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六八章 谢万刘建,恩消怨解
之后,便是能撕开第一层防线,接着又会遇到对面一排排长枪加塞门刀车,一般这种情况还得依靠甲骑冲撞才能破解,轻骑冲上去不啻于送人头。
邓羌和朱序终于体会到了鲜卑骑兵冲击自家却月阵时候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的尴尬。
好在谢奕也察觉到骑兵在阵中迟迟难以推进,担心骑兵就此陷入阵中,当即鸣金收兵。
邓羌和朱序也不是昔年只知道往前冲杀、不管不顾的莽夫了,听鼓而进、闻金而至,当下率军后退,不约而同的亲自殿后。
能够凭借却月阵击败关中骑兵,自然让那些自诩为废柴的郡兵和世家部曲们大喜过望,信心一下子就上来了,当即嗷嗷叫着涌出防线,向骑兵杀过去。
邓羌和朱序可不是吃素的,当即带着百余名轻骑冲杀一番,把这些自信心爆棚的家伙们直接吓得跑了回去,这才施施然兜转马头,追上后退的大部队。
与此同时,交战的正面,荀羡和高武的厮杀也颇为焦灼,眼见得一时半会儿突破不了,双方损伤却不断扩大。
听到鸣金声,荀羡颇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引兵退却。一番恶战下来,高武麾下部众也都精疲力竭,再加上对面明显还未尽全力,高武也不敢追杀,乖乖约束兵马、打扫战场。
荀羡回到中军的时候,邓羌和朱序已经先一步回来,看了一眼两个人身上血淋淋的模样,就知道方才骑兵入阵的恶战肯定十分凶险。
不需要谢奕解释,荀羡就能推测出撤兵的原因,用骑兵冲击却月阵本来就是赔本买卖,都督也没有强求他们一定要把桓温留在淮北,所以不能把骑兵都赔在阵中,否则没办法交代。
见荀羡过来,谢奕无奈的说道:“多年来和胡人征战,我军擅长防守反击,而不擅长这种主动进攻,现在被桓元子抓住了短板,余也不敢缠斗不休了。”荀羡颔首表示赞同:“火炮辎重都没有运送上来,打不进去也正常,减少伤亡是要紧事,后面还有恶战。”邓羌和朱序对视一眼,也有些遗憾,若是今天有火炮在,怎能让桓温这般以逸待劳?
————————桓温一时稳住了阵脚,并不代表着这场战事就直接以桓温的胜利宣告终结。
淮水上搭建起浮桥,桓温麾下各部交替掩护着通过浮桥撤退,而关中军队也在其渡河的时候再一次逼迫上来,显然这一次谢奕并不打算让骑兵发起冲锋了,只是在外围游走,不断的射箭以干扰敌军。
与此同时,两淮水师的战船也从寿春方向顺流而下,和负责掩护的荆州水师战成一团。
但桓温这边的援军终究是来的更快一些,朝廷的那三万新兵及时从马头要塞开出,携带了不少霹雳车和床子弩,在岸边架设好,先招呼两淮水师,迫使两淮水师回援的这些战船不得不暂避锋芒。
最终,桓温还是顺顺利利的把北岸的兵马撤到了南岸。
“若非荆州水师的战船还都停在大江上,余担心其会直接偷袭京口,何至于被小小的霹雳车吓退!”刘建不满的站在岸上大喊。
谢奕和荀羡也就听听而已,刘建也是军中的老兵油子了,其和儿子刘牢之的行事风格不一样,刘牢之是做决定之前会摇摆不定,但是做了决定就会一往无前,所以虽然少有瑕疵,但是也是名将之姿,假以时日定然能够有所建树。
但是刘建就属于瞻前顾后、保存实力的典型,换而言之,就是典型的乱世军头,一见对面跟刺猬似的不好惹,干脆利落的就退了回来,生怕自己的战船出现折损。
正是因此,一直在前线带领两淮水师作战的都是刘牢之,杜英显然也信不过刘建,只不过现在刘牢之正在大江上和荆州水师对峙,遮蔽淮水的任务也只能交给留守寿春的刘建了。
大家也不是第一次认识了,都是曾经朝廷的将领,没少并肩作战过,所以谢奕和荀羡也就笑笑不说话,懒得搭理他,刘建见此,也就不再多言,乖乖走到谢奕的身边听从调遣,接着,他就看到了旁边一个熟悉的身影。
谢万?可以说刘建以及整个两淮将门和朝廷闹得不愉快,始作俑者,就是眼前这些谢家老四!
若不是因为其当时代表朝廷指挥大军,而两淮将门上下又受到其折辱,当时的刘建何至于直接拥兵自重,甚至对谢万的生死浑然不顾?
而这一切争执的最终结果自然就是两淮将门不得不转而投靠桓温或者杜英,在两个势力之间摇摆不定,一直到之前刘牢之率领水师支援淮南战场,在对阵桓豁淮西军时立下汗马功劳,两淮将门才算彻底归入关中都督府麾下。
如果有的选,刘建甚至还能再等等,等到关中都督府和朝廷都不得不仰仗于他这支水师的时候,那样才能把自己卖一个更好的价钱,也能够顺理成章的出工不出力——怎么,你要是看我两淮水师不顺眼的话,我就转投另外一边去了!
所以现在刘建见到谢万,自然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只不过眼红的只是刘建一个人。
谢万转过身,郑重的一拱手:“刘将军,余之前年少不更事,多有得罪。得都督和阿兄之教诲,重以白衣入军中,转战淮北和青州,厮杀十数场,披坚执锐、亲临战阵,才知士卒之辛苦,非我以往锦衣玉食所能知。所以当向将军以及当时军中一众将士们告罪。”刘建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全给堵回去了。
原因无他,当时双方之间的最大矛盾其实就在于谢万本人对于士卒的轻蔑,身为世家子弟看不起这些摸爬滚打的大头兵。
结果现在谢万自己已经在军中历练、成长,也明显成熟了,而且其所说的那些事迹,刘建也不止一次听人说过,如果没有当初的那些芥蒂,恐怕刘建都得说一声
“好汉子”。谁没有少不更事的时候?只要能够在沙场上证明自己,那就能够赢得武人的尊重。
现在,谢万就站在面前,一脸严肃的模样,为自己当时的过错诚恳道歉,刘建难道还能扭头不接受?
咳咳。刘建轻轻咳嗽一声,略有些尴尬。来源:前一章第一八六七章谢奕桓温,急战淮水下一章第一八六九章旧友相向,炮轰马头
第一八六九章 旧友相向,炮轰马头
间,也引来了谢奕等人的注意。不过谢奕他们显然也知道这是谢万和整个两淮将门之间的恩怨,当时谢万的确做的过分、把人家得罪狠了。
人家就算是真的不原谅他,也情有可原,易位而处,武人都是直脾气,而且也都是沙场上提着脑袋征战的,谁愿意自己受到这般歧视?
所以谢奕和荀羡等人虽然有些担心,可都静静看着,没有开口。偏生他们这安静旁观、不打算帮腔的态度,让刘建更是不好再说什么,当下哈哈笑道:“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何必记在心上?少将军能知错就改,自然是极好的。而且回想起来,余又岂能没有半点儿差错?当时一气之下出走,甚至让少将军陷入险境,亦然为意气之举也,所以还请少将军万万不要放在心上。”谢万显然也轻轻松了一口气,长久以来,得罪了两淮将门,导致了自己那一次彻头彻尾的失败,对他来说是奇耻大辱,也是过不去的心结,现在终于和刘建打成了和解,也算是和自己的过去达成了和解。
虽然刘建以及整个两淮将门也不太可能因为谢万恭恭敬敬说两句话就能相逢一笑泯恩仇,但是至少双方之间见面不会再尴尬难受、避若蛇蝎。
谢万又对着刘建拱了拱手,惹得刘建还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赶忙虚托一下,两人皆笑。
谢奕和荀羡静静看着这一幕,嘴角也不由自主的翘起。那一次失败之后,他们也是看着谢万从高山之上跌落谷底,又看着他一步步的爬了起来,可以说谢奕和荀羡作为兄长的关怀、杜英所推行的关中新政对年轻人的吸引和启迪以及军中的血火打磨,共同铸就了他的涅槃重生。
如兄如父、推动和见证这一切的两个人,如何不欣慰呢?
“对面的兵马已经超过我们了。”谢奕把话题转回战场上,
“接下来肯定是要退守马头,如何是好?”
“火炮不是快到了么,正好用火炮给他们点儿教训。”荀羡呵呵笑道,
“都督给我们的任务,不就是把他们赶出马头么?火炮倒是正合用。”————————火炮赶来的很快,而且一次性来的不只是一门两门,而是足足二十门。
随着生产工艺的成熟,火炮现在已经可以使用流水线生产,而不是和最初的那样每一门都需要几个工匠亲自操刀,最后生产出来的形状甚至还大小不一。
流水线生产之后,前线获得的火炮数量一下子从一门两门变成了十门、二十门,甚至上一次进攻襄阳,杜英还给周隆调集了三十门火炮。
不过现在关中王师都在向两淮方向调动,河北、河东等地逐渐空虚,所以新打造的火炮,杜英倒也没有一股脑的拉到前线,反而选择优先加强北方防线,免得自己在这边对建康府发起进攻,那边胡人都要马踏中原了。
毕竟草原上的胡人也不是瞎子聋子,一样善于把握机会。所以杜英索性用火炮来弥补兵力上的不足。
将火炮架设在营寨和城头上,胡人能不能闯入长城是一个问题,就算敲开了长城的城门,能不能劫掠到州郡又是另一个问题。
至于州郡外面的那些田野,胡人也抢不到什么粮食和人口,因为凋敝的北方在荒野上哪里有那么多人?
杜英相信把火炮加强给师兄之后,师兄能够守住河北和河东,甚至师兄不主动杀出长城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而在南方主战场上,杜英就稍稍委屈一下自己,凑个几十门火炮,倒也大差不差——只是不知道桓温和朝廷听到杜英这种发言会作何感想。
不过杜英说的话他们听不到,但是火炮的轰鸣声,此时他们听到了。马头要塞在淮水南岸,而关中军队的火炮架设在了北岸。
谢奕特别选择了在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发动进攻,火炮开火之后发出的轰鸣声震天动地,而更震慑人心的,是炮弹掠过天际的光亮。
一道又一道火红色的弧线倒映在双方士卒的眼眸之中,半边天穹似乎都布满了横飞的炮弹轨迹。
说实话,马头要塞设计的还是非常合理的,即使是朝廷这边常用的霹雳车,都恰恰难以做到从北岸抛射到南岸,卡住了霹雳车的射程,以防止霹雳车被敌人缴获之后反而成了敌人攻城的利器。
可是设计者再怎么思虑周全也想不到关中军队竟然拿出了比霹雳车射程还要远上许多的火炮。
所以炮弹狂乱砸下,原本还打算看热闹、顺便嘲笑一下对面做无用功的守军顿时人仰马翻,争先恐后的向城下撤退,一群士卒乌泱泱的拥挤在下城的出入口处,你推我挤,身后炮弹的爆炸声和在人群之中横冲直撞掀起的惨叫声不绝于耳,让这些本来就着急逃命而不得其法的士卒们下意识的开始推搡。
狭窄的楼梯上,人挤人,很快就演变成了人踩人。一众将领们也都挤在人群之中,见到这般境况,挣扎着爬上高处,声嘶力竭的指挥,不过他们站的高,所要承受的风险自然也大,很快就有一发炮弹准确无误的落在了敌台上,方才还拿着旗帜高声呼喊的几个将领,登时血肉横飞。
斑斑点点的血迹洒在人群里,就像是往沙丁鱼群里丢鲶鱼,顿时本来稍稍安静下来的人群,再一次沸腾!
