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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五百五十九章 南郡公

    “长安太守,元子兄属意杜仲渊,想来也有其考量。论对关中的熟悉,我等初来乍到,比不过元子兄,当从其所请。”王羲之悠悠然说道,“很想见识见识,这位杜太守,是何等风流人物?”

    谢玄脚步微微一顿,谢石亦然挑眉。

    叔侄两个都很想问一下,你确定?

    杜英或许的确做了很多事,但是基本上都是在给琅琊王氏添堵。

    你们两个一见面,不打起来就算不错的了。

    “阿羯快去吧,可以告知杜仲渊此事,余在府上静候。”王羲之温声说道,接着又举步走向谢家大门。

    谢石不知道王羲之的真实意图,也只好跟上,同时忍不住瞥了一眼跟在他们马车后面的那辆马车。

    他上车的时候,那马车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人,或者装的什么东西?

    王右军这种人物,自己还是看不透啊。

    谢石如是感慨,而思绪变化之间,耳畔已经响起了谢奕爽朗的声音:

    “逸少兄啊,来之何其晚也!”

    王羲之拱手见礼:

    “听闻无奕兄有伤在身,劳烦出门相迎,实在是罪过!”

    谢奕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腿:

    “伤在腿上,这一瘸一拐的还能走,别说是这伤了,纵然是谢某只剩下一口气,听闻逸少兄前来拜访,又怎能不迎接?”

    “阿兄!”谢石抢先几步,伸手扶住谢奕,“阿兄还是小心些好。”

    “哈哈哈,无妨,粗鄙武夫,没那么多讲究!”谢奕一招手,“逸少兄请进!石奴啊,为兄有伤在身,不宜饮酒,你也算家中半个主人,今日便代为兄敬逸少兄三杯,不醉不归!”

    “这是自然。”谢石赶忙说道。

    王羲之打量着谢奕,这个家伙上来就急乎乎的说这些,几乎不给自己开口的余地。

    这是想要把握整场会面的节奏啊。

    不过毕竟他只是谢奕,只是一个······粗鄙的武夫。

    “无奕兄且安坐,听闻无奕兄受伤,刚刚从大司马府邸出来,便前来探问。”王羲之微微笑道。

    “什么?”谢奕笑容微微一僵,“大司马?”

    王羲之点了点头:“是也,征西将军北伐入关中,攻破长安,功莫大焉,再加之之前灭成汉、收荆蜀之功,征西大将军之职已难述其功,晋升为大司马,本就是理所应当

    此次北上,余携带旨意而来。陛下和诸公的意思是,征西将军劳苦功高,纵然仍未尽全功,但是大司马之职,已受之无愧。

    另外大司马之前所封之临贺郡,地小民贫,香火瘠薄,所以特迁为南郡公,都督荆、蜀、梁、雍各州军事。”

    谢奕不由得皱了皱眉。

    这就已经大司马了,再往上······怕就是要加九锡了。

    而桓温的爵位虽然没有变化,但是临贺郡和南郡,这是截然不同的概念。南郡可是实打实的荆州中心、交通汇聚所在,已经是一等一富庶的地盘。

    这一个南郡公,并不比郡王差。

    因此这郡公再往上,也是王了······

    王爵加九锡,意味着什么,大家心里都清楚。

    “朝廷这一次诚意十足啊。”谢奕忍不住感慨道。

    “赏罚分明,本应如此。”王羲之微笑。

    我信你们个鬼,谢奕吐槽一句,不过他也捉摸不透朝廷的意思。

    而就在堂上几人神色各异的时候,刚刚出府的谢玄,张大嘴巴,愣在那里。

    他看到了关中盟的马车。

    真的就这么巧?

    赶车的陆唐也看到了谢玄,徐徐勒住马。

    车帘掀开,谢道韫探出头:

    “阿羯,为何身在此处?”

    谢玄凑上前,低声说道:“姊姊,刚刚王右军已经前去府上,要不还是回避一下吧,王右军虽然说期望能够和姊夫一叙,但是小弟总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谢道韫秀眉微蹙,果然是赶早不如赶巧······

    昨天害怕撞上,所以索性今天再来看望爹爹,结果谁曾想到还是撞上了王羲之。

    “既来之,则安之。”杜英温和的声音在马车中响起。

    谢玄一怔,旋即也露出喜色:

    “姊夫也在?”

    “难道余要让你家姊姊独自入龙潭虎穴?”杜英笑问。

    谢玄松了一口气:“原本其实也不是什么龙潭虎穴,只不过刚刚这老虎走进去了。”

    “这么说也对。”杜英的语气甚是从容,“且放宽心,这里毕竟是长安城,王右军就算是真的跟余耍无赖,要兵戎相见,难道就会怕了他?”

    谢玄点了点头,激动的伸手扒住车窗,目光看向车厢里捧着一卷文书慢悠悠在看的杜英。

    同时,他的余光也瞥见了杜英和谢道韫一直握在一起的手。

    谢道韫反倒是不好意思了,往后缩了缩,还想要将手抽出来,可是杜英握得很紧,根本不给她机会。

    谢玄笑容更甚。

    家里的母老虎有人能够降服,真是太好了。

    自己无法无天的日子不用担心什么时候到头。

    谢道韫另一只手抄起来杜英放在马车内小桌上的折扇,轻轻的敲了一下谢玄:

    “阿羯在这儿抓着马车,傻笑什么?”

    谢玄当然不敢实话实说,不然就不是轻轻的挨打了:

    “阿爹期望我能够继续跟着姊夫历练,姊夫,我应该去哪里啊?”

    杜英怔了一下,谢伯父这倒是等于在明确的表示对自己的支持啊,甚至连谢玄都直接甩给自己了。

    这样正合心意。

    “还是先去参谋司吧。”杜英斟酌说道,“不过这也只是暂时的,莫要觉得屈才,过些时日考校一下你的本事,再安排任务。”

    谢玄满口答应:“那就不打扰姊夫去降龙伏虎了。”

    说完,这小子就匆匆跑掉。

    谢道韫重新探出头,目光追着他的身影,一直到消失在街的尽头,这才收回来,低声说道:

    “阿羯还年少轻浮,之前进攻长安的时候或许有些许小聪明展露出来,可是最好还是不要轻易委以重任。

    不然的话,其骄傲自满,难免会有纸上谈兵之事。而今杜郎步步不能错,断不可让阿羯误了事。”

    杜英颔首:“余心中有数。”

    “杜郎还去阿爹府上么?”谢道韫接着问道,“要不从侧门直接进后院也可以。”

    “王右军在,又有何妨?”杜英笑道,“不是想要见我吗,那就满足他的想法。”

    谢道韫有些担忧,不过并没有再多说,只是和杜英十指相扣,握得更紧了。

第五百六十章王叔平去哪儿了?

    谢府议事堂上。

    宾主谈笑正欢。

    忆往昔峥嵘,望未来繁华。

    当大家刻意先要渲染出来一种宾主和谐的气氛时,其实还是很容易做到的。

    毕竟谢奕和王羲之都在一家之中近乎主宰的位置上,几乎参与或者见证了王谢两家崛起的整个过程,所以纵然不说未来,谈一谈过去的欢乐事,也是轻而易举的。

    毕竟还有谢石在其中巧妙的牵引话题,避免双方尴尬。谢石的态度显然很明显,他在想法上是支持王羲之的,但是在个人态度上又处处回护谢奕。眼前的风浪可以牵扯进来任何人,但是大哥还是在远处看着比较好。

    也毕竟以谢奕比较大条的想法,就算是王羲之不小心触碰到了什么,他恐怕也不会察觉。

    相对应的,谢奕若是提到了什么王家不乐意于听到的话题,比如夸赞了桓温几句、说一说一直在挨揍的司马勋其实也是有功劳在身的之类,王羲之也顶多脸上露出些许不快的神色,旋即一笑了之。

    至少现在大家还是同殿为臣,就算是心里早就已经恨不得将对方置之死地而后快,但是表面上还得维持一团和气,所以也没有必要在谢奕面前展露出来不满之类的情绪。

    “这关中风物苍凉,终究和会稽的流觞曲水不同啊!”王羲之感慨道,端起来桌案上的酒杯,品了品果酿,“若论诗情画意,差了一些。倒是这甘甜的风味,是江左所未有的。”

    “从氐人府邸之中搜剿来的,西域的果酿。”谢奕笑着说道,“没有太多酒水的味道,不过也胜在甘甜,别于中原风味。余有伤在身,不能饮酒,所以倒是便宜了逸少兄,代为品鉴。”

    王羲之放下酒杯,缓缓说道:“千般往事,虽多谐乐,不提也罢。无奕兄也应当好加休养,山河还大,都在等着无奕兄刀锋所向呢。”

    “这人老了,怕是没有那么多的精气神了。”谢奕笑道,“未来的天下,还是年轻人的天下,你我都应该好生歇息了,不是么?”

    王羲之打量着他,真以为我会信你?

    此时丢给你一把刀,照样能从长安的南门嗷嗷叫着一路砍到北门。

    他几乎可以确定,谢奕这句话更多的是对自己说的。

    谢奕是武夫,身子骨还健壮。

    而自己已经多病缠身,刚刚在笑谈之间,几次忍不住咳嗽,谢奕这家伙虽然看上去反应迟钝,但是怕都记在心里。

    王羲之当即沉声说道:“没办法,天下未宁,风波不定,小辈仍未有能独当一面者,如何放得下心?”

    “江左不是有号称独步者么?”谢奕奇怪的问道,“为何不见其与逸少兄同来,多年未曾见识江左俊彦,倒是想要看看是何等人物?”

    “文度还未到长安,其留在蓝田接应南方前来的商队和物资。”王羲之微笑着说道,“大司马拿下关中,劳苦功高,之后关中市井之气复苏,江左各家自然也愿意尽绵薄之力。”

    谢奕翻了翻白眼,不就是想要尽快抢占关中的市场,以把控经济,进而趴在关中百姓身上继续吸血么?

    何必说的这么好听,还真的以为谢某行军打仗,不知道世家是怎么发家致富的?

    “那倒是憾事。”谢奕点头。

    也不知道这憾事,到底说的是没有见到王坦之,还是对江左这么快派商贾和物资北上表示不满。

    之前北伐大军缺粮、四处求援的时候,你们干什么去了?

    气氛略微凝重了一些,谢石正打算开口打圆场,却听见谢奕接着说道:

    “逸少兄此次北上,为何没有携叔平前来?正好两家婚事,想要和逸少兄商议。”

    谢石默默的闭嘴,把刚刚要冒出来的声音憋了回去,同时紧张的看向端坐的王羲之。

    他终归还是年轻,谢奕就这么直截了当的触及到了现在王谢两家隐藏的最大争端上,怎么可能不紧张?

    王羲之缓缓说道:“叔平志在问道,因此未曾北上。”

    说到自家儿子,王羲之也有些头疼。

    叔平从小也是聪慧过人,在王家子弟之中也是佼佼者。

    奈何长大之后,反倒是受五斗米道的影响,沉迷于求仙问道、卜算凶吉,在年青一代中反而因为算卦算的还挺准小有名气。

    这是王羲之未曾设想过的道路,但是无奈江左世家子弟浪荡山林蔚然成风,甚至他们的父辈也都是如此施为,所以王羲之想要把叔平引回正道上,也不得其法。

    更何况相比于居于山林、不问世事,叔平这样还不至于王家不能接受,至少日后代表王家出镇一方的资格还是有的,王羲之也就随他去了。

    此次北上,也曾询问过叔平是否想要一并前来。

    说到底,王谢的联姻成与否,也有要有个结果,不然的话世人又会如何看琅琊王氏?

    定好的婚事被人截胡了,而且王家一声不吭,那脸皮还要不要了?

    王凝之由此而算了一卦,发现北上凶吉不明、前途不知,坚决不与父亲同行。

    想一想带着这小子北上,一路神神叨叨的,恐怕也惹得各家翘楚笑话,王羲之也只好随他去了。

    此时谢奕问起来,王羲之哪里好意思实话实说?

