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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七七二章 关中之腹心

    所以刘牢之敢打,苻黄眉能让,自然就不会有大矛盾。

    在两人的配合指挥下,桓豁连攻三日,未见成效,休整两日之后,力排众议,再攻打一日,依旧迟迟未下,反而损兵折将众多,淮西军中士气为之一堕。

    再加上荆州的告急文书如雪花一般飞来,之前一直被桓豁按在桌头,看也不看,谁也不准提,但是现在,的确到了桓豁压也压不住的时候了。

    当麾下将领们窃窃私语、一个个神情不振的时候,当荆州世家出身的官吏们已经悄悄汇聚,打算直接发难责问的时候,桓温的公文适时的出现,命令桓豁尽快回援淮西、稳定沔水北岸战况。

    荆州世家的公文,桓豁可以按住,但是桓温的军令,他万万不敢违背。

    所以桓豁此时击鼓聚将,就是为了商讨如何引兵支援荆州。

    桓豁的态度改变,自然让下面的将领们稍稍松了一口气。

    这几日的强攻,他们已经发现对面是一块多么难啃的硬骨头,军队轮番上阵却伤亡惨重,作为让鲜卑骑兵头疼、无解的却月阵,的确毫不留情的向淮西军展示了其强大的杀伤力。

    相比于继续在芍陂和苻黄眉缠斗不休,显然他们也更乐意于直接率军返回荆州,一方面荆州外围的敌军肯定没有那么强大,否则关中早就应该打破防备空虚的襄阳了,战事迟迟没有进展,只有荆州世家在那里吆喝,就说明实际情况远远没有危及到荆州的腹心之地。

    而且以关中王师一贯对战场消息封锁的重视,若是其真的大军压境,早就把道路全部都截断,看看桓豁案头上堆的告急文书,这里面能有一封传出来就谢天谢地了。

    几番转战、恶战,大家现在都盼望着能够抓一些软柿子提振一下士气、也建立功业,显......?

    然荆州外围的敌军就是很好地选择。

    至于另一方面,一名幕僚已经说了出来:

    “河洛军南下显然就是为了牵制我军,现在河洛告急、我军撤回荆州,其定然也会北上救援,又怎么可能紧追不舍呢?

    苻黄眉,一介降将尔,若是带着大军不管杜仲渊之生死,恐将难以服众,此昔年淮阴侯之祸也,苻黄眉焉能不知?

    因此现在不过就是我军和其谁先撤一步。我军一走,苻黄眉也就顺势撤退了,我军有撤退的理由,他也有撤退的理由,大家都能给将士们交代的过去,岂不美哉?”

    桓豁微微颔首,这几日的战事,他相信苻黄眉打的肯定也没有那么舒坦,淮西军的强攻还是很迅猛的,好几次都冲入了营寨中,但是被敌军用强弓硬弩切断后路,眼见得要被合围不得不撤退而已。

    所以自己主动撤退,苻黄眉肯定也见好就收。

    这样,苻黄眉宣称是一场大胜,自己解了荆州的包围,也可以宣称是一场大胜。

    大家互相都不吃亏。

    至于到底是什么细节,天下人谁真的关心呢?

    看的都是结果。

    “善,着手撤退吧。”桓豁下令。

    因为早就已经有预案,所以将领们直接告辞离去,桓豁则等营帐中空无一人了,缓缓坐下,看着那一封桓温的军令,喃喃说道:

    “阿兄,余现在渐渐觉得,杜仲渊做的真的没错。只有甩开了这些世家,我们才能放手施为。

    若是此次阿兄能在河洛有所建树,压制住杜仲渊,则为弟或许可以趁机肃清荆州,不再让这些跳梁小丑们阻碍阿兄,阻碍我们桓家!”

    ————

    “他们要撤退了。”刘牢之提着刀走到苻黄眉身前,“粮草辎重连夜转移,为我水师斥候所知。”#b......?

    br#“骑兵也探查到了其损失最多的右军已经提前撤退,营寨空了,估计也是昨天晚上走的。”苻黄眉回答。

    “现在可是进攻的好时机,敌我兵力这样折算下来相差无几,而且敌军恐已经都知道了要撤退的消息,人心浮动之下,难以再战。”刘牢之提醒道,跃跃欲试。

    苻黄眉却出乎意料的拒绝了:

    “桓豁的性情,或许组织不好一场进攻,但是能够组织的好一场防御,还能组织的好一场撤退,所以想要在其进攻的时候寻觅到破绽,击破之,并不难,但是想要在其撤退的时候击破之,反而有可能正中下怀,不可取也。”

    刘牢之皱了皱眉:

    “那之前进攻的时候,苻帅怎么没有寻找机会?”

    “何必赌这一下呢?”苻黄眉笑道,“余有十成的把握能够守住营寨,但是只有五成的把握可以击溃进攻中的桓豁,而只有三成的把握可以尽量减少我军的伤亡,所以有很大的可能是我军伤亡重大,但敌军只是稍稍受挫,那样下一次进攻可就守不住了。”

    刘牢之无奈:

    “苻帅和桓豁倒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

    “不过也不用遗憾,还有进攻的机会。”苻黄眉笑眯眯的说道。

    “愿闻其详。”

    “桓豁之所以敢这样大摇大摆的撤退,想来一是因为有所防备,因此我军进攻也能及时反制,二是因为其觉得我军一定也坐不住想要回援河洛,所以此时撤退,大家各做各的去,余没有必要继续和他死磕。

    既然如此,余倒不如先遂了他的心意,各军开拔启程,准备北上。”

    “那看来就是假的北上了。”刘牢之叹道。

    “不错,借由水师,走淮水,溯流而上,再转进淮西,自义阳入随县(今随州),少将军以为,相......?

    比于桓豁,孰快孰慢?”苻黄眉问。

    “这······虽是逆水行舟,但淮西多山,走水路到底还是一条捷径,能够抢在桓豁之前抵达。”刘牢之回答。

    “是也,所以桓豁认为余会北上,或者南下抢夺梁郡,可是余偏生要在他前面等着他。”苻黄眉笑道。

    “随县是个好地方啊。”刘牢之已经走到舆图前,“向北是襄阳,向南是江夏,若是苻帅占据随县,则我军自三个方向同时压迫沔水,荆州说不定真的可以收入囊中!”

    苻黄眉微微颔首:

    “本帅正有此意。”

    “但河洛······”刘牢之愣了愣。

    这样把都督丢在河洛,合适吗?

    苻黄眉解释:

    “河洛之于都督府,荆州之于大司马府,哪个更重要?余南下的时候,都督就曾经提醒,关中之腹心,永远在长安。”_&?

第一七七三章 苻黄眉不会回来的

    刘牢之会意,河洛百废待兴,现在也不过刚有起色,毁了就毁了,若能换来荆州,稳赚不赔。

    “都督可真是······”刘牢之哭笑不得,不知道用“胆大妄为”来形容是否有些不敬。

    苻黄眉则缓缓说道:

    “余既然南下,就肯定是奔着淮西来的,淮西拿不下,那就拿下荆州,总不能虎头蛇尾、空手而还。”

    接着,他看向刘牢之:

    “少将军可愿意相助一臂之力。”

    刘牢之叹了一口气:

    “事到如今,余也没得选了。”

    这一战,两淮水师上下用命,可谓是彻底站在了关中这一边,刘牢之想要再跳到另外一边,没有这个可能了。

    现在不陪着苻黄眉疯一把,说不定战局真的要糜烂了,他可不能坐视大司马府保有荆州的情况下还占据河洛,那样两淮可就要沦落为敌后,进退两难。

    “少将军大义。”苻黄眉笑道。

    “也不算吧,为的是大功。”刘牢之诚恳的说道。

    “直爽!”苻黄眉哈哈大笑。

    “不比尔雍凉好汉差吧?”刘牢之打趣的说道。

    两人的笑声传到来往的将士和参谋们耳中,大家都有些好奇,这也没有打胜仗啊,笑的这么嚣张······

    ————————————

    “枋头那边的情况恐怕不是很好啊。”洛阳城中,权翼不无担忧的对杜英说道,“告急文书虽然没有发来,但是从汲郡等地送来的战报显示,桓云已经不止一次猛攻城池,漳水、邺城等地的不少民夫都被征发前往城中,为了掩护这些民夫入城,双方还在城外爆发了一场大战,若不是因为我军有骑兵上的优势,恐怕有可能都要得不偿失。”

    “我军......?

    有骑兵的优势,所以师兄才敢这么做。”杜英笑道,“因果关系反了。”

    权翼无奈:

    “都督真的一点儿都不担心么?”

    “咱们在洛阳已经是自身难保,如何还能担心枋头会怎么样?”