火炮依旧在轰鸣,不过落在城头上的其实并没有非常多,最初的炮击主要招呼的还是水面上的荆州水师。
但荆州水师之前就已经在襄阳吃过火炮骑射的教训,这炮弹噼里啪啦打过来,水师船只一个个脚底抹油,向下游逃窜,很快就躲入不知道哪处水道之中。
两淮水师见状也跟在后面追杀,船只排成一排,沿着南岸下游缓缓搜索,争取把这些荆州水师船只全部歼灭在此。
水师战船不着急摆渡士卒渡河,主要是因为谢奕本来就没打算用麾下步骑强攻马头要塞。
就算是有火炮的加持,也得对这专门为防范北方胡人南下设立的要塞保持最基本的尊重,尤其是谢奕麾下的步卒和骑兵数量都达到了五五开的地步,数千步卒强攻要塞,如果打不下来的话,那岂不是很尴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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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零章 炮击不断,请公退兵
不下要塞,到时候又要不要让骑兵下马上阵呢?谢奕索性直接选择不攻城。
一劳永逸得解决未来的困扰。当然,让他这种遇到战事恨不得自己提刀子先登的人能够保持这种冷静甚至是闲散,主要还是因为杜英已经带着关中军队主力向寿春方向集结,而寿春城外的淝水就是杜英选定的主战场。
谢奕的任务搬来就不是和桓温死磕,只要能够把桓温逼着离开马头要塞就可以了。
使用军队强攻,或许只会让桓温负隅顽抗,而一直用火炮轰击,倒是能够让桓温考虑一下继续在这里挨轰有没有什么必要的意义。
实际上,这个问题,马头城中,桓秀已经向桓温提出:“伯父,此时不走,更待何时?”桓温站在马头要塞的最高处,这里俯瞰整个战场而且不用担心被横飞的炮弹所伤,他面沉如水,一言不发。
桓秀还想再说,桓温瞥过来,缓缓说道:“并不强攻要塞,反而只是夜以继日的以这新式武器轰击城头,并非谢无奕的作风,只可能是其得到了杜仲渊的命令,只被允许这么做。”按照谢奕一贯行军打仗的方式,炮轰上几轮,就要发起进攻了,说不定这个时候都应该推进到了
“进攻不利,谢奕亲自上阵”这个环节。可是谢奕就是这般无休无止的炮击,哪怕是已经能够看出来马头要塞外围城墙上都已经没有守军了,其依然不为所动,似乎并没有攻城的意思。
“伯父的担忧,侄儿明白。”桓秀苦笑道,
“明显谢无奕是想要把我们从此处赶走,驱赶到他们所预设的战场之中,说不定杜仲渊已经在什么地方布设下了埋伏,就等着我们上钩。但是······一直这样忍受着对面的轰击,震耳欲聋、飞石乱走,将士们恐怕支撑不了多长时间了。”本来士卒们就对这种能够
“打雷”和
“点火”的
“妖法”心存畏惧,现在又让他们躲在城墙下面,贴着城墙的,时不时会有炮弹直接当头砸落,而躲在城墙藏兵洞之中的,则头顶不断有灰尘碎屑
“簌簌”而落,似乎这藏兵洞随时都有可能崩塌。这对于士卒们的士气显然是煎熬。
若是一直这样的话,不用谢奕发起进攻,士卒们自己就要崩溃了。
“敌强我弱,对面又掌握着更加先进的武器,所以这样被动挨打也不是良策,便是从此地硬撑着,又能够坚持多久?”桓秀赶忙说道,
“如果我们真的坚持不退的话,那谢无奕也可以跟着改变方案,直接强攻城池,届时我军军心凌乱、如何能抵挡得住?所以此时撤退,尚且还能保持囫囵全军。”
“明公,少将军所言在理。”旁边的罗友也忍不住劝道,
“保全兵马,杜仲渊就是想要算计我军,也得多费力气、露出更多的破绽。”桓温沉声说道:“撤退容易,可是撤退向何方,岂是那么容易?我军一旦离开,谢无奕定然继续衔尾追击,之前在淮北发生的种种,又会上演,届时我军应当如何是好?难道还要一直撤退到大江岸边?”必须守住两淮,至少是守住淮东,这是朝廷和大司马府达成的共识,也是朝廷同意让桓温成为大军主帅、并且不断供应兵马钱粮的底线。
朝廷选派的将领守不住淮东,若是大司马也守不住淮东,那朝廷还需要大司马作甚?
此时,脚步声匆匆响起,来的两个人正是代表朝廷的监军和军中将领,前面是行军司马王蕴,后面是孙无终。
王蕴是作为戴施的副手带领三万兵马赶来接应桓温的,如今这三万兵马也屯驻在马头,正是因为他们坚守此地,才让桓温有了一个能渡过淮水并且立足的地方。
王蕴的态度显然足以代表这三万兵马之中至少半数人的态度,更能代表朝廷的态度。
至于孙无终,自不用说,也是朝廷将领。孙无终之前和桓温在徐州并肩作战,也颇得桓温赏识,关键的是孙无终并不会反抗桓温的命令,当然桓温也不会刻意让孙无终去当炮灰,这一次渡淮便是孙无终部先渡。
联袂而来,两人的意图几乎都写在脸上,不过孙无终也没有打算开口,直接恭敬的站在一边,只听王蕴开口说道:“关中逆贼很有可能已经从寿春向淮东腹地进攻,届时其和广陵的逆贼相互配合,夹击淮东,如今淮东守军稀少、良莠不齐,恐难以抵挡。所以恳请大司马下令退兵,或者至少是将一部分兵马抽调去增援淮东。余等受君知遇之恩、守土有责,愿为大司马分忧。”朝廷给王蕴、孙无终的任务就是守住淮东,大司马做不到或者不愿意这么做的话,那他们就要及时摆脱大司马,去履行这一任务。
朝廷会有这样的安排也并不奇怪,桓温在朝廷的眼里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人,之前率军直逼建康府的黑历史恍如昨日,现在朝廷和桓温之间的合作也只是因为双方都走投无路而桓温又是朝廷急需的帅才而已。
王蕴话里的潜台词已经说的很明显了,若是桓温再反对的话,双方就到了撕破脸的时候。
桓秀和孙无终这几日相处的还是颇为愉快的,都是年轻人、共同话题也比较多,此时桓秀忍不住看了一眼孙无终,孙无终对他做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情。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孙无终此时自然也是要站在朝廷这边的。桓秀能够理解,他自己不也在劝说桓温退兵么?
桓温沉声说道:“退兵简单,退兵之后,如何行事?”让退兵的是朝廷,退了之后一旦把整个两淮拱手让人,有意见的也是朝廷,这不是把他桓温架在火上烤么?
而且桓温本人也已经有了
“退兵”恐惧症,他之前所指挥的每一场战事,从进攻巴蜀到进攻关中,一直到后来的北伐青州,每一次都是开局打的漂漂亮亮,可是后面退兵之后,或是巴蜀落入了各怀心思的周抚和地方大族手中,或是关中直接成就了今日的杜仲渊,又或是青州酿成了慕容氏的反复变化。
能够占据一个地方却没办法在退兵之后守住之,这是桓温一直以来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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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一章 内外相催,转战淝水
刻的退兵和桓温之前经历的几次退兵背景都不一样,但行为动作上的一致性让桓温心中惴惴不安。
每逢重要决策的时候,伯父总是陷入犹豫,也总是会去选择那个看上去风险最低,但是最终损失反而最大的选项······桓秀对桓温这个伯父也很了解了,忍不住吐槽一句。
同时,他的心中其实已经有了定策,当即向前一步,正想要说话,却看到对面孙无终对他使了一个眼色,接着孙无终抢先开口:“启禀大司马,属下认为,杜贼意在夹攻淮东、切断我军后路,则其兵马一定自寿春下梁郡,转而向广陵。最好的防御就是进攻,索性我军直接不管淮东,而向寿春发起进攻,如是则会有两种境况。”孙无终在青徐战场的表现,不但让他赢得了诸如桓秀这种同辈的好感,而且还有桓温这些上官的认可,说其有帅才还不够格,但是方面重将的风采是没跑了。
此时孙无终作为一个被桓温赏识、朝廷立场的外人,开口劝说,情理之中,也避免桓秀开口、引发桓温和自家子侄之间的矛盾,显然是从全局考虑的选择,哪怕这样有可能会让桓温也对他心生不满。
桓秀自然也能够品味到孙无终的良苦用心,当下对孙无终投过去一个感激的目光。
能够成为当世数一数二之枭雄,桓温自然也不是听不进去劝说的人,尤其是现在在场的所有人显然都已经秉持了相同的态度,其实桓温听还是不听,已经不是很重要了。
他微微皱眉,却没有打断孙无终,示意他继续说。
“其一,无外乎杜贼兵马已过梁郡,而粮草恐怕还囤积在寿春,届时我军拿下寿春,荆州水师则可以趁势封锁淝水、巢湖一线,杜贼的淮东和淮西将被切断,我军甚至可以向西横扫其兵力空虚的淮西,和荆州兵马配合,重夺荆州。又或者直接北上淮北,将战火重新烧到杜贼的地盘上去。”寿春到巢湖一线,的确是淮东平坦地势上少有的险要之地了,若是借此拦腰切断关中军队,使其不得不强攻这条防线,那就能够给桓温带来辗转腾挪的时间。
众人眼前一亮,皆竖起耳朵来静静听。孙无终接着说道:“其二,无外乎杜贼兵马还在寿春,意欲东进,以杜贼之习惯,恐其本人也会在寿春。但如今其兵马还分散在淮北、淮东和淮西等处,在寿春的应该只是杜贼麾下的亲军和新兵,诚然,这其中会有很多凉州骑兵,但我军对付骑兵也并非无计可施,届时强攻寿春,届时无论是斩将夺旗也好,摧破其亲军也罢,只要能有所斩获,定能够震慑敌军。且贼军上下,也定然不敢再让杜贼身处前线,没有了杜贼居中调度指挥、提振士气,正好给了我军各个击破的机会。”
“话虽如此,但凉州骑兵······”开口唱反调的,不是桓温麾下,而是王蕴。
桓温当即冷哼一声:“凉州骑兵又如何?前日北岸一战,凉州骑兵也未曾克我。”
“是,大司马威武。”王蕴赶忙拱手说道,但是嘴角稍稍露出一丝笑意。
这红白脸轮番唱,自然也是他和孙无终早就商量好的。如今关中都督府已经占据更大的地盘,拥有着更高的战争潜力,在武备上更是领先于朝廷,兵马数量上双方也相差无几,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朝廷都已经落在下风。
因此把握住现在关中兵马从各个方向猬集,尚且分散的机会,擒贼先擒王,击破寿春城,从而能够打乱杜英的整体部署、也拉大双方之间的兵力差距,的确是朝廷和大司马府这边为数不多的选择了。
本来就由不得桓温不同意。只不过现在通过王蕴和孙无终的红白脸,再加上和桓秀、罗友等人的默契,把这件事变得顺理成章,总归是好的。
至少现在远不是朝廷和桓温翻脸争执、相互施压和强迫的时候。孙无终和桓秀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想要抢先一步,不过这一次却是桓秀更快了一些:“马头距离寿春虽然不远,但兵马转进也还需要时间,且从此处撤退也不能一股脑的全部离开,否则有可能让谢无奕抢攻要塞、夺取之后继续追杀,把撤退变成大败。所以属下愿请缨为前锋,先去寿春试探敌军之强弱,并尝试夺取八公山。还请大司马准许并调遣荆州水师为我所用!”孙无终和桓秀想要抢夺的自然都是这个打前锋的任务,无疑这也是最危险的任务。
诚然他们已经达成一致,可是杜英的兵力强弱本来就不是桓温和朝廷说了算的,甚至一切都还只是揣测,若是杜英已经在寿春云集重兵了呢?
