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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八二零章 不用水攻用强攻

    所以慕容德对于慕容垂让自己增援邺城战场的命令并不是很感冒,谁知道慕容垂是不是又想坑自己一把?

    更何况王猛历经苦战之后,兵力不足,邺城空虚,慕容垂的大军只要不出意外完全可以轻松拿下邺城。

    慕容德等的是之后杜英率领关中王师主力赶来增援,那时候才是慕容垂最需要人的时候,慕容德也能够顺势从慕容垂那里得到更多的许诺和实打实的好处。

    留到最后的,才是底牌,慕容垂到最后求救于慕容德,鲜卑上下,还能不知道到底是谁说了算?

    但是,不出意外的话,还是出意外了。

    慕容德万万没想到,慕容垂没有拿下邺城也就算了,结果连他自己都变成邺城城头上随风晃荡的战利品了。

    一时间鲜卑大军军心大震,士卒惶恐不安,慕舆根的求援信又连续送来,慕容德自然也不可能再于邯郸稳坐钓鱼台了。

    不过······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慕容德想要营造的“力挽狂澜、中流砥柱”的鲜卑救世主形象,好像还真的营造出来了。

    现在整个河北的鲜卑人,都在翘首以盼,等待慕容德能够战胜王猛。

    王猛之前在枋头火攻桓云,后来在邺城水淹慕容垂,水火手段都用过了,慕舆根和慕容德只要不是傻子,定然就会有所防备,所以一招用老,必须变招,但王猛还有什么招数?

    他的兵力短缺,是硬伤。

    也因此,平原郡的慕容恪和慕容虔,一边派人联络一片混乱的清河郡,一边对杜英的招降亳不理会。

    慕容德还有很大的胜算,现在还没有到不得不低头的时候。

    “刺史这一次可有妙算?”王坦之指着奔流的滏水说道。

    拜王猛引水所赐,滏水这条支流吸收了邺城汇聚过来的积水,这几天混浊咆哮,也威风凛凛。

    王坦之可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人,王猛的火攻水淹之计,他也是非常赞同的。

    能够以弱胜强的就是好战术。

    历史本来就是胜利者书写的,到时候想要怎么洗就怎么洗。更何况······

    有伤天和?

    老天爷若是真的有眼睛、真的在看着这风云变化的话,早就已经阻止这人吃人的乱世了!

    王猛缓缓说道:

    “看慕容德的营寨,挖深壕、垒高墙,显然是在提防我们再用水攻。”

    临水城控制在关中王师的手中不说,而且随着邺城的水向滏水汇聚,本来现在的水流就是南高北低,所以王猛使用水攻好像也是情理之中的。

    “这样一来,水攻的效果要大打折扣了。”王坦之不无惋惜的说道。

    王猛点了点头:

    “但是慕容德只是看到了我们占据的水攻优势,却忽略了我军原本的劣势——骑兵。”

    河北军的骑兵原本绝对不算劣势,有邓羌这种战场上形如开挂的存在,再加上西凉骑兵的爆发力,在战场上完全可以和之前已经遭受重创的鲜卑骑兵一决高下。

    奈何,凉州骑兵之中的多半数都前往琅琊,其中还包括邓羌这个核心人物,所以其实现在王猛手头上的数百凉州骑兵,根本不足以对慕容德的鲜卑骑兵形成威胁。

    事实上,这也不是什么不能获取的情报,因为王猛也从来没有让邓羌和凉州骑兵掩饰他们在青州战场上的存在,慕容德按理说也应该得到消息了。

    而慕容德现在因为担心水攻而采取的防守反击战术,无疑让慕容德直接放弃了自己的骑兵优势。

    王猛缓缓说道:

    “防守,可从来不是鲜卑人的长处,所以·····没有什么锦囊妙计,余打算直接正面强攻!”

    “那是否还是水淹来的好一些,正好也成全了慕容德。”王坦之忍不住问道。

    王猛摇头:

    “若是水淹的话,费时费力,而且慕容德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很难影响到其营寨的防务,同时这还会导致我们当面的这一片滩涂完全变成泥泞难行之地,反倒是不利于我军进攻。

    反而不如直接进攻,有火炮在前面开路,其威力不见得就在大水之下。”

    定点破防还得看火炮,那个沉家伙若是陷在了烂泥里,进退不得,可就麻烦了。

    这一笔账,王猛能算的清楚。

    王坦之点了点头:

    “那现在就看刺史一战成功、定河北大局!”

    “余从不怀疑。”王猛轻笑,伸手指向前方,“慕容垂重整旗鼓,结果这些鲜卑人只是动口,互相提防,甚至互相抢地盘,最终给了我们先破慕容垂、再围平原城以及现在对峙滏水,从而各个击破的机会。

    这样的敌人,就算是能够一时取得优势,也成不了大事,更何况······因为我军之前用水攻,所以现在有着优势兵力都不敢贸然进攻,如此畏畏缩缩,岂配为我等之敌!”

    王坦之亦然一笑,简而言之,给你机会,你不中用啊。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慕容氏兄弟们胆小,之前南下的时候他们也是如狼似虎,三番五次创造奇迹,无论是此地的羯人、匈奴人,亦或是冉闵麾下的汉人,都望风披靡、不敢抵挡。

    结果遇到了王猛之后,鲜卑几乎一直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无论是战略还是战术,甚至是外交上的挑拨离间、驱狼吞虎,鲜卑都一直处于完全的被动。

    可以说,王猛就是鲜卑的克星。

    一座华山,竟然能走出来都督和刺史这一对双子星,当真是令人啧啧称奇。

    被王猛弄得这么惨,慕容德此时心怀畏惧、不敢主动发起进攻,其实······并非不能理解。

    易位而处,王坦之也会觉得绝望。

    不过······现在我是刺史的人哒!

    王猛瞥了一眼王坦之,发现这家伙露出来贱兮兮的笑容,不是很能理解,但还是沉声说道:

    “宜早不宜迟,尽快准备进攻吧。”

    “刺史打算谁为前锋?”

    “朱序。”

    “属下还以为刺史会用鲜卑降将,唔,唤作平松的那人为前锋,试探虚实。”王坦之略略诧异。

    “不,撕开口子,还是要用最得心应手的刀,至于之后扩大战果,倒是可以给他一个机会。”王猛眯了眯眼,“余也是很期待,这些鲜卑降兵的表现。

    整个鲜卑族群的未来,就要看他们了。

    希望他们能对得起余之前的宽恕了。

第一八二一章 拆迁还得看火炮

    天光破晓,北方的冬天似乎正悄无声息的到来,以至于哈出的气都已经泛出白雾。

    鼓声中,关中军队越过滏水上的浮桥,向北岸进发。

    兵力处于劣势的王猛,选择了主动进攻,这倒是没有超出慕容德的预料,只不过慕容德认为王猛会先放水、再进攻罢了。

    关中王师一动,慕容德也跟着击鼓聚将,鲜卑人沉闷的号角声回荡在清晨的晨雾中,马蹄声阵阵,慕容德优先派出了一队骑兵探查情况。

    奉命渡河的朱序自然早有防备,军中为数不多的凉州骑兵前出,负责阻击鲜卑人。

    而慕容德大概也比较困惑王猛到底是试探性进攻还是索性全军压上,在关中王师没有全军过河之前,并没有让鲜卑骑兵全部出动、提前暴露底牌的意思,所以他派出的骑兵也不多。

    一时间双方骑兵在旷野上追逐、撕咬,倒是打的颇为胶着,从战场的内圈逐渐转移到了外围。

    看着这一幕,慕容德大概也很无奈,我是让你们这些家伙去刺探敌军虚实的,不是让你们和敌军打的难解难分的。

    不过鲜卑人本来就组织相对散漫,再加上狠勇好斗,一时间被凉州骑兵打出脾气来了,早就把自己原本的任务抛之脑后,倒也在情理之中。

    这让朱序从容的展开阵列,大军向着慕容德的营寨压进。

    而大队的关中王师,也借助朱序的掩护,陆续渡过滏水。

    这一下,不需要骑兵的试探,慕容德就已经知道,王猛是要直接发起进攻了。

    数百名关中士卒在战场的左右两侧开始挖土砌筑高台,也不知道是作为指挥之用,还是安置关中那神奇的远程火器,毕竟慕容德的营寨之中是有投石机和床弩的,而关中的庞大霹雳车一时半会儿想要运送到河对岸来,没有那么容易。

    因此关中的确需要优先保证高射程的武器能够架设起来、为进攻的士卒提供掩护。

    上一次滏水之战,慕容德作为直接参与者,虽然没有直接体会到火炮的强悍——火炮基本都被用来打击水上的世家船只了——但战后总结的时候,根据亲历者的描述,慕容德也是知道这东西的威力。

    后来双方隔着滏水对峙,朱序倒是没有再把火炮抬出来,但慕容德时刻都没有放松警惕,此时见到关中砌筑高台的行为,慕容德当机立断,让慕舆根率领五千兵马出营,强攻此处侧翼。

    几乎是在慕舆根从营寨侧后方冲出,兜了一个进入战场的同一时间,前方列阵的朱序所部,缓缓让出几条道路。

    黢黑的炮管直愣愣的对着前方的营垒。

    都督府对于火炮的打造可是一刻都没有停歇,尤其是随着巴蜀方向战事平稳——新打造的火炮想要跋山涉水运送到巴郡以加强巴蜀水师,也着实路途遥远、心有余而力不足——新打造的火炮基本上都用来加强河洛和河北的防务了。

    之前洛阳之战中,因为洛阳城本身随时都有可能失守,到时候沉重的火炮反而会成为大军的累赘,偏生关中都督府又不可能舍弃这铁疙瘩。

    所以杜英索性把火炮摆在了邙山和龙门这洛阳城南北两侧的险要之处,也是真正汇聚着关中新政改革新建之精华所在,用来保护工坊和学院,但事实上桓温并没有对这些地方发起进攻,火炮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

    后来这些火炮次第被送往河北,再加之之前就加强给河北的火炮,以至于现在朱序直接掏出来了六门火炮,对着营寨劈头盖脸的炮击。

    之前河北军中只有一门火炮,且是在滏水之战中露面了之后,就再也没有被拉出来刷存在感,这就导致鲜卑这边对于火炮的了解非常少。

    抢占高处、打造炮台,固然是扩大射界的方法,但是直接拉近距离,骑脸射击,何尝不是火炮的使用方法之一?

    当关中王师撤去炮车上的伪装,露出来火炮狰狞姿态的时候,营垒墙上的鲜卑士卒们登时慌乱。

    随着令旗舞动,火炮震颤,烟尘骤起,轰鸣声在前方营垒中响起,鲜卑士卒的惨叫声随之而起。

    六门火炮,三发炮弹直接砸在了寨墙墙垛上,凿出了三个大洞,而还有三发炮弹则越过寨墙,砸入了营寨里。

    接着,不等鲜卑士卒回过神来,又是一轮齐射,这一次,所有的炮弹都准确的砸中了寨墙。

    营寨中,望楼上的慕容德,已经脸色大变。

    并不是因为寨墙都快被砸垮了,而是敌军直接亮出来了火炮、抵近射击,那就说明其在两翼堆砌高台的行为,只是想要引诱慕容德分兵而已。

    但慕舆根的五千兵马已经杀了上去,此时召回来也来不及了,慕容德只能下令营寨中的剩余士卒,准备列队、出寨。

    火炮一轮一轮的轰鸣,寨墙终于不堪重负,在慕容德转身下令的时候哗啦啦的垮塌下来,而好巧不巧,一发炮弹擦着寨墙而过,直接砸中了寨墙后面还有一段距离的望楼!