    权翼:······

    你说的好有道理。

    “不过大司马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会着急进攻,只要其粮草问题解决不了,此时把军队拉上来,后方粮草跟不上,那么军队就要在偃师城下进退两难,大司马应该不会冒着这个风险。”权翼接着说道。

    “是啊,而且偃师和洛阳也不是那么容易攻克的,所以余也打算先把关中训练的新兵,尤其是骑兵补充到枋头。”杜英缓缓说道,“有了这些骑兵的帮助,师兄大概能够重新让战场回到僵持。

    甚至还有可能抓住机会,在枋头取得胜利。”

    权翼悄悄翻了翻白眼,他作为现在杜英身边最核心的参谋和属官,在张玄之坐镇洛阳的情况下,实际上已经承担了类似于张玄之的任务,自然也接触了更多核心机密,知道王猛正暗中做什么。

    若是真的把邺城的那些军队拉过来,那么枋头还不至于这个危险。

    杜英现在这么做,看上去更像是在支持师兄继续进行他那胆大妄为的冒险而已。

    不过大哥不笑二哥,其实权翼制定的让苻黄眉

    率军南下淮西的计划,又何尝不是在进行一场军事冒险?

    若是苻黄眉没有成功,那么关中都督府无疑将会在河洛迎来灭顶之灾,当然现在僵持不下,都督府在河洛的日子也不好过。

    可以说,杜英是把自身至于危险之中,从而满足麾下将领们的冒险精神。

    这的确让人感动,既感动于杜英的胆量,也感动于杜英的信任。

    “不......?

    过大司马应该也不会拖延多久了,我们的好日子快到头喽!”杜英笑着说道。

    话音未落,一名参谋就已经急匆匆的走进来:

    “启禀都督,巩县之敌已开拔,向偃师推进,同时一路偏师似乎有意向南迂回包抄,目标可能是洛阳南侧的龙门。”

    “龙门那边有新建的工坊和市集,还有书院,哪怕是现在人都已经撤走了,东西都还在,看来大司马对于关中新政的种种还是很感兴趣的嘛!”杜英笑着说道,“派渑池等地驻军去守卫,加强保护就可以了,那边有大量的营垒为防护,还能够坚守。

    如果守不住也无妨,工坊之中的关键器械都已经运走,剩下的大部头,他们想要,也得有本事能搬得动。”

    权翼哈哈笑道:

    “敌军几度强攻之后,发现只是一些破铜烂铁,恐怕心情会很糟糕。”

    “别笑了,真正麻烦的事不在龙门,而在这里。”杜英踩了踩地面,“如今不管天下的战事如何变化,我们能不能守住偃师,都是最重要的一环。”

    权翼肃然,拱手说道:

    “死而后已。”

    不过权翼接着想到了什么:

    “我军在荆州的种种行动应当已经引起了大司马府的警觉,就是桓温不想回去,荆州世家肯定也会催促着他回去。

    所以淮西战事若是不能分出胜负的话,说不定桓温会让桓豁就近增援荆州。

    或许苻帅能够趁机返回河洛······”

    杜英摇头说道:

    “苻黄眉不会回来的,或者说,苻黄眉若是回来了,余倒是会对他感到失望。”

    权翼诧异的说道:

    “莫非主公还真的打算让苻帅去进攻荆州?”

    “荆州现在兵力难道不空虚么?”

    “可能相比于......?

    河洛,有过之而无不及。毕竟那是荆州,不是扬州,若是说扬州能够胜过雍州、凉州,那余还是相信的,荆州还差了一些。”

    杜英的背后是辽阔的西北,是已经休养生息数年的关中,而且杜英奉行的精兵政策也一直最大程度的避免关中陷入穷兵黩武的境地,因此关中无论是从丁户数量上,还是从粮秣存储上,都不弱于荆州。

    现在桓温率领大军征战在外,更是对荆州潜力的进一步压榨,这也意味着荆州的情况只会比关中更差,只有荆州水师在外面撑门面。

    因此荆州世家的担忧也不完全是想要试探桓温的态度、空穴来风。

    “桓豁走陆地,翻山越岭,而我军可以借用水师缩短路程。”权翼缓缓说道,“甚至可以以逸待劳等待桓豁,一旦能真的击败桓豁,那荆州就只有水师能够阻挡我军了。”

    “不,余相信,水师也挡不住,因为从整个两淮战事最开始的时候,谢玄就抓住了关键。”杜英回答。_&?

第一七七四章 赵平和孙无终

    顺着杜英手指的方向,权翼短暂的诧异之后,大概明白了杜英的意思。

    江夏,关中王师已经控制了兵力空虚的江夏,也因此切断了沔水和大江之间的联系。

    荆州水师南下困难,这就意味着巴蜀的毛穆之有可乘之机。

    “巴郡水师新练不久,船只不齐,能够突破夷陵?”权翼好奇的问道。

    “不试一试,怎么知道?巴郡的我军没有那么强大,但是夷陵的敌军也不见得有几分斗志。”杜英缓缓说道,“余也很好奇,在各方都遭受敌军攻击的情况下,在内部守军本来就捉襟见肘的情况下,荆州世家内部那脆弱的团结会不会因此而破碎,不要忘了,我们在荆州世家内也不是没有钉子,或许还能派上用场。”

    杜英说的自然是襄阳的雍州世家,之前就一直在和关中眉来眼去并且暗中挑拨荆州世家各家之间的关系。

    现在到了大难临头各自飞的时候,稍加利用,雍州世家就是一个“楷模”。

    “不过桓豁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恐怕会配合水师先攻江夏。”权翼皱眉。

    “桓豁很可能认为苻黄眉会率军北上,因此最终知晓苻黄眉去向的可能本来就不高。其进攻江夏,也定然会带着水师一起,那么襄阳就会空虚,苻黄眉可以直接进攻襄阳,一旦我军从沔水南岸立足,那荆州水师就没用了。

    反之亦然,若苻黄眉的行踪暴露,桓豁和水师直接去阻拦他,那苻黄眉还可以直接向江夏突围,加强江夏的防务,确保这种隔断是更加牢固的,如此就能为巴郡的我军创造机会。”杜英不慌不忙的说道,“不管苻黄眉怎么选,荆州······”

    他攥紧拳头:

    “都将会是余囊中之物。”

    外面已经响起匆匆脚步声,就在刚刚,杜英已经下令击鼓聚将,否则他也不可能放着桓温逼迫而来的大军不管不问,只是畅谈远在荆州的战事。

    看着一名名将领鱼贯而入,杜英对权翼说道:

    “荆州是遥远的梦想,眼前的桓温才是残酷的现实啊。”

    ————————-

    慕容氏在青州的势力中,慕容恪显然是比较夺目的那个,作为慕容儁死后慕容氏在青州的标志,最终选择投降了桓温,一时引起轰动。

    但实际上,慕容恪并不是第一个投降朝廷的,也不是在青州的慕容氏之唯一。

    慕容虔才是走在他更前面的那个人,只不过相比于慕容恪的高调——无论是之前的投降还是后来大举进军睢阳——慕容虔显得十分低调,也一直蹲守在济南郡,没有什么惹人注目的动作。

    不过别人忽略了慕容虔,或者认为他已经成为此时入主济南城的琅琊王氏的傀儡,慕容垂却并没有忽略慕容虔,一直在派人联络之。

    “慕容将军今日也有好心情,在城上吹吹风?”慕容虔在城墙上遇到了琅琊王氏的王洽。

    王洽,王敬和,琅琊王氏的直系继承人,也是一直在暗中助推慕容虔进入济南郡、最终在青州形成一股不可小觑之力量的幕后主使。

    在慕容虔的这番行动之中,琅琊王氏显然也收获颇丰,不但王洽本人获得了济南郡太守的职位,而且琅琊郡的太守也花落王家,对于王家来说,几代人的努力,万万没有想到,竟然能够在家族门楣中落的时候,实现了重返故土的梦想。

    这既然是对王氏子弟的鼓舞,也有利于王家形象的塑造。

    甚至可以说,当年王导在北固亭中吹得“戮力王室”的那些牛,在琅琊王氏衰落后渐渐引起争议,进而直接影响到王导形象的时候,琅琊王氏及时的证明了自己。

    戮力王室、重返乡土,琅琊王氏真的在秉持王丞相之志向未曾动摇,这自然也能够吸引到很多想要北还的世家子弟。

    林林总总好处加在一起,让琅琊王氏有死灰复燃之姿,也让王洽对于慕容虔客客气气的,明知道慕容虔和慕容垂之间还有书信往来,也愿意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原因自然和司马昱愿意相信慕容虔一个道理,行军打仗,南方的世家真的不是这个料子,而且似乎真的和军队八字相冲,先是祖上直接葬送了中朝的主力大军,又是后来武昌郡公扼守大江、声势浩大而来,却功败垂成。

    后来虽然王胡之、王羲之等人皆有军方身份,但是多半都是为了方便行事的虚衔罢了,并无军权。

    因此现在琅琊王氏还需要慕容虔出力,自然也就不期望和慕容虔之间直接撕破脸。

    当然了,琅琊王氏也不可能傻到吊死在这一棵树上,一方面,他们把自家的亲信、子弟都安插到军中,学习慕容虔的练兵方法,另一方面,他们也在尽全力的挖墙脚,把慕容虔军中崭露头角的人挖过来。