    只能打个哈哈,遮掩一下。

    谢石是知道事情始末的,此时亦然打圆场:

    “叔平性情如此,不争不抢,于此乱世之中,独辟蹊径。且王氏家学渊博,日后胜任一方郡守,再承右军之业,绰绰有余。”

    王家子弟,真的天生高人一等,这是王凝之的优势。

    然后······好像就没有什么优势了。

    显然谢石也不能确定,王凝之在郡守往上,还能走到哪一步,或许这也就到头了,因此只能含糊的说一句“继承家业”。

    谢奕轻笑一声,似乎是表示有趣,但是这笑声落在王羲之和谢石的眼中,更多地还是不屑。

    他看中的女婿,现在就已经凭战功做到了长安这天下一等一郡府的太守之位上。

    王凝之,差得远呢!

    王羲之沉声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叔平不在此处,倒也不妨碍你我为人父母者谈论儿女婚嫁之事。

    现如今我家叔平和无奕兄家长女阿元皆已成年,婚事也没有拖欠的必要,无奕兄认为年内择选良辰吉日,玉成美事,可否?”

第五百六十一章 别人家的孩子

    谢奕的手指轻轻敲着桌案,斟酌说道:

    “逸少兄未曾有所耳闻?小女至孝,听闻乃父身处险境,不惜以身犯险、前来关中,结果兵荒马乱之中,与今长安太守杜仲渊生死相托,两情相悦。

    谢某乃至大司马,皆承仲渊以兵马、粮草攘助之恩,方有今日长安之胜,因此自不好在小儿女之间作梗。

    王谢两家婚事固然重要,然而阿元已心有所属,纵然嫁于叔平,恐也难永结同心,而又将仲渊摆在王谢两家对面,昔日袍泽转眼成仇寇,逸少兄想来也不忍见吧?”

    王羲之顿时捏紧了手中的酒杯,直勾勾看向谢奕。

    谢奕也在看着他,目光锋锐。

    此时的谢奕,已经不像是之前那样笑容和善,仿佛如同在战场上一般,下一刻就是抽刀直取人命。

    王羲之缓缓说道:

    “婚约既定,岂能容忍谢家儿戏?杜仲渊或许真有伟略雄才,大司马和无奕亦有拉拢之心,那谢家女儿并非只有一个,完全可以择其余以许之,何必非得要撕毁王谢之约?

    古往今来,从来都是寻求两全其美之策。如同无奕这般取舍,怕是两败俱伤。

    难道无奕心里不知,王谢两家携手,纵横江左、风云叱咤,便是一时之雄?为小儿女之私情而伤了两家和气,恐怕不妥吧?”

    大堂上,气氛为之一滞,接着,王羲之将手中的酒杯重重砸在桌子上,发出一声闷响,如同鼓声直接敲打在在场众人的心上:

    “琅琊王氏所娶之妻,本就应洁身自好、贤良淑德。现如今汝家儿女在外与人有了私情,王氏顾及两家颜面,余亦顾虑旧情、考量到小儿女不懂事,只是被外人花言巧语迷了心窍,完全可以装作不知。

    两家婚约,一切如常,便是给足了谢家脸面,无奕可不要不懂其中王家做出的让步!”

    声色俱厉,代表着江左第一世家应该有的霸气。

    谢奕不为所动,淡淡说道:

    “谢家颜面,是谢家代代先祖匡扶王室、勠力同心换来的,是余凭这身武艺在沙场上打下来的,是安石凭才学在江左名流之中赢来的,不需要琅琊王氏的施舍。”

    “好,说得好!”外面突然响起喝彩声。

    几道目光同时看向门口。

    一名年轻人大步走了进来,拍掌笑道:

    “伯父所言,谢家崛起之因也,一家之崛起,绝非看他人之脸色。”

    谢奕皱了皱眉,这家伙······

    怎么这个时候跑来了?

    而且跟在杜英身后的,还有自家女儿,目光之中满是情意,皆牵系在前面那人身上。

    王羲之的身子微微前倾,打量着走进来的这个年轻人。

    衣冠严整、步履坚定,行来有轻风徐徐,顿步又如青松挺拔,自带着三分锋锐之气,有行伍之风,显然是战场上杀伐果敢的人物。

    上位者的威严气息,扑面而来。

    关键是看他面色如玉,温润俊气,还是个不折不扣的年轻人,虽然这等面容放在两位家中掌权人之间,多了几分青涩和稚嫩,但是年轻本来就不是惹人轻视的缺点。

    而且这更能说明其前途无量。

    相比之下,王羲之所见过的江左年轻小辈,或是求神问道,或是醉心山水,每日所见,皆是寻欢作乐、摇头晃脑,甚至于满身酒气而东倒西歪,没有一点儿正形。

    天壤之别,就是如此。

    王羲之的眼皮微微耷拉,别人家的孩子啊······

    都不需要谢奕多做介绍,王羲之就已经知道这是何人。

    甚至在刹那间,他觉得谢奕为了这个年轻人不惜和王家撕破脸皮,也是值得的。

    易位而处,他也会想尽办法把这年轻人收为王家所用。

    王家女儿,你来挑,也不是不可以。

    “仲渊啊,这位便是朝中右军将军,这位是我家五弟,随着阿元唤一声五叔变好。”谢奕介绍道,“逸少、石奴,此为北伐首功、长安太守,杜仲渊。”

    “见过右军将军、秘书郎。”杜英转身一拱手。

    王羲之颔首示意,而谢石忍不住微微皱眉。

    谢奕让杜英喊“五叔”,可是杜英却仍然称呼自己的官职。

    明摆着流露出疏远之意。

    这小子,明明自己昨天转了一圈关中盟,对他还是很有好感的。

    谢石腹诽一句,但是面子还是要给足,不比王羲之,他起身还礼。

    论官职,镇守一方的郡守可要比他这秘书郎高得多,更何况还不是江南遍地走的侨郡、遥领的太守,是真正掌握实权的重镇太守。

    “仲渊,坐吧。”谢奕一招手,同时看向谢道韫,“阿元啊,先去后院歇息。”

    这里到底不是谢道韫应该出现的地方,而且她又是不折不扣的当事人,应了一声,又看向杜英。

    杜英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色,谢道韫这才施施然行礼离去。

    杜英微笑着目送谢道韫的身影消失在堂外,转过头,打量着坐在对面的两个人。

    此时颇有一种对簿公堂的感觉。

    谢石年纪还不算很大,但是眉宇之间自有几分庄重成熟,显然早早地在家中承担起了操持家业的重任。

    相比于年纪还小,所以思维想法都很跳脱的谢玄,谢石看上去更有名将之风。

    不过或许就是因为谢石和谢玄在指挥作战思路上的互补,才让北府兵能够奇正结合,取得淝水辉煌的胜利。

    而王羲之,这位名声煊赫的书圣,身姿并没有杜英想象之中的那般如笔墨勾勒一样的挺拔端正,不过目光温和内敛,即使是对上杜英这很有可能是来捣乱的家伙,也仍然没有流露出太多敌意。

    淡泊君子,或许正是此也。

    不愧是名传千古的人物啊,饶是对方是敌手,杜英也忍不住赞叹。

    “刚刚右军将军说到何处,竟能让谢伯父发此慷慨之言?王谢两家,皆从江左来,莫要伤了和气。”杜英微笑着说道。

    王羲之轻轻一笑:“仲渊可偏心得很啊。”

    杜英的话里是劝和的意思,但是摆明了又是在指责王羲之说话刺中了谢奕的底线,导致谢奕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既与谢伯父将成翁婿,偏心一些也是理所应当的。”杜英正色说道,“右军既为郗家东床快婿,对郗家也多有照料,难道不是么?世间之理,人之所为,皆有相通之处。”

第五百六十二章 王家想要的

    王羲之是当时郗鉴亲自“捉”来的东床快婿,和夫人郗璿也感情和睦,这些年要说对郗家一点儿照料都没有,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只不过郗鉴铁骨铮铮,本来就得罪了江左众多世家的利益。

    所以郗鉴去后,郗家下一代又没有能振兴门楣的,只是依靠父荫苦苦支撑。如果不是王羲之多加照拂的话,郗家早就已经被玩坏了。

    而且也如果不是王羲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横加阻拦,郗超也不可能在桓温的幕府之中混的如鱼得水,甚至都快要带着郗家直接倒向桓温这边了。

    “两家相互扶持罢了。”王羲之淡淡说道,“王谢两家,同出江左,余亦然期望能够如此。

    仲渊既知此道理,自然也应该莫要打扰王谢两家的联姻。若是仲渊想要与江左结盟,江左各家也是欢迎的,届时别说是其余各家,王谢两家的嫡女和庶女,尽可以让仲渊挑选。

    而若是仲渊坚持要打破王谢联姻,那恐怕最先需要做出选择的,是陈郡谢氏。”

    谢奕微笑着说道:“仲渊一表人才,余甚欣赏之。”

    言下之意,谢家已经做出选择了,至少是谢奕秉持这样的态度。

    王羲之显然也早就料到谢奕会这么说,所以仍然看向杜英。

    无奕这个武夫粗鄙的很,还死脑筋,和他说这些没有用。

    王羲之期望的是杜英能够主动做出让步,这样自然皆大欢喜。

    杜英郑重说道:

    “王谢联姻,自成一体,杜氏就算掺杂其中,也难以占据重要的地位,此余所不愿也。

    而杜氏与谢家联姻,摒弃王氏,那谢家能够占据主导,杜氏也能够说话有些分量,岂不是更好?”

    谢石听闻,也是眼前一亮。

    归根结底,王氏拳头最强,所以王谢联手,只能是王谢,不能是谢王。

    相比之下,杜陵杜氏就没有这么大的底气了,到时候还不是以谢家为主导?

    “这么说来,仲渊是不愿了?”王羲之眯了眯眼。

    杜英一动不动,但是他仍然第一次在这位相貌平和的书圣脸上感受到了不满,甚至是威胁的意思。

    “两情相悦,利益相关,自是不愿。”杜英从容说道。

    “两家翻脸,恐非司马和太守所乐见。”王羲之的语气愈发严肃,甚至不再以表字称呼谢奕和杜英。

    杜英微微向前探身,伸手撑住桌子,冷声说道:

    “这里是关中,右军可要想清楚了。”

    王羲之哼了一声:“若非此地是关中,焉能容尔等聒噪?”

    谢奕登时露出不满的神色,就差直接拍案而起。

    王右军这是完全不把陈郡谢氏放在眼里啊!

    不过杜英的声音及时响起,又让谢奕先按捺住了:

    “右军既然知道此地不是江左,那就没有必要惺惺作态。王谢联姻之事虽不可为,但是并不意味着大家以后便形如仇寇。”

    “此话何意?”王羲之收起来刚刚难得露出的咄咄逼人的目光,似乎就等着杜英在说这句话。

    “右军前来拜访,而不是直接调集江左舆论、引动江左商贾,以暗流冲撞关中,那么就说明右军有心想要谈条件。”杜英缓缓说道,“又何必遮遮掩掩、佯装生气?”

    王羲之皱了皱眉,有一种心思都被看穿的感觉。

    眼前的这个年轻人,为何又对世家之间的手段和想法如此熟稔?

    他固然是出身杜陵杜氏,可是根据搜集来的消息上看,杜英几乎没有在凉州待过多久。

    相比之下,和杜英一样,在世家氛围之中待的少的谢奕,动不动就吹胡子瞪眼,恨不得拔刀相向。

    显然谢奕没有看得出,王羲之咄咄逼人的背后,其实是在逼迫谢家主动让利?

    只要利益谈得来,别的都好说。

    对于世家来说,礼义廉耻之类的,在家族实打实的既得利益面前,真的得往后放一放。

    至于忠君体国之类的······抱歉,世家的字典里就没有这个词。

    “长安郡守府内的位置并不多,但是王氏若愿意的话,关中盟也不是不可以让一些出来。”杜英缓缓说道,“余之前就已经思忖过,至少有五六个掌管刑罚、税收、商贸、礼教等重要位置的正职或副职可以留给王氏或者其余江左子弟。

    毕竟右军是代表江左而来,不是代表王氏而来,总也要给其余各家一些宽慰,不是么?”