    寨墙是夯土的,尚且能够对呼啸的炮弹起到阻碍和阻挡的作用,可是望楼只是木头搭就的,炮弹撞在了望楼的二层,接连撞断了几根柱子,又从望楼的另外一侧飞了出去。

    卷起的滚滚气浪,直接让望楼摇摇晃晃,几乎直接就要垮塌!

    周围的士卒们震惊的看着这一幕,主帅还在上面!

    又是一发炮弹,再一次砸中了望楼。

    整个望楼直接散架。

    “出战!”这是正在下楼楼梯上的慕容德,直接扒着窗口,对外吼出的最后一道声音。

    更多的炮弹,越过营垒,砸向营寨,快速拆迁着投石机和其余望楼。

    慕容德所在的望楼最先被拆掉,既是因为他倒霉,也是这种无差别快速拆迁之下的必然。

    慕舆根率领五千兵马直冲过来,高台下,平松丢了手中的铁锹,面露凝重之色。

    在两翼堆砌高台,的确是为了诱敌,使敌军分兵,从而让朱序有底气能够保护怼脸射击的火炮之周全。

    但是敌军杀过来,这两翼也还是要守住的,否则两翼崩摧,前锋就算是握着六门火炮,又能如何?

    难道还要让火炮调转方向?

    同一时间,王猛已经带着中军、亲随尽数赶到了慕舆根发起进攻的方向。

第一八二二章 歪打正着

    而原本奉命修筑高台的平松,此时自然而然的成为了直面慕舆根的前锋。

    “计划赶不上变化啊。”王猛对身边的王坦之说道。

    原本还想着让平松作为第二梯队上阵。

    毕竟王猛也不能确定平松到底能不能狠下心来对鲜卑同族出手,还是要提防一手的,等前面局势稳定,让平松冲上去收人头,如此情势推动下,平松不上也得上,这投名状一交,他就和外面的那些鲜卑人划清界限了,王猛也就放心了。

    可是现在······

    王猛只是让平松负责一边的高台修筑,没有想到慕容德的反击竟然来的这么快,而且上来就是五千兵马,同时还只进攻一边,这就导致王猛原本准备好的阻截兵马分散在两侧、来不及汇集,即使是现在王猛带着一切可用之兵都赶来增援,也不足以抵挡敌军五千人的冲锋。

    平松麾下陆陆续续编进来的千余降兵首当其冲,王猛不得不用。

    王坦之一样神情凝重,闻言苦笑道:

    “现在也就只有真的对这位鲜卑降将寄以厚望了。”

    连你王景略都解决不了的难题,难不成还指望着我王文度能想出来别的办法?

    就在两人简短对话间,两军,已轰然对撞。

    在之前并不算悠长的人生岁月中,平松想过自己的结局。

    将军难免阵上亡。

    马革裹尸,也不失为鲜卑男儿的好去处。

    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鲜卑内部的权力倾轧,再加上慕容氏子弟拼命夺取非慕容氏出身之将领、权贵的权力,导致平松这个出身优渥的将门子弟,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先父的兵马都被分割干净,而自己唯一的选择就是寄人篱下、和寻常士卒一样艰难往上爬。

    这是平松不能接受的。

    也因此,久久以来,他对于抢夺兵权的慕容德,甚至是控制整个鲜卑的慕容氏,怀恨在心。

    慕容氏的所作所为,并不是让鲜卑崛起,而只是让鲜卑慕容崛起。

    这符合慕容氏的需求,但是严重不符合鲜卑其余各姓氏的需求。

    而事实上有着类似想法的鲜卑权贵们不在少数,只不过久久以来,他们无从对抗掌握兵权最多的慕容氏,再加上内部龌龊不断,因此难以凝聚在一起对抗慕容氏,再加上慕容氏先是引入渤海世家,后来又引入河北世家,继续蚕食这些鲜卑权贵,让鲜卑权贵们更是恼怒:

    我们向慕容氏俯首称臣也就算了,毕竟带着鲜卑从穷山恶水里走出来的的确是慕容氏,但是现在连汉人都要骑到我们头上作威作福了?

    这到底是鲜卑人的江山,还是汉人的江山?

    这种情绪随着慕容垂后来不得不拉拢清河世家而愈发积聚,且慕容垂最后吞并清河世家,获利最多的也都是慕容氏子弟,外姓鲜卑权贵们只能跟着喝口汤,这无疑更是加深了鲜卑外姓对慕容氏的不满。

    从当初夺权到现在打压和边缘化,林林总总的矛盾加在一起,方才促使平松在那场大水扑面而来的时候,干脆利落的选择向汉人投降。

    既然我们跟着慕容氏都要礼让汉人三分,那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做汉人的狗呢?这样至少骑在我们脖子上的还少了一支慕容氏。

    秉持着和平松相同想法的权贵后代不在少数,所以最终平松汇聚起来了这么一支和慕容氏系出同源,却和慕容氏之间仇恨浓郁的千余人兵马。

    再加上王猛对他们的确还算不错,军粮补给从未有所偏见,无疑给予了平松足够大的信任。

    既然都是做狗,那还是做汉人的狗来的更香一些,而且王猛既然说了,杜英一直宣扬的是各族之间的融合和平等,那说不定鲜卑人之后的地位真的能得到提升。

    氐人和羌人能够从杜英的手下败将变成现在关中族群之中的一员,鲜卑又何尝不可呢?

    因此,放下心中的担忧,并且回想起被慕容氏和河北汉人世家联手欺压对付的种种,这些拿起兵刃、面向慕容德的鲜卑士卒们,正是施展的时候。

    率领兵马冲锋的慕舆根,还真的不知道自己对面的敌人是谁,一直到箭矢纷乱而下,双方眼见得要撞在一起,慕舆根方才看清了对方的装束和旗号。

    披甲,但是是鲜卑人的衣帽,而且旗帜也都是鲜卑的符号,甚至就连军中的号角声,都是那么的苍远辽阔,充满着鲜卑人所熟悉的塞外风情。

    这分明就是一支鲜卑部队。

    慕舆根一头雾水,但两军对撞,生死之间,也容不得他犹豫。

    “杀!”慕舆根怒吼。

    平松没有大吼大叫,而是目光紧紧盯着越来越近的鲜卑骑兵。

    长矛平放,士卒蹲下,充当人肉拒马。

    弓弩手直接跃出盾牌,放了最后一轮箭。

    下一刻,当先的骑兵轰然撞上来,长矛洞穿人马,但人马的惯性也连带着第一排的步卒呼啦啦倒下。

    鲜卑骑兵的冲锋势头登时停顿下来。

    平松若离弦之箭,冲入乱军之中,在他的身后,鲜卑降卒们同样一声不吭,只是手起刀落、疯狂砍人,宣泄他们心中的愤怒和憋屈,而且也期望用这些同族的鲜血建功立业、赢得关中人的信任。

    王猛也带领后续的援军赶到,人数也不过两三千人,但看着前方的战场,王猛愣了愣,这······好像是一千多鲜卑降卒在追着五千敌军砍杀。

    过于魔幻的场景让王猛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打扰正杀得尽兴的平松。

    “慕舆根带来增援的五千步骑里面,也就是前排的骑兵是鲜卑人,后面的多半都是汉人步卒。”一名参谋一样神色古怪的说道,“此时看到一群反而血统纯正的鲜卑人冲过来砍杀他们,估计没有几个愿意恋战的了。”

    王猛:······

    想来也是,这些鲜卑俘虏们都是慕容垂起兵之后,响应号召、汇聚身边的鲜卑权贵,其麾下也多半都是随着先辈杀入河北的关外部曲,是纯正的鲜卑人。

    而慕舆根麾下的兵马多半都是在邯郸等地强拉的汉人丁壮。

    一千对五千,是劣势。

    但一千鲜卑对五千汉人壮丁,那就是大大的优势。

    虽然不是很能理解平松等人的心路历程,但至少这也不是一件坏事。

    这还真是歪打正着啊。王猛只能如是说道。

第一八二三章 抢先登平松用命

    最终,王猛也只能伸手一挥:

    “那就不要打扰平松了,直接向慕舆根侧翼和后方迂回,截杀败兵,不可令其退入营寨之中!”

    而在正面,平松的旗帜已经在乱军丛中距离慕舆根的将旗所在之处越来越近,慕舆根身边的士卒们则如同潮水一样向后退,拦都拦不住。

    慕舆根大概也没有料到对面这些许兵马竟然如此悍勇,而且如果自己麾下的士卒们呼喊之声没有错误的话······这真的是鲜卑内斗了。

    他看了一眼对面的旗号,并没有想起来这个“平”到底是谁,毕竟平家的没落也是十来年的事了。

    局势如此,慕舆根也没有打算继续和这一支打仗不要命的鲜卑军队纠缠,带着还听从他号令的亲随部曲且战且退,但王猛已经率军截断了他的后路,掩杀上来,让慕舆根根本没有办法返回营寨。

    这······慕舆根左顾右盼,无奈之下,索性直接选择丢了营寨、向东撤退。

    王猛当机立断下令收兵。

    慕舆根这五千人战斗力不高,人数却不少,让四五千关中将士一路追杀过去,并不划算,还不如集中兵力优先解决当面的慕容德。

    随着王猛旗号变动,关中士卒们转身投入正面战场。

    此时,营垒正面已经陷入一片混乱之中,方才关中火炮准确的拆迁,导致慕容德没有能够从望楼中下来,这也直接导致现在营垒内外的鲜卑士卒群龙无首,但炮弹还在不知疲倦的陆陆续续落下。

    好在慕容德麾下的将领也都不是吃干饭的,再加上慕容德也算是在被望楼压塌的最后一刻传递出了准确的命令,于是,在沉闷的号角声中,鲜卑步卒们自一处处缺口中跃出,向着前......?

    方冲锋。

    火炮虽然强悍,但是为了能够尽可能的发挥威力和准头,火炮的位置也的确摆的太靠前了,这就意味着守军冲出来,用不了多远就能够冲到火炮身前。

    不过朱序自然也不可能让他们如愿以偿。

    箭矢纷纷乱乱如雨下,那些缺口之中涌出来的鲜卑士卒,顿时变成活靶子。

    鲜卑士卒们大概也没有想到,竟然有人推进到了营垒外,却不着急进攻,反而摆出来防守的姿态,所以本来做好了杀出营寨直接和敌军短兵相接的他们,哪里携带大盾牌?

    手臂上的小小盾牌,可抵挡不住关中王师的强弓劲弩这顶着面门的射击。

    箭矢的强大冲力撞击在人体上,中箭的士卒踉跄后退,尸体和伤员逐渐堆积在缺口处,而火炮的轰鸣声依旧未曾停歇。

    营寨的大门被打开,鲜卑人发现关中王师一时半刻并无冲击营垒的打算,索性直接走大路杀出来。

    当先的鲜卑骑兵,气势汹汹。

    箭矢劈头盖脸的砸,但还是无法阻挡鲜卑骑兵的狂飙。

    双方步骑轰然对撞,或是被骑兵掀翻的刀盾,或是被长枪刺穿的骑兵,又或是无主的战马在发狂的冲撞、奔驰,整个战场登时一片混乱,而随着鲜卑步卒紧跟在后面压上来,朱序也不得不率领亲卫投入战斗,掩护火炮撤退。

    一时间,双方也用不着主将指挥,一方铁

    了心的就要掀翻那火炮,另一方自然是不惜一切代价要掩护火炮的成功撤退,六门火炮的前方,尸横遍野,但红了眼睛的士卒根本无所谓牺牲,卷了刃的兵刃随手丢弃、赤手空拳也要和敌人以命搏命。

    不得不说,和慕舆根这种镇守邯郸等河北中部地区的将领,麾下多半都是强拉的汉人丁壮不同,慕容德麾下的步骑,多半都是精锐的......?

