张玄之这小子,倒是很识趣,杜英心中如是想到,而他刚刚提到让参谋们到梁州走一走,当然也不是随口说一说。

    梁州如今在关中的地位还是很奇特的,朝廷并没有公开承认梁州归属于关中,此地自建立南郑郡始,就一直游离于关中和蜀地之间,或为关中入蜀之踏板,或为蜀地自保之屏障,一般属于益州或关中司隶。

    不管怎么说都不属于雍州的。

    杜英可以把关中算作雍州的范围,但是把汉中也算作雍州就有点儿过分了。

    再加上现在杜英还是朝廷的臣子、朝廷的都督,名义还在,自然也不好直接打破朝廷的行政区划,这梁州,按理说还是直接听令于朝廷的。

    只不过雍瑞和梁惮两个人主导之下的梁州,主动向关中效忠而已。

    但这也意味着在梁州的内部,雍家和梁家是有很高自主决定权的,杜英自然也会担心他们阳奉阴违,表面上推行关中新政,背地里还是搞世家那一套。

    甚至就算他们不搞,其余和雍家、梁家沾亲带故的世家也会忍不住搞,并且让这两个掌权家族帮忙遮掩。

    杜英隔着秦岭,看不到梁州的变化,而雍瑞和梁惮两个人,隔着家族,也可能看不到暗流之下、蝇营狗苟。

    所以杜英还是要时不时的派人巡查梁州,并且之后王师入驻梁州,以图巴蜀,也是为了加强对梁州的掌控。

    梁惮也听出了杜英话中的稍稍不信任,所以他自然也抓紧放低身姿,免得直接面对杜英的更深猜忌和雷霆手段。

第一零三一章 “姚苌愿降!”

    甚至姚苌能够看到,这些士卒的目光交流之间,都露出跃跃欲试之意,顿时也知道自己跑是跑不掉了。

    他颓然一笑,没想到费劲千辛万苦,还是免不了要沦落到谢奕的手中,早知如此,自己今天晚上就该不管不顾的跑到淮南去,投靠江左朝廷,或者大司马,大概也会比落在这个天天嚷嚷着要自己脑袋的家伙手中来的好。

    不管怎么说,当年殷浩兵败,有姚家的一份“天大功劳”,于江左王谢各家而言,这是压死司马氏重夺政权之心的最后一棵稻草,于大司马而言,这更是让大司马能够成为朝廷唯一靠得住的将领。

    姚家是有功于王谢和大司马的。

    姚苌不觉得他们会亏待自己。

    可是谢奕······他看不懂。

    关中的那位都督,他更看不懂。

    但总归不会亏待自己的吧?

    姚苌把手中的刀一丢,对着谢奕的方向直接跪了下来,朗声说道:

    “姚苌愿降!”

    周围的王师和羌人士卒们本来想直接一拥而上,可是背后马蹄声骤然响起,谢奕正策马前行,所以这些人还是很识趣的纷纷向左右两边让开。

    谢奕策马直冲到姚苌前面,一提马缰。

    战马嘶鸣,骤然刹住,人立而起,而谢奕手中的刀直接落在了姚苌的脖子上。

    手起刀落,首级直接飞了出去,可见下手之快、用力之狠!

    而那飞起来的首级,在半空之中,犹然还带着惊诧和不解的神色。

    自己明明已经跪下了,明明已经要投降了。

    为什么?!

    一名亲卫抓起来首级,快步跑到谢奕马前。

    谢奕用马槊挑起来姚苌的首级,勒马回首,朗声说道:

    “姚苌已授首,尔等速速投降!”

    羌人士卒们纷纷丢掉手中的兵刃,其实在刚刚他们跟着王师一起追杀姚苌的时候,就已经相当于投降了,所以现在根本没有一点儿心理负担。

    谢奕接着说道:

    “如今投降,尔等都算我王师之人,今夜擒杀姚苌,王师上下,皆有大功,三军当得酒肉犒劳!”