    王羲之本来想要直接点头答应,不得不说,杜英还是非常大方的。若是他所说的这些都属实的话,那至少在长安郡这一方土地上,王家的话语权很重。

    说不定真的能成“王与杜,共关中”的局面。

    这是王羲之难以拒绝的诱惑。

    不过他旋即意识到杜英话里似乎还有一层意思在。

    “宽慰?”王羲之斟酌着这两个字,“所以太守的意思是,这些位置主要还是为我王氏所有?

    在座皆为世家,有些话自然也可以明说。王氏此次北上,既是为王室和王氏之未来,也是为江左各家之未来。

    若是随便安插几个位置就将江左北上的子弟打发了,那余恐怕没有办法向诸家交代。个中苦衷,仲渊应该能体会才是。”

    王家的利益固然重要,但是显然王羲之也得尽可能地保证其余世家的利益,不然王家这江左第一世家的地位恐怕就要受到质疑了。

    毕竟现在王氏也在面对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杜英点头:“右军所言,也有道理,可惜现在长安之地虽大,但是也没有这么多位置······”

    “仲渊何出此言呐!”王羲之眉毛微挑,“大司马念尔功高,特许以三郡之太守于关中盟。所以除了长安之外,还有扶风和华阴······”

    “逸少兄的胃口,未免太好了一些。”谢奕看不下去了,冷淡淡的打断王羲之的话。

    杜英笑道:“江左皆有所求,情理之中,奈何关中的地盘就这么大,也不可能处处都安插江左之人,届时如何服众?

    现在关中百姓也好,王师将士也罢,恐怕都只会认可我关中盟所选官吏,关中民风素来彪悍,若是真有不忍见之事发生,也在所难免。

    而且就算一切顺遂,余亦不能保证百姓都会遵从江左子弟所令,此地自有民情。右军将军还请体谅。”

    我关中自有民情在此,江左子弟真的能胜任这些工作么?

第五百六十三章 相谈甚欢王与杜

    江左来的人都是什么德行,王羲之心里是清楚的。

    一路上他也对这些家伙们多加考校,发现其中能成才的怕是寥寥可数。

    不过世家最大的优势就在于家学渊源深厚,所以把他们塞在位置上,只要遵循先辈们的做法,萧规曹随,就不至于出什么岔子。

    可是这只是让他们按部就班的去做。

    如果是让他们面对百废待兴的关中州府呢?

    而如果这背后更有人捣乱呢?

    就算是杜英和关中盟袖手旁观,那桓温呢,梁州刺史呢?

    王羲之微微皱眉,此时只恨这些家伙不争气,不然的话自己也可以拍着胸口保证,把人放上去,保准还关中百姓一个朗朗晴空。

    杜英则接着说道:

    “更何况三郡之地,可只是太守归于关中盟,其余的各处人选,还是要考虑到大司马和梁州刺史才是,尤其是扶风,现在还在梁州刺史兵锋下。

    纵然是余也不敢说能从梁州刺史的手中真的获得扶风太守的实权,更何况是江左?

    梁州刺史对江左的不满,本来就不是什么秘密,右军心里也应该很清楚。”

    “所以只是在长安?”王羲之沉声问道。

    “除了长安之外,其实还有蓝田、商洛。蓝田虽然是长安属县,但是王师兵马屯驻于此,县令之类的,大司马也没有让关中盟派遣人担任的意思。”杜英缓缓说道,“想来应该是打算留给江左的。商洛郡估计也一样吧?”

    王羲之微微点头:“既然仲渊知之,又何必再说此两处呢?”

    “说这些,其实只是想要告诉右军,余对现在我们两方既有的势力很清楚。”杜英笑道,径直起身,走向谢奕身边悬挂的舆图。

    一道道目光也追上杜英,只见杜英伸手在舆图上指了指:

    “关中向南,无外乎武关和祁山,一路向荆州,一路向巴蜀。现在余能掌控连通巴蜀的道路,而事实上江左世家已经掌控连通南阳的道路,不是么?”

    王羲之亦然起身,此时的他显然已经把杜英当作一个平等的盟友来对待,这个姿势也是给予杜英足够的尊重。

    不等王羲之回答,杜英已自顾自的说道:“如此一来,巴蜀和淮上等地的货物,其实可以汇聚关中,不妨我们双方来做生意?”

    王羲之沉声说道:“道路曲折,绕有千里,江左无须行此亏本之事。”

    “荆州,恐怕不会那么轻易让你们通行吧。”杜英反问道,“因此为了防止巴蜀彻底被荆州阻拦,变成大司马的后方,不管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你们仍然会愿意这么做的。”

    桓温晋为大司马、南郡公,麾下的文武们,尤其是那些荆蜀世家,自然更是看到了从龙之机。

    他们必然会变本加厉的阻挠江左世家对荆州、蜀中等地施加影响,最好是让本地之官民,知有桓温,而不知有朝廷,更不知有王谢。

    “江左之人,仍然可以通过这条道路进入蜀中,考察民风、探查消息。江左之物资,仍然可以通过这条道路出现在蜀中百姓的家中,使其知有江左。”杜英微笑着说道,“绕远,也总比没有好,不是么?”

    王羲之缓缓坐下,端详着手中的酒杯。

    显然他并不是非常喜欢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谈判节奏,可是他不得不承认,杜英说的有道理。

    这太香了,是自己没有办法拒绝的,更是江左其余各家必然会推动去做的。

    甚至王羲之都能够想象,假如自己不同意的话,杜英会直接选择绕过王家,和其余各家,尤其是磨刀霍霍向建康的吴地世家们商谈。

    尤其是此次北上的各家多半都是年青一代,这意味着相比于真的为家族争取到足够多的利益,他们其实更期望的是能够做出来一点儿成绩。

    从长远考虑,显然并不能胜过现在就博取一些和关中、巴蜀通商的蝇头小利。

    杜英只是从通商本身的角度来说,就足够让这些家伙心动了。

    轻轻叹息一声,王羲之沉声说道:

    “所以仲渊想要主动做出让步,一让世家子弟能够在长安占据位置,二能主导江左和巴蜀的商贸联络,所求为何?”

    谢奕和谢石兄弟两个,眼前都是一亮。

    这显然已经代表王羲之很满意杜英的条件。

    但是前提是他要知道江左世家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杜英微笑着竖起两根手指:“余的要求也有两个,其一,王谢两家联姻,无论是就此作罢还是另择人选,反正已经和阿元无关。

    王家可以选择对外解释称,性情不合、八字不合,或者直接就说不合适,双方一起解除婚约,但是绝对不能退婚或说任何一点儿谢家的不是。”

    果然,这小子还是为了这个。

    不过这也让王羲之微微宽心,沉迷于儿女情长之中,甚至不惜为此主动让利,这样的对手,也不见得真的那么难缠。

    谢奕则忍不住砸了咂嘴。

    为了谢道韫,杜英愿意做出让步,只是不期望影响到谢道韫和谢家的名誉。

    这个女婿,的确是个好女婿啊!

    “这个王家可以接受,而且王谢联手,势在必行,所以王家也期望能够另择良姻,玉成美事。”王羲之从容说道,早就没有了之前严肃表示不满的神态。

    和谢家因为这种事撕破脸皮,本来就没必要,更何况王家收获的也不少。

    “其二,太守府中虽然有位置留给江左子弟,但是余需要的是江左俊彦,而不是酒囊饭袋,所以右军可以挑选一些人才,余会亲自出题考察之。”杜英接着说道。

    王羲之怔了怔,对这个提议有些迟疑。

    这岂不是说杜英可以自己决断选择什么人?

    “此事不论出身,只论才华,右军若是觉得题目有问题或者评判有差缪之处,尽可以指出,届时余亦会邀请军中、关中等名士、大儒,一并评阅,右军认为如何?”杜英补充道。

    “不论出身,只论才华?”王羲之笑了一声,他大概判断出来杜英是真心想要选拔有用之人,所以也就不反对,“也好,世家之间本就难分上下,那就让这些年轻小子们比拼一下。”

    “所以两处所求,右军都答应了?”杜英问道。

    王羲之举起酒杯:

    “今日已知,长安有太守如仲渊,想来不日将繁华如故朝。”

    杜英亦然笑着举杯回应。

    王与杜,相谈甚欢。

第五百六十四章 招商引资

    谢奕有些无语的看着王羲之。

    这家伙刚刚目光之中都冷冰冰的,谢奕已经做好了抽刀的准备。

    说不过你,在我的地盘上还是能吓唬吓唬你的。

    结果谁曾想到,杜英到了之后,三言两语之间,竟然直接化解了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氛。

    宾客尽欢,主人······谢家兄弟大眼瞪小眼,显然还没有回过味来。

    “化干戈为玉帛,此人心所向也。”谢石的反应到底比自家兄长快一些,率先说道,“仲渊,如何实现方才所言,可有定策?”

    王羲之放下酒杯,也看着杜英。

    话说出来容易,但是想要变成现实,还得有一应举措。

    “关中百废待兴,而太守府会从两处着力,其一为劝民农耕,当初典午南渡,中原的耕作器械、技术等等尽皆南下。

    另外现在江左不只是在农耕,还在水利、冶炼、造纸等等方面多有建树。太守府打算在这些方面展开和江左全面的合作。”

    “还请仲渊细说。”王羲之也来了兴致。

    杜英微笑道:“简而言之,江左可以选择派遣工匠人手,而长安郡府负责出劳力、划定地块以及提供钱财。

    届时无论是农耕之后的税收,还是冶炼、锻造之后的产品,双方可以按照比例分成。”

    用后世的话说,其实就是招商引资。

    王羲之沉声说道:“若想实现这些,恐怕还需要满足很多条件,仲渊认为现在关中有那么多的民众以及财力?”

    “城中氐人妇孺,可入工坊从事一些简单的工作,之前的氐人战俘亦可前去耕作或者冶炼。”杜英缓缓说道,“单论汉人的话,或许并不够,但是若再加上氐人,似乎也不是什么问题。

    并且关中现有的百姓虽然不多,可是其实从西北、仇池、中原等地汇聚的流民不在少数,之前关中盟招募兵马,流民已占其五。

    而今关中既定,必然还有更多的流民向这边汇聚,而不是选择千里迢迢的南下江左,这是江左现在没有办法改变的事实,不是么?”

    王羲之一时语塞。

    北方越是混乱,南方吃到的人口红利越多,毕竟南方还是正儿八经的华夏正统、汉晋正朔,所以百姓的第一选择就是南下江淮。

    然而现在王师入关中,对于河北、中原等地的百姓来说,显然更倾向于选择距离更近的关中。

    江左会逐步失去源源不绝的南下流民,也失去诸多廉价劳动力,这是必然的。

    所以江左世家想要挽回这些损失的话,把产业向关中转移的确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至于钱财问题,其实也很好解决。”杜英不等王羲之回答,他知道王羲之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自己开出的条件,“江左各家显然并不是都愿意将家中这点儿家底都拿出来投入到关中。

    但是只要觉得应该在关中做点儿什么的各家,都可以拿出来一些钱财,投入到刚刚所说的这些工坊建设上、投入到农耕生产中,如此一来,等到有了收益之后,也按照各家投入的钱财比例分红便是。”

    “大家各取所需,这样甚好。”

    谢石已经率先开口,等于表明了谢家的态度——在这种事上,显然代表谢安前来的谢石更有发言权。

    至于谢奕,这位武夫也知道自己不是经营家产的料儿,所以当初都把荆蜀的家业丢给谢道韫和谢玄随便折腾,现在更是不在乎这些。

    王羲之同样微微颔首,不过还是沉声问道:

    “关中终归是四战之地,今日王师来也,殊不知明日会不会变换主人,那样的话,各家的投资,岂不是付之东流?”