    鲜卑将士,当然也有汉人在其中,但也都是幽州、渤海等地百战余生的老卒,否则只是凭借一群乌合之众,慕容德不可能抵挡得住草原上各部落的虎视眈眈。

    这样一支强悍的军队,不是主帅一时杳无音信就直接崩溃的,也不是敌人的抵抗顽强就意志消沉的,出色的单兵能力和组织度,能够让他们成群结队的进退掩护,也能够独自一人悍然冲锋。

    当然,他们的对手,河北军,也是从河东、河北一路转战,恶战无数的强军。

    水与火的对撞,天崩地裂。

    而此时残破的营寨之中,十余名士卒费尽力气将慕容德从废墟之中挖了出来,还好望楼的高度不算高,慕容德其实相当于从二楼跌落到了一楼,所以此时鼻青脸肿的,人也晕晕乎乎,但看上去问题不大。

    他喃喃问道:

    “杀出去了么?”

    “营寨外正在鏖战,大王没事,实在太好了!”一名亲卫看到主帅无恙,欣喜若狂。

    “杀出去就好,我军强而敌兵少,能杀出去就有胜算。”慕容德支撑着亲卫,想要站起来,但是一股剧痛从腿上传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可能腿断了,登时额头直冒冷汗,不过心中又有些释然。

    至少自己在最后关头下达了命令,若是用断了一条腿换来一场大胜,那也是能接受的。

    然而,怒吼声突然从不远处的营垒上传来。

    “怎么回事?”慕容德诧异的看过去。

    鲜卑大军已经尽数杀出,此时营垒上只剩下三三两两留守的,以及一些弓弩手。

    而慕容德眼睁睁看着十几道身影几乎同时越过营垒,砍瓜切菜一样劈翻那些弓弩手,接着,更多的身影越过营垒。

    一面旗帜插在了寨墙上,那是关中的旗帜。

    但是那些越过营垒的......?

    士卒,却分明是鲜卑人的衣甲。

    慕容德不明就里,营寨中的鲜卑士卒们听着这些人纯正的鲜卑口音,也很是诧异,面面相觑下,不敢上前进攻。

    跃进营寨的不是别人,正是平松。

    正面战场上朱序和鲜卑人打的火热,而王猛索性直接让平松从营寨的一侧迂回进入。

    主战场不缺他这一千人,但若是能奇袭成功,那么就会直接扭转此时反而对关中王师越来越不利的战局。

    让平松独自发起进攻,若是平松直接临阵倒戈,重返鲜卑阵营,那么王猛偷鸡不成蚀把米,甚至连自己的侧翼都要受到威胁了。

    但王猛还是如此决定。

    王坦之本来想要阻拦,但看王猛凝重的神情,最终选择释然一笑。

    如此生死关头,怀疑同伴显然是不可取的,而刚刚和慕舆根的恶战,平松也证明了自己,是关中王师合格的一员。_&?

第一八二四章 斩慕容连捷滏水

    王猛的命令传达过来,平松自己也愣住了。

    独当一面,并且还要去对自己的同族下手。

    这对于一个降将来说,几乎是不可能收到的命令,没有哪个主帅会如此大胆,甚至是真的到了紧要关头,更要防备着降将趁机背刺一刀。

    但王猛就这样下令了。

    之前的平松,从来没有从鲜卑慕容那里感受到信任和托付,恰恰相反,慕容氏对于他们这些掌握兵权的外姓权贵,更多的是提防和戒备。

    正是因为对慕容氏失望了,平松才会选择果断的投降。

    而现在,王猛的信任,不期而至。

    大概,因为他是王景略······也只有这样的人,才能一举打残整个鲜卑慕容吧。

    平松短暂的错愕之后,旋即释然。

    既然王猛愿意信任自己,那自己也唯有以死报之。

    士为知己者死,如是而已。

    平松的进攻很快,身先士卒,先登营垒。

    于是他也很快出现在了慕容德的视线里,奈何慕容德对于这个曾经被自己夺走了兵权的年轻人早就没了印象。

    他如此吞并的兵权和地盘不在少数,大鱼吃小鱼在慕容德的眼中本来也就是鲜卑生存和扩张之道,弱小就是原罪,怪不得谁,因此自然也不会留意这些受害者。

    不过······面对平松麾下悍勇的士卒,此时变得弱小的似乎是慕容德了。

    营寨中留守的鲜卑士卒着急忙慌的迎战,而亲卫已经不用慕容德指挥,拼命地冲向营垒外。

    主帅都要被人生擒活捉了,尔等就不要在外面缠斗了,速速回援!

    但是现在营垒外早就一片混战,也不知道一时半会儿能有多少兵马抽身返回。

    平松也看到了那个被众人簇拥的身影,火气腾地一下从心头升起。

    慕容德,冤家路窄,得来全不费工夫!

    “慕容德,纳命来!”平松大喝一声,越众而出,双手握住刀柄,迎头劈下!

    “当!”两名亲卫抢出,堪堪持刀挡住。

    刀刀碰撞,火花四溅,因为平松用力太大,几把刀几乎同时就直接出现了凹陷。

    平松接着抽刀回砍,接连砍杀几下,亲卫们已经节节败退。

    而后面的平松麾下士卒都赶了上来,和亲卫们厮杀在一起。

    一时间,慕容德的前面,只剩下一个亲卫,气喘吁吁地看向平松。

    平松瞥了一眼手里卷刃的刀,随手一丢,抽出腰间另一把刀,正是自己投靠关中之后配发的横刀。

    手感有些独特,平松挥了一下,提刀再战。

    “当!”刀落,那鲜卑亲卫的佩刀应声而断。

    平松:???

    接着他一脚踹倒了那鲜卑亲卫,挥刀砍向慕容德。

    腿上的疼痛此时已经察觉不到,慕容德看着越来越近的刀光,苦笑一声,万万没想到,方才的自己还以为找到了击败王猛的机会,结果转眼功夫,敌人的刀都到了自己的面前。

    大概自己的那位兄长,在面对席卷而来的大水时,也是这样的惊慌、无奈,最终坦然认命吧······

    慕容德抽出腰间匕首,对着自己的心口扎了下去。

    下一刻,平松的刀落在他的脖颈上,首级旋即飞出,不过那飞出的首级上,仍然还带着一丝揶揄的笑。

    自我了断,总好过为你所杀。

    范阳王慕容德,自尽身亡。

    “大王!”震惊的呼喊声从不远处传来,原来是得知主帅深陷危机的后军也冲了上来,与此同时,还有一些鲜卑士卒从营垒外赶回来增援,然而他们看到的,是慕容德的首级在地上滚了两圈,死不瞑目。

    平松一脚踩在慕容德的胸膛上,环顾。

    目光冰冷,似在择人而噬。

    鲜卑士卒们仓皇后退,一时间谁也不敢迎其锋芒。

    “慕容德已死!”平松麾下的士卒在营垒上高声大喊,一会儿用汉家语言,一会儿用鲜卑方言,声传四面。

    与此同时,配合营垒上飘扬的旗帜,容不得外面的鲜卑士卒们不相信。

    还有鲜卑将领想要收拢部众,呵斥这是妖言惑众,但很快就看到一个首级被挂在了墙上。

    近处的鲜卑士卒,爆发出恐慌的呼喊,而远处的鲜卑士卒,只是听这声音就已经了然,范阳王真的死了!

    原本甚至在混战中占据优势,已经摧毁了关中王师两门炮车,还在向纵深厮杀的鲜卑军队,一片哗然后,乱作一团,各自向最近的方向突围溃散。

    被压着打的关中王师,顿时来了脾气,纷纷扑上去缠斗,四下追杀逃窜的敌军。

    王坦之此时已经回到中军,帮助王猛调度后续渡河的兵马,本来担负着尽快转运士卒、维持阵线之重任的他,听到前方的欢呼声,有些不可置信的回头,很快就有人告诉他发生了什么,而鲜卑人骤然的溃败也印证着消息的真实性。

    这让王坦之有些无语。

    对于仍旧在军事指挥和编制上有浓郁部落色彩的鲜卑慕容氏军队来说,主帅的身死往往意味着整个战斗意志的消散,所以慕容德和慕容垂等都没有率军冲锋在前的打算。

    但是慕容垂没有料到,王猛直接来了一个大范围无差别攻击,而慕容德吸取教训,专门防范王猛这一手,结果却被王猛对症下药,一次强攻,吸引慕容德全军压上、和关中王师缠斗——这里面也未尝没有避免王猛又来水攻或者火攻的意思,和你的军队纠缠在一起,看你怎么淹——但万万没有料到,王猛真正的杀招是迂回的这支小部队,而也真的成功斩将夺旗。

    甚至王坦之作为亲历者,很清楚这样的计划制定也是在转眼之间,王猛其实一开始都没打算这么做,谁料到平松等人打起来不要命,反倒是慕舆根直接逃之夭夭。

    所以······若是慕舆根能够缠住王师右翼,那么慕容德现在可能还活蹦乱跳,关中军队因为兵力上的差距,最终难免溃退了。

    一时间,王坦之都不知道应该说是王猛的手气好,还是慕容氏脸黑,又或者······王猛的确是专克慕容氏?

    大概唯一的解释,就是时也命也,天命所归了。

    相信天命的王坦之,很快就释然,若是天命不在此处,自己也不会在此以身涉险、任劳任怨,当下,他霍然伸手向前,意气风发:

    擂鼓,全军出击!

第一八二五章 定河北不费刀枪

    鲜卑军队溃散之后,一下子失去了一个指挥的主心骨,原本听令于慕容垂的各部将领,或各怀心思,或惶恐不安,又或着急报仇,因此有快速脱离战场的,有走走停停收拢败军的,也有转身想要再战一场的。

    只可惜最后这个,被王猛三下五除二收拾了。

    真以为自己刚刚能打出优势,现在也能?