所以派一支兵马为前锋去试探,情理之中,且这支兵马稍有不慎就有可能直接陷于九死一生之危险之中。
桓秀方才承了孙无终的人情,此时自然不愿让孙无终去冒险,而且孙无终是朝廷的人,让朝廷兵将去开路,也不利于大司马府和朝廷之间的关系。
本来大家就是虚与委蛇,可不能再点一把火了。孙无终其实心里是有些尴尬的,身为卧底,他作为前锋探路,自然是要各种情报遮遮掩掩的说,这里抹去一些、那边臆测一些,保证桓温这里看到的和自己亲眼看到的大相径庭。
这样才能一点点把桓温引入杜英在寿春以逸待劳布设的口袋阵之中。结果现在桓秀抢了个先,还是明显站在维系朝廷和大司马府关系之上出发,这让孙无终争抢都不知道应该怎么说,当下还想硬着头皮开口,王蕴已经伸手拦住了他,压低声音说道:“将军求战心切,我等能够理解,但是此战还是让桓少将军去为好。”孙无终此时自不可能再迎着王蕴的手继续向前,只好遗憾的叹了一口气。
他这一份遗憾还真不是作伪,只不过遗憾的内容和众人想的不一样罢了,但这般真情实感落在众人眼中,无不在心中感慨:国家危亡,方显英雄本色!
典午氏恐气脉未绝,还有壮士如此!最艰难的任务被桓秀领去了,剩下的倒也好说,王蕴带着三万新兵第二批撤退,孙无终则和桓温一并最后撤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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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二章 荆州再乱,桓门不幸
,也算是朝廷和大司马府这边相互不亏欠。看着这几个人互相盘算、寻求平衡的小心翼翼模样,孙无终在心中默然叹气。
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还算计这些,焉有不败之理?只不过孙无终并不知道的是,眼前还只是小小的平衡和妥协而已,还有一个更加
“劲爆”的消息,很快就会为人所知。——————-许昌。和桓温等人预料的不同,杜英甚至还没有动身前往寿春。
倒不是因为杜英贪生怕死,不愿意把自己摆在寿春当诱饵,而是因为杜英正打算启程的时候,从荆州送来的消息让杜英不得不在许昌就近安排一下荆州的军事调动。
等杜英开了一天会回来,已经是深夜了。郗道茂洗漱完了,此时正坐在床上看书,听到杜英的脚步声和连带着的哈欠声,便趿上鞋子走过来,帮着杜英宽衣,柔声问道:“荆州那边都安排妥当了?”
“已经让各部趁此机会抓紧进攻,顺便拉拢桓熙。桓济之前和余还是多少有点儿仇恨的,所以估计拉拢不过来。”杜英回答。
郗道茂翻了翻白眼,多少有点儿仇恨指直接把人家抓了当俘虏是不是?
不过也多亏了桓济当时弄出来的这些弯弯绕,才能够让杜英顺利的抢到媳妇。
至少嫁给杜英,郗道茂是不后悔的。大概也是想到了这个环节,杜英握了握她的手:“虽然有‘恩’于我们,但是余还是觉得这点儿‘恩情’他估计不太愿意承认。”郗道茂轻轻拍了一个杜英的手,因为刚刚还是握着的,这说了一句话的功夫,就已经落在腰上了,若是再不制止的话,恐怕这脏兮兮的爪子就要勇攀高峰了。
不过大概是想到了当时的惊慌失措、阴差阳错,自己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旋即无奈的说道:“桓家子弟在这个时候竟然还能同室操戈,这······”让杜英不得不加班的原因,就是荆州方向传来的消息,桓歆、桓济和桓熙这三个桓家兄弟,竟然在荆南内讧了。
桓济和桓熙,是之前桓家内部权力竞争之中的失败者,桓温给了他们机会,但是他们不中用。
所以桓温又换上了桓歆,而荆州大族对此自然有意见,在此之前他们已经把注压在了桓熙的身上,桓熙是嫡长子名正言顺,结果桓温厌烦于桓熙的平庸无能,改用桓济,导致大族们无奈之下只能再次转而拥戴桓济,谁曾想桓济在关中和南阳两次丢人现眼,让桓温深深地失望,又改为重用桓歆。
荆州大族:???当我们投入的资源和人脉不要钱是不是?因此,桓温当时在昆阳战败,兵力损失惨重、生死未卜,荆州大族们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架空了留守荆州的桓歆,重新立桓熙为荆州共主,而立桓济为前线主帅。
然后事实就证明了桓温的判断有多么准确。桓济的临阵逃走导致荆州新拉起来的大军分崩离析,荆州大族逃窜入江陵和武昌城中,好不狼狈。
现在江陵也落入关中都督府手中,荆州大族所能仰仗的就只剩下武昌。
随着朝廷和大司马府的全面携手,荆州大族倒是趁机在荆南站住脚,重新压住那些之前不服他们、归顺朝廷的荆南世家。
荆南世家们好不容易从荆州大族一代又一代的牢牢掌控之中挣脱出来,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天下三分、刘备和孙权互相拉拢荆州势力的时候,结果这才没有高兴两天,荆州大族的力量就蛮横的撞入了荆南。
这是什么感觉,这是当初衣冠南渡、北方大家族浩浩荡荡南下,直接抢占江南地盘时,那些曾经在本地呼风唤雨的江南豪族的感觉。
当时的江南豪族,属于人在家中坐、皇帝天上来,一下子就从地头蛇变成了江南的二把交椅,甚至因为比不得北方世家家底雄厚,还得往后排一排只能当第三股力量,甚至自己的土地都被划分出去成为各个侨郡,用来安顿南下的大小士族。
这让江南豪族一直都有反抗之心,和朝廷的往来也远远不算多,江左内部的南北矛盾,对东晋小朝廷的威胁甚至在开国之初都要大于天下南北之间的矛盾,毕竟当时北方胡人还在忙着内斗。
当时的内部矛盾,因为沈家造反失败而有所缓和——江南士族们意识到造反成功率不高——最终则淡化于王导的主动示好,但一直到今天仍然存在,甚至现在江南世家也不是和朝廷一条心,早就和关中都督府在明面上眉来眼去不说,对于朝廷的号召也是阳奉阴违,口号喊得响亮,兵马一个不给,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朝廷自然也顾不上、更不敢直接逼反他们。而荆州这边的境况,又像是江左的一个缩影。
所以荆南世家们无不怒火中烧。以前你们这些大族在荆州腹地,地多人多、兵强马壮,即使是隔着一条大江,我等也畏惧三分、礼让有加,结果便无休止的压榨我等,担心我等会成长为大家族挑战你们的地位。
现在你们吃了败仗,要退过来,我们略尽地主之谊,已经是看在咱们这么多年交集的份儿上了,结果尔等还不依不饶,又是征发百姓、又是掠夺土地,真以为我等盘踞此地几代,送走了不知道多少枭雄,却还是好欺负的?
荆南世家们很快就背着朝廷派来的官吏,暗中联系随着大部队一起退到武昌城的桓歆。
桓歆之前成为大司马府少主,在家中按年龄排的话,这种好事怎么也轮不到他,结果谁曾想几位兄长实在是让父亲失望,所以桓歆自然也认为自己从父亲那里得到信任并且在未来承担起父亲的一切声望权柄,都是理所当然的。
结果却被荆州大族直接软禁了起来。任谁经过这跌宕起伏,也会不甘心。
双方一拍即合,荆南世家们竟然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引动本家部曲,和那些忠诚于桓温和桓歆,也一样面临着被架空风险的大司马府将领们一起向荆州大族的部曲发动进攻。
本来和颜悦色、好声好气的这些荆南世家突然翻脸,荆州大族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双方旋即在武昌城内火并,奈何大族的底蕴还是在的。
来源:前一章第一八七一章内外相催,转战淝水
第一八七三章 四分五裂,虎父犬子
城外的荆州水师不明所以之下,只道是荆南世家意图造反——虽然这样说也大差不差——所以急速驰援。
最终荆南世家寡不敌众,被迫退出武昌城,护着桓歆直接一溜烟儿跑到长沙郡去了。
长沙郡为荆南诸郡之首,城高池深,荆南世家代代经营,所以荆州大族部曲到了城下,也只能徒呼奈何。
长沙郡向东,就要到了豫章、鄱阳等郡,也就是豫章熊氏的地盘。这些江南郡县山水相连,又都是各自大州之中不被待见的那种,所以在感情上也能够相互理解,还多有姻亲,所以豫章熊氏一看荆南世家被北面跑来的这般起伏,说什么也得帮帮场子。
再加上他们已经暗中联络了都督府,都督府虽然没有要求他们做什么,但若是主动建功,肯定不是坏事。
豫章熊氏一边向朝廷痛陈荆州大族之罪孽,一边发动部曲前往长沙增援,这一番闹腾下来,整个荆南算是彻底分裂了。
即使是桓歆或者桓熙兄弟两个想要和解,他们背后的世家也不可能同意。
兄弟之间撕破了脸,毕竟还是同宗同源,没有什么不能互相谅解的。但是世家们之间撕破了脸,那还能指望着对方能谅解自己、和好如初?
尤其是主动掀起叛乱,喊着
“拨乱反正”口号的荆南世家,知道自己这边实际上不占理,现在又有了豫章熊氏带着豫章、鄱阳等地的一票世家作为后盾,俨然有为二三流世家和寒门发声、对抗世家大族压迫的架势,这已经是箭架在弦上、人架在火上了。
“······所以这武昌和长沙之间啊,更不可能相互妥协了。”洗漱之余,杜英已经断断续续的说清楚了事情发生的始末。
郗道茂将他随手挂在架子上的毛巾收拢整齐:“那桓豁呢?”