    “若是右军担心这个的话,那大可不必前来关中。”杜英笑道,“而且我王师既然能顺利攻破长安,自然也会尽快荡平关中,让氐、羌重新臣服于典午正朔。”

    王羲之现在既然出现在这里,本身就已经足够说明他对在关中谋利很有信心,而且就算是没有绝对的把握,至少江左也不能将这一块肥肉拱手让人。

    所以刚刚王羲之所表达的疑惑,其实也是在变相的表明投资关中存在一定风险,此合约若是真的谈成了,那太守府那边肯定要做出更多的让利才可以。

    然而现在等于被杜英直截了当的拒绝了。

    “也罢,那敢问仲渊,其二为何?”王羲之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他本来就性情清雅,喜欢身处于山上而俯瞰红尘,既玩世不恭,又卓尔不群,所以对于这讨价还价之事并不怎么喜欢。

    六根不净,恐惹尘埃。

    只不过既然代表王氏和江左世家北上,总要有一个交代。

    不然的话,王羲之其实更喜欢和杜英这样有才思的人把酒论道。

    管他什么利益纠葛、什么王谢携手的。

    现在杜英既然已经表示了“爱来不来”,那王羲之也就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

    杜英微笑道:

    “其二,自然是如之前所言,长安也会鼓励江左商贾北上,降低税收、优先提供货物、优先选择商铺位置等等,这些举措应该对江左各家很有吸引吧?

    不过长安虽大,却也没有一寸土地是多余而无用的,所以是不是应该给江左这么多的优惠,还需要多加考量。”

    “愿闻其详。”王羲之径直说道,同时心中暗暗盘算,相比于刚刚的投资很有可能在一场战火之后就变成了打水漂,显然发展商贸才是更直接获得利益的方式。

    不过从长远来看,商贸的稳定性显然还是比不上在本地投资,尤其是关中人越来越多之后,来自于其余地方的商贾也会带来强而有力的竞争。

    杜英先提起前面的投资之事,显然也是更看好这个。

    “这就要看江左能保证每年或者每月会有多少商队携带多少货物前来,量大从优。”杜英笑道,“在商言商,商人逐利,所以若巴蜀、荆州等地的商贾带来的更多,那余也没有办法保证仍然能给江左商贾足够的优惠。”

    “这是自然。”王羲之缓缓说道,“不过只要太守府真心想要和江左合作,那么以江左的人力和财力,当然能够给仲渊带来惊喜。”

    杜英当即张开手臂,大笑着说道:

    “而今关中如久旱之田,四方风雨,来者不拒也!”

第五百六十五章 王羲之的薄礼

    王羲之当即端起酒杯:

    “仲渊好胸襟,当浮一大白!”

    “右军亦然不差。”杜英应声举杯,“余只道江左人物,风雅有余而处事不足,今日得见右军,方知江左才俊,果然名不虚传。此杯酒,当为长安和江左携手合作而饮。”

    两人遥遥举杯,共饮果酒。

    随手放下酒杯,王羲之的心情显然也有些激荡。

    转眼之间,化敌为友,原本战战兢兢不知道前路是什么的北上江左诸人,似乎一下子都有了光明的前景,各家多多少少都能够从中谋取利益。

    王羲之这个北上江左子弟的领袖,位置当然也就更加稳固。

    不过他旋即忍不住咳嗽起来,酒液都险些喷出。

    “右军!”谢石赶忙探身。

    王羲之挥了挥衣袖:“无妨,无妨!”

    杜英则心中暗叹一声,王羲之的身子骨已经不是很好了,结果还和历史上不一样,跑到关中走了这么一遭,不知道会不会导致这位书圣更撑不了几年?

    江左这样有威望和能力的支柱人物能够早早退出历史舞台,杜英当然是喜闻乐见的。

    只可惜这位书圣或许又少给世间留下一些精品,所以又让人忍不住暗暗叹息。

    “右军当多注意休养。”杜英露出担忧的神色,“江左和关中的未来,还少不了右军的扶持指引。”

    王羲之看了一眼杜英的神情,他并没有天真地认为杜英是真的关心他的身体健康。

    杜英真正担心的,应该是刚刚达成的这些共识是不是又出现变数。

    不过杜英有这样的心态,王羲之就已经很满足了,不能要求这不久之前的潜在敌人现在就开始和自己一条心。

    不过随着江左和关中的合作日益紧密,日后说不定真的会变成一条心。

    这时一头饿虎,喂饱了,或许真的可以降服。

    王羲之如是想着,平顺了一下气息:

    “让仲渊担心了,余亦会尽快拟定章程,同时征询各家意见。”

    “好,具体的条款和措施,太守府会在两日之内拿出来。”杜英点头说道,“也好让右军宽心。”

    王羲之抚掌笑道:“如此甚好。”

    接着,王羲之又看向谢奕:

    “今朝元子兄进为大司马,可凸显朝廷对于大司马的信任,北伐既已成功收复关中,日后进兵河洛,想来也是轻而易举。

    大司马应当与朝廷勠力同心、携手并进,早日恢复中朝基业。无奕为大司马之亲信,更是应当劝谏大司马,少听小人教唆,以免大家互有猜忌。”

    谢奕心里忍不住吐槽一声,也不知道是谁先来提防谁的。

    当初桓温入荆州,还不是因为在建康府的世家之间混不下去了?

    王羲之表明这个态度,显然是现在已经真心想要和杜英合作,所以害怕桓温会从中作梗,想要让谢奕站在此事也有利于杜英的角度,阻拦桓温有可能的举动。

    至于什么勠力同心之类的,谢奕可不会天真的听信王羲之所说的这些话。

    “正当如此。”心里吐槽归吐槽,表面上,谢奕还是微微一笑。

    至少桓温若打算做出不利于杜英之事,谢奕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王羲之点了点头:

    “无奕孤身一人北上,日后少不得也要久镇关中,家眷尽在江左,身边总是缺一些贴心照顾的人,而且这风土什物,应该用着也不舒坦。

    因此余略备薄礼,有江左之酒水点心、桌案茶壶等等,另外还有王氏培养的歌舞伎两人,年岁尚幼,或学艺不精,但端茶倒水、铺床叠被,还是可以胜任的。此皆在门外候着,无奕莫要推辞。”

    谢奕怔了怔,旋即摆手说道:

    “余常在军旅之中,不需要这些,就谢过逸少兄好意了。”

    王羲之摇头说道:

    “同在江左,既为乌衣巷中近邻,此次北上,本就有探友之意,此为余之小小心意,无奕笑纳便是。”

    谢石也想要趁机推动一下谢奕和王氏之间的关系缓和些,同样开口附和:“阿兄,右军有诚意在此。”

    “石奴叔所言在理。”杜英也点了点头。

    谢奕不由得皱眉,但也只好应诺,同时吩咐人准备一些回礼,显然尽可能的不想承王羲之的人情。

    王羲之的目的显然已经达到了,甚至都有点儿超额完成的意味在,所以心情还是很不错,施施然起身,又看向谢石:

    “石奴久未曾与尔家阿兄相见,就留下来吧。”

    谢石拱手一礼:“多谢右军成全。”

    “余只是一路提携照料江左这些子弟罢了,谈不上成全与否。”王羲之笑道,“无奕兄,仲渊,告辞!”

    谢奕起身行礼,而杜英更是直接将王羲之送出门去。

    王羲之踏过门槛,又回头看了一眼杜英,叹息道:“昔年丞相看顾司空之心情,余似已知之。”

    明知对方未来有可能变成敌人,可仍然爱惜人才并且期望能够提携,这大概便是当时王导的心态。

    杜英摇头说道:“右军清雅,志实在山林而不在红尘,此处打滚,非是心甘情愿,因此右军不是丞相。

    而杜某之所向,在关中万民,在天下安康,亦不在一家一户,不在我晋朝子民之内争也,因此余亦不是顾司空。

    铜镜为我之鉴,可以正衣冠。先人为我之鉴,可以知得失。然右军又何必以先人来类己呢?每个人的想法和活着的方法,都不一样,不是么?”

    王羲之微微错愕,旋即哈哈大笑,扬长而去。

    杜英注视着他甩起的衣袖,负手而立,露出一抹笑容。

    “你们在说些什么神神秘秘的。”谢奕的声音从背后响起。

    杜英回头微笑道:

    “子非鱼,子非我。”

    “什么神神叨叨的······”谢奕嘟囔一声,这帮文人就是让人厌烦,接着他话锋一转,“这逸少,也是胡闹,老夫就算在府邸之中,有几个亲卫按照往常一样照料就可以了,家中老仆用着也舒坦,非带要送两个丫鬟过来。”

    “无非是想要拉拢一下伯父罢了。”杜英笑道,“谁人不知这征西,哦不,大司马府上,伯父说话也算数?”

    “那是喝醉酒的时候,元子兄让我些罢了,谁还真的信?”谢奕无奈的说道,“大司马······就这么成了大司马了,光阴如梭啊······”

第五百六十六章 憋笑

    谢奕的感慨,杜英和谢石其实是理解不了的。

    毕竟还年轻。

    不过谢奕也不在乎他们两个能不能体会,径直说道:

    “今日受了王逸少的‘薄礼’,明日传出去风声,还不知道会怎么说余呢,你们两个皆是胡乱撺掇!”

    杜英和谢石交换了一个眼神,谢家五叔很果断的对杜英做了一个“你辈分小你来背锅”的神情。

    杜英翻了翻白眼,对谢五叔的行为很不齿,不过还是微笑着说道:“王家的马车在谢府门口一停,那么伯父不管受不受此礼,流言蜚语都少不了。

    更何况大司马也注定了不可能真的和江左在现在就撕破脸皮,所以伯父若是居中调和的话,大司马也是乐于见到的。”

    谢奕哼了哼:

    “送什么不好······也罢,正好阿元在家,这两个丫鬟倒是可以直接塞给阿元,她一个姑娘家的,身边没有人伺候也不行。”

    杜英微微一怔,怎么谢伯父关注的重点总是在这里?

    旋即他好像领悟了什么,瞥向另一边的谢石。

    谢石憋笑憋得很辛苦。

    杜英顿悟。

    谢奕这是担心自己独居长安,结果身边有两个俏丽丫鬟伺候,风声传到江左之后引得辛苦操持家业的阮氏不满。

    伯父,怕老婆也不是一件很丢人的事,说出来其实也没关系的。

    甚至杜英觉得,谢奕这样一个沙场破军、所向披靡的武人,怕老婆、女儿奴,这才能体现出他内心温润柔软的一面。

    这不是一个纯粹的杀戮机器,他的锋芒尽数向外,而把爱都留给了家人。

    谢奕霍然回首。

    谢石轻轻咳嗽一声,脸色肃然。

    杜英微微撇头,但是翘起的嘴角也已经平复。

    谢奕登时挑眉,总觉得这两个家伙在笑?

    而杜英从容的看过来:“伯父?”

    伯父太小看我的演技了,我虽然没有受过严格的训练,但也不会笑。

    只是没想到谢五叔的演技也不错。

    谢奕没有抓住这两个家伙的把柄,也只好微微点头,看向杜英:“仲渊,尔若给了江左这么多优惠,恐怕会引起大司马和荆蜀这边的不满啊。”

    杜英怔了怔,反问道:

    “伯父此言差矣,谁说这些好处就只是给江左的呢?”