    而已经脱离战场的慕舆根,还在愁眉苦脸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慕容德请罪,却没有想到烦恼竟然走的那么快,当即仗着自己兵马还不少,就地收拢溃兵,打算趁此机会壮大一波。

    结果凉州骑兵紧跟在后面冲上来,往那乌泱泱、乱麻麻的鲜卑军队之中一扎,鲜卑兵马登时再次溃散。

    慕舆根之前就在着重收拢鲜卑骑兵,显然他也已经意识到,关中王师经过滏水这一战,已经展现出底定河北的雄姿,那些汉人士卒们已经不值得信任,甚至那些归附于鲜卑慕容氏的各个小部落也开始出现动摇,真正信得过的也就只有掌控着鲜卑骑兵的慕容氏子弟以及诸如慕舆根的家族这种慕容氏死忠了。

    此时凉州骑兵冲阵的人数并不多,慕舆根却没有打算杀一个回马枪,而是索性带着千余骑兵,裹挟着一些步卒,直接丢下方才聚拢起来的兵马,直接撤退向邯郸城。

    虽然关中王师胜利了,但是这漫山遍野都是逃跑、组织度归零的鲜卑步骑,所以王猛也不敢在这时候就下令全军向邯郸推进,否则这些鲜卑败兵们就地化整为零,或是继续北上重新成为敌人,或是没入群山之中结寨自守、为祸一方,都将给关中王师带来不小的烦恼。

    王猛索性也把兵马拆分开,还把平松的麾下千余名士卒也都拆分开,让他们在前面带路,用汉话和鲜卑话喊话,既能告诉那些逃窜的汉人,连鲜卑人都投降了,你们还在犹豫什么?又能够吸引鲜卑人来投。

    可以说平松在这一战之中的表现,彻底打消了王猛等人对鲜卑人的疑虑,接纳鲜卑俘虏,以壮大自身,成为军中上下都同意的决定。

    朱序在前负责打扫战场,王猛坐镇中军,而隗粹也正率领兵马从枋头赶来——大概隗粹也没想到,自己还在邺城外的烂泥潭中跋涉的时候,前面的仗都已经打完了。

    王坦之则直接率领平松麾下分兵后还剩下的五百余人并凉州骑兵,直接赶往平原。

    王猛再一次取得滏水之战的胜利,消息传入平原城中,对还在观望的慕容虔和慕容恪来说,不啻于晴天霹雳。

    他们没有想到慕容德竟然也败的这么干脆,这一下子让他们的处境变得非常危险。

    原本他们还幻想着慕容德能够把王猛拖在滏水,甚至杀过滏水,这样杜仲渊为了救援邺城,肯定为主动撤出包围,他们就能够不费一兵一卒接管此时一样无主的清河郡,也接管慕容垂留在清河的大量物资,从而成为又一个慕容垂。

    结果慕容德这一败,整个河北局势几乎已经一边倒。

    清河郡的守军本来就是慕容垂留下的后勤部队,慕容垂全军覆没之后,他们就战战兢兢不知如何是好,军队中出现了大量的逃亡。

    王坦之和平松抵达清河后,平松亲自劝降,清河郡守军哪里还有别的选择?干脆利落的开城门了。

    相同的景象还出现在河北其余各处州县,那慕舆根诚然是顺利退入了邯郸,也做好了凭借邯郸死守的准备——之前其就曾经依托邯郸击退了王猛的进攻,所以对此还颇有信心。

    奈何王猛这一次直接两翼齐飞,直接绕过邯郸进攻其侧翼的广平、武安,各座城池本就没有多少鲜卑兵马驻守,多半都是归顺鲜卑的汉人或其他胡人官吏,当即果断开城投降,都这种情况了,自然没必要为了鲜卑人拼命。

    因此,慕舆根一晃眼功夫,关中斥候都已经抵达邯郸正后方的襄国(今邢台)。

    好在襄国还是有鲜卑兵马驻守的,在不知道关中斥候所言真假的情况下,他们自然不可能直接向一队斥候投降。

    但这也让慕舆根激出来一身冷汗,当即连夜撤出邯郸,一路向范阳而去。这个时候,跑得慢一点儿,就要落入王猛合围之中了。

    至于自己麾下还有人数不少的鲜卑步骑······鲜卑人也是人,眼看着王猛连斩慕容垂和慕容德,两个首级都挂在邺城城门上了,陪着挂在一起的还有一串,哪一个不是鲜卑重将?

    所以鲜卑人的信心和斗志,都已经被王猛砸碎了,面对这样的敌人,草原上的苍狼也要收起来爪牙、乖乖雌伏。

    慕舆根这么一跑,让王猛很顺利的接管邯郸、襄国等邺城北方重镇,整个河北几乎全部收入囊中,兵锋向前甚至都要推进到幽州了,进军速度之快,让整个河北还在观望的小势力们瞠目结舌,之后更是果断的选择直接向关中王师投降。

    能在河北这几年换一遍天的地方求生存的地头蛇们,投降起来自然没有什么压力。

    传檄而定,不过如此。

    慕舆根这么一跑,有人欢喜有人愁。

    欢喜的大概是慕容评和慕容暐,之前慕容垂起兵,让他们的处境和地位变得非常尴尬,被定义为篡位逆贼的慕容垂,想着光复大燕,而明明是慕容儁太子、继位名正言顺的慕容暐,却只想着退到关外,两相对比之下,孰高孰低,鲜卑各部心中有数。

    见识了中原的繁华和富饶,谁又愿意返回那冰天雪地之中?

    更不要说冬天就要到了。

    结果现在慕容垂和慕容德直接战败,整个河北转眼就丢了,正凸显了慕容评和慕容暐决策的正确性。

    打是打不过关中都督府的,要是早点儿决定跑路,那还能保全大军,现在倒好,鲜卑的底裤都打没了,王猛成为了多少人的噩梦。

    退回关外,也只能老老实实盘着,一两代人不用想着卷土重来了。

    一下子,投靠慕容评的鲜卑部众多了起来。

    至于愁苦的,自然就是平原城中这难兄难弟了。

    慕舆根原本守着邯郸还好。

    现在慕舆根一跑,清河又落入关中手里,平原就真的是万军丛中一孤城了。

    也正是在这般境况下,阮宁抵达平原。?

第一八二六章 平原城中分两派

    关中会派遣使者来劝降,这是意料之中的。

    来的使者是阮宁,这······也毫不意外。

    慕容虔和慕容恪并肩坐在主位上,迎接阮宁。

    瞥了一眼两人的座次,再看堂上泾渭分明的两排将领,阮宁心中有数。

    慕容恪和慕容虔之间,显然没有想象之中的那般亲密无间。

    已经到了国破家亡的危急关头还不能齐心协力,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们二人。

    慕容恪的麾下,多半都是随着慕容恪从关外打到关内的老部下,后来还有一些慕容儁的部下,是血统纯正的鲜卑人或者早就和慕容氏休戚与共的汉人,所以他们对于慕容氏的忠诚是不而喻的,自然而然也有浓烈的排外情绪。

    其中一些人,更是因为不满慕容虔这个鲜卑的叛徒重回青州、接收慕容儁的残部,而转投慕容恪。

    至于慕容虔这里,有一些是司马昱为他招徕的流民,有一些事慕容虔这南下、北上的路上自己招纳的流民,这些流民多数都是各族败兵、降兵,没有什么忠诚度可,给粮、打仗,和慕容虔之间属于“生意伙伴”关系。

    还有一些则是慕容儁的残部,被慕容虔消化吸收,其中大多数也都是北地汉人,所以当初慕容虔才能打着朝廷的旗号、在琅琊王氏出面背书的情况下,顺利的将这些残部纳入囊中,而事实上他也因为这个背景,没有能够收服投奔慕容恪的那些传统鲜卑贵族们。

    因此慕容恪麾下属于坚决拥护慕容氏的鲜卑主战派,而慕容虔麾下属于拿粮吃饭、最好别打仗的各族混杂主和派。

    虽然慕容虔麾下战力不足,但是其来者不拒,自然在兵力数量上又胜过了慕容恪。

    这也让......?

    慕容恪和慕容虔最终平起平坐,而他们麾下的将领们自然是相看两厌,却也知道唇亡齿寒的道理,只能捏着鼻子,站在这里。

    扫了一眼堂上,就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的阮宁,清了清嗓子,拱手说道:

    “邺城、滏水的战事已经结束,慕容垂和慕容德授首,慕舆根仓皇北窜,慕容氏重返邺城的可能已不复存在,而平原在我军重重包围之下,不过孤城一座。

    我家都督考虑到城中将士缺衣少粮、百姓饥寒交迫,而冬日即将到来,为了避免惨剧、减少伤亡,特令余前来拜访两位将军,劝两位将军审时度势、开城投降,则皆大欢喜也。”

    当即有慕容恪麾下将领哂笑道:

    “什么大军重重包围?谁不知道关中兵马四散开来,此时城外的兵马不过万人,和我城内相差无几?这话能够吓唬得了三岁小孩,可能吓唬得了我们?”

    阮宁瞥了一眼慕容恪和慕容虔,见两人抿嘴不,自是知道这将领的发难也是得到了授意,当即淡淡说道:

    “兵贵精而不贵多。十万大军,掩杀而来,不过一场大水吞之;数万步骑,据险而守,亦能当面破之。

    所以贵军在城中纵然有两万、三万,又如何?”

    周围登时一片哗然,这简直就是指着鼻子羞辱他们,都是武夫,谁还没点儿暴脾气,一个个对阮宁怒目而视。

    阮宁环顾一圈,反而露出笑容。

    带着几分讥讽,几分浑不在意。

    但这些人只是乱哄哄说着些呵斥的话语,却真的没有人敢上前,哪怕阮宁独自一人站在那里,背影看上去如此单薄。

    慕容恪当即咳嗽一声:

    “外使当面,尔等不可没有礼节。”

    众人这才平息声音,慕容恪则接着看向阮宁:

    “既然使者......?

    是来劝降的,那就说说条件吧。你我对峙多日,互相虚实皆知晓,此时各自夸耀武功也没有什么必要。”

    阮宁笑道:

    “将军敞亮。

    我家都督许诺,两位将军率众归降之后,各级将官,仍留原职,但按照关中军队的整编方法,麾下部众将会打乱整编。

    不过因为担心这样会让诸位将军不安,所以整编暂时只在两军之内进行。整编后,全军南下,开赴两淮,不会强迫诸位和北方的同族们厮杀作战。

    当然,关中军纪和律法森严,各部都需要遵从关中法纪而行,若有触犯者,一视同仁。”

    慕容虔和慕容恪对视一眼,以他们现在的处境,只是停留原职,就已经很有诚意了。

    不过······两军拆散混编,这让两人反倒是有些惴惴。

    因为自己麾下的将领们之间有多大的矛盾,他们二人心里还是有数的,一旦混编,这些矛盾都有可能直接激化。

    但······现在偏生又不能直接开口说这个问题,否则岂不是家丑自曝?甚至还得在阮宁的面前营造出来两军内部如铁板一块的假象,不然会让杜英直接采取各个击破的方式。

    如今这有诚意的条件,可就得不到了。

    一道道目光也都落在了两人的身上,将领们的想法显然也各不相同。

    慕容虔缓缓说道:

    “长安郡公的条件的确很有诚意了,不过长安郡公凭什么能够确保我等之职位?”

    阮宁笑道:

    “将军认为,为何要将尔等调往两淮?”

    慕容虔微微错愕,旋即明白,杜英已经打算对朝廷下手了。

    不过也的确,此次先是火攻败桓云,再是大水淹慕容垂,最后正面强攻阵斩慕容德,关中王师次次以少胜多,展现出其无与......?

    伦比的强悍战力,杜英如今声望和实力都在手,有威胁的敌人又都陆续消灭,是到了要对朝廷下手的时候。

    所以对于一位长安郡公来说,如此封赏做不到,但是对于一位开国之君,几个将军的位置,甚至是公侯的位置,都是可以给的。

    “使者所,我等需要考虑。”慕容恪接过话茬,“就请使者今夜在城中好好休息,或者也可返回营寨向长安郡公禀报我等之诚意,明日定然能给使者一个满意的答复。”

    阮宁笑眯眯的说道:

    “如此甚好,既然两位将军有诚意,那余也返回都督处亲自禀报,且未来军队整编、返乡安置,以及如何确保鲜卑和汉人能够被一视同仁等等细节,想必诸位也都非常关心,但的确都还需要和都督再行商议,以尽可能满足诸位所需。”

    此话一出,慕容虔麾下的将领们登时面露喜色,看来长安郡公考虑的非常周全啊,想要解甲归田都有妥善方式。_&?

第一八三零章 等君归

    关中书院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被抽调人手,再加上随着各地人口向关中汇聚,书院也到了需要腾出来一批位置满足后续需求的时候。

    新安公主叹道:

    “总是这样的话,书院里的学子真正潜心学习的时间不过一年有余······”

    虽然对于大多数求学的人来说,读书一年,就能够直接到地方上当差,无疑极大地缩减了自己为了获取官职而需要耗费的时间,但是这也会让整个社会对关中书院所培养人才的真正能力产生质疑。

    费尽心思考进去,一年能学到啥?