    比如······

    就当慕容虔准备接过话茬寒暄两句的时候,一名年轻将领急匆匆的登上城。

    王洽看到他,微微一笑。

    是了,就比如眼前的这个赵平。

    赵平的过往,王洽调查的非常清楚,两淮的流民,在慕容儁北返的时候被大军裹挟着北上,从此投军,先跟着慕容儁,后来慕容虔收编慕容儁旧部,又跟着慕容虔,在军中是小有名气的悍将,慕容虔对他也颇为欣赏,令其率领五百本部兵马驻扎在济南郡北的祝阿郡。

    祝阿郡不大,其设立的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治河、控河,听此便也知其就位于大河岸边,是大河南岸的码头和门户。

    如今慕容虔麾下有两员公认的冉冉升起的年轻将星,一个是赵平,另外一个则是随着慕容虔从江左北上的孙无终。

    后者是会稽王招募来的,虽然一直也没有明确和会稽王联络的行迹,但会稽王的手段,谁也不敢小觑,之前就曾经暗中拉拢何家、蔡家,而不为世家所知。

    因此一直以来琅琊王氏对其也只是小做试探,并不抱太大的期望。

    没有必要因为一个人去得罪如今也有死灰复燃之势的皇室——对于琅琊王氏来说,皇室本来就是可以合作的对象,大家联手打压陈郡谢氏以及吴郡世家等。

    一如“王与马,共天下”的当年。

    所以王家的大半注意力,准确说说大半挖墙脚的力量,都投入到了眼前的这个赵平身上。

第一七七五章 意在蓬莱,或又在琅琊

    “启禀将军,大河上游似有船只前来,虽挂有大司马府旗帜,但大司马府在上游应当没有这么多船只。”赵平急促的说道,“属下察觉不对,特前来请示。”

    慕容虔皱了皱眉,不悦道:

    “若有嫌疑,尔应当坐镇码头,扣船检查,并派人来报就是。”

    赵平无奈解释:

    “来船数十艘,大小不一,属下······不敢打草惊蛇。”

    慕容虔和王洽登时脸色微变。

    大河上游的桓温的确是有这么多船的,毕竟是要借助大河运粮,不过这些时日以来,关中王师的河北水师频频出击,使得桓温的运粮经常受阻,渐渐桓温也不再依仗于水路,这也是之前桓云着急想要进攻清河郡、确保陆路运输的原因。

    之前的那些船只或是直接被关中水师所摧毁,或是收拢在沿途的码头中,不再轻动,其中就有不少还在祝阿郡,所以慕容虔很清楚,此时的桓温不可能拿出来这么多船只,而且是向大河下游开进。

    那么唯一的可能,自然就是王猛组建的那一支河北水师。

    如今枋头被围、陈留被围,甚至大司马的兵锋都已经杀入虎牢关,这一支河北水师不想着去救援枋头、确保漳水不受到影响,竟然会顺流而下,意在何为?

    “不好,是蓬莱!”慕容虔脱口而出。

    原本还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王洽,也跟着意识到不对,敌军既然能够有胆量进攻蓬莱,那是不是也可以绕过蓬莱,直接进攻更加重要的琅琊呢?

    琅琊王氏和大司马之间是做了交易的,大司马的军队基本撤出了琅琊一带,把主要的防务移交给琅琊王氏,当然,大司马仍然保留了一些军队,美名其曰是帮助琅琊王氏防守,而实际上大家心里也清楚,琅......?

    琊是南北海上贸易的枢纽,也是现在荆州商品南来北往的要道之一,所以桓温对于琅琊还是有点儿舍不得的。

    尤其是琅琊王氏手里没有说得过去的武力,桓温贪一点儿也在情理之中。

    但后来随着枋头方向战事不顺,河洛方向的进攻也逐渐深入,沿途还需要掌控州郡营垒,所以琅琊的这些守军也都被抽调一空。

    导致······现在琅琊真的没有多少兵马驻扎。

    王洽比之前任何时候都期望桓温留在琅琊的最后几百人务必能恪尽职守。

    “船队到了什么位置了?”

    “应该已经临近祝阿。”赵平犹豫了一下说道。

    “那还等什么,速速拦截啊!”慕容虔的声音骤然提高。

    赵平苦笑道:

    “我军并无水师,属下实在无能为力,所以才来禀报将军,否则属下定然已经率军与敌人鏖战。”

    慕容虔皱了皱眉,最终还是摆了摆手:

    “罢了,这也不怪你,但也速速返回,严守城镇和码头,不可被敌军抓住可乘之机,在此上岸。”

    “属下认为,济南郡有重兵把守,敌军既然只是水师,则应该只是轻甲轻装,且顺流而下的目的就是寻觅我军之薄弱而击之,济南是铁板一块,自然不会选择这里。”赵平缓缓说道,“将军,当务之急或是应当调动兵力

    向蓬莱等地移动,确保敌军不会包抄我后路。”

    “之有理。”慕容虔也从一开始的慌乱之中冷静下来,“祝阿可以不要,但是蓬莱不容有失,那里几乎没有兵马驻扎。”

    “将军此差矣。”王洽也适时地插话进来,“蓬莱还是位于青州北侧,敌军上岸之后又能如何,无外乎从东向西继续攻略济南郡罢了,因此若真的选择蓬莱,不足为惧。

    真正......?

    应该担心的是琅琊,攻破琅琊,则海上商路断绝,我们和渤海、江左的联络都被切断,而且从琅琊还可以直接威胁到徐州,且现在敌之谢奕所部正在巨野。

    若一军自琅琊攻徐州,一军自巨野攻徐州,徐州可还能守住?

    徐州若失,则就算现在朝廷和江左各家保住了淮东,也依旧彻底断绝青州和江左之陆上联络,这才是真正致命的危险。”

    慕容虔忍不住腹诽一声:

    其实最重要的原因还是因为琅琊王氏刚刚重返琅琊郡,还没有站住脚就要被人赶出去,实在是太丢人了吧?

    看赵平也一副沉默的样子,慕容虔相信这个得力下属也应该有类似的想法。

    他摆了摆手说道:

    “敌军水师能有多少战力?还要分兵把守漳水呢。所以这更像是声东击西、调虎离山之计,引诱我军一路追赶,甚至引诱大司马回军。因此只要让赵平率军缀着便是,以我之步骑于岸上防守,其水师是上不来的。”

    这惹得王洽一阵无语,你的步骑在陆上跑,哪里能比得上人家水师顺流而下?

    所以十有八九是追不上的。

    但看慕容虔似乎已经下定决心,王洽也不好直接拆台,一时间有些犹豫。

    赵平倒是在这个时候开口:

    “将军,属下认为方才郡守(此时王洽挂着琅琊太守的官职)所不无道理,敌军水师往来很快,追是追不上的,只能把守重镇,守敌之所必攻。

    这样一来能够杜绝敌人直接攻破我沿海重镇,二来也能够逼迫其不得不选择其余防备空虚之地上岸,同我步骑决战,属下有信心能够击败敌军水师士卒。”

    赵平明显是支持王洽的建议,这让王洽心头一喜。

    不枉琅琊王氏这么长时间来持之以恒的挖墙脚,就算是赵平......?

    迟迟没有表露出过明显的倾向性,但是在这种事上肯定是要给王洽几分面子的。

    慕容虔其实也知道赵平说的有道理,只不过之前的他的确不是很愿意一切都遂了琅琊王氏的心思罢了,否则这样只会让琅琊王氏对自己更加轻视。

    慕容虔自然也不期望自己在琅琊王氏那里被边缘化,说句难听的,这样的他,就算是去投靠慕容垂,也很难再被重视了。

    但现在赵平已经开口,慕容虔倒也不打算和自己麾下这难得培养起来的得力干将唱反调,否则就是直接把赵平往琅琊王氏怀里推。

    所以他微笑着说道:

    “有道理,那就劳烦伯安(赵平表字)走一遭,驻守琅琊,掩护徐州侧翼。”

    一般慕容虔都是对赵平直呼其名,鲜卑人也懒得讲究那些表啊里的,但现在用上了表字,自然也有几分安抚之意在其中。_&?

第一七七六章 不怕武将瞪眼,就怕文人眯眼

    赵平当即一拱手:

    “定不辱使命!”