    “啊?”谢奕忍不住惊讶的看向杜英。

    “同样的条件,也当然可以和荆蜀的世家、商贾谈一谈,甚至余还想问一问襄阳的雍州世家,想不想重回故土,关中的大门可以一直都对他们敞开。”杜英微笑道。

    “这······”谢奕和谢石不由得交换了一个眼神。

    两边通吃,过分了。

    “不过是合情合理的竞争罢了,没有什么两头都要占便宜的说法。”杜英似乎知道他们兄弟两个在想什么,解释一句,“刚刚也已经和王右军说过,商人逐利,所以谁开出来的好处多,太守府的政策就倾向于谁。

    太守府亦然草创,同样没有那么多的底蕴,自然也不可能给各方势力都带来足够多的好处,因此只能通过折损一方的利益来满足另外一方的需求。”

    “这样恐怕会形成恶劣的竞争啊。”谢石皱眉。

    杜英正色说道:“若是太守府不做这些的话,难道就没有这种恶性竞争了么?而且双方争执越大,对于太守府来说,当然好处就越多,在余看来,这就是良性。”

    虽然没有听过“恶性”和“良性”这种名词,但是谢石还是从字面意思上明白了。

    杜英接着说道:

    “王右军显然已经知道,当征西将军晋为大司马之后,双方之间的冲突就已经不可避免,所以他应该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之所以王右军会这么爽快的答应余提出的这些条件,说到底还是因为他想要从各个方向上都对荆蜀形成压迫。

    荆蜀历经战事,论元气和底蕴,当然是比不过江左的,右军自然会尽快从各方面发起‘进攻’。”

    “不动刀子的战斗,往往才是最残酷的。”

    谢奕明白了杜英的意思,江左肯定要从官员的调遣、商贸投资等等方面向荆蜀渗透:

    “逸少越是这么做,越是会导致大司马不得不摒弃关中而南下保护荆襄,对仲渊来说,这倒不是什么坏事。

    若真是如此的话,关中虽在漩涡之中,却反而或有施展之地。仲渊一定要把握好机会。”

    杜英点头:“这是自然。”

    “至于你和阿元的婚事······”谢奕斟酌道,“既然王右军已经做出让步,那就不能等他再反悔,还是早日定下的好。

    尤其是现在大司马还在,邀请大司马做媒,也等于再一次向元子兄示好,避免元子兄误会仲渊。

    不过不知道令尊是何意见?毕竟是儿女大事,令尊若是不在长安的话,未免有些遗憾。”

    杜英叹道:

    “而今关中和河西之间,还有氐人尚未荡平,家父身为天水太守,应该也会尝试前往天水,数月之间怕是都不能前来关中。

    不过族中必然也会派遣其余族老前来,另外若是道路通畅,家慈也会过来,或可弥补遗憾。”

    谢奕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为人父母,不能亲历儿女成家,总归是憾事。可惜世事动荡,家破人亡者两全,也只好这样了。

    刚入长安,涉及到王、谢、杜各家,而且仲渊初为长安太守,正是万众瞩目之时,此时也不适合大肆操办,恐惹来非议。

    聘礼仪程,关中盟里应该也有明白之人,仲渊大可请教,既然一切从简,那也没有太多可讲究之处。

    不过仲渊等会儿再去见阿元一面,然后阿元出嫁之前,不适宜再和仲渊见面,否则不合礼法,可好?”

    “自当如是。”杜英赶忙答应。

    “且去吧。”谢奕挥了挥手。

    杜英告退之后,谢石走上前两步,低声问道:

    “阿兄打算和仲渊同行?”

    “现在也别无选择。”谢奕苦笑道,“身在双方之间,余无从抉择,处境和仲渊虽不同却相似,所以同行也好。

    这小子胸有韬略,只要稍有机遇,定能乘风而起,所以余也想看看他能走到哪一步,不妨就护送一程、提携一程。”

    “那三兄那边?”谢石缓缓说道。

    “你们走你们的路,我走我的路。”谢奕径直说道,“所求不同,依己心而行,无须勉强。

    石奴觉得谁对,自然就可以攘助于谁,以石奴的本事,定然也能绽放光彩。就算是想要入大司马幕府,阿兄也不反对,甚至可以为你举荐一二。”

第五百六十七章 可怜天下父母心

    听闻谢奕所言,谢石不免笑道:

    “家中虽不能孤注一掷,但是总也不好处处下注,这样世人又如何看我谢家?所以大司马那边,终归不可能是余之同路人了。

    至于阿兄和三兄这两条路,或许现在还看不出来孰对孰错,不过余还年轻,不是么?

    想来两位兄长到时候都不会对我这小弟不管不问的。”

    谢奕颔首:“这是自然,别看安石一副高士卓然的模样,但是对四弟和你最是不放心。

    石奴你虽年轻,但是总归知轻重、有才思。现在余倒是有些担心四弟,未免浮躁了一些,恐怕会被人算计啊。”

    “有三兄在,应当无妨。”谢石宽慰道。

    “现在长安初定,军中事宜也不少,余养病两日,就当回军中。”谢奕缓缓说道,“阿元的婚事,恐怕也少不得石奴为之费心。”

    谢石当即一拱手:“本就为阿兄排忧解难而来,这是自然。”

    谢奕又叮嘱一声:

    “仲渊此人,才高而桀骜,可以诚待之,莫要颐气指使。其麾下英才亦颇多,石奴当谦虚为上。”

    谢石也郑重的拱手:“阿兄宽心。”

    “这乱世之中,几人可真的宽心啊。”谢奕负手而立,看着头顶上有些阴沉的天空,长叹道。

    ————————————-

    天阴下来,吹来的风也冷了几分。

    谢奕府上后院中本就只有几名谢家老卒伺候,因此更是显得萧条。

    引着杜英而来的老仆停在楼阁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并不随杜英入内。

    “这一次怎么不在外面水榭坐着?”杜英举步而入。

    谢道韫正捧卷端坐,但是余光明显时不时的瞥向门口,根本就没有心情真的看书。

    此时瞧见杜英的身影,当即随手把书一放,匆忙起身,不过又觉得这样未免显得自己太焦急了,伸手垂下来轻轻捋了捋衣裙,才翩然迎上杜英:

    “外面起风了,余又不是不知寒热的人。怎么样,右军可有刁难于杜郎?”

    “那肯定的了!”杜英一伸手,在身前掠过一个半圆,颇有一种江山指点的感觉,“奈何杜某技高一筹、才高八斗,只见得豪言壮语、信手拈来,兵马旌旗、手掌翻覆。

    直吓得那王右军两股战战、几欲先走,最后不得不拜服在地,道一声‘英雄好汉,饶我也!’,这是何其威风,只可惜阿元没有见到那一幕,可惜,可惜啊!”

    谢道韫登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信你才怪了!

    不过看杜英笑嘻嘻的样子,应该是没有真的吵起来。

    “不信,不信我可是有证人的!”杜英着急了,作势便要去喊人。

    谢道韫赶忙拉住他的衣袖,无奈恳求道:

    “好啦,好啦,妾身知道了,杜郎最是雄才伟略,且先坐下吧。”

    杜英这才施施然落座,简明扼要的将刚刚议事堂上和王羲之的交锋阐述了一遍。

    谢道韫捧着茶杯细细听着,不知不觉茶都凉了。

    杜英的声音消散,谢道韫方才恍惚回过神来,忍不住感慨道:

    “右军虽有傲骨,奈何还是有王氏族人众多需要养活,不然的话也不可能答应杜郎这么多。尤其是王谢两家各自退婚,恐沦为外人笑料。

    看似宾主尽欢,谁又知道右军的心思在这其中变换了几次?暗流涌动,稍有不慎就是相互攻讦。”

    “倒也不至于。”杜英笑道,“虚名于王氏有何用?不能当饭吃的。而且琅琊王氏的名声很好么?当年王家的人还造反呢。

    结果王丞相大权独揽之后,便是‘王与马、共天下’,谁还提当初王敦之乱?”

    一边说着,杜英一边向谢道韫这里凑了凑,想要去握住谢道韫的手。

    谢道韫微微侧身,做贼心虚一样瞥了一眼门口。

    毕竟不是在杜英府上,谁知道阿爹什么时候过来?

    说到底她还是云英未嫁,若是和杜英亲亲密密的,让阿爹看到了,脸上多少有些挂不住。

    “无妨,正是伯父让余先过来见你,毕竟要分开些时日了。”杜英直接捉住了谢道韫的手,本来就在那儿欲拒还迎的,杜英自然也不客气。

    谢道韫却怔了一下:“杜郎何意?”

    接着,她难免焦急起来:“可是战事又有不顺?”

    “氐人老实得很,是你我婚事。”杜英笑道,“伯父想要尽快成亲,落成此事,免得再起波折。”

    谢道韫呼了一口气,轻轻推了他一下:“就知道吓唬人。”

    “所以总归是要让你待在此处的,现在就跟着余回家,传出去了有损名声。等会儿余让归雁带着府上的仆人过来。”杜英温声说道。

    “爹爹的意思吧?”

    杜英点了点头。

    “阿爹虽然性情直爽,但是粗中有细,显然还是不想我受了委屈。”谢道韫倚在杜英身侧,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可怜天下父母心。”杜英低声道,“以后你我也是为人父母,自当以之为楷模。”

    谢道韫却果断的摇了摇头,握紧了杜英的手:

    “阿爹征战沙场多年,鲜少有回家的时日,二叔体弱,三叔年幼,当时娘亲几乎是一人撑起了整个谢家。

    妾身可不希望杜郎也这样,哪怕杜郎不需要事事处处为妾身着想,只要能够长久陪伴,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这是乱世,余只能尽量吧。”杜英无奈的笑道。

    他不敢答应。

    谢道韫伸出纤指,按住杜英的嘴唇:“不想听这句。”

    杜英会意,伸手揽住她,低声说道:

    “杜某自然会长长久久的守护阿元,今日短暂的分开,就是为了不久之后可以长相厮守。”

    “琴瑟和鸣,于飞之乐,何其美哉。”谢道韫喃喃说道,目光流转,满满的都是期待。

    “只可惜你我婚事还是要邀请大司马为媒,还是要邀请王右军等人在场。”杜英有些遗憾的说道,“这其中不管愿意还是不愿意,总归是夹杂了一些尔虞我诈和世家之间的倾轧斗争。”

    “杜郎都说了,乱世嘛······”谢道韫闭上眼,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以及和爱郎的温存,“当知足常乐。”

    “定让阿元开心。”杜英捏了捏她的脸颊,“府上多为老仆,恐难成事,需要什么尽管吩咐归雁,这小丫鬟人小鬼大、机灵得很,可不比你家疏雨那个傻丫头。”

    谢道韫戳了戳杜英:“好好好,就你家丫鬟聪明。”

第五百六十八章 桃叶连桃根

    “马上就真的是咱家的了。”杜英笑道。

    此时,门外响起轻柔的脚步声。

    谢道韫打了一个激灵,赶忙从杜英怀里挣出来,发簪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这坏家伙给拽下来了,秀发凌乱披散。

    还好这家伙没有如往常一样过分的直接往衣领里探手,不然被外人看去了,谢道韫怕是恨不得直接找个地方钻进去。

    走进来的是两个小小的身影,皆是丫鬟装束。

    杜英定睛看去,这两个小丫鬟身着粉裙,也就是十岁上下的样子,粉雕玉琢,小脸儿圆嘟嘟的,煞是可爱。

    而且她们的样貌差别也不大,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有略微有所不同,而衣衫上的装束颜色一红一蓝,显然也是为了方便区分。

    “这······”杜英有些诧异。

    两个小丫鬟显然也被突然出现的男人给吓到了,再看谢道韫秀发凌乱的样子,似乎意识到刚刚屋子里正发生着什么,登时都有些害怕的微微后退,甚至都忘了行礼。

    “桃叶、桃根,过来。”谢道韫招了招手,“莫要害怕。”

    两个丫鬟这才亦步亦趋走上前,小心翼翼的见礼。

    谢道韫给杜英介绍道:

    “这便是刚刚王家送来的丫鬟,阿爹不是转手送给我了么?但是还正奇怪,这王右军还是很大方的。

    没有想到原来是杜郎已经和王右军谈妥了,不然这两个可爱的小姊妹,余可是受之有愧。”

    “这是给伯父的,王右军期望能够和大司马之间不至于直接动手,或者说······期望大司马能够对江左放松警惕,好方便江左有所动作。”杜英解释道,“因此不管余和右军商议如何,都会送给伯父的。”

    “阿爹给了我,便是我的丫鬟了。”谢道韫一张手,护住两个小丫头,瞪了杜英一眼,“这两个小丫头,不见得就比归雁差。”

    杜英有些无语,谁家丫鬟更聪明,这有什么好争执的?

    过两天都是咱家的了。

    不过他旋即想到了什么。

    桃叶、桃根,好像是挺熟悉的名字啊。

    杜英抽出腰间插着耍帅的折扇,“哗啦”一打开,曼声吟诵道:

    “桃叶映红花,无风自婀娜。春花映何限,感郎独采我。”

    三道目光登时齐齐汇聚在他身上。

    谢道韫柳眉微蹙,沉声说道:

    “这两个丫头还小着呢,你不准有非分之想。”

    杜英一怔,赶忙摆手:“没有,没有,只是应景而作罢了。”

    谢道韫轻哼一声,我信你?

    倒是有一个小脑袋从谢道韫的身后探出来,弱弱的说道:

    “太,太守作诗,怎么只有阿姊,没有我?”

    “桃根,你在说什么呢!”桃叶惊讶的拉扯妹妹。

    对面这是何等大人物,她们又怎么会不知道?