“桓豁当时单枪匹马从江夏跑回了荆州,自然被大司马府和荆州大族一样软禁起来。本来荆州的兵马就那么一点儿,桓温的几个儿子都还不够分的,哪里能给桓豁?而荆州大族自然考虑着桓豁不可能和桓熙、桓济那样,之前已经快成了家族养着的废人,很容易掌控,甚至有可能反过来控制荆州各家,不要忘了龙亢桓氏虽然几经沉浮,却也是实打实的世家,所以对世家的这些争斗手段,只可能更加娴熟。不过这桓豁也不是省油的灯,世家大族们防着他是对的。趁着这一次双方战乱,桓豁竟然也趁机纠集一批留守家中的部曲、冲出武昌。其在荆州水师之中也还有亲信,当即便带着这千余人溯流而上,向巴陵去了。”巴陵在洞庭湖湖口,位于武昌和江陵中间,本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但杜英旋即叹道:“只怕桓豁的真正目的还不止在巴陵,还有南平郡。”南平郡在巴陵更上游,其郡府所在名为江安,也就是昔年刘皇叔避屯荆南时所修筑的公安城。
此城就在江陵城的隔江对面,自然也是要冲。
“事已至此,桓豁应当也是想要为桓家拉起来一路兵马,看守住西大门吧,任由他们这样闹腾下去,夫君的确可以直接从南平郡直入荆南了。”郗道茂虽然对军事上并不怎么感兴趣,但是这一两日都在讨论桓家的内斗,连报纸上都转门刻印了荆南的简易地图以标注方位、方便理解内容,毕竟在此之前,荆南对于北方人来说的确是一个很少涉及的地理概念,所以郗道茂审核之时也顺道了解了很多。
“只可惜得到的消息还是太晚了,否则南平郡现在已经是我军的了。”杜英颇为遗憾,忍不住又嘟囔了一声,
“桓家这些人哦,这时候斗来斗去,和南明有什么区别?”
“嗯?”郗道茂递给他一杯水,没听懂。杜英没打算解释,直接在床边坐下,拍了拍自己的腿。
郗道茂自没有心情刨根问底了,眼底满是犹豫,自是想劝他早些休息,这一缠,恐怕谁都坚持不住要做点什么。
但杜英不由分说直接把她扯了过来,郗道茂也只能半推半就的靠过去:“累不累呀?”
“今天没有多少体力劳动,所以现在得锻炼一下。”杜英郑重说道。郗道茂轻轻捶了他一下,悄然埋首之间,眼眸里已泛起柔情。
杜英随手拉上了帷幕。一时,春风吹皱洞庭波,小雨细细有莺啼。——————————虽然得到消息的时候,荆南局势已经趋于稳定,但是关中都督府这边怎可能就此坐视?
其实江陵城中的毛穆之早就已经收到了杜英之前的命令,大战将在两淮展开,但荆州方向上,只要有余力就可以向荆南进攻,杜英给予了毛穆之的权柄和王猛、苻黄眉类似,无须禀报。
因此这边得知桓豁入了南平郡,毛穆之当机立断,趁着这天夜色浓郁、无星无月,直接强渡大江、进攻南平。
沔水水师此时在江夏防备武昌,毛穆之的手中只有巴蜀水师,而桓豁的手里甚至还不如毛穆之。
偌大的荆州水师,现在已经四分五裂,主力在建康府绝对不敢轻动,当然也牵制住了两淮水师的主力,而一部分轻兵则在淮水上,受桓温直接调动。
而留守荆州的水师也有一些,以行动速度比较慢但震慑力强、适合防守的早年打造楼船为主,其中不少还是王濬伐吴甚至东吴水师自身的存留。
因此荆州水师也没指望着这些楼船还能披挂上阵,乖乖的蹲在岸边当一个固定箭楼也是不错的。
而且其能不能上阵,荆州水师清楚,关中人可不清楚,所以摆在这里也是巨大的威慑。
奈何,换个主将可能真不知道,但现在挂帅的可是出身大司马府的毛穆之,对于整个荆州的防务,不能说略知一二吧,也只能说如数家珍了。
因此毛穆之也不跟荆州水师客气,只见这岸边一声唿哨,无数黑影趁着夜色就蹿了出来,到了江心上,火光乍现,直冲着对岸的几艘黑漆漆、绰约约的
“巨兽”冲锋。荆州水师倒也没有傻到直接把楼船横在岸边、安心睡大觉。
船只上有放哨的不说,船外的水里立着木栅栏,木栅栏的后面还有张开的渔网,就是为了防一手对面用火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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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四章 直下江安,唯有死战
动静,水师这边也是鼓声咚咚,士卒们在睡梦中惊醒,匆匆跑上战位。
而不远处的江安城,定然也会听闻声响而动。只见那黑漆漆的江面上,小船来的很快,后面的已经开始燃烧,自然是火船。
但前面的几个,却并未点火。楼船上士卒不明就里,却也不敢怠慢,急忙射箭。
为时已晚,最前面一排小船撞上了最外层的栅栏,旋即丝丝火苗骤然在船上飞起。
只听得
“轰”,又是
“轰轰”接连几声!火光乍现之间,那完全能够挡住火船冲撞的栅栏,直接被炸开一个个缺口。
而残破的小船,犹然没有停歇,顺着缺口向前,又缠住了第二层的渔网,和渔网拉扯不断、搅在一起。
后面的火船则也从缺口中钻了进来,第一排火船直接把渔网点燃,后面的火船又越过燃烧中已经无比脆弱的渔网,撞上渔网后的楼船。
火焰攀爬上楼船,而此时此刻,船上的士卒们在慌乱之间,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在这火船的后面,巴蜀水师的战船已经显露出狰狞身影,或是顺流而下,自夷陵方向贴着江岸杀过来,或是横渡大江,自对面江陵方向扬帆直挂。
之前巴蜀水师就能和沔水水师携手,与荆州水师斗一个旗鼓相当,现在荆州水师主力不在,就几条已经快不能航行的大楼船,自然能够让水师战船把辗转腾挪、更加灵活的优点发挥到极致。
只见江上黑暗与火光之中,船只飞驰,围绕着那大楼船绕过几圈,箭矢和石弹几乎贴着脸砸过去。
并且巴蜀水师这边也是配备有火炮的,船阵向两翼分开、合围,露出来被保护在中间的几条快船,船头都假设着一门火炮——火炮至少现在还是关中军队的独门武备,所以不需要杜英提醒,毛穆之也是小心又小心,直接架设在这些快船上,只要局势不对,转身就能跑路。
不过事实证明,毛穆之还是考虑的太多了。炮船抵近轰击两下,直接在楼船上开了几个口子。
本来还在拼命扑灭楼船上火焰的荆州水师士卒们,或是直接被炮弹掀起的气浪掀飞,或是目瞪口呆的看着船身上出现的破洞以及顺着破洞涌进来的滚滚江水。
水火两重天之下,荆州水师最后的斗志也被磨灭了,留守的这些士卒本来就是水师的老弱病残、早就退居二线了,就像他们脚下的这些老爷船一样,现在能够坚守江岸多日,就已经算发挥余热,难道还真指望着这些多半都有家室的老兵们能够为了大司马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很快就开始有人直接从船上跳入水中,向岸边游去。船楼上负责指挥的水师将领也意识到大势已去,不过他倒是还没有打算直接当甩手掌柜,而是最后下令起锚,期望能够借助江流向着不远处突出岸边的江滩冲过去,搁浅在岸上,这样的话说不定还能够被桓豁所利用,当成一个固定要塞。
但是整个甲板上正在被巴蜀水师的战船
“洗刷”,箭矢纷纷杂杂,士卒们都缩在甲板下面,谁去操控船头的锚链?
水师将领最终只能咬着牙亲自带人从甲板下穿过,从船头钻出来,意图去推动绞盘。
“轰!”一声爆炸在船头响起。甲板下、船楼中的士卒都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发炮弹好巧不巧就落在了那绞盘附近。
烟尘火光散去之后,尸体横七竖八。半截身躯从天而落,掉在甲板上,还弹了一下,上面的首级死不瞑目,不是方才那水师将领还是何人?
很快就有箭矢落在了这尸体上,扎的和刺猬似的。荆州水师士卒们本来就已经没有多少抵抗意志了,猝然见到这般场景,登时哗然作鸟兽散。
与此同时,江岸上,巴蜀水师当然也不可能只是围绕着那几条笨重的老爷船做文章。
那几条大楼船看上去巍峨,就像是江中小山一般,但实际上在火炮面前,和活靶子又有什么区别?
现在不过是在把他们逼到角落里,一层一层扒掉衣服罢了,留给对面的就只剩下投降和弃船而走这两个选项,方才被炸飞的那水师将领已经可以证明,连跑都不用想着能跑掉。
所以巴蜀水师直接开始向南岸运送兵马。桓豁自然在南岸早有准备,沿着江岸浅滩布设了诸多鹿砦、挖掘壕沟不说,还在整个防线的后面布设了营垒和箭楼,哪怕是江安城近在咫尺,从岸边到城池下的这段距离,桓豁依然打算让关中王师付出惨重的代价。
当然,在此之前,这里面很多设施就已经修缮完成,荆州大族虽然不愿意放弃荆州北部,但是也无时无刻没有预备着被撵到荆南,否则也不可能在之前江陵失守、南渡荆南之后,快速的压制住了本地的荆南世家,迫使这些荆南世家起兵造反。
大族的底蕴之中,自然也有狡兔三窟、未雨绸缪这些技能,否则又凭什么横压他人一头?