    王洽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幕,并未再多开口。

    此时多说,便有当面挖墙脚的嫌疑了。

    想要和赵平沟通,之后其到了琅琊,有的是机会。

    王洽此时就已经有信心能够把赵平拉入自己的阵营,成为制衡慕容虔,甚至对抗慕容虔的一把利刃,尤其是很显然现在的慕容虔对赵平还颇为信任,没有意识到危险。

    一把对方不在意的刀,或者以为听自己号令的刀,才是最要命的刀。

    赵平告辞离去,王洽也换上了一副忧心忡忡的神情,似乎一直惦念着琅琊的安危,拱了拱手下城去了。

    夕阳西下,慕容虔背着太阳而站,阳光倾洒在他的侧脸上。

    阴晴不定。

    ————————-

    夕阳倾洒在大河的河面上,波光粼粼。

    船只破浪前行,大河下游大概也已经有很多年没有遇到这么大规模的船队了。

    站在船头向右侧看去,能够看到祝阿郡城,作为一个为航渡和治理大河而生的城池,并不算大,类似于枋头那种军事要塞,看上去也并不容易进攻。

    郡城外,有一个不小的码头,一排排船只正安静的停泊在水湾港汊之中,码头上也是一个人影都没有。

    只有岸边,远远地,一队骑兵正巡弋着,时刻注视着这支船队的动向。

    站在船头的邓羌转而向左侧看去。

    大河的左侧便是平原郡,过了平原郡则是清河郡,也就是目前慕容垂的大本营。

    清河之变后,慕容垂彻底掌控了清河郡的所有力量,自然也就不再龟缩在郡城之中,尤其是在之后和桓云的战斗中又占据上风,所以理所当然的占据了平原郡。#......?

    不过按照桓云和慕容垂达成的协议,慕容垂不会阻拦青州的粮草车队从祝阿郡北上平原,再抵达枋头,甚至还会派遣本地民夫协助运粮。

    右侧码头上的那些船只,平日里就承担在南北两岸摆渡粮草的作用,只不过现在谁敢轻举妄动?

    北岸也一样有骑兵在巡弋。

    如此庞大的船队经过,就算是昼伏夜出也会为人所知,更何况大河就这么宽,白天还能躲在哪里?

    所以邓羌从一开始就大摇大摆的顺流而下,反正陈留等地的青州军就算是看到了自己,也追不上。

    “北岸的骑兵似乎还更多一些。”站在邓羌身侧的,便是六扇门在河北的统领孙元。

    此次包抄青州的后路,自然需要本地潜伏的六扇门全力配合,所以孙元的存在很有必要。

    “那只是因为慕容垂麾下的骑兵更多一些罢了,慕容垂不会打扰我们的。”身后还有一道声音响起,是一个文人打扮的年轻人。

    闻喜裴氏的裴慬。

    裴慬这一支,因为是早年分家搬迁到河西郡,后来又搬迁回河东,但没有住在闻喜,而是住在了解县洗马川,所以人称“洗马裴”,因为是偏支,不用

    “解县”,而用“洗马”称呼之,是否有贬低之意在其中,就不得而知了。

    历史上的洗马裴,正是因为裴慬出仕前秦、官至大鸿胪而崛起,成为裴家五眷房之一,不过很显然现在的洗马裴,还是闻喜裴氏下的一个小小旁支。

    裴慬被派来军中效力,就可见端倪。

    闻喜裴氏的站队能力一直很强,之前关中王师入河东,他们亲眼目睹了王猛平定张平的雷霆手段,所以一直都倾向于支持关中王师,后来王坦之和邓羌在太原杀的人头滚滚,闻喜裴氏也直接变成了都督府的拥趸——半是......?

    有意向,半是无奈为之。

    而为了表忠心,闻喜裴氏也积极派遣子弟去军中、官府效力,从底层干起。

    裴慬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来到军中,担任主簿,后来因为学识渊博且经常在军队的思想工作上有独到的见解,所以被一路提拔,经过王猛的考核之后,被委任为此次远征青州之军的随军主簿。

    历史上的裴慬应当就是王猛主持前秦新政和汉化的得力助手,否则也不会位列重臣——毕竟前秦的汉人官员多多少少都和王猛的提携有关——所以现在两人能看对眼也算正常。

    实际上,王猛选择裴慬的另一层原因,也是因为裴慬本人就属于世家旁支、二三流家族,甚至算是半个寒门出身,旁支归宗之后又被安置在外,四舍五入等于还是流落在外的旁支,所以其本来就对于主宗没有什么好感,也体会过寒门子弟的辛苦,所以天然就是关中新政的拥护者。

    再加上被主宗当做探路棋子往关中军队里一塞,裴慬虽然顶着世家子弟的身份,但是其忠诚反而很靠得住。

    听到裴慬的话,邓羌微微颔首:

    “夏天都要过去了,自然不可能有人傻乎乎的率军北上渤海,再以水师轻甲之卒对抗鲜卑骑兵,并且我军想要走水路,利用白沟、漳水,可远好过走大河绕一圈。

    所以这慕容垂怕是早就已经备好酒食,坐看我们和大司马府打生打死了,倒是便宜了他。”

    “一时未被针对罢了,他跑不掉的。”裴慬微微眯眼,冷声说道。

    以基层军队主簿的身份参与过滏水之战的他,和慕容垂之间还欠着很多血债呢。

    “好好好,你一个主簿一天天杀气腾腾的,这不合适。”邓羌无奈的说道。

    记得听谁说过,不怕武将瞪眼,就怕文人眯眼。

    “余也要......?

    鼓舞士气的。”裴慬回应,旋即懒得和这个日常憨憨挠头的主帅纠缠这些事,直接问孙元,“祝阿郡这边不会有问题吗?”

    “殷统领已经悄悄送信过来,祝阿郡守军不会动。且其有可能可以劝动慕容虔,率军前往蓬莱,或者琅琊。”孙元回答。

    “最好是琅琊啊,去蓬莱,还不如就在这里上岸。”裴慬点头,“对了,殷统领此时的假名字叫什么?”

    孙元笑道:

    “赵平,字伯安。”

    “对了,六扇门还有一枚暗子,此时正在何处?”

    “主簿说的是孙无终孙将军吧?应当还在济南郡中。孙将军名义上是会稽王的人,所以慕容虔和琅琊王氏大概不会轻易用他。”孙元解释道,“而且那不是一枚暗子,孙将军麾下数百部曲,皆是我军将士伪装,可惜了,不得慕容虔信任,否则定会大有作为。

    这一战中,说不定帮助我们更在殷统领之上。”_&?

第一七七七章 敌后的相见

    “也不一定。”裴慬摇头,“其在济南,身不自由,慕容虔说不定也不自由,所以其还真有一个好去处。”

    孙元愣了愣,就连旁边的邓羌也凑过来:

    “主簿啊,就别藏着掖着了,速速道来。”

    “徐州。”裴慬回答。

    ——————-

    殷举,也就是赵平,是之前杜英南下淮南的时候,奉命率领六扇门和军中的精锐斥候探查慕容儁消息,结果被当做流民抓走,就此在慕容儁麾下潜伏的。

    金子走到哪里都会发光,殷举跟在杜英身边多年,南征北战,又参与了六扇门的组建,是六扇门的第一代掌舵者,就算是块铜,现在也是鎏金了,再加上其麾下的那些六扇门儿郎,基本都是关中这些年的百战老兵,相比于普通的流民丁壮,自然不是一个层次上的。

    凭借着自己的本事,也凭借着六扇门儿郎的勇猛,殷举逐渐被重用,一直到成为慕容虔麾下重将,顺理成章。

    尤其是殷举的出身,至少在之前无可挑剔的,和会稽王、江左世家之间都没有任何关系,也因此得到了慕容虔的信任,情理之中。

    此次殷举奉命前去增援琅琊,显然也是慕容虔给他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只要能够守住琅琊,则定然可以跃升为慕容虔麾下的第一大将。

    慕容虔已经不止一次向这位赵平将军释放了这样的信号,而且释放相同信号的并不只是慕容虔,还有琅琊王氏。

    如果说之前王洽的拉拢只是试试探探,那么现在王洽就是在直接表示自己的爱才之心,带着诚意的王洽亲笔信就静静的躺在殷举的衣服内衬里。

    这东西关键时候是可以保命的。

    甚至殷举相信,自己抵达琅琊之后,王洽还会给予自己更大的权力......?

    ,整个琅琊王氏将会为自己效劳,用以保证琅琊的安全。

    而在率军离开祝阿,又经过济南城,向南开进的路上,殷举遇到了另外一支队伍。

    孙无终奉命南下增援徐州。

    两支队伍同路而行,因为殷举需要向东南抵达徐州的北侧,再折而向东,这样能够绕开道路崎岖难行的沂蒙山,反而更快抵达山海之间的琅琊郡。

    至于孙无终,也需要向东稍稍兜一个圈子,以避开正在巨野向北蚕食的谢奕。

    就这样好巧不巧,殷举和孙无终在理所当然的情况下碰面了。

    “赵将军,请!”孙无终笑着将殷举迎入营帐之中,接着扫了一眼营帐里等候的几名随军文吏,“此次南下徐州,也是为了和琅琊的赵将军互为掎角之势,余现在有军机要事需要同赵兄商议,尔等先退下吧。”

    那几个文吏面面相觑,但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拱手告退。

    等他们离开之后,孙无终脸上的笑意变得真诚了许多,他有些激动的一把抓住殷举的手腕:

    “总算是能够和殷统领说上两句话了。”

    殷举微笑着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这种在敌后,各自顶着一层身份,又遇到自己人的感觉,自然是奇妙而激动的,尤其是孙无终算起来还是第一次当卧底,一当就是这么长时间,现在终于遇到了除了自己麾下一起潜伏的儿郎之外的同行之人,更加激动。

    “方才那些,是慕容虔的人?”殷举问,“你我这样说话,不怕隔墙有耳么?”