    顿时三军将士都爆发出欢呼。

    谢奕看了一眼那死不瞑目的首级,喃喃说道:

    “仲渊是给了我死命令的,只要你的首级,坚决不接受你的投降,还说你天生有反骨什么的······也不知道这小子都没有见过你,是怎么做出这等判断的,奇了怪了······”

    说罢,谢奕下马,看着正在整队的王师士卒,也看着那些在茫然之中被驱赶着凑在一起的羌人战俘。

    这一刻的他,并不知道自己杀死了一个历史上会出现的皇帝,但是这一刻的他,已经心中隐隐察觉到了危险。

    危险来自后方。

    谢奕回头看去,黑暗之中,颖水奔流的声音并不是很响亮。

    而也不见任何村落渔火的光亮。

    但就是这深沉的黑暗之中,仿佛隐藏着能吞人噬骨的猛兽,已经张开血盆大口,让谢奕不寒而栗。

    根据这几天的斥候来报,谢奕大概能够明白这种恐惧的来源。

    鲜卑人······

    今日杀姚苌,正好可做这一场大战的序幕。

    ————————————

    杜英斜靠在桌案前,翻阅着文书。

    谢道韫一袭白裙,已经擦干净的秀发重新梳起来,端坐在一侧,为杜英分拣文书。

    外面响起匆匆脚步,疏雨走进来,本来还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结果看到杜英和谢道韫都在忙碌,顿时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两个人。

    按照疏雨对他们的了解,这个时候不应该坐在这里,应该······

    “怎么了?”谢道韫柔声问道。

    疏雨顿时打了一个激灵,自己心中怎么能这么编排大娘子呢?

    “这丫头是觉得眼前的这般景象有点儿不可思议,所以在这里怀疑人生呢。”杜英微微放下些文书,目光正好越过文书落在疏雨的身上。

    “哦?”谢道韫拖长声音。

    疏雨赶忙说道:

    “公子莫要冤枉人,余,余没有······”

    “没有什么?”杜英打趣道。

    疏雨跺了跺脚:

    “没有做那般想!”

    “呦?”杜英顿时来了兴致一般,“是做哪般想啊?余刚刚可没有说你在想什么,怎么就这般和那般了?”

    说着,他还对着谢道韫做出一个夸张的惊讶神色:

    “夫人,没有想到啊,我们的疏雨姑娘,看上去单纯,可是一天到晚都在做那般想······”

    “公子!”疏雨对于杜英这般败坏自己的名声,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接话。

    谢道韫白了杜英一眼:

    “好啦,疏雨这丫头本来就不善口舌,夫君总是逮着她戏弄作甚。”

    杜英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说道:

    “谁说她不善口舌的?”

    疏雨和谢道韫:······

    谢道韫无奈直接终结这个话题:

    “别耽误正事,疏雨,到底怎么了?”

    疏雨赶忙回答:

    “公子,梁州别驾梁惮求见。”

    杜英顿时露出笑容,指了指门外,对谢道韫说道:

    “夫人且看,还是来了吧。”

    谢道韫敷衍的回答:

    “是了是了,夫君料事如神。”

    杜英无趣的撇了撇嘴,接着看向疏雨:

    “去把人请进来吧,然后可以先去后房沐浴了,水还有热的呢。”

    疏雨没有反应过来:

    “属下去侧厢沐浴就好。”

    杜英眉毛一挑:

    “有意见?”

    疏雨这才恍然,这家伙是想要······

    她看向谢道韫。

    谢道韫无奈扶额,显然在这种事上,她只能建议疏雨乖乖从命。

    疏雨只好应了一声,匆匆转身。

    杜英看着她的背影,“啧啧”了两声。

    又可以欺负小护卫了。

    与此同时,他还不忘瞥了谢道韫一眼。

    谢道韫故作气恼:

    “天天想着那么荒唐的事。”

    杜英索性不把目光挪走了,端详着她的秀容:

    “刚刚那丫头在心里编排我们,怎么,不想报复一下么?”