桓豁来到江安的时日不长,但一直都亲自带着亲随修缮营垒,也因此鼓舞士气,使得城中守军对其都颇为信服——相比于走马灯一样换来换去的桓熙和桓歆等人,桓豁作为桓家的老牌名将,声望自然不是那些年轻子侄们能够比拟的。
此时桓豁就站在层层营垒的后面,看着巴蜀水师的船只越来越近,也看着那挡在前面的水师楼船逐渐被大火所吞噬,变成熊熊火炬。
火光明暗不定,在他的脸上跳跃,映衬着他的脸色也阴晴变化。又或许他的脸色本就是如此。
炮声轰鸣响起,炮弹砸向江岸。岸边的霹雳车也还以颜色。尘烟、水雾,笼罩着整个江面。
桓豁深吸一口气,抽出了自己的佩刀,在周围亲随和幕僚惊讶的目光注视下,他沉声说道:“能够守住防线则荆南还能支撑,守不住防线则荆州满盘皆输,现在已经没有什么调兵遣将的谋略了,就看眼前这硬碰硬!所以敌军上岸,本将亲率部众当先,唯有死战!”众人对视一眼,齐齐应诺。
“淮西,江夏······余丢了那么多州郡,丧师辱国,早就该死了,今日,便战死于此吧!”桓豁喃喃说道,身形先动。
不过在人群之中,依然有几个人忍不住交换了一个眼神。来源:前一章第一八七三章四分五裂,虎父犬子下一章第一八七五章银枪飞射,小将横行
第一八七五章 银枪飞射,小将横行
先登江岸的前锋,自然是张蚝和周楚。这两个家伙在分配任务的时候就互不相让,而正好荆州水师的楼船横在江岸上,天然把整个战场剖开,形成东西两个区域,毛穆之索性让张蚝在东、周楚在西。
谁先杀到江安城下,谁是首功。在这般竞争刺激下,两人各自率领亲信部众直接冲锋在最前。
两轮炮击之后,他们就迫不及待的直接抢滩登陆,跳下小船、涉水前冲。
箭矢在头顶上呼啸飞过,夜空都被炮口的火焰和燃烧的楼船照亮,不见星月。
冲锋的关中将士们却并没有畏惧,他们很清楚自己正要创造怎样的功勋,能够获得怎样的奖赏,又会用自己的牺牲换来怎样的太平盛世。
大军翻涌、气势如虹。关中军队选择在东西两片战场同步强攻,没有佯攻,没有牵制,甚至好像是在对比谁杀敌更多、冲锋更快。
这般凶猛的进攻落在岸边防守的荆州士卒眼中,落在还在赶往战场的援兵眼中,自然有一种骇然和无力感。
而事实证明,就算是他们真的鼓起勇气来坚定防守,也不见得能够阻挡关中军队的势如破竹。
休整了几日,关中军队可没有直接打断之前那种横扫荆州北部的气势。
将旗翻动,关中将领们无不冲锋在前。身先士卒的主将带动着周围的将士们嗷嗷叫着杀敌。
在这种抢滩登陆的作战中,没有什么取巧之道,比拼的就是双方的胆量和勇气,也是双方的武器装备,谁拥有更好的器械和更旺盛的士气,能够抢占阵地,阻挡对面的援兵赶到,那么谁就是胜利者。
显而易见,桓豁也选择了相同的应对手段。奈何,张蚝和周楚是两个人,可以不需要佯攻,但是桓豁分身乏术,只能选择一个方向。
他的对面是张蚝。只见乱军丛中,银甲小将手持一杆梨花枪,枪花抖动,若纷纷扬扬花落如雨,而每一次长枪从这种半防守姿态之中探出,都要无情的掠夺一条性命,周围的荆州士卒们只是转着圈,盲目的挥动兵刃,却根本不敢上前。
桓豁赶到的时候,张蚝已经带着人在岸上突进了三四十丈的距离,极大地拓宽了后续士卒上岸的空间。
桓豁麾下的亲随登时纵身而上,但那梨花枪时而如天女散花,光点闪动之间滴水不漏,又时而若恶蛟出水,一点寒芒先至,随后枪出如龙,直贯胸口。
没有什么花里胡哨,就是一击毙命。不过桓豁麾下的这些亲随也不是吃干饭的,自然不可能让张蚝这样在乱军丛中左冲右突、如入无人之境,他们很快就从各个方向联手逼迫上去,用重盾困住张蚝的腾挪空间。
但张蚝浑然不惧,长枪率先出手,如同标枪一样飞出,卷动凄厉罡风,直接刺入不远处一名马背上的荆州将领胸膛,那将领甚至都没有来得及格挡,反应过来的时候,双手握住的只是半截枪杆,而人更是从马背上直接飞出,跌落在后。
这种浑然没有把围攻放在眼里的行为,自然激起了众人的愤慨,他们怒吼着扑上来,誓要将张蚝碎尸万段。
但张蚝的反应比他们更快,长枪划过夜空的时候,人已经双手握着横刀,当头劈下!
横刀撞击盾牌,铜铁碰撞,迸溅出耀眼的火花。虽然这制式横刀还不足以直接劈开厚重的镶铜盾牌,但是力道是可以通过盾牌传导的,手持盾牌的桓豁亲随只觉得虎口发麻,盾牌几欲脱手而出。
而接着,张蚝整个人直接撞在了他的盾牌上,银甲和盾牌上的凶恶雕饰猛烈摩擦、撞击,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
那士卒踉跄后退,露出空档,张蚝快如闪电、合身而上!周围的亲随们仓皇夹击,但是手持重盾的他们,哪里有只提着一把横刀的张蚝动作更快?
只见银光一闪,张蚝已经逼近桓豁面前。
“当!”刀与刀碰撞。桓豁的手里提着一把厚背大刀,虽然不如细长锋锐的横刀灵活,但是刀锋划动,自能护得桓豁周全。
“嗬!”桓豁暴喝一声,抡刀再砍。以重压轻,桓豁身骨舒展、肌肉鼓起,力求一击斩杀。
久在帅位,今日的他,似乎也找到了及冠之年、沙场驰骋的舒畅。张蚝却出乎意料的没有恋战,转身就走,再撞入回援的人群之间,手起刀落,收割了两个首级,穿过人群,没入自家军阵之中。
大刀在下一刻重重劈砍在地上,砸了一个空。桓豁皱了皱眉,看着穿花蝴蝶一样的张蚝,又看了看已经被打蒙了的亲随们,冷哼一声:“还愣着作甚,速速杀敌!”亲随们忙不迭调转身形,而张蚝又不知道从哪里拿了一把陌刀,再一次扑上来,只不过这一次他身边的关中将士们也不敢让主将独自涉险,之前是主将的表演时刻,他们也知道自己的存在就是添乱,但是现在对面明显也有
“高手”在,必须要掩护主将侧翼。双方的两支精锐,骤然相撞,短兵相接。
而桓豁没有注意的是,就在自己的身后不远处,一支队伍却停下了步伐,观望着战场。
这是武陵潘氏的部曲。江安就是武陵郡北端重镇,因此原本负责武陵防务的便是武陵本地的世家,又以武陵潘氏为首。
战事既起,武陵潘氏的部曲作为守军的主力之一,自然也要随着桓豁参战。
武陵本地世家,和五溪蛮夷多有征战,人人尚武,所以这些部曲的战力还真的不低,只不过此时一直在战场外围游走,明显有战场摸鱼的意味在。
桓豁已经亲自冲上去了,自然也看不到他们在后面光打雷不下雨的行为。
“少主,如何是好?”一名家臣紧张兮兮的问带队的潘家少主潘京。潘京还未加冠,但是从小聪明伶俐,最擅长的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所以家族选派他来领兵,与其说是锻炼子侄,倒不如说是把
“见机行事”四个字写在脸上了。可惜,桓豁本人对荆南并没有什么了解,再加上潘京一直一副慷慨激昂好少年的模样,桓豁只道是世家之中的主战派,而且潘家还有别的族老也在军中担任幕僚,所以并未怀疑。
潘京闻言,忍不住瞥了一眼家臣:这句话不应该我问你么?来源:前一章第一八七四章直下江安,唯有死战
祝大家新年快乐
时值新春,瑞兔送福,佳节道喜。
新的一年即将到来,祝愿诸位书友新年快乐、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祝愿祖国繁荣昌盛、国富民强。
人在荷兰和师友一起过年,虽是异国他乡,无法和家人团圆,但也倍感年味浓郁。
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春节期间不会断更,该养书的养书,愿开宰的开宰!
第一八七六章 三军夺帅,生擒桓豁
“少主机智多变,我等只不过是陪衬。”潘京本来就有开玩笑缓和一下气氛的意思,一看众人反而更加紧张了,当即正色说道:“此时战场上有没有我们已经不重要,桓将军就是能挡住这边的进攻,另外一边呢?”他们在战场稍稍靠后的位置,自然能看的清另外一侧战场上,关中军队一连突破多道防线,眼见得荆州兵马就要崩溃了。
“所以啊,准备给杜都督送上一份大礼吧,杜都督应该会喜欢的。”潘京接着说道。
“但······”家臣们其实都有些犹豫。因为关中新政对世家的确并不怎么友好,这也是武陵郡各个世家仍然愿意支持桓豁的主要原因。
“人都快没了,还在乎那些身外之物?”潘京没好气的说道,
“我武陵各家也不是天生就扎根于此荒芜之地,而是早年中朝以前三国时孙吴为平蛮夷迁徙而来,多半也都是将门出身。我们脚下的这些土地,都是这几代人从蛮夷的手中拼抢过来的,不是祖祖辈辈千年传承下来的。所以就算是现在全部都拱手让人了又如何,大不了再从头拼搏。但是人没了,还能剩下什么,我等也不是横跨州郡、牵连诸多的大家族,怕是再过个几年,连记得我们的人都没有,就算是记起来了,说不定还要背负一些不知何处来的骂名,这是列祖列宗在九泉之下愿意见到的么?在场诸位······”他的目光在家臣们身上稍作停留,越过他们,落在了后面几个人的身上,那些都是追随着潘家而来的本地小世家,平日里就需要仰仗于潘家鼻息,但现在已经到了做出抉择、关乎到家族未来的生死关头,就算是骨子里有一种顺从感,也不见得这些人真的会毫无顾虑的跟着潘家走。
那几个人世家代表们,自然也感受到了潘京眼神之中的警示。潘京说的虽然有道理,但是也正因为武陵各个世家的家底单薄,众人才更加不愿意舍弃,攒下来这些,很多都是用命换来的。
不过随着潘京已经确定了基调,潘家的家臣们自然不会忤逆少主的意思,同时手按佩刀,目光之中都多了几分凶恶。
世家代表们一下子软了下来,赶忙齐刷刷的拱手:“我等愿马首是瞻,请少主指示。”潘京满意的点了点头,伸手指向前方:“而且现在的确有一份大功劳,需要诸位协力。”——————————被五花大绑的桓豁,看着眼前神色肃然的潘京,张了张嘴想骂几句,可是潘京直接抢先说道:“将军此时骂什么都不管用了,还是想一想等会儿怎么向关中之天兵交代吧。”
“你!”桓豁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里,上下不得,更是瞪大眼睛,若是目光能杀人的话,潘京恐怕已经千疮百孔了。
潘京已去迎关中将领,留下来的几名世家代表面面相觑,最终无奈的对桓豁拱了拱手:“我等也是为了能够苟全性命,还请将军勿怪。”桓豁却是懒得和这些摇摆不定的狗腿子、墙头草们说话,闭上了眼睛。
杀得正兴起的他,得知后方有援军赶来增援,自然是喜出望外,但是万万没有想到,潘京平日里恭恭敬敬、忠心耿耿,桓豁对他也没有多少防备,结果甫一照面,养精蓄锐的潘家部曲就纵身而上,直接把桓豁和他身边伤痕累累的亲随按倒在地,绑了个结实。
突如其来的背叛的确让桓豁措手不及,而桓豁本人冲锋在前已经是维系荆州军队奋勇杀敌的最后底气了,现在桓豁直接变成了阶下囚,荆州军队也旋即崩溃,肉眼可见,岸边满满都是四处逃窜的荆州兵马,而张蚝本来就一直带着人盯着桓豁,一样想要这个擒贼擒王的大功劳。
他一直在和周楚竞争巴蜀军中第一人,若是能够活捉桓豁的话,周楚拿什么和他比?