    长此以往,这无疑会降低人们对于书院的信任,甚至有可能诱发对于考试和书院这种组合制度的质疑。

    “事且从急,下不为例吧。”谢道韫叹道,“解决了北方之后,对人才的需求也没有那么高了。

    另外还可以尝试着直接面向全部读书人再开考试,选拔一批大致能够满足书院毕业标准的,和书院书生一起去地方赴任,也算是缓解一下书院入学的竞争,此不可成为定制。”

    郗道茂和新安公主点头应诺。

    说到底还是因为北方多年战乱,人才严重匮乏,那些坞堡和村寨之中走出来的人,打仗或许还可以,治理民生实在是不堪大用,所以就导致都督府不得不四处派人填补空缺。

    等到北方秩序恢复稳定,这种人才的需求就没有那么迫切了,各地也可以建设起来自己的书院培养人才。

    势力的更迭之间,难免会伴随阵痛期,尤其是都督府的扩张如此迅速,众口难调,也在情理之中。

    “现在也只能如此,好在前线战事也不算紧张了。”郗道茂微微颔首,“河北的战报已经传来,我军在渤海和河间两郡之间阻拦了慕容恪,慕容恪兵马损失惨重,最终率领百余名骑兵突围北上。”

    “师兄竟然没有能拿下慕容恪的首级?”新安公主惊讶。

    王猛先斩桓云、再斩慕容垂、后斩慕容德,在河北的辗转腾挪之间完成三杀,震惊天下,不愧于一个“猛”字,现在让慕容恪跑了,新安公主反而觉得诧异。

    “慕容恪大概是一看情形不对,直接带着骑兵突围了吧。”谢道韫浅笑道,“而且让慕容恪也跑到幽州去,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是啊,慕容恪之前拒绝投降、突围北上,足可见其应当是力主反抗我军的主战一方,届时肯定还会率领幽州之军南下袭扰,倒是也可以给我军一个北上的理由。”郗道茂点头。

    慕容评是王猛暗中扶植起来的,就是为了在鲜卑的主战派和主和派之间再凭空多出来一个躺平回家派。

    本来这是最不受待见的一个派系,结果现在慕容垂这主战派和慕容虔这观望风向、多少带点儿主和意思,一个全军覆灭,一个真的投降,慕容评一下子成为了鲜卑的话事人。

    可想而知,慕容评定然会卑躬屈膝,请求休战,这无疑会让都督府内部也陷入矛盾之中。

    并非所有人都会理所当然的认为要对已经退缩到幽州的鲜卑赶尽杀绝,都督府上下瞄着江左,一心一意想要推着都督去建康府继承大统的不在少数,鲜卑早就不放在眼里了。

    但慕容恪跑到了幽州,那么幽州又多了一个积极主战的人物,且还会直接威胁到慕容暐和慕容评的地位。

    之前慕容垂和慕容德没有承认慕容暐这个正牌太子的身份,就已经弄得慕容暐在幽州的地位很尴尬,此时慕容恪和慕容暐分庭抗礼,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慕容评肯定会全力对抗和排挤慕容恪,甚至不排除会寻求王猛的帮助,引入外援而平内贼,毕竟慕容评也应该能意识到,自己能有今天也是因祸得福,单凭自己的手腕如何对付得了慕容恪?

    他既一心想着回塞外当土皇帝,自然也不会介意借助王猛的力量。

    有慕容恪的南下袭扰,有慕容评的求援,那么关中王师继续北上平定幽州、兵出塞外,也是合情合理的吧!

    谢道韫微笑道:

    “这就是师兄需要头疼的了,我们接下来要对付的敌人,大概是荆州。”

    “不直接南下建康府么,淮西都在掌控之中了,估计梁郡和历阳也已为我所有!”新安公主兴致勃勃的说道。

    谢道韫和郗道茂面面相觑。

    这属于哄堂大孝了,家人们!

    新安公主看两人神色都有些怪异,不由得低了低头,嘟囔道:

    “反正早晚是躲不过的,只要不让王师兄挂帅,倒是都能接受。”

    谢、郗两人不厚道的笑了出来,的确,目前来看,王猛应该是关中挂帅的将领里,导致对方致死率最高的那个。

    “还是先拿下荆州,最后形成大势,说不定能够不战而屈人之兵。”谢道韫解释道,“实际上这一次平定河北,朝廷就应该有所表示了,看来朝廷也很是犹豫啊,否则应当已经听到派出使者的消息。”

    “现在就把九锡给了,夫君拿下荆州,封无可封。但是现在不给的话,拿下河北又是大功,如何能交代过去?”郗道茂缓缓说道。

    “多猜无用,看朝廷的心思吧,愿意给就给,不给也无妨。”谢道韫淡淡说道,看了一眼外面的飘雪,叹了一口气,“如今家中倒是很齐全了。”

    三个人对视,但是······就缺一个人了。

    雪纷纷扬扬的下,越下越大了。

    谢道韫伸手抚着隆起来的肚子,手里捧着一份公文,那是南阳递送过来关于进攻荆州的计划。

    天气转冷,奔流一年的沔水也变得平缓,说不定还会被冰冻上,这显然是强渡沔水、避免水师威胁的好机会,所以江夏、南阳的各支兵马都摩拳擦掌。

    “快要过年了,这些家伙们倒也不消停。”谢道韫嘟囔一声,接着下面传来隐隐的痛感,这让谢道韫忍不住轻哼道,“连你也不老实。”

    身后响起开门的声音,归雁说道:

    “姊姊,煲的汤。”

    “放在桌上吧。”谢道韫头也不回。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突然泛起来丝丝凉意。

    谢道韫秀眉微蹙,归雁这丫头,怎么不关门?

    但接着,一只手揽住了她的肩头。

    魂牵梦萦的声音轻轻响起:

    “夫人,好久不见。”

    谢道韫微微侧头,对上那双眼睛,旋即唇就被吻住了。

    第十一卷风声鹤唳完

《第十一卷·风声鹤唳》·卷尾词

    更漏子题《晋末多少事·风声鹤唳》

    雪急急,风飒飒,

    卷过平原刹那。

    观草木,似兵家,翻腾起乱沙。

    闻鹤唳,箭忽下,直教三军退怕。

    将身血,抹衣擦,来年开遍花。

    第十一卷取名风声鹤唳,是因为最初的时候设想直接复刻一下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典故(苻坚:翻我黑历史,小本本记下来),不过出现在哪一个环节里好像都有些牵强,所以最后拆开了,草木皆兵还是发生在了寿春战场上,而风声鹤唳则比较隐晦的分给了慕容垂。

    这一卷的整体结构和节奏还是在我预期内,也在可控范围内的,尤其是刚到英国这一段时间杂事比较多容易分心,完成度没有达到预期——一些场面可能没有用足够的文笔支撑起来——但还算中规中矩。

    在战事规划上,三个扭转战局的关键:

    谢玄奔袭江夏自不用说,谢玄的形象本来就是仿照着霍去病来的。

    王猛火烧枋头是三国演义里诸葛亮的素质三连(博望、新野和赤壁),算是让诸葛和前秦小诸葛有一个梦幻联动吧,当然三国志里这三把火可能是要归功于刘皇叔和周都督,不过估计大家也不会计较这些嘿嘿。

    王猛水淹邺城,则是借鉴王贲水淹大梁、关公水淹七军,一个淹的是魏国的地盘,一个淹的是城外大军,这一结合,可不就有了水淹邺城么,机智如我。

    因此都是有迹可循的,不是我胡编乱造拍脑袋决定的哈哈。

    而最后,慕容垂的死是早就计划好的,算是给师兄王猛圆梦,也没必要留着他一而再再而三的刷存在感了。而这也意味着氐、羌、鲜卑等胡人基本退场。

    桓温倒是还没有死,否则江左朝廷凭什么和关中再战一场?

    按照大纲,本卷是最后一卷《淝水之战》的前奏。在下一卷,就是和桓温、谢安、司马昱的对决,决战之地,就在寿春,就在淝水。

    如果说一千五百年前的那场淝水之战,是北方没有一统的胡人慌乱之下为了转移内部矛盾掀起的侵略战争,那么这一次的淝水之战,就是新势力、新思想和新一代人才对于旧势力的宣战,是一场自下而上的变革。

    “我们不但善于破坏一个旧世界,我们还将善于建设一个新世界。”

    欢迎来到《第十二卷·淝水之战》

第一八三一章 近新春

    带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的杜英,到底还是被随后赶来的新安公主和郗道茂一起按住,换了衣服、洗去一身风尘仆仆,换上了新衣服,先去向梁夫人请安之后,经过梁夫人点头,这才被允许重新靠近谢道韫。

    杜英伏在谢道韫的肚子上,小声说:

    “来,叫爹爹!”

    谢道韫:······

    这时候要是能叫出来声那可就有鬼了。

    旁边的新安公主没好气的说道:

    “出生之后还需要一两岁才能学说话呢,夫君怎如此急不可耐?”

    杜英嘿嘿笑道:

    “这可是余的第一个孩子。”

    说着,他握住了谢道韫的手,自然而然的十指相扣:

    “当然也是余和阿元的爱情结晶。”

    新安公主轻轻哼了一声:

    “夫君什么时候能和茂儿姊姊也有结晶?”

    文文静静倚着凭几看书的郗道茂,没有想到自己躺着也中枪,但是······殿下所说的也的确是她的心里话,当下瞥了一眼杜英,目光之中不无幽怨。

    谢道韫轻轻挠了挠杜英的手心,对着那边努了努嘴。

    杜英会意,起身凑到郗道茂身边,一手将她手中的书夺了下来:

    “大晚上的光线不好,小心变成瞎子。”

    说罢,不由分说就将她拽到了怀里。郗道茂下意识的挣扎了一下,但随之便顺从的被杜英抱住。旁边的新安公主顿时鼓起小包子脸,一样往杜英这边拱了拱,分走了另一只手臂。

    对面的谢道韫无奈的笑了笑,轻声说道:

    “河北战事甫定,战报都刚刚传过来,夫君怎么就从河北赶回来了?”

    杜英也就比河北的战报慢了一天,一路上肯定也是车马兼程,他虽然一副见到家人之后兴高采烈地模样,但眼底的疲惫是掩饰不住的。

    杜英缓缓说道:

    “青州和河北都需要用人,余是知晓的,哪里的人都不能抽调,就只能抽调关中的。

    虽然关中现在一片祥和,但是越是这最后关头了,越是不能出岔子,而我们的破绽暴露出来,朝廷未尝不会有所动作,挑拨煽动都督府后方的动乱。”

    历史上的前秦何其强大,动用八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南下,但是这八十万大军内部极度矛盾和不团结,后方的关中、河北等地还多有反对势力,所以可以说苻坚的那一次南下,更像是一次为了转移国内矛盾而发起的军事冒险。

    赢了,他就是天下之主,输了,迎接他的注定是一个外厉内荏之帝国的分崩离析。

    而当时王猛去世之前,千叮万嘱不能贸然南下,就是担心貌合神离的各部会趁机煽动叛乱或者不尊号令,功亏一篑,因此主张使用新政缓慢推进,先真正从政策和思想上一统北方。

    奈何,王猛去世后,苻坚还是选择了截然不同的方案。

    杜英也好奇,苻坚按照史书上的说法应该是精通汉家学问,应当知晓王猛所陈述之利弊的,可是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冒险。

    是因为久在高位,桀骜之心已经盖过了以往的温文尔雅、不急不躁,还是当时北方的局势已经暗流涌动到了苻坚不得不采取转移措施的地步?