    谢道韫摇头:

    “那是因为夫君平时太过荒唐了。”

    “真不想?”杜英追问。

    谢道韫这一次犹豫了。

    杜英已然知道了答案,忍不住大笑两声。

    谢道韫哼了一声,便要起身离开。

    杜英抓住她的手,向下一拽,让谢道韫坐下。谢道韫有些不解:

    “见梁惮,妾身就没有必要陪着了吧?”

    杜英却笑着摇了摇头:

    “事出有因。”

    “愿闻其详?”谢道韫也来了兴致。

第一零三二章 杜英诈梁惮

    杜英竖起来两根手指:

    “梁惮所忌惮的,无外乎余会不会把世家一网打尽,不分青红皂白,将世家连根刨起。若是如此,那么他们梁家也一样不能逃脱。

    所以为了为他答疑解惑,自然没有什么比谢家更容易让他相信和理解的答案了。夫人坐在这里,你我恩爱,相互信任,这便是余给他的回答。

    至于第二点么,余自然也是要让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意识到,余想要让女子走出来做事之心,是真切的,而且余和夫人之间没有任何隔阂,以至于这般关乎到余之态度,甚至是未来无数世家生死存亡的事,都可以为夫人所知。

    这样未来的某一天,余也可以放心的让夫人替我坐镇后方。”

    桌子下,谢道韫已经握紧了杜英的手,柔声说道:

    “夫君现在不比往昔了,身为大都督,更重要的是居于后方调度协调,自然不能再和之前那般四处征战冲杀,因此妾身能够代替夫君坐镇的机会,想来应该不多才是。”

    杜英抬头,正看到了梁惮已经走到门口,因此他说话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减少:

    “两淮战事,迫在眉睫,余可能不日就会南下,至少要前往洛阳或者许昌,就近指挥战斗。”

    说着,他轻轻摩挲着谢道韫的手,低着头看下向她,似乎浑然没有注意梁惮已经过来了:

    “这场战事有多重要,夫人是知道的。”

    梁惮在门口顿住了脚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拱手说道:

    “梁州别驾梁惮,参见都督。”

    虽然杜英都没有对着自己说话,但是刹那之间,梁惮明白,杜英的这句话根本就是说给他听的。

    都督想要东去两淮,甚至都督都想把坐镇后方的任务交给谢道韫,这说明什么?

    说明都督绝对不会允许后方有任何一点儿变乱,她要的是一个绝对稳定的关中,一个稳定到谢道韫一介女流都能掌控的关中。

    梁惮不在长安,自然不是很清楚这位谢夫人的手腕是否厉害,也暂时还没有听说长安城内的掾史吏员们是怎么对谢夫人心服口服的,自然会把谢道韫当做是弱质女流、一介妇人。

    而都督为了实现这个目标,自然也会不吝惜于使用各种手段,这其中自然也会包括杀戮。

    这句话,简直就是在问他梁惮:

    余要走了,你们是打算抓紧表忠心,还是直接交出来自己的脑袋?

    当然,空口无凭,如果想要表忠心的话,那么自然要有所表示。

    梁惮深吸一口气,没有丝毫犹豫,直接从衣袖中将崔逞之前写给他的那一封信拿出来,高举过头顶,自己则直接躬身,不等杜英开口,就先朗声说道:

    “属下漏夜来拜见都督,是有重要证据想要交给都督。崔逞在凉州联络世家,意欲反抗都督新政,属下愿意将其写给属下的亲笔信交给都督,以为罪证!”

    杜英好像这个时候才抬起头,看到梁惮一样,他笑了笑:

    “这件事,我知道。”

    梁惮顿时打了一个寒颤,都督竟然已经知道了。

    也就是说,都督一直在等着自己将这封信送上来,否则的话,恐怕就是直接刀斧手伺候了?

    低着头的梁惮,甚至下意识的向左右看了一下。

    “两边没有刀斧手,放心。”杜英接着说道。

    这一声,并不算洪亮,却如同炸雷一样直接在梁惮的耳边炸响,梁惮再也坚持不住,直接跪倒在地:

    “罪臣早在月余前就收到了此信,却因为有所担忧所以迟迟没有送给都督,罪臣罪该万死!”