    先登破贼的凶神恶煞,江左各家都得礼敬三分的长安太守,岂能用这种语气和他说话?

    杜英一怔,没有责怪的意思,反倒是尴尬的一笑:

    “忘了,忘了,下次一定!”

    桃根这才又缩了回去。

    “太守,舍妹莽撞,还请太守莫要责怪。”桃叶一边柔声说道,一边恭敬地行礼。

    “哈哈哈,唤一声‘公子’便是。”杜英摆了摆手,“余又不吃人,不至于战战兢兢的。”

    谢道韫有些无奈,她能感受到身后两个小丫鬟下意识的靠在一起,但是却还是努力的想探出头看过去,显然对于杜英很感兴趣。

    这家伙哄骗人心也是有一手。

    “来,唤一声‘公子’听听。”杜英扶着膝盖弯下腰,露出人畜无害的笑容。

    谢道韫无奈的把这个家伙拉开,在她看来,自家杜郎分明就像是一只大灰狼在引诱两只懵懵懂懂的小白兔。

    同时,谢道韫吩咐两个小丫鬟:“你们先去收拾一下自己的屋舍吧,家中也没有几个人,可以随意布置。”

    两个小丫鬟这才慌里慌张的溜走了。

    谢道韫目送她们离开,轻嗔道:

    “杜郎,这两个丫头还小着呢。”

    “若是大一点儿的,王右军也不敢送。”杜英笑道。

    一来谢奕有点儿“妻管严”,是不太想在外面随便接受别人塞过来的女人的,二来年纪长一些的婢女送过来,自然就难以保证这背后是不是牵扯到什么算计,这婢女被当做一条眼线。

    到时候主仆之间相互提防,还不如没有这个人呢。

    “右军诚意满满啊。”谢道韫也明白了杜英的意思。

    “王家如今树大招风,却又鲜少有能为砥柱者,所以右军愈发期望王谢两家能相互支撑,王氏扶持谢家,而谢家崛起之后自然也会为王家遮风。”杜英淡淡说道,“因此与其破坏了谢家对自己的信任,反倒不如主动表现的有诚意一些。”

    “只可惜这两个小丫头,才出狼口,又入虎穴。”谢道韫白了他一眼。

    谢奕既然把这两个丫鬟留给谢道韫,以后肯定都是要作为陪嫁的,早晚得落入杜英的口中。

    “站着不累么?”杜英拉着谢道韫重新坐下,“或许吧,不过余窃以为,余应该还不算是吃人不吐骨头的老虎。

    乱世之中,这些歌舞伎本来就是世家培养出来,或聊以自娱,或互相转赠作为礼物的。

    对于这一对小丫头来说,长大之后或为人奴婢,受尽主母欺辱。或辗转于各家之间,难觅良人,这难道就是她们的好命途么?

    至少在咱家,杜某自问不会苛责亏待于谁,家里也不缺这两幅碗筷,更不会把她们作为物品转手送给别人。

    而阿元这位主母,心地善良,对这一对儿小姊妹,怕是爱护都来不及呢,又如何会欺压?”

    谢道韫微微颔首,重新靠在杜英的肩膀上,柔声说道:

    “这混乱的世道,各有各的难处。”

    “乱世既在,众生皆苦。”杜英笑道。

    “杜郎觉得佛家所说有理?”谢道韫有些奇怪的说道。

    佛道两教,在江左皆有市场,拥趸者甚至相互争执,各有各理。

    但是佛道两教所言,终究空泛而虚妄,至少没有办法立刻拯救关中百姓于血火之中,所以谢道韫之前认为杜英什么都不信的。

    “并不是。”杜英摇了摇头,“无论是佛道,还是其余百家,皆有其治世安民之理,然只遵循一家学说,终归浅薄。纳百家之长、汇百业之功,如海纳百川,方可成世事太平、国祚绵长。”

第五百六十九章 檐外秋雨,舍内春风

    谢道韫细细琢磨着杜英的话:“不信所有,而又信所有,杜郎总能发人深省。”

    “其实苍生皆知此道理,务实为上,谁家有用就用谁家的,谁家无用则摒弃之。”杜英笑道,“反倒是身在云端之上的人物,离开红尘久矣,逐渐忘了为人处世之道。

    求偏颇、求极端,而不认他人之所长;求争斗、求胜负,而不愿共享世事之太平。”

    谢道韫斟酌说道:“杜郎所言,其实颇有几分‘中庸’之道。”

    “中庸慎独、兼容并包,此为君子所为。”杜英郑重说道,“且不论治国理政之策,单以对人之性情的约束和规范而说,余窃以为还是儒家学说最值得学习。

    奈何饶是如此中庸而平和的学说,也会在一代代人的传承和理解以及上位者的利益诉求下,逐渐变得不是原来的样子······”

    “杜郎在说什么?”谢道韫秀眉微蹙,好奇的问道,“现在儒家倒是在江左势弱,其经典虽多为各家所传,但论人尽皆知,那自然已经远比不上佛道。”

    听不懂是因为你不知道后来的八股都把儒家给扭曲成什么样子了,若是往后数百年,咱们两个现在这个状态是真的要浸猪笼了······

    说来,这也应该是杜英来到这个世上之后第一次关注到佛道各教的存在以及其已经对世人施加的影响。

    杜英也不由得庆幸,幸好自己开局的位置是在关中,若是在南方,不止要面对世家,还得面对佛道各方,各自都有自己的利益,想要虎口夺食,难矣!

    感慨之余,杜英也微笑道:

    “只是些许未成形的想法罢了,现在至少余也不用担心治理一国需要什么,不是么?”

    “杜郎怀有治国之志,出将入相,情理之中。”现在毕竟不是在杜家府上,这些话谢道韫也不打算多说,表达了对杜英的期许之后,她转而抿唇轻笑道,“只要杜郎没有皈依佛门之心,妾身就心满意足了。”

    杜英郑重的点头:“佛门就算了,青灯古佛,岂不是少了很多红尘中的乐趣,而且那岂不是误了阿元一生。”

    接着,杜英低头凑到谢道韫的耳畔,轻声说道:

    “毕竟现在咱们还年轻着呢,余还得满足阿元的需要。”

    “我,我有什么需要!”谢道韫娇嗔道,“呀!”

    杜英直接把她拽了起来。

    “杜郎,光天化日,而且还是我家府上!”谢道韫急促的说道。

    “没人。”杜英直接拥住她的腰,把人顶在墙上,直接吻上了谢道韫的唇。

    谢道韫“呜呜”两声,也就不再反抗了。

    联想到两人应该会分开一段时间,她当然也是恋恋不舍。

    不过旋即谢道韫就感觉到不太对劲。

    若是按照往常,杜英此时应该是把她往床上一推,然后扑上来解腰带,结果今天这家伙直接就掀起了裙摆。

    “杜郎?”谢道韫伸手撑住背后的柜子,有些惊慌。

    杜英凑上来低声说道:

    “难得今天阿元盛装而来,脱脱穿穿的太麻烦了。”

    “那怎么可行!”谢道韫焦急的想要推开他。

    不过随着杜英的手顺着裙摆继续向上游,谢道韫轻轻咬唇,又不说话了。

    细细的雨,带着深秋的寒,顺着屋檐流淌下来,淅淅沥沥。

    而屋舍之中,烛光摇曳,衣衫散落。

    温暖如春。

    ——————————-

    秋雨还在下着,天昏昏暗暗,让人分不清时辰。

    长安太守府。

    新官上任的长安郡丞——王猛,正襟危坐,翻阅着各个掾史送上来的公文。

    长安太守府下的各处掾史目前还没有完全确定,因此实际上还是关中盟的林丛等人代为履行职责。

    因此当杜英举步走入府衙的时候,四处响起的,还是“盟主”的称呼,让杜英恍惚间觉得自己还是在少陵坞堡。

    接着杜英便看到了飞也似的翻阅公文的王猛。

    只见得师兄左手拿过来一卷竹简或者文书,随手摊开,匆匆扫了一眼之后,就直接往旁边一推,两句话吩咐下去,自然有旁边的几名参谋司的小参谋负责书写批注,而这些批注后的文书又堆放在另一侧。

    每当王猛发现几名小参谋已经手忙脚乱、写不过来的时候,就改为抽出来一本已经写好批注的,再检查一遍。

    杜英信手拿起来一份公文,是关于长安城中府邸划分的。

    氐人豪酋众多,因此长安城里不少民居也都被改为了豪酋私宅,遍布内外城各处。

    因此王猛的批复也很简单,“外城之宅,但属氐人豪酋,先分以便于民”。

    内城宅邸,未来不知道还会不会作为他用,而且内城实际上并没有商铺之类,贸然将民众安置进来,各种采买都不方便,只会徒增内城的混乱,最好先放一放。

    外城的自然就没有那么多讲究了。

    其余的公文差不多也类似。

    简洁明了。

    王猛并没有指示属下的人具体应该怎么做,又有什么注意事项。

    他只是表述了自己大体上的态度罢了。

    不然的话,这些公文也不知道要看到猴年马月。

    或许这就是治国之才吧,杜英如是想到,把师兄放在郡丞这个位置上甚至都有些委屈他了。

    不过师兄至少应该还是很看重这份工作的,难得见到他不那么吊儿郎当。

    王猛似乎对杜英的到来后知后觉,翻阅完眼前的公文,又给小参谋吩咐几句之后,方才抬起头,打量着杜英。

    这家伙冒雨回来的,但是脸上挂着笑意,如沐春风的感觉。

    肯定没去做好事。

    至于这一次杜与王的会谈之中发生了什么,王猛倒是早就已经知情,毕竟这么重要的事,杜英不可能等把谢道韫折腾的四肢酥软之后,再跑来告诉师兄,早就先吩咐人传话了。

    还答应了王右军尽快拟定章程,更不能耽搁。

    不然王右军后悔了,那今天一阵忽悠可就白费了。

    王猛伸手指了指杜英的脖子:“胭脂印子还没擦干净呢。”

    “都啃干净了,哪里有······”杜英随口说道,一副不信的神情,不过旋即明白,师兄这是在诓他,登时收住话头。

    王猛登时抓起来一份竹简,敲了敲桌子,冷笑道:

    “可以啊仲渊,师兄我在这里做牛做马,你去卿卿我我。好意思的吗?”

    周围的文吏、参谋们一个个都微微低头,也不知道是不敢看,还是在憋笑。

第五百七十章 愧对乡土,何谈衣锦(加更)

    好家伙,捉女干的竟然是我师兄!

    杜英神情一肃:

    “于师兄而言,治大国如烹小鲜。区区一郡之地,交给师兄,余毫无挂念。此份了解、支持与信任,师兄应感怀才是,缘何惊怒?”

    王猛哼了一声。

    虽然话说的好听,但是你师兄我,也想偷懒啊。

    “事务繁忙至此,尔等师兄弟还有闲情逸致在此吵闹,公堂之上,也不怕被他人笑话。”一道声音突然从门外响起。

    杜英和王猛都是一怔,旋即一个转身、一个起身,大步迎出去:

    “师父!”

    进来的那人,正是法随。

    任群亦然跟在法随身边,一副对这两个师兄弟当众耍宝见怪不怪的神情,惹得杜英和王猛齐齐瞪向他。

    任群当即轻轻咳嗽一声,拱手见礼:

    “先生被护送至少陵,听闻长安初定,特随属下前来。”

    “师父,总算是把你给盼来了。”杜英亲亲热热的笑道,顺手搀扶法随。

    “余还没有老的走不动路呢。”法随显然对于两个徒弟当众丢人的行为颇有些不满。

    这明显不符合他风仙道骨、不入红尘的形象。

    王猛看师弟的马屁拍在了马腿上,不由得嘿嘿一笑,当即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正好有王右军刚刚差人送来的江南上好茗茶,着人为师父沏一杯,品品味道?”

    “善。”法随眼前一亮,目光同时在堂上众人身上扫过。

    大家都知道这是盟主和主簿的师父,谁敢怠慢?