    而北方的局势又是如何到了那一步的,是有慕容垂和姚苌等心怀不轨者在暗中煽动,还是南方的世家也没有闲着、一直在收买和鼓动?

    杜英无从在自己有限的历史知识之中辨别出来其原因,所以吸取前车之鉴,也遵从自己和王猛一直以来的坚持和判断,他选择暂时放慢脚步,解决了河北战局之后,让王猛继续蚕食幽州,同时他本人亲自返回空虚的关中坐镇。

    谢道韫知杜英之担忧所在,面色亦然凝重了几分。

    不过杜英旋即笑道:

    “当然了,还有一个原因,年关将至,总要回来和家人们过年的嘛!”

    谢道韫微微怔了下,看向杜英,他舒坦的伸了一个懒腰,向后倒在软榻上。

    方才的发言,也不只是为了安慰她们。

    南征北战一年,杜英也期盼着难得的休息。

    同样期盼着休息的还有已经在战火中挣扎了几十年的青州、河北,还有差点儿又一次被战火席卷的河洛,以及淮西、巴蜀等等地方,另外,一直独自承担着巨大后勤压力的关中,一样需要一定时间调整,杜英也不敢再发动大规模的进攻。

    事实上,在之前河北之战的时候,杜英就已经在尽可能的缩减兵力,河洛军、河东军最终都没有被调动,既是因为他们当面还有要提防的敌人,也是因为杜英期望能够尽可能的保存这些兵马的战力,一方面要防范冬日里草原上各部的南下,另一方面也要为开春前后还有可能爆发的战事做准备。

    “荆州呢?”谢道韫追问。

    “让北方的战报先飞一会儿。”杜英回答,“而且河洛、巴蜀各部兵马也休整一下,目前沔水已经结了薄冰,等冰面厚一些,是否强攻荆州,那就不是荆州世家说了算了。

    现在倒是还可以给他们一些来谈条件的余地,看他们能不能把握住了。过了年后,北方局势稍稍稳定,余会前往南阳,指挥荆州战事,不,准确说是荆州北部的战事。

    至于荆南······会稽王能够把荆南玩成分封制,也是余没有想到的,不过倒也不用担心荆南能够翻起来什么风浪了。”

    借助上一次谢玄在荆州南部掀起的动乱,现在朝廷已经从荆州世家手中拿下了荆南各郡,不过这也多数是朝廷和当地世家达成的协议,当地世家接受朝廷的封赏并且宣誓效忠于朝廷,而朝廷也不会干涉本地的人事任免。

    这和西周的分封制如出一辙,至于这些本地世家能够在朝廷真的遇到危难的时候能不能率军勤王,那就不得而知了,杜英有理由相信,司马昱也没打算指望他们,只要他们愿意向朝廷缴纳赋税,让朝廷有意料之外的收入,就已经足够。

    毕竟在此之前,荆南的赋税也都是交给荆州的大司马府,谁让桓温有都督荆州军事之职责呢?朝廷也算是从大司马府手下咬下来一块肥肉。

    不过······

    谢道韫轻声说道:

    “恐怕这一下大司马府、朝廷以及江左的世家们都要齐心协力对付夫君了。”

    意料之中,谁让我厉害呢。杜英哈哈笑道。?

第一八三二章 姊姊救我

    谢道韫无语,而杜英一左一右的郗道茂和新安公主不约而同的戳了他一下,惹得杜英发出酸爽的叫声。

    扶额,谢道韫还是忍不住问:

    “战场不会在荆州么?”

    看上去夫君已经对荆州势在必得,而且并不打算动用大军的架势。

    杜英回答:

    “不会在荆州,此地已在我淮西、蜀中和南阳三路兵马包围之下,且朝廷此般治理荆南的方法,俨然也没有打算利用荆州和我军决战,否则定然是把荆南打造成大粮仓和大兵营。

    如此上好的后勤之地,朝廷没有利用,或是因为不愿意在遥远的荆州再战一场,又或是因为力不从心,不愿或不敢把兵权下放给某个将领和荆州本地世家。

    所以荆州注定了要被放弃,现在大司马府估计也就是指望着荆州能够再拖延我们一些时间吧。”

    谢道韫明悟:

    “难怪夫君当时务必要阻拦大司马南下,哪怕夫君已经打算先解决河北的慕容垂。

    大司马若是进入荆州,则还能团结荆州的军队和世家,甚至号召本地民众,但现在大司马本人不在,荆州也是一盘散沙,便是还有能够抵抗我军的本事,朝廷也不敢再寄以厚望。”

    荆州世家在几次战斗中表现出的自私和拖后腿,以及荆州世家一直以来当反骨仔的传统,自然让他们很难再获得朝廷的信任,牺牲掉他们以换取时间,说不定朝廷本就有此意。

    杜英倒是没什么跟阿元隐瞒的,讪讪说道:

    “阻拦大司马也当时临时针对战局做出的研判,后续的影响也在余意料之外。”

    战场上的临时决断往往也都是奔着击败敌军并消耗其有生力量去的,至于后续能够带来怎样的影响,谁又能在那局势变化的关头想到那么多?

    “夫君倒是诚实。”谢道韫掩唇轻笑,“不过现在夫君直接就地休整,避免和荆州世家打迁延整个冬天的消耗战,也是正确的。”

    既然荆州战场已经被当做了炮灰,那么关中王师以疲惫之姿进攻荆州,很容易被荆州世家利用雪后泥泞的道路和地形拖延住。所以还不如好生休整,等深冬时节,彻底冰封,或冬去春来,冰雪消融的时候再做进攻。

    尽可能的速战速决,避免被拖住。

    当然,杜英所谓的休息,也不是解甲归田、马放南山,这个冬天,关中王师会不断在荆州周围调动和操演,也是在对荆州世家施加心理压力,只会让自知打不过而且没有后援的荆州世家更加惶恐和紧张。

    杜英回应:

    “大司马那边生死未卜,不过余倒是觉得卧病在床更可能一些。”

    这个时代本来就是桓温和谢安的舞台,没有杜英的时候他们就是天命之子,所以杜英也不相信桓温说没就没了。

    不是谁都和慕容垂那样,遇到了王猛这个命中注定的克星。

    所以杜英也做好了未来继续迎战桓温的准备,不过到时候的桓温,恐怕不是一个人,而是有着本人的作战指挥、谢安的后勤保障和司马昱的正统加持,桓温······完全体?

    谢道韫亦然联想到了这里,叹道:

    “以江左之财富、荆州和青州之兵,再加上皇权正统拉拢的人才,恐还有和都督府再决生死的机会。”

    “战场估计就会在两淮了。”杜英缓缓说道,“两淮为江左门户,是朝廷和世家所必守,也的确是决战的好地方。

    只是······”

    “怎么?”谢道韫察觉到了杜英的迟疑。

    杜英挠头,这样怎么都会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淝水之战,而很不幸自己是北边的那个。

    不过好在谢玄、朱序,这些最终影响了战局的人,都在自己这边,若是真的开战,自己的对手会是何人?

    桓温和谢石?

    这面目全非的淝水之战啊,不知道结果会如何,不过······

    杜英嘟囔一声:

    “余也不是苻坚啊。”

    “什么?”身边和身前的三人齐齐问。

    “没什么,有些担心罢了。”杜英笑道。

    然后便听到新安公主的低呼:

    “唔······夫,夫君。”

    怎么突然伸手进来?

    杜英对着她眨了眨眼:当然是先向会稽王的女儿收点儿利息。

    谢道韫把两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轻轻哼了一声,起身:

    “夫君早些休息吧,妾身先告退了。”

    杜英当即坐起来:“今天余自然要伺候夫人安寝。”

    “就不劳夫君费心了。”谢道韫温声道,“胎气还不稳,夫君动手动脚的话······”

    “我能忍。”杜英一本正经

    谢道韫白了他一眼,浑然不信。而归雁对着自家公子做了个鬼脸,护着谢道韫离开,甚至走之前还不忘叮嘱抱着剑坐在门口的疏雨:

    “疏雨姊姊,可不能让公子过来。”

    疏雨懵懵懂懂应了一声。

    杜英目送谢道韫离去,叹了一口气,旁边响起新安公主不合时宜的声音:

    “谢姊姊嫌弃你了,夫君。”

    杜英低下头,看了看左边,新安公主浑然不觉大难临头,目光里还带着挑衅,也不知道是有意的还是无意的。

    他撇了撇嘴,看向右边。

    辛勤的郗道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杜英怀抱里钻了出来,重新翻看起来桌案上的书。

    这不是日常消闲,而是将要刊行的新书,有关于关中书院和关中新政的介绍和阐释,事关关中新政的道路和理念,郗道茂万不敢掉以轻心。

    杜英环上她的纤腰,凑到她耳边,柔声说道:

    “夜深了,休息吧。”

    郗道茂原本平静下来的心,再一次荡起波澜,正想要说什么,杜英已经凑了上去。

    “今天的事,又没有做完。”郗道茂半推半就,帮着杜英宽衣,轻叹道,最后越想越气,忍不住轻轻捶了他一下,“都怪夫君。”

    杜英:······

    耽误到夫人们处理政务了,我真罪该万死。

    “昏君竟是我自己。”杜英笑道。

    新安公主不忿的在身后说道:

    “顶多算一个妖妃,让两位姊姊鬼迷心窍了。”

    但旋即被子一翻,她也被卷入其中。紧接着便是清脆的响声。

    看着这丫头伏在杜英膝上,小腿儿乱蹬的样子,郗道茂摇了摇头,十有八九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啊。

    她正想抽身而出,但直接被新安公主拽住了手。

    “姊姊救我。”新安公主可怜兮兮。

    但眼眸里分明有遮掩不住的笑意。

第一八三三章 两个妹妹

    郗道茂最终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看着抱在一起入睡的郗道茂和新安公主,杜英呼了一口气,起床、披上衣服,走到门口,又把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门框上睡着了的疏雨抱了起来。

    疏雨在梦中惊醒,下意识的想要抽出兵刃,但被杜英直接按住了剑柄,反推回去:

    “现在不是战场,是家里了,不用抱着佩剑。”

    十分娴熟,也不知道两人之间这种是发生多少回了。

    疏雨感受到了这种娴熟,不听声音也知道是谁,低低应了一声,旋即被杜英放在了床上。

    “公子,不能连着······”疏雨抓住杜英的手臂。

    忠诚的小护卫必须要阻止自家公子过度的消耗。

    杜英却只是在她额上吻了吻:

    “没有,睡吧。”

    说着,帮她去了外衣和鞋袜,扯过来被子盖住。

    做完这一切,杜英向外走去,掩上房门。

    房门轻轻触碰墙壁的声音响起,新安公主缓缓睁开眼,嘟囔道:

    “夫君还是去找谢姊姊了。”

    “他若就这样放心的睡过去,就不是夫君了。”郗道茂明显是强撑着回应,眼都睁不开了,被杜英折腾的够呛,“好了,别管他了,我们睡吧。”

    新安公主应了一声,旋即抱住疏雨:

    “疏雨姊姊······又能抱着你睡觉了。”

    过去一年都是她们两人随着杜英南北转战,晚上时常抱在一起睡,显然新安公主更喜欢疏雨姊姊的柔软。

    少女的软香夹杂着公子的味道扑面而来,疏雨轻轻应了一声。

    一张床上,挤着江左大家的女儿、当朝的长公主,还有······我这个小小护卫。

    这大概是天下身份差距最大,但是又最平等的一家了吧?