    看着地上瑟瑟发抖的梁惮,谢道韫忍不住露出惊诧的神情,她看向杜英。

    杜英对着她无奈笑了笑,一摊手。

    这真的不是我未卜先知,而是吓唬了他一下,没有想到竟然真的诈出来了。

    至于杜英诈梁惮,倒也不是什么依凭都没有,主要还是因为之前桓冲就派人把一封信送给了杜英,正是崔逞的信,个中意思自然也很清楚,崔逞期望桓冲能够率军前来姑臧,从而能够切断凉州和关中之间的联络,到时候也可以拥戴桓冲为凉州之主。

    这封信,从写信者的角度来看,自然没有任何问题。

    桓冲是桓温的亲弟弟,之前还是桓温北伐大军的中坚,现在杜英都已经和桓温在南阳兵戎相见了,之后在两淮恐怕也少不了要大打出手,所以桓冲难道不应该想办法帮助自家兄长么?

    给杜英添堵,是应该的。

    恐怕在崔逞的想法之中,桓冲顶多也就是把这封信丢在一边,这大概是最坏的可能了,哪里想得到,桓冲直接把这封信送给了杜英,还不忘提醒杜英一句,同样的信件有可能已经送给了很多人。

    甚至······桓冲还发了一通牢骚,问杜英,他现在已经在摩拳擦掌准备收拾西域了,所以到底能不能给他一个稳定的后方,如果杜英忙不过来的话,那么桓冲就冲到姑臧城先把这些各怀鬼胎的世家给收拾了,免得到时候凉州乱起来,没有人给他提供粮草和兵马补充。

    凭着桓冲的提醒以及今天对梁惮和崔逞之间眼神情态的观察,杜英自然就心里有数,梁惮肯定是收到信件的。

    只是还在犹豫,或者想要置身事外、两不得罪,也两不相帮。

    后者才符合他们这些梁州世家一贯的行事风格。

    毕竟他们想要的只是梁州一地之太平而已。

    “这里是没有刀斧手,是因为既然你愿意来找余,就说明也愿把所知和盘托出,余自然没必要非得用刀剑威逼。”杜英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

    “余对南郑各家,一向是颇为信任的,既因为大家当初曾经同甘共苦,也因为余相信你们能够理解余的初衷。

    在关中新政推行之中,你们各家所得的好处也不少,余所作所为也不是为了把你们连根拔起,因此何必如此呢?余对你们很失望。”

    “属下罪该万死!”梁惮战战兢兢的说道。

    不过心里的一块大石也算是落下,只是不知道都督想要什么样的投名状,来让梁家证明自己的清白?

    杜英接着说道:

    “所以,你还知道有多少人,余很感兴趣,另外余也想要问一问尔觉得,这件事应该如何处置,大概你也有自己的想法了。”

第一零三三章 团结能团结的

    说到这,杜英满是无奈:

    “出征在即,还要见血,余也很不愿。”

    梁惮赶忙说道:

    “梁州刺史和属下,对都督都是忠心耿耿,绝无异心,但是梁州之内,或许也有属下等不能查、忘记查,也很难监督之处······因此,属下恳请都督派人督查,以避免有漏网之鱼,在暗处做出有害于关中新政之事!”

    这是自请钦差了。

    其实不需要梁惮请求,杜英之前就已经表露出了派人前往梁州的意思,只不过当时杜英还不能确定梁惮的态度,所以提到要派遣的人,也只是说参谋司的参谋罢了,也是对梁惮态度的试探。

    可是年轻的那些参谋们,到了梁州,顶多也只是代表都督府走一走、看一看,若梁州上下真的有什么有违背于关中新政的地方——杜英现在看梁惮的态度,觉得还是有这种可能的,否则这家伙未免反应过度了。

    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如果不是自己真的做了什么亏心事,也不至于现在一直在强调这件事,甚至是梁惮在意识到自己要献上投名状时的第一反应。

    因此真正能够解决梁州问题,还是得依靠一个有足够分量的要员,就像是之前王猛坐镇梁州一样,显然后来在凉州待过一段时间的沈文儒都不够格。

    现在梁惮说的干脆,反倒是杜英有些头疼了,派谁去合适呢?