结果现在桓豁没等着他活捉,就先被自己人给捉了,张蚝听闻消息之后半是愤怒,半是无奈,只好带着人冲上来。
事实上桓豁身边的亲卫都被拿下之后,潘京斩断了桓豁的旗帜,登高振臂大呼,再加上张蚝的确来的很快,所以桓豁中军附近的荆州兵马纷纷放下兵刃投降。
他们之中的很大一部分本来就是世家招募过来的,是本地人,自然知道武陵潘家的名号,所以愿意选择相信潘京,而剩下的一小部分诚然是跟着桓豁从武昌一起过来的,但此时桓豁都已经被抓了,身边的人又都乖乖跪倒在地,他们还能怎么选?
只能也跟着跪倒一片。张蚝提着刀大步走过来,潘京带着几名世家代表迎上前:“武陵郡潘京,参见将军。”张蚝打量着眼前这个年轻人,本来他憋了一肚子的火,还想冷嘲热讽一番这临阵倒戈的家伙,结果眼前这少年手按佩剑,看上去一表人才,颇有英气,让张蚝反倒是不好意思阴阳怪气了,他点了点头:“诸位能够弃暗投明、减少两军伤亡,功不可没。”潘京微笑着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我等不过是审时度势,避免将士们再做无谓的牺牲罢了。而桓将军自然有他的坚持,所以无奈之下,余只好委屈一下桓将军。不过还有一个不情之请······”张蚝沉声说道:“诸位家族以后何去何从,这是都督府派遣来接受的地方官吏决定的,张某不过是一届战将,不会插手干涉。”他以为潘京是想要让自己在都督府中美言几句,减少武陵世家在关中新政推行过程中的损失,自然是严词拒绝。
文官的事,武将不参与,这是底线,张蚝不会触犯,不过看在潘京客客气气的模样上,他倒是想要开口提醒一句,安心听从都督府的安排,只要不阴谋作乱,都督府也不可能亏待了他们。
但还没有开口,就听潘京率先说道:“还请将军不要虐待桓将军,若是能够保全性命,自然最好,为此,武陵各家愿意献上田产家财任由都督府征用。”不嗯?
张蚝本来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是旋即反应过来,潘京好像说的和自己想的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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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七章 论迹不论心
看向潘京,以为自己听错了。潘京郑重颔首,表示就是这个意思。张蚝的脸上登时流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甚至潘京身边的那些家臣和世家代表们都是一般无二的震惊,显然潘京提出这个想法,也并没有和他们事先讨论。
“这······这又是为何?”张蚝忍不住问道。
“虽然桓将军是为了自家,而我等也是为了自家,但终究是我武陵世家出卖了桓将军,当了叛徒。”潘京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
“所以我等出钱出地来保全桓将军以及一众俘虏,岂不是天经地义的?”张蚝愣是没有跟上潘京的脑回路,看了一眼他,觉得他不似作假,又看了一眼旁边的桓豁,桓豁本来已经低头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此时也诧异的抬头,瞪大眼睛,同样是不可置信的模样。
不过他大概也想明白了前因后果,终究没有说话。对于关中都督府来说,这样的要求自然没有什么损失,本来生擒了桓豁,都督也不可能直接杀了的,无论是献俘还是用来劝导桓温投降,桓豁显然都有更大的用处,反倒是变成了一颗首级最是无用。
关中都督府现在杀的桓温兄弟已经有一个桓云,也不多桓豁一个,但是想要稳住的桓家人,还有很多。
既然不亏,那张蚝也不多说什么,先招呼人把桓豁押下去,再对着潘京一拱手,算是补上了方才见面的时候只是点头示意的礼数:“既然潘小兄弟如此深明大义,那还请前面带路,前往武陵。”
“这是自然,愿效犬马之劳。”————————春雨绵绵,笼罩着许昌城。
杜英坐在窗前,看着早晨刚刚从荆州送来的战报。旁边,郗道茂正轻手轻脚的收拾着衣物。
寿春的战报是昨天深夜送过来的,桓温已经向寿春推进,前锋正是桓秀。
所以眼见得这个时代新的淝水之战就要上演,杜英在许昌也坐不住了,收拾行囊,今日便要启程南下,而从各方汇聚来的兵马,则已经先杜英一步南下,之所以耽搁了半日,就是因为这封战报。
“这边桓秀已经准备进攻八公山,那边他爹都已经被生擒了,这战事可的确有趣。”杜英笑着说道,
“不过最有趣的啊,还是潘京这个人。”郗道茂轻轻抚平杜英衣衫上的褶皱,心中多少是带着不舍的。
再前往寿春,兵事凶险,杜英不让她跟着了,不过郗道茂还是打算先留在许昌不回关中,等夫君在前线打了胜仗,寿春不就安全了?
听到杜英在身后的声音,郗道茂温声说道:“武陵潘氏和寻常世家不同,半是世家、半是将门,镇守荆南几代多年,根深蒂固不说,而且无论汉人还是蛮夷都对其信服。其家族一直以维系汉家在此地的统治为己任,大概也不愿意看到两军厮杀无度,反而被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蛮夷捡了便宜吧。夫君在如何处置荆南这些世家的时候,还是应当小心一些。”杜英颔首,潘家也好,其余镇守边陲的世家也罢,他其实还是敬重几分的,无论是守住汉家领土还是促进汉人和蛮夷之间的融合,进而对外开疆拓土,他们的确都立下了汗马功劳。
而且也正如郗道茂所说,荆南这种半开化之地,汉人真正掌握的地盘也就是几座城池,汉人和蛮夷之间的力量此消彼长,所以若是杜英直接把荆南世家清扫干净,或者和荆州大族以及桓家在荆南打的天翻地覆,那么最终得利的很可能并不是汉人。
时至今日,关中都督府在对各处蛮夷的战事以及后续的统治之中都能保持着绝对的优势,主要还是因为关中都督府绝对的势力。
在绝对的压迫之下,不管那些胡人如何畏威而不怀德,其都得乖乖蛰伏,顺应关中的政策,之后从关中的政策之中得到了好处,意识到这样归顺也不是什么坏事,才能逐渐开始融入关中,甚至是为了关中征战。
但若是都督府和荆州大族两败俱伤,那么在荆州一时间很难压住那些蛮夷,这会让杜英不得不在未来继续为如何镇压这些蛮夷而头疼。
所以诸如武陵潘氏这些世家,杜英自然不可能真的把他们
“净身出户”,甚至就算是他们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杜英的忍耐底线也要高于其余地方的世家。
“余本来是打算保留其大部分家产田地的。”杜英缓缓说道,
“可以给他们一个慢慢适应和接受的机会,趁着这个时间内,余也可以派人去山中和那些蛮夷交流,尽可能的让双方能够有通畅的贸易渠道,开放榷场、引人下山耕作,逐渐化为我华夏百姓。不过现在武陵潘家却主动提出要上交这些,所需要的代价只是保住桓豁的性命,这就·····很有意思了。”郗道茂也微微错愕,斟酌说道:“这是为了向夫君表明忠心?”杜英摇了摇头:“只怕不止如此,大概也是为了避免自己落得骂名吧。潘家之前在汉末就辗转于蜀汉和孙吴之间,却从未有人指摘其为反复小人,反而在两方都颇得尊重。现在大概也是类似的做法,虽然迫于形势以及身上肩负的守边重任不得不投降我军,但还是期望保全旧主,不让旧主因为自己的行为直接战死,这样潘家的生前身后名恐怕也还是不错。尤其是这个潘京啊,根据张蚝的上报,这一切决定很有可能是其临阵观察情况做出的,潘家这是出人才了。”
“那夫君打算如何应对?”
“潘家的忠烈,余亦然欣赏,一切田产待遇,全部按照既定,留给他们的那些就当作是余赐给他们的。”杜英缓缓说道,
“如此一来,潘家得了好处,余得了名望,也不差。”
“夫君就不怕那潘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算到了夫君会把田产留一些给他。”有可能会猜到,因为我们在荆州北边推行的也不是对世家赶尽杀绝的政策,余不相信他们一点儿风声都没有听到,甚至潘京有可能正是在心里已经把这些消息反复盘算,最终打算这么做。
杜英缓缓说道,不过那又如何,凡事论迹不论心,余也没有亏,不是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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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八章 西塞山前,胡骑掠地
生擒,武陵潘氏打开城门,关中军队直入武陵郡,旋即兵分多路,一路偏师继续南下,汉家城池,基本上能传檄而定。
毛穆之则指挥主力直接越过洞庭,向巴陵推进。巴陵留守有桓豁的兵马,人数并不多,江安城失守的消息传来之后,桓熙急忙派遣桓济带兵接管巴陵防务,只不过桓济这几个月被关中王师打的一次又一次溃不成军,根本没有对抗毛穆之的勇气。
毛穆之可是桓家部将,桓济很清楚自己和毛穆之之间的差距有多大,所以在派人把毛穆之破口大骂一番之后,果断弃城而走,以至于毛穆之看着空荡荡的巴陵城,无可奈何。
你铁骨铮铮的语气的确很值得敬佩,但你落荒而逃的背影又是那么狼狈。
而且跑得那么快,想要追上叙叙旧都不给机会。桓济一路丢盔弃甲的跑,而毛穆之也不跟他客气,直接调周楚轻装追击。
在之前江安一战之中,周楚和张蚝争功,结果张蚝撞大运遇到了潘京直接把桓豁送上门来,周楚虽然一路杀到了江安城下,奈何还是等着张蚝带着武陵世家的人折返,方才拿下城池。
所以这首功自然是张蚝的,现在张蚝心满意足,奉命率军自江安城所在的南平郡南下,平定武陵、零陵各郡,这些郡县的本地世家本来就和武陵潘家同气连枝,传檄而定自不在话下。
但自此向东,桂阳郡(今郴州)、湘东郡(今衡阳)等地,位于长沙郡的南侧,尚且还在桓歆的掌控之下,恐怕还少不得几次征战,那就是张蚝的任务了,无论拿不拿得下来这些边缘州郡,其实都已经不会影响整个荆州的大局。
而周楚这边直扑武昌,自然也是毛穆之出于平衡两人战功的需要,拿下武昌也是大功一件,免得周楚这边认为毛穆之厚此薄彼。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西塞山,又名西塞矶,顾名思义,这是大江岸边的一座小山,因其在周围一片原野之中孤高伫立、俯瞰江水,其之于武昌,不亚于北固山之于京口。
不过西塞山位于武昌的东侧,也就是下游,所以现在并不是大司马府防守的重点,江上船只来往,白帆点点,这是武昌城中的世家正在尽快向下游转移自己的人丁和家产。
如果说之前能够据江而守,让荆州大族们在喘息之余,也渐渐有了信心,大不了就是划江而治嘛,朝廷早年不也秉持着这样的心态?
而且后来也一样找到了机会东山再起。就不信那杜仲渊的强势,能够强势几代人。
那么后来关中王师轻而易举的撕开江防,杀入南平、再下武陵和巴陵,已经把整个荆南的方向撕破,武昌城中还在想着如何巩固刚刚抢夺下来的地盘的荆州大族们,一下子慌了神。
这个时候再想着和荆南的那些世家斗来斗去已经没有了意义,说不定一两天后关中军队就要兵临城下了!