    一个个放慢手头上的工作,甚至不敢吭声。

    “无需如此,余不过乡野村夫罢了,教出来的这两个劣徒,身在高位,并不意味着余有多可怕。”法随微笑着说道,“景略、仲渊啊,让他们一切如旧便是。”

    “那请师父后堂叙话吧。”杜英一边摆了摆手,“此处嘈杂,扰了师父清净。”

    法随无奈的说道:

    “原来在山上的时候,最不清净的就是你们两个家伙。现在下山了,反而比之前更闹腾了,老夫甚至都不得不下山走一遭,所以何来清净?”

    话虽这么说,他还是往后堂走去。

    杜英登时对着王猛使了一个眼色。

    王猛了然。

    师兄弟达成共识。

    “洪聚,以后尔为长史,还是要接管郡中事宜的,先看看公文吧。”王猛支开任群。

    任群会意,应诺一声。

    ——————————-

    “华山清幽,老夫还是喜欢山林泉水。”法随抿了一口清茶,淡淡说道,“你们企鹅说说,到底是什么事让为师要走一遭?”

    杜英微笑道:

    “大司马以三郡之地予关中盟,便是看准了关中盟不可能以一己之力统筹三郡,届时左支右绌,必然还是要求助于大司马。

    同时这三郡之地,遍布荆蜀和江左人物,双方少不得要互相争斗,如此一来,三郡之地,又成党争、朝争之新战场矣。

    无论余制定出什么政策,恐怕到时候居于上位而指挥者和居于下位而实行者,都会互相拖延,甚至相互攻讦,最终这些政策,不管如何有利于民生,都会不了了之。

    长此以往,关中,终归不可兴旺。此或亦为大司马本就欲所见,且也一样符合江左所需。”

    “因此仲渊想要治好关中,只能尽量对自己人委以重任。”法随顺着杜英的意思说道。

    “师父明察。”王猛点头,“而重中之重,便是三郡太守之职,长安太守并郡丞,仲渊与徒儿共领之。华阴为战守之地,因此意欲以洪聚和伯夷为太守、郡丞。

    现在还剩扶风太守人选,我等皆属意师父。放眼关中盟,也无再胜过师父者。”

    杜英随之补充:

    “师父本就家在扶风,联络乡里,获百姓支持,自然也能抵御大司马以及梁州刺史的侵噬。”

    法随的目光从杜英身上扫到王猛那边。

    师兄弟两人显然早就已经达成了共识。

    就是来合伙算计自己这个好师父。

    “那为师若是不愿意去呢?”法随反问道。

    杜英无奈的说道:“师兄和余,只是窃以为师父是最佳人选罢了,若是师父不愿,当然不能强迫师父。

    现在华山那边在双方兵马交锋之处,师父返回华山也不安稳,所以可以先暂留在关中盟内,关中书院草创,还请师父点拨一二。”

    法随叹息一声:“也罢,既然弟子有所请,我这做师父的也不能真的无动于衷。

    去国经年,如今再还乡,倒也真的想看看,那些父老故人,在这战火之中还有几人幸免?

    不过为师之志,本不在于一方郡守要员,所以仲渊啊,你最好还是给为师派些靠得住的吏员,不然的话为师可不保证把这扶风郡变成何样。”

    “师父放心,定让师父衣锦还乡。”杜英正色说道。

    像是师兄这种退可为山中闲云野鹤,进可为朝堂天下宰执的,终究少之又少。

    杜英很清楚,师父只是一个学问颇深的隐士罢了,也从来没有什么居于高位、统筹一方的经验。

    让他去坐镇扶风,更多的还是考虑到乡土家族之类的。

    因此杜英到时候肯定是要给法随配备一整套靠谱班子的,尤其是现在长安府上很多掾史的位置其实都要让给大司马或者江左的人,关中盟的掾史们正好可以抽调前往扶风或者华阴。

    在杜英的坚持下,显然王羲之暂时并没有插手华阴和扶风的官员安排的意思,所以这两处,才是杜英想要努力打造的能够完全听从于自己政令的“净土”。

    “这就免了吧。”法随淡淡说道,“在外多年,未曾归去,无功于父老、有愧于先祖,衣锦还乡,恐为人耻笑。

    更何况如今扶风仍在氐蛮手中,余这太守想要走马上任,恐怕还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吧?”

    “大司马暂无对氐蛮余孽用兵之意,但余会尽快出兵。”杜英径直说道,“接管华阴、进攻扶风,逼迫氐蛮向安定、岐山等地撤退,此为关中盟接下来的目标。”

    “岂不是成为大司马手中之刀剑?”法随微微皱眉。

    他就算是再不问世事,两个徒弟当然还是关心的。

    杜英简要的讲述了一下今天和王羲之的会面内容,接着沉声说道:

    “王右军既意欲动荆蜀,那么大司马必难两全。既不能坐视大司马弃关中而去,那纵然为其刀剑亦可矣。”

第五百七十一章 我也脱不开喽!

    杜英既然已经给了王羲之一些好处,或者至少说主动向王羲之示好了,那肯定也得给桓温一些解释。

    桓温不是那种有心情听你狡辩的人。

    因此关中盟率军进攻扶风或者渭水等地,再配合上杜英给荆蜀世家、商贾一些好处,甚至不需要跟桓温解释什么,就足够表现出来自己仍然愿意为大司马所用的诚意。

    “初来乍到,为师亦不能为尔等判断。”法随见杜英说的信心满满,也就放宽心,缓缓说道,“现在风雨之中,当一切谨慎为上,一步错则步步错。

    为师不过一介草民、孑然一身,仍有退路,但是尔等既已承担要职,都督一方军民,则因果牵系其中,独善其身已无可能。

    为师或与他人不同,不求尔等真能出人头地,只求能行欲行之事,保自身性命无虞。”

    “谨遵师父教诲。”两人齐齐应诺。

    或许师父的想法和追求和他们有很大的区别,但是他们能够从师父的话中感受出来,师父是真心期望他们能够好好活着,哪怕不求功名。

    杜英微笑道:

    “今日和谢伯父商议了婚事,谢伯父想要趁着如今长安难得有几日太平,尽快选一黄道吉日将婚事办妥。家父不在身边,因此可能还需师尊操劳。”

    “自然,不过还是当征询令尊意见为先。”法随欣慰的说道,打量着杜英,“岁月须臾,没想到弹指间,仲渊都要成家立业了······”

    接着,他扭头看向王猛:“景略啊,你年长仲渊数岁,却至今如为师这般孑然一身。

    为师本无意于红尘,但景略尔既在红尘之中,又怎能不续香火,不成家业?”

    王猛尴尬的笑了笑。

    杜英笑道:“无论关中盟还是荆蜀、江左各家,可都盼望着能够把女儿嫁给师兄呢。”

    “待为师也为景略参详参详。”法随根本不给王猛争辩的机会,径直说道。

    王猛忍不住嘟囔一句:“师尊方才还说无意于红尘。这儿女婚事,岂不也是红尘俗事?”

    法随听得清楚,瞥了他一眼:“如今为师既已答应了你们二人所请,早在红尘之中。”

    王猛张了张嘴,有一种搬石砸脚的感觉。

    “师尊可以先在府上住下。”作为好师弟,杜英还是站出来缓解了王猛的尴尬。

    “这就不用了,人来人往,过于嘈杂。”法随摇头,“关中书院应该会搬入城中太学吧?这两日除了仲渊婚事之外,横竖无事,就陪着君章兄将书院上下打点一下。”

    “师尊喜欢就好,另外弟子还有一请。”杜英接着把自己要对江左前来的人才选拔考核一下的意思说出来。

    “王右军竟然会答应此事。”法随惊讶说道。

    王猛解释道:

    “王家也已非王丞相尚在时,虽贵为江左第一世家,然其中良莠不齐,少有能成大器者,早非当年对各家指手画脚而无人敢不从。

    众口难调之下,王右军应当也在愁心此事,让任何人坐在长安郡府的某一掾史位置上,都势必要亏待其余某家。

    因此仲渊意欲考校文采,王右军自然顺水推舟,选拔出来的人才,或非王家所喜,但至少身在其位,不会丢了江左颜面。”

    “昨日黄花啊。”法随叹息道。

    他们这一代人,还活在当年王丞相力压江左、威慑天下的阴影中,现在恍惚之间竟然都没有意识到,王家已经只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了。

    “也罢,这些事余同君章兄商议便是。”法随都已经答应了那么多事,也不差这一点儿。

    “有劳师尊!”杜英郑重说道。

    若非师父疼爱这两个弟子,以他的性子,自然这么干脆。

    法随笑着挥袖向外走去:

    “既入红尘,便在红尘,不知不觉,因果缠身,再难脱于红尘。半生游戏人间、旁观风雨,今日,我也脱不开身喽!”

    “师父何不饮茶再走?”王猛追上两步。

    “你们两个不孝徒直接塞过来这么多烦恼事,为师还想早些办完早些休息呢。”法随一扬手,“莫要送了,为师去找罗君章。这长安,还等着你们去安顿,万民苍生,比为师重要。”

    杜英和王猛止步,对着法随的身影一拱手。

    一时间心里难免都有些愧疚。

    不过愧疚归愧疚,师父的大腿,他们还是要抓牢的。

    ——————————-

    自入长安之后,关中盟的兵马就抢占了北关军营,再加上原本安门外的军营,实际上等于控制了未央、长乐两宫的南北方向,扼守几处大道。

    北伐军中对此当然是有异议的,不过都被桓温压了下去。

    更何况关中盟此战为首功,大家有异议却也找不出茬,尤其是驻扎在北关的军队,除了邓羌所部之外,还有朱序和任渠麾下半数兵马,这就是根正苗红的北伐军中将领。

    指着旧日同僚的鼻子说,你们的营寨让出来。

    这大家更说不出口。

    除了关中盟的军队,袁方平的兵马也驻扎在此地。

    因此北关军营作为原本城中驻扎禁卫、羽林的军营,此时也塞了两三千人,尤其是有很多伤员,显得满满当当。

    相比于长安郡府的忙碌,此时兵营的议事堂上,气氛有些肃杀。

    氐人仍然扼守渭水北岸,并且还在渭水南岸有两处营寨,中间通过渭桥连接,使得戴施、高武等人几次试探进攻无果。

    而且扶风方向的战事,也迟迟没有结束,统兵的鱼遵依托城池和营寨节节抵抗,司马勋现在还被挡在扶风以西三四里处。

    扶风作为屏障不能攻克,渭水更甚至直接就贴近长安,这让军中将领们压力很大。

    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被氐蛮寻觅到反攻的机会。

    而桓温对于后续战斗的意见也是稳中求胜,再加上北伐各军被丢在长安城外,虽有赏赐,但是哪里有驻扎在城中舒坦?

    因此一个个的作战也并不积极。

    “大军士气不高,懒散无战意。”朱序站在舆图前,紧紧皱眉,“屡次进攻渭水而不克,此非余之前所知的王师。”

    “首功在我,将士皆有怨念啊。”任渠苦笑道,“嘴上不说,但是心里怕是都巴望着关中盟继续顶上去。”

    说到这里,两个人下意识的交换了一个眼神。

    不知不觉的,他们思考问题、方略,都已经站在了我们关中盟的角度出发。

    似乎已经忘了自己身为王师将领的身份。

    他们和关中盟的羁绊已经越来越深,也脱不开身了。

第五百七十二章 王师做不到的,我们来做

    哼声在不远处响起,是身上伤口还没有愈合的袁方平。

    他不得不靠在软榻上,不能轻易动弹,可仍然还是愤怒的说道:

    “这首功是厮杀换来的,是这一身伤、无数尸体换来的,氐蛮也没有松懈,甚至就连氐蛮的伪皇帝也坐镇未央宫。

    咱们就是凭本事换来的这先登首功,凭什么不服气?有本事来跟小爷比划比划?”