    “此事余会好好考虑的。”杜英缓缓说道,“至于姑臧那边,他们想要做什么,余也清楚,尔等只要不傻愣愣的和那些人搅和在一起就可以了。”

    要是知道都督您什么都知道,别说是把这信放在手里了,看到它的时候我就会觉得辣眼睛······梁惮腹诽一句,赶忙连连拱手答应:

    “都督就是给属下一百个胆子,属下也不敢。”

    杜英摆了摆手:

    “场面话就不用多说了,你有没有胆子,还是要看事实来说话的,不是么?

    且说说看,现在梁州上下,对于王师暂时不入蜀,是什么心思?”

    经过杜英刚刚的惊吓,此时的梁惮正是诚惶诚恐的时候,哪里还有敢欺瞒的地方,赶忙说道:

    “在都督崛起之前,梁州和巴蜀之间主要往来也是贸易,而因为当时各条蜀道都是断头路,无法延伸到关中,因此梁州一直都是在乞求巴蜀的施舍而已,否则当初司马勋也不会一直想要杀入关中了。”

    “所以你们和巴蜀世家之间其实还是有间隙的?”杜英饶有兴致的问道。

    梁惮想了想,说道:

    “原来的时候,他们是大爷,我们装孙子,现在关中的商贸强大了,不但是巴蜀商货在北方重要的购买者,而且甚至还在荆州等地向巴蜀的货物发起了挑战。

    这让他们时而把我们看做大爷,又时而说我们是中转赚差价的黑心商人,又时而把我们当做敌人······反正矛盾还是在的,只是大家都没得选,只能捏着鼻子继续合作。”

    杜英一笑:

    “巴蜀这些世家,把真金白银看的重,余是有料到的,但是现在来看,他们对真金白银,比余预料之中的还要重视。”

    “这是大概是因为巴蜀一隅之地,既不足以撼动中原,朝廷也好,大司马和都督也罢,也不会允许其自绝于中原。因此在这般尴尬的境况下,其想要看的高远一些,也无能为力,只能把目光落在钱财上了。”梁惮解释道。

    “那他们应该会对中原、河北和河东感兴趣的。”杜英颔首说道,“所以余期望梁州的世家和商贾能够和巴蜀那边时刻保持联系,两边贸易绝对不能断。

    当然,想要保持联系的方式其实有很多种,无论是竞争还是携手,相互之间若是能够形成你追我赶,争先恐后去打开新市场的方式自然最好不过。

    别说是现在一片荒芜的中原和前途未卜的河北等地,只是在函谷以西,仍然还有雍州北部、河东以及西域等等有可能为我所用的市场,都还是一片空白。

    梁州的世家和商贾们既然要充当好纽带,那就索性把巴蜀的人带到更远的地方去。”

    这是都督给的任务,也是都督指定的投名状。

    不管这个任务艰难与否,梁惮自然都不会拒绝。

    总比都督笑盈盈的看着你,然后你左手掏出来一点儿家底,右手掏出来一点儿家底,结果都督一个都不满意,仍然还笑盈盈的看着你的境况来的好。

    梁惮素来是知足的。

    因此为了表达对都督的尊重,梁惮是拱手一路倒退着走出去的。

    看着他的背,不,正影,杜英压低声音说道:

    “怎么样,气场还足吧?”

    谢道韫微微一笑:

    “夫君自有一统关中的气场在,震慑这些官僚还是手到擒来的,只是······夫君是否还是对梁惮太过柔善了?”

    说着,谢道韫展开那一封信,看了一眼上面的内容:

    “夫君又打算如何收拾崔逞?”