    “方才那是会稽王的人。”孙无终摇头,“会稽王可是一直都期望通过余掌控一部分兵马,至少不敢让慕容虔真的完全不把他放在心上。

    所以这些人名义上是来协助余的,实际上也是起到监视和掣肘的作用,不期望余能够完全掌握自己麾......?

    下的兵马,然后一扭头直接投入慕容虔或者琅琊王氏的麾下。

    让他们离开了,外面又都是自己人把守,所以统领暂且宽心。”

    殷举打量着他:

    “这样做,不怕丢了会稽王的信任?”

    孙无终笑道:

    “人在千里之外,和建康府的联络微乎其微,再加上慕容虔和琅琊王氏几乎没有停止过挖墙脚,既然如此的话,余有所动摇,又有什么问题呢?

    另外,让会稽王清楚的认识到,余现在摇摆不定,他自然就会想方设法给予余更多的支持。

    而且就算是会稽王放弃了余,那余也能够顺理成章的转投慕容虔或者琅琊王氏,只要手头上有兵马在,那岂不是待价而沽?”

    “之有理。”殷举微微颔首,“千里之外,辛苦将军了。”

    孙无终和建康府远隔千里,和关中、和他出发的京口,有何尝不是远隔千里?

    当下,孙无终摇了摇头:

    “统领,这不一样。北上潜伏,本来就是属下的任务,既然从谢少将军那里接过来了这任务,千里万里,都要完成之,在最关键的时候发挥作用,这是余对谢少将军的承诺。

    更何况这一路北上,只有亲自看到了乱世之中的百姓有多么凄惨,看到了世家到底都是怎样敲骨吸髓,也看到了这些所谓的一方豪杰都不过只是世家的帮凶而已,各自有着野心,所思所想皆为个人之利益,余方才意识到关中新政是多么的清新脱俗。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郡公给关中书院的题词,余铭记在心。

    时人常说世道如此,人不得不为之,而余却道,世事混浊,但人也可以不苟同于世事,随波逐流。”

    殷举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彩,说实话,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在敌后潜伏需要承担很......?

    大的心理压力,随时都有暴露后直接身首异处的风险,能够支撑殷举走下来,是因为他是杜家家臣的身份。

    一旦这个身份暴露,没有人会相信他能投诚或者说出来什么有用的情报。而且一旦自己能够取得成功,杜英也会不吝惜于赏赐,而且是没有忌惮的那种。

    但孙无终不同,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其实有更多的选择,没必要做这种把脑袋别在腰上,还有可能死了都无人所知、被人泼脏水辱骂为叛徒的事。

    听到孙无终的解释,殷举甚至都有点儿惭愧。

    “孙兄牢记书院之训,还是个读书人?”殷举好奇的顺着孙无终的话问道。

    孙无终却沉默。

    良久之后,他回过神来,喃喃说道:

    “余曾经想成为一个读书人,但······”_&?

第一七七八章 每个人都有秘密

    殷举了然。

    孙无终的出身他也知晓一些,不同于谢玄在江左招募的南下流民,孙无终自己是江左晋陵郡暨阳(今江阴)人,算是土生土长的江左百姓了。

    当然,他的祖上应该是南下流民,因为暨阳那一带也基本都被拿来安顿流民了。

    在这个安顿流民的过程中,南渡的世家大肆收购土地、兼并田产,然后收拢南下的流民为自己家族的佃户和部曲。

    孙无终还能保持自由身,说明其祖上应该还有点儿财富,所以在此地有自己的田地,但肯定也是处于左右世家的夹缝之中,艰难生存,对抗着土地的兼并。

    而且世家垄断了上升的渠道,这就意味着孙无终想要出人头地,仍然少不了要为世家效劳,去成为世家的幕僚、部曲,甚至是直接成为家臣。

    那和直接把自己的田地交给世家,成为世家的奴仆也没有什么区别。

    因此当谢玄在京口招兵买马的时候,孙无终就纠集了一群乡里伙伴投军。

    “或许没有战事,余会是一个书生吧。”孙无终重复了一遍。

    “不。”殷举摇了摇头,“没有战事,世家还是存在的。所以应该是没有世家,才会成为一个书生。”

    孙无终愣了愣,旋即笑道:

    “言之有理。”

    “不过那是下辈子的事了。”殷举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辈子,就好好的做一员战将,余相信尔不会让都督失望,当然······都督也不会让你失望。”

    “正因如此,所以余在此处。”孙无终回答。

    “余也不易久留,琅琊之战,简单说几句。”

    “愿闻其详。”

    殷举很快就离开了。

    两支军队又齐头并进了两三日,最终各自向各自的目的地开进。

    一直到临别之时,殷举和孙无终才再次见面,但也只是为了告辞。

    “保重!”两人在马背上相对拱手。

    在周围人看来,这只是礼节性的问候,情理之中,但是只有他们两个人相互之间很清楚,这一声“保重”,蕴藏着同道中人的期许、鼓励、祝福等等。

    孙无终策马,继续南下。

    而一名文吏在这个时候赶了上来:

    “将军,可否借用少许时间,路边一叙?”

    孙无终瞥了一眼他,点了点头。

    两人催马离开队伍些许,孙无终旋即一只手落在腰间佩刀上,目光在这文吏身上扫过,淡淡说道:

    “余之前还没料到,朝廷的世家子弟也有擅长骑马者。”

    那文吏对孙无终猜到了自己的身份并不奇怪,还解释一句:

    “属下虽为文吏,但是自有熟悉六艺,此君子之德行也,只不过现在很多文人口口声声‘子曰’,却已经手无缚鸡之力,可笑可笑。”

    “此言倒是对我胃口。”孙无终颔首,但又旋即冷冷说道,“属下,属下,尔是谁的属下?

    恐怕不是孙某的属下吧。”

    文吏双手放在胸前,对着南方悄悄拱手:

    “余为会稽王心腹。”

    “来监视孙某?”

    “监视不敢当,会稽王是想要时刻和将军联络,避免将军误入歧途。”文吏微笑着回答。

    “这条路是不是直的,对的,余心里自然清楚。”孙无终轻笑。

    “是是是,会稽王也是一片好心,担心将军为贼子小人所诱骗,因此对朝廷失了信心,还请将军体谅。”文吏赶忙找补。

    “那确实要谢过会稽王了。”孙无终笑眯眯的说道。

    只不过在孙无终的笑容里,文吏有点儿迷惑,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

    “放心吧。”孙无终收起来笑容,缓缓说道,“余此次前往徐州,其实已经不得慕容虔之信任,他并不想让余停留在济南郡,或许是因为担心大王会铤而走险,直接让余和琅琊王氏掀起兵变。

    毕竟在十余年前,琅琊王氏和司马氏还曾经携手把控朝政,现在联手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又或许是因为慕容虔本身已经有了反叛之意,所以把余这个可能不听命令的人支开,是情理之中的。”

    文吏错愕,能够让孙无终很不乐意听从、收买可能都不起作用的命令,十有八九便是直接叛变,起兵响应慕容垂了。

    毕竟孙无终是土生土长的江左人士,指望着一个江左来的人去投靠鲜卑,显然不太现实,所以慕容虔只要稍稍有这方面的考量,就一定会想方设法的排挤孙无终。

    “那济南郡岂不是很可能不复我军所有?对了,琅琊王······”文吏惊讶的说着,但是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什么,果断的闭嘴。

    不过最后几个字还是不可避免的落入了孙无终的耳朵里。

    孙无终扫了他一眼,轻笑一声:

    “你还真是深藏不露啊。”

    这个时候就着急的关心王洽的生死,说明背后肯定和王洽也有联系。

    不过想一想也是,王洽想要给琅琊王氏凭空变出来一支武力,那也只能拼命挖墙脚,显然能够来挖孙无终,也一定会想方设法来挖孙无终的下属们。

    孙无终麾下的将领,王洽的确很难挖动,这些将领其实多半都有六扇门或者杜英亲卫的背景,对都督府的忠诚,真的论出身的话,甚至还在孙无终之上,而且他们的家眷都在关中,更不可能背叛。

    但王洽接着在这些会稽王委派的文吏身上寻找到了突破口,也在情理之中。

    文吏张口结舌,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甚至他的目光一下子落到了孙无终的腰间,孙无终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在了刀柄上,整个人在马背上似乎也微微躬身,蓄势待发。