    不过随着世家体系的分崩离析,这样的场面或许不可能出现在千家万户——无论怎样的社会,阶级还是难免存在的,这种上下差异可能是与生俱来的社会地位所决定的,也可能是几代人积攒的财富所决定的,又可能是因为所学的知识多少所决定的,但总会存在一种规章制度,来分配权力、义务和利益,也让人和人之间会有不同。

    但疏雨相信,或者说每一个拥护关中新政的人都相信,关中新政下的这种差异至少会比世家统治下的小,小到并非不能接受,小到至少人和人质检部是绝对的碾压和遥不可及。

    杜英穿好衣服,悄悄向着谢道韫的卧房摸过去。

    归雁这丫头一般是陪着梁夫人休息的,她本来就是梁夫人的贴身丫鬟,所以一般住在谢道韫卧房外的是桃叶和桃根。

    看着曾经一对儿小娃娃似的俏丫鬟,此时面对面,粉雕玉琢,杜英欣慰的笑了笑,家里的伙食还是不错的,两个小丫头也快熟了······

    他轻手轻脚越过她们的房间,小心翼翼的拉开少许屏风,挤了进去,又蹑手蹑脚的来到了床榻边,掀开被子一角,挤了进去。

    睡梦中的谢道韫骤然睁开眼睛,但看了一眼杜英,并没有大呼小叫,只是默默的抓过了他的一只胳膊,抱在怀里,柔声说道:

    “这样就好,不准乱动。”

    杜英惊讶:

    “夫人对于为夫的出现一点儿都不惊讶啊?”

    谢道韫微笑道:

    “妾身和夫君同床共枕这么久,对于夫君的为人处事还是知道的,夫君怎么会不来?”

    杜英也随之轻笑:

    “那若是真的没来呢?”

    “那就说明夫君真的已经很疲惫了,妾身又如何能要求很多呢?”谢道韫眨了眨眼,盯着杜英的神色,鼻翼抖了抖,“夫君身上都是两个妹妹的香味。”

    杜英默默的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滑到她衣襟中的手拿了出来,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不是这两个妹妹!”谢道韫又羞又气。

    杜英似乎迟钝的说道:

    “不是茂儿和殿下么?难道阿元还有别的两个妹妹和余同床共枕?”

    谢道韫知道他在耍赖,哼了一声,懒得搭理他。

    杜英哈哈笑了笑,再一次任由谢道韫抱住自己的手臂,而看夫人气鼓鼓的样子,没有敢继续深入侦查。

    大意了啊,早知道不拿出来了······杜英懊恼的想。

    被杜英这么一进出,谢道韫的睡意也没了很多,低声说道:

    “纵然现在夫君返回关中坐镇,也只是孤身一人,顶多能够让关中上下提振信心罢了,但是并不能从根本上改变关中人手不足的事情。

    为此,妾身之前曾经提倡直接面向世人招募官吏,以应对此时之紧张,夫君意下如何?”

    这件事,谢道韫曾经写了文书送给杜英,不过当时的杜英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所以和这文书擦肩而过。

    闻言,杜英微微皱眉:

    “若是这样的话就等于打破了书院制度的必要性和公平性。”

    都是为了能够当官,结果正途上的需要在书院学习或者进修,但现在这些通过考试的人,不需要经过这一步就能直接成为官吏,那大家还去书院,何苦来哉?

    谢道韫叹道:

    “非常之时,也只能以非常之事应之。”

    说着,她半是无奈,半是幽怨的看了杜英一眼,能够把人手闹得如此短缺,还不是因为夫君在前线进展实在是太过顺利,后方竟然都跟不上。

    杜英挠头,这也能怪我?

    不过谢道韫说的也对,这事也不可能拖着,杜英缓缓说道:

    “这样吧,直接招募人手应对现在的短缺,势在必行,但是为了维系书院体系,避免又变成了九品中正制,还需要在这上面添加一些限制。

    比如这样的考试所选拔出的人,需要定时到书院中接受培训,又比如如果其不能通过书院的后续考试,那么将直接限制其向上提拔,只能担当最底层的管理,还比如最少每隔几年才能开一次这种全面的考试。”

    谢道韫若有所思,说到底还是要让所有书院的人和参与考试的人都意识到,这次是特例,而且是有重重限制的特例,因此不会撼动书院的地位。

    这应该是书院能够接受的条件了,也对得起书院书生的寒窗苦读。

    杜英轻轻笑了一声。

    说穿了,这种考上了之后再培训,就相当于强制去读在职研究生嘛!至于限制向上提拔,事业编和公务猿的差别嘛

第一八三四章 谢安的私下叮嘱

    谢道韫斟酌片刻,缓缓说道:

    “若是真的能按照夫君所说的这些落实下去,那其实便是每年都选拔这样的官吏也无妨。”

    杜英却摇了摇头:

    “这天下的识字和文化还没有那么高。”

    杜英实行的方法,其实已经类似于科举制,不经过书院的直接培养就直接面向整个社会招徕人才。

    但是科举制的真正普及并取代世家成为社会上选拔人才的唯一手段,也已经是到了唐后和宋代,因为科举制对于整个社会的受教育水平还是有要求的,换而言之,老百姓大字不认一个,又凭什么能够去参加科举考试,解释圣人言论、给出自己治理国家的见解?

    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受教育水平的上升,才让科举制真正成为朝廷选拔人才的几乎唯一方式。

    而现在的关中,现在还不具备这样的资格,杜英一直在推动扫盲以及私塾的建立,不过这一切都只是让整个社会具备一些知识基础而已。

    换而言之,也只是让整个社会达到小学毕业的层次,但是直接让这些人去读研究生,不现实。

    开一次恩科,能够在社会之中选拔出来一些天才以及有学习基础的人,经过关中之前几次选拔人才再加上书院的全面铺开,野有遗才的可能本来就不大,也就是仗着关中一直在源源不断的吸纳流民,补充新鲜血液,才让杜英有信心能够通过恩科再选拔出来一些人才。

    不过这也估计是最后一次了,下一次再开,可能真的难以寻觅到沧海遗珠,再加上书院体系愈发完善,所以恩科的意义也就不大了。

    现在招徕这些人才也只是为了应对此一时之需,杜英还是倾向于让整个社会的教育按部就班。

    谢道韫微微颔首,杜英能够解答自己的疑惑,她也就不再多言,抱着杜英的胳膊,不知不觉的已经沉入梦乡。

    杜英静静看着谢道韫的睡颜,轻轻笑了笑,在她的额上吻了一下。

    长安雪后,阳光洒在屋檐上,熠熠闪光。

    街道已经被清了出来,人们哈着白气、搓着手,忙着一天的生计。

    长安城的大街上,迎来了一队车马,因为地上湿漉漉的还有残冰和晨霜,担心打滑,所以都是下人在后牵着马,最前面的人步行,当然也是因为当先的几个人对于长安城很感兴趣,左顾右盼,尤其是眼下这座新的长安南城。

    “谢兄之前来过长安吧?”陪同的人微笑着说道。

    “是啊,上一次来长安的时候,还是关中的战事刚刚结束。”当先那人搓了搓手说道,已经几年没有来北方,江南烟雨的温润让他也几乎忘了北方寒风的严酷,“一晃,就好几年过去了。”

    说着,他环顾四周,哪能没有感慨神色?

    变得不是自己,而是整个天下,风云变化,天下已经不是那个时候的天下了。

    陪同的人,正是关中通事馆主事梁殊。

    而这位谢兄,也不是别人,正是谢家的谢石。

    谢石曾经随同王羲之北上进入关中,最终王羲之和桓温没有斗出来结果,反倒是便宜了杜英,而谢石当时在关中留了一段时间就南下,返回江左,之后也曾经多次作为谢家的使者和都督府沟通,常驻寿春,没有再来过关中,不过也算是和关中接触最多、对关中了解最深的人之一了。

    这一次朝廷选派谢石作为出使关中的使者,自然也是考虑到了这一点。

    而且以谢安为首的陈郡谢氏,一直以来都是代表着江左世家的利益,和皇室之间貌合神离,但这一次会稽王力排众议,直接指派谢石为使者,并且没有遵从何家、蔡家等皇室这边世家的建议,选派会稽王府的人充当副使,显然是在向谢安示好。

    大敌当前,现在不是互相拖后腿、还存有龌龊的时候,你我两方到了必须齐心协力之生死关头。

    谢安自然也能读懂司马昱的潜台词,他对于联手并没有异议。

    关中都督府之前煽动建康府的百姓抗议,就已经展现出了对于民心舆论的强大掌控能力,这对于世家来说又何尝不是致命的?

    所以即使是平时对皇室不屑一顾的一些世家,此时也都放下成见,全力维系“皇室——南渡世家”的既有体系,绝不可能向关中都督府妥协。

    不过······

    谢石倏忽想到了临行之前,自己返回建康府拜见司马昱之后,谢安对自己单独的叮嘱:

    “听说阿元有了身子,所以带着家中女眷的礼物过去,在长安也要多有往来。”

    谢石一来诧异于谢安消息竟然知道的这么快,二来也诧异于谢安的态度。

    两支谢家既然已经分道扬镳,又是在这关键的时候,谢石应该更要做足姿态才是,三哥这般行径,不怕被人说“首鼠两端”么?

    谢安似乎看出了他的无奈,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用担心,私下里往来就好,而且杜仲渊和阿元都会想办法替你遮掩的,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出来。且就算是传出来也无妨,这是注定了会有的谣言。”

    谢安把“谣言”两个字咬的很重。

    真的有人说谢石和谢道韫往来甚密,那谢安用这两个字顶回去就是,还能再加上一句:

    “总角小儿尚且知道避嫌,尔等在此时挑拨离间,是何居心?”

    这波啊,谢石觉得三哥至少在第三层。

    “谢兄,这边请。”梁殊的声音委婉响起。

    谢石方才惊醒,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走向一条小路,而梁殊站在路口,无奈的指了指大路。

    “哈哈,一时失神,抱歉。”谢石拱手。

    “无妨。”

    一个心事重重,另一个则不温不火,当目光交错的时候,都泛起有些虚假的微笑。

    就在此时,前方城门口,有人正在宣读新的告示,还有一名官员站在告示边,依次解答围观百姓提出的问题。

    “这是?”谢石好奇。

    “都督府将新开恩科,招募人才。”梁殊回应,“都督动辄拓地千里,关中既有的官吏,哪怕多有储备,也不够啊,只能广纳贤才。

    这已经是张榜的第二天了,没想到还有这么多人围观。年前就要考试,希望这里面有人脱颖而出吧。”

    谢石也静静听着宣讲的条款,心中感叹:

    这种情况就不会在江左出现。

第一八三五章 江左使者见闻录

    有侨州侨郡在,甚至江左都能在一个郡县拿出来两套班子,官员的冗余已经很大不说,这里面还有很多本就是仗着家族才能位居高位的纨袴膏粱,又或者本就对理政没有多大兴趣的清流名士,但偏生朝廷还需要供养他们。

    所以谢石反倒是期望江左能够出现这种求贤若渴、人才蜂拥的现象。

    白面谢郎,属于高不成低不就、文不成武不就的那种,行行能干,但行行都不算精通,不过一直以来运气都还算不错,再加上陈郡谢氏的出身摆在这里,自然无灾无病到公卿。

    从本性上来说,谢石还是属于标准的实干派,所以看那些只知道坐而论道的清流名士们也不顺眼。

    和这些虫豸们在一起,怎么治理的好国家?