    杜英喃喃说道:

    “这乱世,死的人已经足够多了······”

    谢道韫微微挑起秀眉,声音凝重几分:

    “话虽如此,但是应当杀人以正刑典之名的时候,断不可手下留情!”

    杜英看了一眼神色严肃的谢道韫,温声说道:

    “夫人放心,余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对于梁惮这边,余目前还是能团结的便要团结,毕竟正是用人的时候,而且梁州那边既然余一时半刻还顾不上,那么自然也不会直接把有异心的人全部都赶尽杀绝,尽量还是以安抚为主,不过这一笔笔账,余都会给他们记下来的。

    等到两淮战事结束之后,是不是人头滚滚,还要看他们这一次是不是阳奉阴违。

    梁惮和雍瑞都是聪明人,但是不见得整个梁州,都是聪明人,到时候两淮若胜,也正好挟大胜之余威,杀鸡儆猴。”

    谢道韫松了一口气:

    “夫君心中有决断就好。”

    杜英则笑道:

    “余应该还算是有主见的主上吧,所以余现在也决定,要陪夫人去休息了。”

    接着,他不由分说,挽着谢道韫的小臂便拽着她站起来。

    “方才人家要走,偏不让人走。”谢道韫调笑道。

    “现在便是郎君——随夫人一起走~”杜英用唱腔悠悠然唱着回答。

    谢道韫轻轻拍了他一下:

    “真难听!”

第一零三四章 虚晃一枪

    多日的闷热,显然已经足以积蓄出一场夏日的雨。

    清晨的天空,不见朝阳,散去了些暑热。

    浓墨似的乌云笼住苍穹,密云不雨,阵阵劲风一直吹打着窗。

    杜英缓缓睁开眼睛。

    一左一右,还有两道非常均匀的呼吸。

    谢道韫仰面而卧,睡在内侧,双手贴合在小腹上,唇角边犹然还留着浅浅笑意。

    而疏雨侧身睡在外侧,面向绿纱橱,让人觉得,但凡有一点儿动静,她就能直接抓起来床头挂着的佩剑冲出去。

    薄被盖在谢道韫的身上,以至于杜英看不到什么风情。不过很明显,疏雨的睡觉习惯就没有那么好了,只是堪堪盖住了小腹。

    但是背对着杜英,杜英依旧什么都看不到。

    他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这两个人的睡姿太好了,所以的确合适夏天大家凑在一起睡,互相不打扰。

    相比之下,茂儿那丫头总是喜欢抱着自己的胳膊,长腿再往自己身上一搭,一点儿都没有白天的矜持怯懦,导致的结果就是夏天热的要死。

    以至于杜英不得不放了一个竹夫人在中间,和郗道茂一人抱着一边。

    好像是感受到了杜英的声音,谢道韫睁开眼睛,微微侧头,看向杜英:

    “看这天色,好似也不知早晚······不过丫鬟们没有来喊,应当天色尚早,夫君何不再休息一会儿?”

    杜英无奈的说道:

    “大战在即,心事重重,如何睡得着?”

    谢道韫也转过身,侧躺着面朝杜英,轻托香腮,注视着他的脸颊:

    “今天就要走了?”

    “走吧,一日不到两淮,则余心不安。”杜英缓缓说道,“在此之前,还要先去一趟函谷,看看苻黄眉把军队编练的怎么样。

    甚至若来得及的话,余还想去一趟洛阳和南阳,此两地都分别是我军未来有可能面对惨烈战事的地方,军队屯驻如何,余都想观之,也是为了判断这两处的军队是不是还有余力被抽调到两淮战线上去。”