    文吏自然没有勇气和这么一个沙场猛将单挑,当即连连挥手:

    “无论是朝廷还是琅琊王氏,现在所求的都是一样的,所以属下,属下才一时糊涂,听信了王家的一些承诺。

    还请将军放心,只要有属下的一份好处,那么属下一定不会忘了将军,不不不,有将军更多的好处。”

    孙无终沉默少顷,微微调转马头:

    “每个人都难免会有自己的秘密,所以也无妨,而且余的确觉得你说的有几分道理。”

    “将军明察!”文吏如蒙大赦。

    话虽然说的漂亮,可是若他的事被会稽王知道了,那么留在建康府的家族将会遭受怎么样的打压,不敢想象。

第一七八零章 江上风高浪大

    而六扇门则趁此机会,在荆州其余各郡也都掀起动乱,只不过荆州世家对六扇门也有防范,再加上在荆州内部从事工商业、牵扯到自身利益的自由户和自耕农,数量也没有那么多,因此多半都只是小打小闹。

    可这遍地烽火、遍地告急,还是惹得荆州世家焦头烂额。

    尤其是大江以南的各郡,总给他们一种正在失去控制的感觉,在那里,荆州大族的影响力没有那么深,主要还是依靠二三流世家完成对下级的管理统治,现在荆州世家直接对雍州世家出手,而且在江陵等地也压迫麾下的二三流世家和寒门交出佃户,这让荆南的这些小世家们也人人自危。

    大家在荆南小日子过得舒坦,凭什么就得听从大族的调遣,到大江北岸去为了大族的存亡而打生打死?

    再加上荆南可不只有世家,还有大量的蛮族,这些蛮族已经在百年来的教化之中逐渐汉化,耕作、渔猎,与汉人无异,但是他们并没有归入到世家的手底下,仍然保持着一定的自由度,现在被六扇门挑动,自然也暴露出对土地的贪婪。

    汉人世家盘踞着最好的土地,只把贫瘠的山区丢给他们,现在总算是找到了机会。

    世家、蛮族、自耕农,林林总总的势力在荆南你方唱罢、我登场,六扇门则穿行其中,或是穿针引线,或是驱狼吞虎,一时间这荆南各郡好不热闹。

    这样的火甚至还向西烧到了宁州、向东烧到了交州和扬州。

    宁州方向上,人口本来就少,而且关中新政已经推行,百姓从周受益颇多,所以这火自然就没有烧起来的木柴,相比于动荡,百姓显然更拥护能够以和平的方式给予他们富裕的关中新政。

    而宁州那边的世家势力本来就比较单薄,南蛮部族和汉人的融合程......?

    度也不高、矛盾也少,现在发财的渠道又源源不断,大家何必打生打死?

    至于朝廷和江左世家控制的江南、岭南地区,或是世家的统治已经根深蒂固、不可动摇,或是地广人稀,也没有什么争夺土地的矛盾在,有这闲工夫还不如想办法怎么对付瘴气和毒物呢。

    所以火烧来烧去,损失最大的还是荆州,直接让荆州世家无法获得荆南的兵源支持,甚至就连今年秋收的粮草,看这架势也够呛。

    这种火上浇油、挑拨离间的大手笔,自然是来自于背后操控指挥的谢玄。

    谢玄选择江夏作为自己的猎物,不仅仅是看中了这里连接沔水和江水的重要方位,也是因为这里可以成为操控荆南甚至江左的跳板。

    荆州世家的手忙脚乱,也让谢玄在江夏的行动更加轻松,他一方面在江夏北方和东方修筑营垒,准备应对桓豁的进攻,一方面开始在夏口动用荆州世家留下的船厂打造船只。

    这边造船的声势越是浩大,那边荆州世家就越是紧张,而无论其从襄阳还是夷陵哪个方向上抽调水师过来,都无疑会给南阳的周隆和夷陵的毛穆之可乘之机。

    也是在桓豁还没有抵达江夏、谢玄玩得风生水起的时候,一个不速之客赶到了江夏。

    对于他的到来,谢玄还是挺吃惊的,不过还是笑着一拱手:

    “今天江上还真是风大啊,竟然把庾叔父都给吹来了。”

    来者是当朝太宰长史、颍川庾氏的庾倩。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颍川庾氏虽然风光不再,但是子弟仍然散步在朝堂和地方的各个角落,而庾家和皇室之间的密切联系自然也意味着庾家是司马昱最能够掌握的一股力量。

    庾倩的兄长黄门侍郎庾希,就是司马昱的近臣,如今正协助谢安完成对淮东的接收。

    ......?

    #而庾倩的官衔,其实比庾希更高,因为太宰,也就是太师(避司马师之讳更名),是朝廷三公九卿之崇官,主管典礼祭祀,但崇官如其名,地位高而无实权,是给朝中重臣临退休前养老的位置,而崇官本身尚且如此,作为其副手的长史更无所事事。

    所以庾倩就是摆明了被挂在高处,作为朝廷对庾家的安抚而已。

    历史上的庾倩,也因为其位置高,被桓温当做了杀鸡儆猴的鸡,泼了一盆谋逆的脏水,接着便把庾家杀的杀、撵的撵,让颍川庾氏彻底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不过现在站在谢玄面前的庾倩,还是朝廷高官。

    其显然是代表司马昱前来的。

    听到谢玄略带着揶揄的话,再看看这个雄姿英发的年轻人,庾倩心中并没有什么不满,只是喃喃说道:

    “当真是英雄出少年啊,昔日不过席上总角小儿,如今已是叱咤风云的方面重将。”

    他的话,落入谢玄的耳中,当即谢玄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一边往里走,一边回答:

    “余为池中物,恰逢风云尔。呼风唤雨的那个人,非我也。”

    庾倩颔首,就如今天下大势来看,称赞杜英一声“呼风唤雨”,也的确不算过分。

    而庾倩的身份,让他的来意也已经非常明确,没必要打哈哈:

    “贤侄如今在江夏,孤悬敌后,这江上风高浪大,令人担忧。大王因此派余前来慰问。”

    “多少兵马,多少船只,多少酒肉?”谢玄直接问。

    庾倩愣了愣,旋即无奈的说道:“这······只有一船。”

    “那何谈慰问?”谢玄摆了摆手,“会稽王的心意余领了,此处为战事前沿,刀剑无眼,叔父是一介文人,还是不要在此久留了。”

    庾倩赶忙上前两步说道:#......?

    “贤侄误会了!”

    接着,他对着后面招了招手:

    “快,抬上来!”

    只见几个人抬着一个箱子走上前。

    庾倩转身拍了拍箱子:

    “贤侄且来一看。”

    说着,他便自顾自的打开了箱子。

    珠光宝气,金光闪闪,让旁边的谢玄亲随们都眼前一亮,忍不住直勾勾看过去。

    竟然是满满一箱的金银珠宝。

    谢玄似乎也没有能抵挡这样的诱惑,大步走过来,但出乎意料的,他直接合上了箱子,淡淡说道:

    “战火纷飞,百姓以物易物,余现在最缺的并不是金银珠宝,而是船只和粮草,所以这些无用,拿走吧。”

    “这······”庾倩挑了挑眉,其实对于这个结果也不意外,谢家不缺珠宝,而谢玄也正年轻气盛,但他还是劝道,“贤侄再思忖思忖?也不着急得到答复。”_&?

第一七八一章 会稽王也意在荆州

    谢玄摆了摆手:

    “叔父可以先说一说,会稽王为何令汝前来。金银珠宝,容后再说。”

    庾倩稍稍松了一口气,看来还有的谈:

    “荆州虽乱,但只要大司马府协助荆州世家细细梳理,拉拢打压,用不了半个月就能平定,现在的混乱,有贤侄在其中的缘故,也有荆州世家自乱阵脚的缘故。

    尤其是随着桓郎子回军,很多问题都可迎刃而解,贤侄可知道。”

    谢玄笑道:

    “余在此地多日,这些还不用叔父点拨。挑拨离间,在庸人的面前,是致命的,但是能够割据一方的又有几个庸人,其实就算是换浪子不回来,假以时日,荆州世家上下其实也能解决这个问题。”

    庾倩看谢玄承认的痛快,点了点头,旋即说道:

    “贤侄既然如此明晰,那么余也不藏着掖着,如今的确还有好办法能够让荆州世家和桓郎子彻底失去对荆州半数,至少是对荆南的控制。”

    “看来朝廷是想要荆南这几个郡守的位置了。”谢玄闻弦歌而知雅意。

    “不错,此时朝廷下达旨意,鉴于荆南之混乱,调换太守,甚至委派新的驻军将领,都是合情合理的。”庾倩微笑着说道,“荆州世家的手还没有完全伸到荆南去,这些家伙这么多年来也就只知道盘在窝里,若非大司马的话,他们甚至都不会有今日。”

    谢玄恍然:“倒是忘了,若说对荆州的了解,世上的确无出颍川庾氏之右。”

    自王敦之乱、陶侃病逝之后,庾家便一直掌控荆州,虽然其在荆州主要还是以怀柔政策为主,尽量不追究各家作乱之罪责——琅琊王氏作为罪魁祸首还在朝堂上活蹦乱跳呢,自然也没有清算下面人的理由——但是多年两代之经营,到底还是用心......?