    杜仲渊能够取得今日的成就,很难将其完全归结于杜仲渊一个人的能力,而是他给整个关中指明了一条正确的道路,而关中上下也的确遵循这道路而行。

    如今的江左,的确也有指明道路的人,是谢安,是司马昱,可是······谢石扪心自问,不知道他们所代表的这传统守旧的道路是否是正确的,更不知道到底有多少人真心实意的听从他们的指挥,遵循这样的道路而行。

    事实上,道路可能有新也有旧,能够带动的社会生产力和生产秩序不同,但是只要上下齐心,还是能够有所创造的,尤其是江左的底子很好,衣冠南渡,北方的人才、知识和财富尽数南下,但是现在的江左暮气沉沉,又如何能够和这生机勃勃的关中相比?

    谢石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道路的错误,还是上下不能齐心的错误,是有自私小人从中作梗,还是清流名士不务正业······

    在这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上,他只觉得困惑。

    谢石脸上的神情,也落在梁殊的眼底,不过梁殊并没有去打扰他。

    尽可能的拉拢谢石,的确是通事馆的任务不假,但杜英的意思也是无须强迫,顺其自然就好,从目前来看,谢石本人仍然愿意支持谢安,不过对关中并非没有好感,所以其存在本来也是给双方建立一个互相了解和对话的渠道。

    将白面谢郎拉拢到关中或许并不难,谢石的年纪不大,正是锐意进取的时候,关中的风气显然更容易和他达成共鸣,但是现在的关中都督府,也不缺少一个对关中新政也是似懂非懂,顶多算是感兴趣却不知道其内在的白面谢郎,却缺少一个能够让都督和谢安都可以信任的中间人。

    谢石正行进间,听到了清脆悠扬的驼铃声,顿时有些诧异的看过去,一支胡人商队正牵着骆驼行走在大街上,其中的人或是金发碧眼,或是络腮胡子,头上戴着和中原风情迥异的帽子,当路边有人对他们打招呼的时候,他们也笑着脱帽还礼,这反而弄得路边行人不好意思。

    或许这些胡人也听说过汉人脱帽致敬的礼仪,不过那一般都是到主人家登堂入室拜访甚至是祭拜祖先等重要场合,他们现在的这般行为,就像是在大街上别人点头致意,却直接回复一个“谢谢你”一样。

    不过越是这般,越是吸引了更多的人来观,随着他们的车队往来奔跑的小孩已经不少,有的还直接爬到车上,赶车的胡人也不着恼,直接让小孩在箱子上坐稳,驾着车时快时慢,直惹得孩子们哈哈大笑。

    等胡人们到了自己的摊位前,周围看热闹的人都涌了上去,看一看这些举止怪异但还颇让人觉得亲和的胡人们,到底都有什么好东西。

    谢石静静看着这一幕,等胡人们掏出来闪亮的西域银器,引发阵阵惊呼的时候,他感慨道:

    “这也不失为一种销售方法。”

    “最近长安城中的胡人已经越来越多了。”梁殊解释道,“若是不能拿出来一些新花样,讨好本地百姓的话,可卖不出去东西。”

    谢石沉声说道:

    “这些财富岂不是都流到西域去了?”

    他之前在寿春,就负责江左和关中之间的贸易,眼睁睁看着江左的财富向关中流淌而无计可施,毕竟谁都无法阻挡百姓对于新生事物、便宜事物的追逐,关中的好商品,在世家之间都颇为流行,而关中的那些廉价但大量的商品则在百姓间广为流传,引起的风潮只会牵动更多人的购买欲。

    江左富饶,就富饶在藏富于民,整个天下的财富因为南渡都汇聚在曾经一州之地,而现在江左的财富又不可遏抑的流向关中,谢石已经默认了这种现状,然而西域商人的到来,让他不禁担心,这中原的财富,莫非又要白白便宜胡人。

    梁殊登时哈哈笑道:

    “关中的商货可不只是售卖到江左去,这些西域商人来,卖出了自己携带来的银器,用赚到的钱,甚至是自己继续贴钱,去购买关中的绫罗绸缎、茶砖、笔墨纸张等等,据说在他们以及他们往西的广阔地域内,人们还在石头上、羊皮上书写,所以笔墨纸张一样受到欢迎。

    另外关中的书籍也有不少被买走的,那边正在以学习汉家语言、以求能够来关中做生意和进修为荣。

    毕竟关中工坊之中已经更新迭代、被淘汰的技术,教给他们,也能改变他们的生活。

    书院现在正在筹划开设西域班,专门招收这些西域胡人之中心慕我华夏者,之后也可以由他们继续向西传播华夏的礼仪教化,为我关中王师之先头兵。”

    谢石也不由得动容。

    关中都督府虽然还没有一统天下,但是这种万邦来朝、胡商云集的景象,曾经那个强大的汉朝,也不过如此了。

    而看着那些正吆喝着兜售银器的胡人们,谢石对梁殊的话也并不怀疑,他还有理由相信,都督府借助这条商路的收入有可能比想象中的还要多。

    税收是一部分,关键还在双方的贸易过程上,胡人带来的这些银器、酒具之类的,并非关中之必需,大家买来也就是图个新鲜,但是胡人要买走的丝绸锦缎、茶叶纸张,却是关中持有垄断技术,而胡人的生活也必需的物品。

    穿习惯了丝绸绫罗,享受过汉家物品的精致,胡人自然不可能再扭转自己的生活习惯。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第一八三六章 假以时日更强大

    这也是为什么这些抵达长安的西域商人们,宁肯倒贴钱也要大肆采购,因为他们只要能顺利返回西域,那么这些关中的货物就能给他们带来翻倍的收益,自己搭进去的那些钱财缺口很快就会被弥补上。

    梁殊笑眯眯的补充:

    “往来做生意,的确是西域胡人所擅长的,但是都督也从来没有打算把这条路上的利润全部都拱手让给胡人。

    关中的商队也一直往来西域,且关中的镖局生意现在已经布满整个河西,还在向西域延伸。胡人能够来得了中原,中原的人自然也能够去得了胡人家门口,否则这路上的差价,岂不是全都为胡人所有?

    且这般施为之后,西域列国的情形,甚至西域更西山川地貌、是敌是友,都为我所知。”

    说罢,梁殊伸手指了指自己:

    “通事馆,通事馆,通列国之事。都督从设立通事馆的那一天起,就没有打算让通事馆只是负责这华夏九州内的使者往来,真正的目的,远在更西呢。”

    只可惜了,这几十年的战乱,完全把中原王朝的风采打没了,否则征服西域,真的有可能不需要耗费一兵一卒。”

    谢石也是了解历史的,自然清楚,昔年两汉在时,班定远凭借三十六骑可以威震西域,大汉就是西域诸国不敢抗拒的存在,因此汉末氐羌人作乱,一度切断河西,整个西域也没有敢忘记大汉的存在,曹魏打通河西之后,西域各国立马自动开始朝贡,一个比一个自觉。

    这也是为什么曹魏明明在东西两处战线上开战,还能设立一个西域长史府的原因,当然了,整个河西经过曹魏所派的仓慈、皇甫隆两代重臣的治理,车同轨、书同文、统一度量衡且推广精耕细作,连带着西域因此受益,让河西和西域百姓对中原王朝更是信服。

    以至于五胡乱华之初,凉州一度成为中原文化保留火种之地,凉州张氏也趁势崛起,成为无数逃难士族的保护伞,杜陵杜氏也在其中。

    但是随着晋朝的几度北伐失败,偌大的中原王朝分崩离析,西域对晋朝的忠诚直接灰飞烟灭。

    历史上,经过数百年,等到唐军重开西域的时候,西域各国哪还记得华夏天朝的风采?然后就很自然而然的被教做人了。

    不过无论汉唐,对西域的征服显然都是恩威并施,愿意朝贡的直接纳入羁縻体系,不愿意朝贡的则拉着其余小弟胖揍一顿,打到愿意朝贡或者灭国为止。

    杜英现在也显然采取相同的方略,以商队和僧侣等试探西域各国,一方面知晓其对中原新崛起一个庞大势力的态度,另一方面也探查其底细。

    对都督府友好的,杜英也愿意延续长久以来的羁縻制度,而心怀不轨的,那就别怪敦煌的桓冲手下不留情面了。

    不过目前来看,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一方面是晋朝太过丢面子,让西域各国也觉得风平了、雨停了,自己又行了,中原这些连胡人都打不过的汉人,说不定自己也能战胜之。

    另一方面还是因为杜英本人的身份,此时他在官职上顶多算是朝廷封疆大吏,甚至连三公都没有,所以一个在名义上还没有完全独立的势力,凭什么能够获得西域各国的朝贡和臣服?大家平起平坐还差不多。

    所以还是免不了要打。

    桓冲一直在敦煌练兵,准备西征,这也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关中报纸还曾经专门采访报道过,以彰显都督府从来没有打算放弃西域这中朝故土的决心。

    梁殊此时借势提起这个话题,却像是在暗示谢石,都督需要一个能够名正言顺收拢西域各国的理由,这也算是本次双方洽谈封赏的一个重要条件。

    “如此说来,都督是打算进攻西域了?”谢石接过了这个话题,但是并没有落脚在给杜英的封赏上,而是似乎打算先试探一下关中都督府的战略重心是不是有所转移。

    桓温兵败,杜英现在想要再找到一个合适的理由南下建康府,也很难了吧,进攻西域也可以帮助杜英刷一波声望,或许也正是杜英所欲。

    而现在朝廷最需要的何尝不是时间,需要和关中抢夺人才的时间,需要操练兵马的时间,需要和桓温、琅琊王氏以及荆州世家等各方割据豪强谈妥条件、携手对抗关中的时间。

    这一次谢石北上关中,和昔日王羲之北上一样,并没有拿到确实的封赏旨意,而是会稽王和谢安允他便宜行事,划定了一个范畴,而谢石只需要想办法谈、拖住杜英,就像是当初王羲之意图拖住桓温,为朝廷争取应变时间一样。

    可是那一次,王羲之并不算成功,桓温返回荆州之后立刻开始图谋进犯建康府,而且还给了杜英可乘之机。

    那么这一次,自己又能够得到怎样的结果,会不会和王羲之一样无功而返?

    作为上一次谈判的参与者,谢石心中惴惴不安,而关中实打实展现在面前的强大和繁华又让他对谈判的成功率和意义抱有怀疑态度。

    江左需要时间调整,难道在这期间关中就静静等着么?

    若是拿下了西域,以及稳定住了中原和河北,那么关中也能够更上一层楼,那个时候的关中又是否是江左所愿面对、所能面对的呢?

    假以时日,关中只会更加强大。

    谢石恍恍惚惚都开始怀疑

    “承蒙都督惦念。”此行的目的,而也就是在这段工夫里,一行人已经穿过老长安城的城门,抵达都督府所在。

    谢石是朝廷的使者,代表天子,而且还是谢道韫的叔父,是杜英的长辈,所以杜英站在门口迎接,只不过谢石有理由相信,能够让杜英降阶出迎,主要原因还是后者。

    “五叔,别来无恙。”果不其然,杜英开口就是家族内的称呼。

    不过威震九州、令胡人不敢南下牧马的杜都督能够屈尊降贵、执晚辈礼,还是让谢石很受用的,当下拱手还礼:

    “有劳都督牵挂,一切安好。”

    “五叔客气作甚,余为谢家女婿,难道还要和余官职相称?”杜英笑着抓住谢石的手腕,直引着他登上议事堂。

    谢石脸上稍有诧异,不知道杜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也只好诚惶诚恐的随杜英所引,坐在杜英身侧。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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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多少事介绍:
已有完本老书《倾宋》《权倾南北》,信誉保证,稳定更新,绝不太监
简略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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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肃版:
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