朝廷那边其实早就已经对荆州大族伸出了橄榄枝,让荆州大族先把家产和人员向鄱阳郡甚至江左方向转移。
只不过荆州大族自然是舍不得的,这么一走,不但之后就要寄人篱下,彻底仰仗朝廷鼻息,而且恐怕再也没有重返荆州的可能,所以一直在犹豫之中。
然而现在时不我待,再不跑就真的要断绝家族之传承了。毕竟看一看关中都督府来到荆州之后做的那些事,从推翻世家制度到团结和安抚荆州本地二三流世家,可以说一方面团结荆州大族的敌人,一方面铲除大族生身立命之根本,再加上大家之前在巴蜀、在襄阳,可以说有深仇大恨了,都督府能够宽宥那些小世家,又怎么可能放过他们这些大家伙?
一时间,名为要塞、之前一直沉浸在浓郁战争氛围下的西塞山,此时反倒是热闹非凡。
“北蛮来了!”突然,远远地响起来一声惊呼,紧接着,这呼喊声就回荡在整个西塞矶,无数人下意识的向西边看去,难道武昌城已经失守了?
而滚滚烟尘实际上是从南边升起来的,这是骑兵正在向前奔驰。
“胡人,是胡人!”一名斥候连滚带爬的冲到了码头上,正在码头上坐镇的习凿齿和桓熙都大吃一惊。
今日正是荆州大族的直系内眷东去的日子,为此习凿齿和桓熙都不敢大意,各自率众前来西塞山下维持秩序——美名如此,实际上就是强行征调江上的船只,确保所有船只都能优先运送荆州大族、大司马府的家眷。
至于那些一样想要顺流而下、投奔亲友的本地世家和百姓,乖乖在旁边等着吧!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关中骑兵竟然已经杀了过来。
“这,这可如何是好啊!”桓熙惊恐的看向习凿齿,他身为桓温的长子却早早地被亲爹嫌弃,并不是因为作恶多端,而是因为平庸无能。
在桓温的眼中,一个作恶多端、野心勃勃的人,甚至比一个平庸的人更能够守住大司马府、守住自己打拼半生换来的家业。
奈何,桓熙和桓济等,屡屡都让他失望。习凿齿也咬着牙,迟疑片刻,突然想到了什么,看向那斥候:“先别着急,为什么是胡人?!”
“来的,来的都是一些浓眉大眼的胡人,是汉人装束不假,但是面相体型明显不是汉人!”斥候赶忙说道,他也是大司马府的老兵了,自然能够一眼分辨出区别所在。
“都是骑兵?”
“对!”桓熙也回过神来:“那应该是杜贼收拢的羌胡骑兵了,驱策这些胡人来屠戮同胞,杜贼当真可恶!”习凿齿瞥了他一眼,关中都督府开始在战场上投入使用羌氐骑兵,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关中报纸还毫不避讳的进行了宣传。
之所以这样
“明目张胆”,是因为都督府说的很清楚,在关中,氐人和羌人也是百姓的一部分,一视同仁不说,而且关中军队,无论羌氐还是汉人,进攻的目标都是那些反对关中新政、负隅顽抗的世家豪族,绝对不会掳掠、屠杀百姓。
若是氐羌骑兵有作女干犯科、违背军中纪律的,一切处罚一视同仁。有关中都督府的信誉背书,天下人对于氐羌骑兵的出动并没有那么抵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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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七九章 转身抢世家
来对于新政并不看好,得知此消息之后,反倒是激动起来:“杜仲渊若是真的能够化胡为汉,那这教化蛮夷、臣服胡虏之功,可堪圣人啊!”汉人受胡人之迫害这么多年,终于看到了胡人能够被同等对待,能够为汉家所驱策,自然提振民心,也自然而然聚拢那些本来对关中秉持观望态度的世家、学者的心。
做学问的人自然期望天下太平、不愿看到山河破碎,杜英现在甚至把胡人都捏合到了华夏之中,此教化之功,显然不仅仅能够尽快结束这乱世,而且还能防患于未然。
这就让越来越多的学者大儒,站出来为关中背书。当然,往厚黑的方向想一想······眼见得天下局势已经倾向关中,这些平日里端着架子的家伙们,是不是出于担心杜英一统天下之后和自己算账,所以抓紧趁着这个机会表达自己对关中新政的支持,那就不得而知了。
赞同甚至是夸赞的声势逐渐增大,尤其是北方的学者几乎统一战线,这让江左这边也无计可施。
诚然,江左世家们执掌天下文脉之牛耳,但是那是不久之前,现在有了关中建立的书院体系,江左文化和风尚对于北方的影响已经趋近于零。
而且这天下本来就是谁拳头硬谁说了算,乱世里舌头只是为拳头服务的,因此关中拳头硬,江左喊的声音再大也没有用。
关于关中开始在前线大量使用羌氐胡人的争端,依旧相持不下,但是并没有能够影响到都督府自家的人心士气,反倒是让江左的军民瑟瑟发抖。
而不管谁有道理,此时此刻,桓熙和习凿齿都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羌人真的杀到门口了。
习凿齿缓缓说道:“虽然杜贼已经开始驱使这些氐羌人,但可想而知其定然也不敢让大批的胡人单独行动,所以这些羌人或是以小部队行事,或是婚变在汉人的大军之中。眼前来的这一支骑兵既然以胡人为主,那么人数定然不会很多,且其自南而来,也定然不是直接攻克了武昌城、一路横扫,而是绕过了武昌,迂回包抄。”
“他们怎么知道今日西塞山前颇为混乱?”桓熙诧异的环顾左右。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但是有一些现象已经能够回答。
滚滚浓烟从山下的多个地方出现,骚乱杂声四面升起。而江面上,原本井然有序的船队突然出现了混乱,有的船只加速向下游逃窜,有的竟然直接脱离船队,逆流而上直奔武昌方向,还有的则干脆横在江面上,任由后面的船不明就里、也难以及时掌控下,撞在一起。
两船相撞,推拉着又撞上附近的船只,船上的人惊慌的对着岸边呼喊、挥舞手臂,也有猝不及防下直接落水的。
有人在暗中捣乱,而且今日世家大族将会转移家眷的消息早就已经泄露了出去!
桓熙和习凿齿对视一眼,都从牙缝之中蹦出来三个字:“六扇门!”关中六扇门的强悍,他们也不是第一次有所领教。
但是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时的武昌城看上去在敌军兵锋之下、岌岌可危,但是世家直系子弟都拥挤在城中,把那些本地百姓和寒门都一股脑的赶了出去,反倒是让武昌城变得很安全,城里无一不是从小玩到大的熟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让大司马府反而能够更好的防范六扇门的渗透。
但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六扇门还是成功得手了。这西塞山下汇聚着不少逃难的百姓、寒门,江上船只又多半都是征调的本地船队,显然这其中已经满是六扇门的人。
而且更可怕的是,六扇门能够混进来,必然也少不了一些小世家提供的暗中遮掩,否则靠近码头这边,多半都是大族和各个荆南世家的人了,怎么可能会让生人混进来?
细思恐极之下,习凿齿果断的说道:“伯道(桓熙表字),尔速速前去码头,平定混乱。敌军人数不多,但是很可能会左冲右突、逼迫我军向后撤退,所以码头处必须要稳住!”
“那江面上······”
“江面上别管是谁家的船只,向上游走的不管他,拦路的则一并撞开!”习凿齿接着说道,
“此时不是在乎谁能够走、谁走不了的时候,能走掉一船是一船!”桓熙还有些犹豫,不过习凿齿已经顾不上他,招呼着身边亲随和将领前去阻挡敌骑。
桓熙一跺脚,也只好转身向码头而去。周楚的进攻来的很快,他把毛穆之麾下的所有骑兵都要了过来,以五百羌人骑兵为前锋,千余汉家骑兵在后掠阵,等羌人骑兵冲开方向,汉家骑兵立刻扑上去扩大缺口。
之所以这样安排,一方面是羌人那边也嗷嗷求战——他们知道都督府为了让他们上战场也承担了很大的舆论压力,所以其实他们也很期望能够在沙场上证明自己存在的价值。
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利用南方这些兵卒对于胡人的恐惧,毕竟在关中都督府崛起之前,胡人才是压在南方所有人心头上挥之不去的阴云。
骑兵冲锋、气势如虹,直撞入外围列阵的荆州兵卒之中。刀落之际,那些士卒也惊慌的向两侧后退。
在西塞山保护世家的家眷撤离荆州,这在军中已经不是什么秘密,所以军中将士也没有多少为此而死战到底的斗志,他们的家眷还都在武昌、在荆南,甚至落在荆州北面,已经为关中都督府所掌控。
而且很显然,世家大车小车的往船上运送,搬走的可不只是家眷,还有金银细软。
这些世家即使是把家财都运走,也不知道分发给保护钱财的士卒,自然也不啻于火上浇油,让士卒们的不满更盛。
既然如此,为了那点儿赏银,拼什么命?荆州兵卒们一触即溃,丢盔弃甲就向着码头的方向逃窜。
之所以向那边跑,是因为还有很多车队都停留在码头上,车上是一个个大箱子,车下是惊慌的世家内眷。
乱兵很快就扎入人群中,疯狂的士卒们将箱子踹下马车,随着箱子破裂、金银珠宝滚动一地,他们着急忙慌的扑上去抢掠,甚至还有的不要金银,而是在周围手足无措的内眷中抓起来一个抗在肩膀上、转身就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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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零章 席卷荆州,天倾东南
散的太快,以至于······羌人骑兵茫然四顾:我们的敌人呢?因为害怕军中纪律,而且关中军队的高额军饷也的确让他们吃饱喝足、囊中鼓鼓,所以此时他们还真的对那些散落的金银没有兴趣。
随着周楚带队冲上来,看着眼前这一幕,周楚也一时无言,最终把骑兵分成三人、五人一个小队,穿插在乱军之中,呵斥那些荆州士卒放下兵刃,而有胆量反抗的,也是毫不客气的一刀劈下。
总算是凭借着骑兵的赫赫声势和凶名,镇压下了这些骚乱的荆州兵马,一队队俘虏乖巧的跪坐在路边,而还有那些衣衫凌乱的世家家眷,瑟瑟缩缩、凑在一起。
周楚穿过四处火起的码头,驳岸上,战斗还没有结束。那是习凿齿正带着荆州大族的亲随做最后的抵抗。
至于桓熙······习凿齿和桓熙分别之后,就没有再见到他的身影,据说已经抢了一条船出发了。