    了的。

    桓温以荆州为根基的时日也没有那么长,能够把颍川庾氏从荆州赶出去不假,但是想要彻底消弭庾家的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容易。

    颍川庾氏当年肯定是和荆南的世家有联络,甚或者当初就是拉拢荆南的世家一起对抗和压制荆州大族。

    现在双方“旧情重燃”,也在情理之中。

    庾倩矜持的笑了笑。

    谢玄则直接问道:

    “所以,是朝廷想要荆南,还是会稽王想要荆南?”

    “这有区别么?”庾倩皱了皱眉,对着东方拱了拱手,“大王摄政,与国同休。朝廷便是大王······”

    看着庾倩装腔作势的模样,谢玄无奈的摇了摇头:

    “叔父,明人不说暗话,你知道我的意思。”

    如今的朝廷,显然是会稽王和江左世家势力共同组成的朝廷,会稽王也只是朝廷的一部分,他可代表不了谢安的意志。

    庾倩无奈:

    “陈郡谢氏,代代英才,名不虚传啊。”

    “看来三叔在朝堂上没少欺负庾叔父啊。”谢玄恍然大悟。

    庾倩脸上登时有点儿挂不住。

    谢安欺负的也不只是他,整个会稽王府上下加起来都不是谢安的对手,也就是仗着会稽王的地位摆在那里,谢安怎么也得礼让三分罢了。

    谢玄倒是接着说道:

    “一时戏,叔父莫要往心里去。你我两家

    也算是世交了,没有必要分出来一个孰强孰弱。”

    “不过······”话锋一转,谢玄直接切入正题,“相比于让朝廷获得整个荆南,其实余还是更倾向于让会稽王掌握之。

    至少······”

    他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打量着庾倩:

    “颍川庾氏久在荆州......?

    ,还是了解荆州形势的,不是么?”

    如果谢玄这句话说的诚恳认真,那么庾倩也就真的相信了,偏生这家伙挤眉弄眼的,多少带着点儿揶揄的神色,这让庾倩怎么都觉得背后带着调侃的意味。

    意思自然是,颍川庾氏之前让桓温从荆州撵了出去,仓皇若丧家之犬,现在重返荆州,难道就以为自己能够在荆州坐稳了?

    到时候桓温是怎么撵走颍川庾氏的,谢玄就能怎么撵走。

    庾倩脸上多少有点儿挂不住,虽然最终自己达成了想要的结果,但是这家伙说话这么不好听,真的想让人直接甩袖子走人。

    “桓豁回军、荆州平静,应该也不会太久了,所以会稽王如果真有这心思的话,可要抓紧了。”谢玄的声音再次响起,“当然了,会稽王只是派遣一些官吏前来荆南,恐怕很难服众啊,这荆州,也已经不是当年刘景升所面对之荆州了,单车入荆州,谁人在乎?”

    庾倩微微颔首:

    “贤侄就不用担心这个了,大王自有盘算。不过到时候恐怕还要劳烦贤侄派遣一队兵马,协助清剿不臣之流寇蛮夷,若有功勋建树,大王肯定也不吝赏赐。”

    这就是在向谢玄主动示好了,表示这此次朝廷蚕食荆南,也少不了谢玄的好处。

    谢玄笑着回答:

    “我家都督是当朝驸马,自然应该为会稽王分忧。”

    庾倩的说话对象显然只是谢玄一人,而谢玄直接把这个任务推到了整个都督府的身上。

    司马昱可以因为谢玄有功而单独封赏,但怎么可能还给都督府封赏功劳?

    是嫌杜英的九锡获得的不够快么?

    看谢玄的回答滴水不漏,庾倩也没有再多说,他不过也只是尝试着稍稍挑拨一下而已,谢玄身为杜英的小舅子,只要清楚这里面的干......?

    系,那么答应的可能性本来就不大。

    庾倩本来就是带着任务前来的,双方达成了一致,那他也没必要久留:

    “余将要携带大王手令先前往长沙郡,大王委派的官吏已经逆江而上,估计几日之内就会抵达。”

    谢玄的脸上也露出一抹诧异的神色,他之前还以为司马昱只是派遣庾倩先行,来试探一下自己以及荆州世家的口风,万万没想到,司马昱什么都准备好了。

    尤其是这还是在朝廷正忙着接收和整顿淮东的情况下。

    这位会稽王的临阵决断之心,以及潜藏的底牌,还真是不少啊。

    不过谢玄很快收敛神情,微微笑道:

    “余会派兵护卫的,还请叔父宽心。”

    庾倩拱了拱手,在瓜分荆州上,两家算是达成了一致。

    当然,也仅限于瓜分荆州,甚至是只是荆南。

    庾倩显然也不期望这孤悬在敌后的临时盟友遭遇不测,会稽王府派来的官员还想借一借谢玄的刀呢:

    “贤侄务必小心。”_&?

第一七八三章 朝廷也就只敢来阴的

    谢玄说的坦然,这让参谋们皆是无。

    这城如果硬守,就是军民齐心,也守不住多久,兵力差距摆在这里,而且荆州水师也可能会来增援,荆州大族们定然也全力以赴。

    而奇袭也被谢玄否定了,再拖下去,连跑路的机会都没有了。

    关键是,谢玄竟然还是如此淡定,似乎一切都在预料之中。

    他想做什么?

    ——————

    谢玄想做什么?

    同样的疑问其实不只是出现在江夏城中的这些参谋们心中。

    桓豁看着不远处的江夏,一样有着类似的不解。

    在围城之前,谢玄明明有很多机会可以撤退,甚至桓豁的斥候都发现大江上有从建康府过来的船只游弋,显然是有想要接应谢玄跑路的意思,接不走整个大军,也能够把谢玄的亲卫部曲包圆儿了。

    从谢玄这么长时间来所做的事情来看,他其实已经立下了不小的功勋,牵着桓豁的鼻子,从淮西跑到淮东,又从淮东跑到淮西,现在还一路冲回了荆州。

    能够把整个淮西军戏弄的没脾气,一路疲于奔命,现在也只能采取围而不攻,桓豁的确觉得谢玄应该知足了才对,可是谢玄似乎还在等待什么。

    莫非是以为朝廷还能够居中调停?

    朝廷派人前来荆南火中取栗,这件事桓豁已经知道了,其实本来就不出意料。

    之前淮东空虚的情况下,朝廷立刻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苍蝇,蜂拥而上,已经表明现在的朝廷,心思活络开了,不再和之前那样老老实实的当俘虏。

    想想也是,之前是桓温一家独大,朝廷没得选,对外的战争上别人都靠不住,还得依靠桓温挡住胡人。

    而现在两家争锋,战争已经从河北延伸到......?

    了荆州,半个神州大地都在战火里,而且很明显一时半会儿根本分不出胜负,所以朝廷趁机抓紧抢占地盘、扩充势力,争取早日咸鱼翻身,也在情理之中。

    再加上荆南如今的骚乱,也的确让其成为了大司马府无力也无暇管理的累赘,因此顺水推舟送给朝廷,倒也无妨。

    一旦大司马府在战场上取得优势,而荆州大族也腾出手来重新收买拉拢,荆南的这些世家,又会一股脑的投靠大司马府。

    建康府,可是远在天边,而大司马府,则近在眼前,这些地头蛇们的选择一向可以预判。

    朝廷派人拿下荆南,也算是从谢玄那里接过来残局了,显然现在的谢玄并没有余力控制荆南,送给朝廷也和大司马府一样算是做顺水人情。

    所以······谢玄莫非天真的以为,这样的顺水人情就能让朝廷出面调停整个荆州的战事,让谢玄平安的从江夏撤退?

    桓豁对朝廷的胆量颇为不屑,诚然,这样可以让朝廷一下子登上双方角逐的战场,发出属于自己的声音,进而能够让天下人才恍然意识到,原来半死不活的朝廷也已经重新崛起,说不定趁着这样一波声势,朝廷还能够拉拢到不少世家的支持——忠诚于司马氏的

    世家还是有许多的,只不过朝廷之前的软弱早就已经让他们失望——最终形成和大司马府、都督府三足鼎立的局势。

    哪怕是朝廷这一足还稍显弱小,其实也无妨,因为此次战后,大司马府和都督府多半有一方会因为损失惨重而实力更弱,朝廷只要联合那一方,就能够抗衡胜利者,形成昔年三国鼎立的重演。

    奈何,桓豁很清楚,朝廷十有八九不会这么做。

    当了这么多年世家的傀儡,又不止一次因为武将的背叛、胡人的南下牧马而坐困孤城,现在的司马氏皇......?