    说到这里,气息不顺,牵扯着伤口发出阵痛,惹得他忍不住连连倒吸凉气。

    朱序解释道:

    “谢司马麾下,毕竟是精锐,再配合以关中盟,还有西戎司马的佯攻牵制,且之前也并未参与到灞桥、城东等地的正面厮杀之中······

    难免会让人觉得此战之功,盖因我军一直养精蓄锐而已,非各凭本事。”

    袁方平显然表示不服气,敲了敲软榻的扶手,只不过又扯到了伤口,痛得他龇牙咧嘴。

    “顺顺气。”坐在旁边的邓羌赶忙说道。

    相比于或愁眉不展,或面带怒色的其余几人,邓羌脸上挂着微笑,似乎心情很不错。

    “伯夷兄,现在家有娇妻美眷,可不能没了万人敌的斗志。”袁方平一本正经的说道。

    “胡言乱语。”邓羌扭过头。

    这家伙还是疼着比较好。

    虽然杜英已经许了邓羌和苻黄眉家女儿的婚事,但是小姑娘没有要求“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自家阿爹没有下落,坚决不从。

    邓羌也没有强迫,不过前面那个要求他或许满足不了,后面的要求还是能满足的,因此心情当然很不错。

    袁方平也就是苦中作乐,调笑两声罢了,接着转移话题:

    “也不知道督护是什么个想法,莫非现在也想着能够先稳定长安人心,忘了城外还有虎视眈眈的敌寇?”

    他话音未落,便听见外面脚步声匆匆响起,接着杜英的声音响起:

    “长安城内之事,长安城外之事,皆杜某分内事也,自不会因城内而忘城外。”

    袁方平吐了吐舌头,难得背后说人坏话还被人活捉了。

    “参见督护!”几人齐齐行礼。

    随着王羲之带着朝廷的旨意前来,杜英这个之前桓温自封的督护,自然也就变得名副其实。

    并且现在关中盟反倒是已经名不副实,盟中自封的掾史吏员,都已经各有长安郡府或者其余郡中官衔在,关中盟自然等于分解、融入到了三郡官职之中,关中盟的百姓和军队,也都变成了长安之民和杜督护麾下兵马。

    关中盟之成立,本就是身在敌后而求汉人互助自保,如今王师已复长安,关中盟也不可能再独立于关中官府之外,这样的归宿也是情理之中的。

    所以杜英的官衔,在文官们眼中,自然就是长安太守;在武将眼中,则是军中督护,即使是关中盟的旧人,也不再称呼“盟主”。

    当然,这也就是在公开场合。

    在私下里,大家仍然愿意称呼一声“盟主”,表明自己早早“从龙”的身份。

    “休养两日,军中士气如何?”杜英问道,“刚刚营中已走一圈,士卒训练,似乎有松懈之处。”

    杜英这么一说,任渠、朱序和邓羌三人哪里还坐得住,赶忙齐声说道:

    “督护但有令下,属下必能斩将破敌!”

    杜英对于这个态度还是满意的,其实他刚刚也就是诈一下任渠等人的斗志罢了。

    匆匆从太守府中赶过来,杜英哪里有时间在军营之中兜兜转转,只是随便看了一眼罢了。

    而且其实杜英并没有看到多少士卒荒废武功之处。

    看任渠等人的态度,军心可用矣。

    “氐蛮盘踞渭水,迟迟未动。”杜英径直说道,“军中上下,颇有怨言啊。”

    任渠沉声说道:“敢叫督护知道,军中怨言,并非不愿出战,而是坐守长安,见战而不能战,属下窃以为,此怨言非管束不严也。”

    杜英笑道:“正当如此。那现在余就给你们这个机会。”

    众人精神为之一振,邓羌跃跃欲试:

    “督护可是要进攻氐蛮?”

    “不错!”杜英伸手在舆图上比划了一下,“我军当兵分两路,一路北上击破渭桥,驱赶氐蛮于渭水北岸,甚至需要抢占五陵城邑,以为渭水屏障。

    而另一路需要向西行,攘助梁州刺史攻破扶风,这扶风郡现在已经许给了关中盟,由余来决定郡守人选,那又岂能让梁州刺史专美于前?

    除此之外,还应有一路偏师东进,接管华阴防务,华阴郡守亦在余之手中,华阴城防自然不能委以他人。”

    不等邓羌等人开口,袁方平倒是先勉强起身说道:

    “督护雄心虽在,但是军中本就已对督护有所异议,现在这渭桥更是其余众将眼中之物,督护如此横刀夺爱,恐怕······”

    邓羌和任渠等人也都忍不住看过来。

    战,他们当然是想战的,不然好不容易磨练出来的雄师,在城中呆的时间久了,多多少少都会变得松懈。

    可是若是这会影响到杜英在王师之中的地位,那确实得掂量掂量。

    杜英却似乎早就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洒然笑道:

    “那又如何?杜某在军中诸将心中的印象,怕是本来就已经不怎么好了。先战灞水、再登长安,他们似乎总是在给关中盟做嫁衣,有怨言是情理之中的。

    余若是坐困长安,所能管辖之地,不过只有长安一城以及关中盟几处村寨罢了,如此太守,在这些人心中,又会如何?”

    恐怕会更加轻视吧,大家心里如是想到。

    “因此既然已经不招人喜欢,那就索性直接做一个令人讨厌的家伙,但是偏偏我等功业,其望尘而莫及。”杜英朗声说道,“如今他们或许心有不服,可是以后,要让他们知道畏惧、只有羡慕。”

    嫉妒都嫉妒不起来。

    在场的一个个也都不是心气低的,登时浑身发热,直勾勾盯着杜英,就等着他一声令下。

    “王师将领做不到的,我长安守军来做;王师攻不破的,我长安守军来破。”杜英攥紧拳头,目光环视,“这是余同诸位的长安,别人可以不上心,但是我们不能无动于衷!”

    “请督护下令!”众将齐齐高呼。

    甚至就连袁方平,都伸手撑着软榻扶手,咬着牙想要站起来。

第五百七十三章 怎能坐困孤城?

    “朱序!”杜英干脆利落的点将,“尔率兵马一千,直插戴施营寨侧翼,从王师营寨空隙之中穿过,余把所有的骑兵都调拨给你,以此为锋,摧破南岸氐蛮营寨。”

    “诺!”

    “任渠!”杜英接着说道,“尔率兵马一千,紧随其后,若是进攻不顺,则掩护撤退,若是进攻顺畅,则交替掩护,过渭桥而入北岸各处城邑。”

    “诺!”

    眼下对于杜英来说,最重要的当然是优先保证渭水两岸的氐蛮溃散,所以这也是重点进攻方向。

    没有听到自己的名字,邓羌登时微微错愕。

    督护想要尽快攻破氐蛮营寨,那么肯定要兵贵神速,并且所用将领也应该是个人勇武和率军冲锋陷阵能力都出众的才是。

    结果杜英选择的竟然是朱序,而不是自己,这出乎邓羌的意料。

    “邓羌!”杜英也喊到了他的名字,让邓羌一激灵,“华阴方向,需要一个能够镇守一方的将领,伯夷可有信心?”

    邓羌一时有些犹豫。

    其实他更擅长冲锋陷阵,这防守御敌,让人头疼。

    不过杜英既然已经下命令,邓羌当然不会拒绝,当即便要拱手应诺,杜英却先摇了摇头:

    “且慢,伯夷不用着急答应,余须先问伯夷,统兵前去华阴,应当如何征战?”

    邓羌的神色有些迟疑,不过还是缓缓说道:

    “华阴之前便是氐蛮苦心经营的城塞之一,所以属下当修缮城壕、依托大河和华山这两处险要,分兵把守、互为犄角。”

    “余可给予你的兵马可不多。”杜英微笑道,“就算是算上大司马之前留在华阴的守军,总共应该也就两千余,最近收拢的流民倒是可以一并划拨给你,但总共不会超过三千。

    只是凭借三千兵马,分兵把守各处,那么真的能互为犄角么?雷弱儿的手中少说还有万余可战之军,留下守卫潼关等地的兵马之后,便是派出五六千人,怕是也能够分兵包围各处,令尔首尾不能相顾。”

    邓羌登时怔住了,一时间讷讷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这的确是他不擅长之处啊。

    “所以伯夷为何要以己之短,对敌所长呢?”杜英笑问。

    我也想知道啊,这不是督护安排的······邓羌下意识的想要吐槽,不过旋即脑海中灵光一闪,反应过来杜英的意思:

    “督护是说,以攻代守?”

    “这不正是伯夷所长?”杜英问道。

    邓羌陷入沉思。

    话是这么说不假,但是架不住现在敌情不明。

    “余会请大司马调拨一路兵马配合,或者至少派遣一些之前熟悉华阴局势的斥候。”杜英缓缓说道,“而且余这里也有几个可用之人,或许能攘助伯夷。”

    论对华阴以及潼关的熟悉,当时凉州留下的几个探子,包括客栈的老牛,都是可用的。

    邓羌不再犹豫,正色说道:

    “属下并非胆怯,而是担心贸然出击,反而中了雷弱儿的算计,若能有了解潼关的斥候在,让属下至少知道何处可行、何处为羌人短板,则属下愿领兵前往华阴,否则坠了督护常胜之名,属下难免心有不安。”

    “伯夷有此心,则此战已胜矣。”杜英笑道,“雷弱儿此时和氐蛮没了联络,恐怕也正是心中惶惶的时候,伯夷若能战而破之,则可以招降其部众。

    但是伯夷也要小心,雷弱儿有可能向东同洛阳、许昌等地叛军勾结,尤其是许昌的姚襄。”

    “末将明白。”邓羌应道,“不过以末将之前在氐蛮军中的道听途说,雷弱儿此人对氐蛮颇为忠诚,恐怕不会行这等引狼入室之举。”

    “知人知面不知心,小心为上。”杜英叹道。

    接着,他沉声说道:

    “除了华阴之外,还有之前所言的扶风,余打算派遣城外的韩胤前往,尔等可宽心。若是渭水方向战事顺遂,亦可沿着渭水向扶风推进,互为奥援。”

    众将领命而去。

    只留下袁方平重新靠在软榻上,看着他们的背影,煞是羡慕。

    杜英并没有着急离去,反而坐下来:

    “这伤估计得休息半个月以上才能好,就好好的在这里住着吧,若是觉得军中乏味,则余可以叫人调拨一处府邸给你,袁家小郎君自然也是有这个资格的。”

    “守着袍泽弟兄,安心一些。”袁方平笑道,“几处府邸之间,尔虞我诈太多,不喜欢。

    待到过些时日,能自己走动了,还可看着儿郎们操练,此乃沙场男儿之乐事也。”

    杜英微微颔首:“也好。”

    “督护将麾下亲信兵马尽数派遣出去,留在城中的,除了亲卫之外,勉强算得上有些情谊的,也就只有袁某了。”袁方平斟酌说道,“未免有些托大吧。”

    “这么轻松就看出来了?”

    “这些天横竖无事,除战事之外,也多有琢磨,接下来督护打算如何施为,只是没想到今日之督护,令末将惊讶。”袁方平笑道。

    杜英心情似乎不错:“且说来听听。”

    袁方平解释道:

    “原以为督护会稳扎稳打,至少先稳住长安各方再说,没想到竟然如此大胆,难道就不怕会出问题么?”

    “王右军麾下无兵,大司马麾下有兵而不会加之于我,故何愁之有?”杜英一摊手笑道。

    袁方平思忖片刻,也忍不住点了点头:“是末将多虑了,原来尽在督护掌握之中。”

    “倒也不算是吧。”杜英缓缓说道,“只不过余想要真的掌握三郡之地,而不是龟缩长安,等候王师征伐,如此一来,其余两郡太守,岂不也是得之言不顺而名不正?

    明明我们才是此战胜者,怎能坐困孤城?”

    “督护有雄心矣。”

    “说是野心也无妨。”杜英无所谓的说道,“而且刚刚你有一言其实说的不对,这长安城中,除了你之外,其实还有一路兵马。”

    “西戎司马?”袁方平登时微微皱眉。

    隗粹可是司马勋的人。

    “余只要不做不利于梁州刺史之事,但有所请,隗司马又怎么袖手旁观?之前可是说好的欠下了人情。”杜英笑道。

    “督护就这么相信隗司马?”

    “相信,因为我看人很准的。”杜英起身,补充一句,“就跟我也相信你一样。”

    原本微微皱眉的袁方平,此时忍不住笑了出来。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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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介绍:
已有完本老书《倾宋》《权倾南北》,信誉保证,稳定更新,绝不太监
简略版:
“师兄助我!”“夫人助我!”“小舅子助我!”
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