这让习凿齿喟然叹息,最终却拒绝了亲随让他上船的建议。周楚策马行到近前,习凿齿身边只剩下两三人还能站立,但都目光凶狠的看着周楚。
“彦威兄,又见面了。”周楚的目光直接越过那几个人,落在习凿齿的身上。
习凿齿冷声说道:“今日败亡于此,心服口服,唯望君等能善待妇孺,莫要赶尽杀绝。”周楚轻轻笑了笑:“彦威兄还是太小看我家都督的心胸了。为难妇孺老弱,岂是大丈夫所应为?而且别说是妇孺了,就是彦威兄,此时选择放下兵刃、投降我家都督,都督也会善待甚至重用,彦威兄可相信?”习凿齿下意识的想要反驳,不过转念一想,这么长时间来,杜英在对待投降、俘虏之人的口碑上一向是说得过去的,尤其是相比于那些动不动就屠城或者灭人全家的,杜英在这方面几乎毫无黑点。
一句话憋在喉头,习凿齿脸色沉了几分,最终叹了一口气:“杜都督不像是这乱世中人,或许真的也是能结束乱世的那一个。不管乱世之中,人各有志,余既然忠诚于家族,就不可能再为他人效力。今日山穷水尽,也算是知晓之前的选择或许有不对的地方。但是人生在世几十年,路都已经走了,哪里还有回头的机会?佛祖曰,众生不肯回头。看看脚底下的路,还是不回头的好,否则徒留光阴蹉跎的感伤!”说罢,习凿齿径直转身,摆了摆手:“这荆州,是你们的了!”话音未落,他面向东方,挥剑自刎。
一抹鲜血,喷洒在剑刃上,又旋即滴落在脚下的青石上,浸润着青石的缝隙。
身边的亲随们本来听他的声音松软下来,只道是他已经做好了放下兵刃的打算,所以也都稍稍放松,此时骤然见习凿齿的动作,却已经来不及了。
周楚也是目光一凝,没有想到习凿齿的选择竟然如此决绝。看着那身躯缓缓地向后倒下,周楚叹道:“尸骨好生收敛吧。之前在巴蜀的时候还道是只能煽风点火的小人一个,现在的确是余失敬了。”一名偏将恰在此时策马过来:“启禀将军,我等已经初步甄别了俘虏和尸首,并未发现桓熙的身影。”
“跑了?”周楚皱了皱眉,向大江上看去。江面上的混乱此时稍稍有所纾解,只不过并非船只一股脑的向东而行,而是在几条船的引导下,整个船队乖乖的向岸边驶来。
也容不得他们不听话,一方面关中骑兵已经在岸上架弩,另一方面,大江上游出现了几艘沔水水师的战船,负责掩护的荆州水师战船一看岸上的形势不对,早就逃之夭夭了。
反正荆州大族的不少家眷都已经在最前面几艘船送走,剩下的这些船只多半都只是家财细软以及那些小世家的家眷,荆州水师还没有为了保护这些而拼命的觉悟。
更何况西塞山前的荆州水师也只是几艘蒙冲罢了,本就没有和沔水水师硬碰硬的资格。
乖乖向岸边行来的船队中,却又突然出现了骚乱。只见一条小船想要挣脱队伍,向东南而行,但因为其行动突然,一侧的船只依旧在向码头靠拢,所以船头骤然撞上了这小船的船身。
船上的人晃晃悠悠,有人跌落水中。很快,一具湿透了的尸首就被运送到了周楚的面前,不是别人,正是关中骑兵在岸上搜捕半天、未有所得的桓熙。
习凿齿给桓熙的任务是稳住码头,尽可能多跑一些人出去,但是桓熙显然选择夺了一条小船,先行逃离,但最终还是被困在了船队中,现在心有不甘之下还想再逃窜,谁知阴差阳错,竟然因为一场
“船祸”直接落水淹死。周楚打量着那个临死之前脸上还满是惊恐的尸体,厌恶的说道:“取下来首级,送往都督处。收拢俘虏,准备向武昌行进!”——————-三月末,淮上春雨绵绵。
正是因为这一场春雨,浇透了田地、润湿了山野,也稍稍扑灭了双方军队恶战一场的汹汹烈焰。
泥泞的土地,显然不适合辎重行进,桓温从马头要塞的撤离变得艰难,不过对面的谢奕,想要追击也不容易,冒雨渡河,无论是火炮还是霹雳车一时半刻都运送不上来,几次尝试轻兵突进,但都被亲自殿后的桓温击退。
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这几年独当一面的战事诚然让谢奕一向莽撞的性格稍稍改变,但是奈何他的对手是再了解他不过的桓温,而且桓温对上谢奕自然一向是拿捏,所以谢奕怎么进攻、如何迂回、是否包抄,全部都被桓温看在眼里,见招拆招,让谢奕很难在桓温的防线上撕开口子。
不过谢奕的任务就是咬着桓温不放,所以他也不着急,遵循敌进我退、敌退我进,和桓温拉拉扯扯,只要能够纠缠住就好。
而在寿春方向上,桓秀和孙无终已经合兵一处,冒雨强攻八公山下的关中军队营垒,并未能得手,双方在八公山下陷入僵持,显然都在等待后方援兵。
桓秀等的是王洽和戴施,而八公山下的谢玄,等的自然是杜英。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荆州的战报在风雨中传来,再次震动天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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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八八一章 淝水战场,大战在即
,整个荆州只剩下长沙郡了。”寿春城中,高楼之上,杜英放下手中的公文,满意的说道,
“荆州打得不错啊。”
“桓熙授首,习凿齿自尽,整个大司马府和荆州大族遭受重创,甚至还有很多家眷都落入我们的手中。”站在杜英的身边,郗恢感慨道,
“西塞山这一战打得好啊,直接把大司马府的脊梁骨打断了,以至于武昌城中守军直接乱了阵脚,让我军能顺利进城。”关中骑兵迂回西塞山宣告成功,让原本就因为巴陵等地的战败而乱了阵脚的武昌城,彻底死寂。
城中荆州大族和大司马府属官就之后何去何从产生了严重分歧,最终荆州大族惶恐之下,选择直接开城投降——半数家眷和子侄都已经落入人家的手中,这个时候再坚持抵抗显然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说不定毛穆之一怒之下直接将他们满门都杀得干净。
这也不符合世家大族一贯的行事风格。而大司马府这边自然不这样想,他们和关中都督府之前都是竞争皇位的有力人选,现在投降了,焉知杜仲渊能将此事轻轻揭过?
而且桓温本人还率军在淮南和杜仲渊作战,因此大司马府此时无论是投降还是沦为阶下囚,显然都会成为桓温的掣肘。
最终在荆州大族开门的同时,大司马府所剩的残军余部,护送着桓济在城南突围,向长沙郡而去。
毛穆之当时正率军自西进攻武昌,他也没有料到周楚竟然能够在西塞山有这么大的斩获,所以兵马还不疾不徐的试探前进,做好了强攻武昌的准备,结果等荆州大族主动派人联络毛穆之,毛穆之抓紧进军的时候,桓济已经逃之夭夭了。
荆州大族自然也有想要拿下桓济作为投名状的打算,奈何西塞山一战让荆州大族势力不济不说,桓济本人的跑路本事也的确令人刮目相看。
现在桓济和桓歆兄弟两个,虽然有间隙在,可事已至此,他们也不敢兄弟阋墙了,只能在长沙郡相依为命,看着关中军队自南北两个方向逐渐合围。
而且武昌拿下后,毛穆之直接调留守江夏的诸葛侃统带步骑、水师万人,顺流而下,前往鄱阳郡,攻略鄱阳、豫章等郡,因为都督府之前就已经和这些地方的世家有所联络,所以说是进攻,倒不如用招降来的更合适一些。
“此番荆州入手,天倾东南,朝廷必然震动。”杜英缓缓说道,
“只怕这风风雨雨,已经阻挡不住大司马进攻的步伐了。”郗恢和张玄之的眼底也燃起来斗志,决定天下归属的决战,在之前双方的相互试探以及这一场绵绵春雨的影响下,总是显得那么平淡乏味。
他们自然也期望着能够在这场战事中有所建树。杜英扭头看向身后的舆图。
如今杜英亲自坐镇寿春,谢玄则在八公山一线主持前线防务,和桓秀对峙。
与此同时,京口、广陵的关中军队都向西推进,一路在韩胤的率领下威胁建康府,迫使朝廷不敢再向淮东增兵,一路则在袁方平的率领下直接威胁桓温的侧后方。
不过这两处的驻军本来就防务沉重,能够起到的牵制作用也有限。真正的胜负,显然还是要看寿春正面战场。
杜英选择谢玄而不是其余更年长的将领指挥最初的防御,倒还真不是出于还原历史的恶趣味,而是因为上一次杜英率军下江南的时候,在寿春曾经和南下的鲜卑人恶战,当时就是谢玄担任的矛头,论对这一片战场的熟悉,他人还真比不过谢玄。
淝水东岸因为受到八公山地形的限制,战场其实很窄小,也就只能摆开谢玄所部。
刘建率领两淮水师守在淝水上,现在春水暴涨、波涛翻滚,颠簸之中弓弩矢石都谈不上什么准头,水师能够发挥的作用倒是有限。
西岸,则屯驻着陆续赶来的河洛、河东各军,再加上淮水北岸的两淮、河北和青州军,这便是都督府如今的兵力布置。
受限制与两淮割裂的河流山峦,从各地赶来的关中军队显然也比较分散,以至于在单个战场上很难对桓温形成兵力优势,甚至现在淮水东岸因为摆不下那么多兵马,甚至还处于明显的劣势。
只不过是在借助地形地势坚守,才能阻挡桓秀罢了。所以一直以来摆在杜英面前的反倒是
“是否还需要坚守淝水东岸”这个问题。
“八公山还能坚守多久?”杜英问。
“只是坚守八公山的话,十天半个月应当都不在话下,但是现在坚守渡口,因为河水暴涨,不少低洼之处都被淹没,将士们只能在泥泞之中扎寨,火炮、霹雳车都送不上去,开掘壕沟也颇为艰难。”郗恢叹道,
“除非付出巨大的伤亡,恐怕坚守不了三日了。”
“若是放弃东岸,只留下八公山上一两处营寨作为前哨呢?”杜英接着问。
“大司马如今的意图诚如我等所料,正是寿春城,拿下寿春则两淮局势满盘皆活。所以主公让出东岸,大司马更会觉得有机可乘,说不定会调动荆州水师、打造船只,强渡西岸。”张玄之回答,
“届时主公可以列阵西岸,击其半渡。”杜英:······我不是很想要苻坚的剧本。
但相同的地形地势下,杜英所能做出的选择其实和苻坚是一样的。好在他麾下的关中军队,团结能力远在苻坚的那个东拼西凑的八十万大军之上。
沉默少许,杜英问:“朱序在何处?”
“应当还在马头。”张玄之挠头。杜英颔首:“传令谢玄,依此而行吧。”
“遵命!”————————-雨顺着八公山的山体流淌,在山间的草甸中冲刷出一道道沟壑,山上高大的林木此时都被砍伐的差不多了。
林木遮挡视野,而且还是打造各种器械的必备,所以自然难逃一劫。营寨沿着山体延伸,一直探到山下的码头处。
而谢玄此时所在的位置,还有一处残破的亭子遮风挡雨。亭子中间的石碑已经被挪到角落,上面的字迹依稀可以辨认,正是淮南王的碑刻,说明谢玄此时身后的几个伫立在风雨中、错落有致的土丘,正属于曾经以治学名扬天下的淮南王家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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