    “洛阳如今也并没有太多的王师,这也是因为夫君一直不打算进入洛阳的缘故,否则洛阳的确应当屯驻重兵。”谢道韫对此显然也不是一无所知。

    虽然她并不想让杜英离开,却也知道,杜英身为主帅,只有亲临战场、主持战事,才能够让将士们愿意在这一场半是对战外敌,半是自家人争权夺利的战事之中仍然愿意用命。

    论激发士气,自然没有什么比杜英本人更有用的了。

    因此谢道韫自然也做好了杜英离开之后,替他坐镇都督府的准备,对王师在各处的兵马布防情况都提前熟悉起来。

    “入洛阳······现在还不着急。”杜英摇头,“余还没有名望大到能够让天下人都坦然接受的地步,所以恐怕还是要看这一战的结果。”

    “至于南阳那边,本来就要承担淮西的一部分战事不说,荆州方向上,大司马有没有派遣全部兵马都到两淮,把荆州抽空,尚且还要两说。不过只要两淮战事未结束,大司马应当也不会贸然在南阳掀起新的战事。”谢道韫接着说道,“但妾身认为,南阳之军,仍然不可轻动,甚至夫君可以让南阳之军派遣轻骑斥候,游走于襄阳北侧和东侧各个州郡,摆出对荆州跃跃欲试之意,或许能够帮助夫君减轻一些大司马在两淮所给予的压迫。

    事皆相对,其实只要能够迫使大司马留下来足够的兵马在荆州防备,那么自然就能够削弱其在两淮的兵马。

    其实这件事,也不只是夫君可以去做,朝廷那边也能去做,朝廷只要再摆出对荆州有图谋之心,且看大司马会不会先守荆州,只是这般故技重施,怕是也不会有什么很好的效果。”

    之前王羲之就是用这一手逼着桓温离开关中回荆州的,只是这样做的代价就是,很多当时被王谢各家所煽动,想要在背后给桓温下绊子的世家,都被折返回来的桓温或杀或罚,收拾的干干净净,使得现在的荆州世家们敢怒而不敢言,乖巧得很。

    更何况在这一次朝廷和桓温的交锋之中,看上去桓温是被王羲之牵着鼻子走,但最后为了安抚桓温,朝廷还是给了一个大司马的官衔,这也让桓温真正站在了目前朝堂上除了会稽王之外最高的位置上。

    自然也让荆州世家们在意识到江左的同行们并不靠谱的同时,也看到了从龙之望,因而也就更愿意为大司马效劳。

    所以朝廷想要再拉拢收买荆州世家,恐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想要削弱桓温在两淮布置的力量,还是要靠关中,也还是要靠南阳的守军。

    杜英颔首:

    “夫人所言在理,之前余一直瞩目两淮,有思虑不周之处。”

    说着,杜英微微抬头,在谢道韫唇上印了一下:

    “奖励一个。”

    大概是之前被“奖励”的已经足够多了,谢道韫的俏脸上没有流露出任何波澜起伏:

    “说一千道一万,如何安排,还是要夫君到了两淮,随机应变,如今所言,都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

    杜英直接翻身将谢道韫压在身下:

    “但是至少夫人给了余一个切实可行的思路。所以余怎么也得好好奖励夫人一下。”

    “刚刚不是已经奖励过了吗?”谢道韫奇怪的问道。

    接着她便感到杜英的手已经按在腿弯上,将她的腿向上折:

    “夫君,大早上的,要做甚!”

    杜英低头看了看她因为平躺着,更显得平坦的小腹:

    “余这一去,又不知道几个月甚至年余才能回来,夫人迟迟未有动静,这又要耽误几个月可不行。”

    原本伸手撑着杜英胸口的谢道韫,顿时没了脾气,这是直接说到了她的心事上,忍不住轻轻叹了一口气:

    “夫君,妾身是不是不行······”

    杜英正色说道:

    “说来惭愧,你我结为夫妻之后,聚少离多,还经常虚晃一枪,所以没有结出来果实也是能理解的。”

    “虚晃一枪?”谢道韫没反应过来。

    杜英颔首:

    “昨天可不就是让疏雨一尝甜苦了么?”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疏雨猛地转过身来。

    两个人说话的功夫,疏雨显然也听到声音醒了过来,只不过一直在装睡,现在实在是忍不住了。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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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介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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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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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