    族,肯定是能玩阴的就不玩明的,他们害怕扯出来大旗之后,响应者寥寥,反而因为把大司马府和关中都督府定义为叛逆和敌人,引起这两家的联手围攻。

    杜英和桓温无论如何打生打死,至少这两家迄今为止都还以朝廷之臣自诩,并且也愿意接受朝廷的封赏,甚至朝廷只要不是直接损害他们利益的旨意,他们也愿意配合一二。

    可是朝廷若要形成三足鼎立之势,那就要和这两家划清界限,等于朝廷直接把杜英和桓温从朝堂上踹出去了。

    这两个都是何等枭雄人物,怎么可能会不生气?

    现在的朝廷,恐没有那个勇气承担两人的怒火,尤其是朝廷会怀疑杜英和桓温有没有可能联手进攻,先把朝廷灭了,再角逐天下,否则有朝廷一直在旁边撺掇,大家都名不正不顺,怎么都别扭。

    因此朝廷所能做的,自然也只有有事没事来捞点儿好处,今日捞到淮东,明日捞到荆南,说不定还真的能够拼凑出来一个不需要看桓温和杜英眼色行事的强大江左。

    至于跳到两人中间当和事老,那自然是不可能的。

    “谢贤侄啊,这一次可要让你尝尝教训了。”桓豁冷冷说道,旋即回头问随行的行军长史,“休整如何了?”

    “江夏已是荆州地界,荆州出身的将士们求战心切,淮西的将士们则似乎并不兴奋。”长史回应。

    桓豁这一次等于丢了淮西跑回来救援荆州,淮西士卒自然觉得这让自己的家眷和财产都处于了战火威胁之下,哪怕桓豁已经再三强调,苻黄眉率军北上,不可能进攻梁郡和历阳,也很难减少士卒们心中的忧虑。

    尤其是再想一想自己要丢了家跑回来为保护荆州拼命,这一路狂奔更是累得半死,自然更是心有怨气。

    “传令,此战为先登者,赏赐翻......?

    倍。另外开战之前,杀猪宰牛,振奋士气。”桓豁吩咐。

    接着,他看向军中主簿:

    “关中军队千里远征,犹然士气高昂,我军不过转战两处,就已厌战频发,平日里的士气鼓舞调动,为何不见成效?”

    原来,桓豁在审讯俘虏,得知关中军队的那一套平日里潜移默化振奋士气的模式之后,也有样学样,在自己军中推行,奈何现在看来,不知道是这些随军主簿们消极怠工,还是另有隐情。

    主簿无奈的说道:

    “关中军队是各地来的兵员,无论关中本地百姓,还是收拢的流民,全部都打散了重编的。

    整编之后,又会进行长期的训练磨合,让士卒们之间产生不是表里乡亲却也愿同甘共苦为袍泽的心思。”_&?

第一七八四章 关中治军之道

    说到这里,意识到自己好像把心里话一股脑吐露出来的主簿,悄悄看了一眼桓豁,见主帅黑着脸,一时间赶忙刹住,不敢再说。

    桓豁似乎虽有不满,却还想听下去:

    “但说无妨。”

    “是。”主簿拱了拱手,硬着头皮说道,“整编后的关中军队,对内,其士卒可以相互扶持,对外,则目标坚定。

    如此军队,再配合上军中主簿平日里教书认字、讲解经义、阐明道理,自然会士气高昂。

    现在属下等所能做的,其实就只有最后这一条,因此······迄今为止,我军其实仍然囿于门户之见、地域之分,士卒征战,只知道乡里乡亲,也只愿意为守卫本地而战,不愿在他人之地上出工出力。

    此心思不能更正,则属下等无论做多少平时的口舌工作,都很难见成效。”

    简而之,平日里讲故事、将事迹,那只是能让士卒们一时激动、一时心向往之罢了,真的想要这么简单就让士卒们放下乡土观念,无论走到哪里都嗷嗷叫着冲杀,这些举措不过浮于表面、杯水车薪。

    关中士卒们之所以能够更轻易地被调动、被团结,也是因为多种因素的叠加。

    在方才主簿的陈述中,显然最重要的就是因为关中军队的整编打破了原有的乡土、部曲等等的桎梏。

    士卒们不会因为是乡里乡亲就抱团取暖、排斥外人,导致军中山头林立、分化严重,诚然,在关中军队里,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因此两三个人凑在一起也是很常见的,但很明显这样三三两两的小团队,还是会融入到大集体中的,不可能独自存在,而在战斗的时候又能够相互配合,反倒是有利无害。

    且将领们的直属部曲被大幅度的压缩,基本上就只剩下身边......?

    的随从亲卫,一军之主帅也就是顶多数百人。

    在过去的战争中,主将出身世家,部曲则多半都是本家的佃户、丁壮和家臣组成,只听从主将的命令,且也很自然而然的享受军中最优渥的待遇,在战斗中只负责关键时候出击、斩将夺旗,是主将不会轻易动用的底牌。

    而自主将向下,各层将领各有部曲,而在将领们之间,则是由临时征召的民夫和丁壮填充,这些人则是开战之后被推到前面填线的炮灰。

    两下对比之下,军中的炮灰们没有什么战斗意志,纯粹是被迫而为,或者家境贫寒无从选择,高低能在这里混口饭吃。

    这就导致军中两极分化严重,往往是主将的部曲充当骨干,一旦兵败,则炮灰们呼啦啦、乌泱泱直接溃散,无头苍蝇一样乱跑,又反过身来把自家军阵给冲散。

    在之前芍陂之战中,桓豁就曾经面对过这样尴尬的局面,当时出击的中军和右军,明明蒙受的损失还少于前方堵住缺口的两淮水师,但是因为作为进攻中坚的主将部曲已经损失惨重、无力再战,所以催动这些普通士卒们继续向前的时候,其士气直接崩溃,转身就跑。

    算下来,整支淮西军崩溃的临界值,也就是折损三成左右,而这也已经是强军风范了,而若是不算主将部曲的损失,单纯算这些普通士卒的话,折损不到两成,就已经崩溃。

    可是很明显,关中军队里的分化没有如此夸张,这就意味着关中军队令行禁止,哪怕是伤亡达到了三四成以上,军队仍然能够持续作战。

    尤其是当军队据险而守的

    时候、当主帅都亲临一线的时候,伤亡达到了六七成,军队依旧嗷嗷叫着奋战不休。

    这是军中主簿们在仔细分析了芍陂之战的敌我损失后得出的惊人结论。

    桓豁之前......?

    也看过,一开始的确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关中王师战斗力强悍,苻黄眉又亲自上阵,能撑住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现在他已经意识到没有那么简单,因为明显同样的模式并不能在自己的麾下复刻,而面前的江夏城,哪怕是自己包围的水泄不通,对面也岿然不动,这更说明拥有相同骨气和斗志的,也不知有苻黄眉率领的那一支兵马,而是关中王师的普遍现象。

    能够集关中之力,打造一支强军,这可以理解。

    桓温麾下的青州军之中也有这样的存在。

    可是当所有的关中王师都有着类似的强悍组织度和意志的时候,桓豁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凉。

    他之前驻扎在淮西,的确和关中王师打交道很少,主要应对的也是京口谢玄和寿春郗恢。

    二者麾下兵马不多,且还有很多是镇西将军府旧部,有的能够展现出关中王师的强军风范,但在情理之中——杜英的一千亲卫骑再怎么能打也是可以理解的,而有的则和之前没有两样——镇西将军府的精兵悍将早就被抽调去淮北战场了,现在在睢阳,寿春本身就是一个近乎不设防的城市。

    如今河洛军的强悍,让桓豁不禁感慨,鲜卑人败的不冤。

    而阿兄又是否认识到了这件事呢?

    那汇报工作的主簿,欲又止。

    面色虽阴晴不定、心有思索,但主簿向前一步、张了张嘴的动作,桓豁还是看在眼里的:

    “但说无妨。”

    “将军,其实······属下认为关中军队之强悍,还有一点尤为重要。”

    桓豁下意识的说:“讲。”

    但他又隐约猜到了什么,摆了摆手。

    身边其余的亲卫和幕僚不明所以,但还是齐齐退下。

    主簿这才说道:

    “整编,只......?

    是消除士卒固有观念、打破军队建设桎梏的一种手段,是方法,不是理念。

    关中士卒们真正改变的地方,不在军队阵列上,而在这里。”

    说着,主簿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

    “之前我们也抓过不少关中士卒,但是他们之中的绝大多数都不愿意接受我们的招揽,哪怕是重金利诱。

    属下认为,他们知道自己为什么而战,也知道自己的牺牲会换来什么。”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桓豁还明白不了,那就不配作为军中主帅了,当下,他喟然叹道:

    “关中新政啊。”

    “不错,新政的推行,让士卒们家家户户有田地耕作,不再是一生流血流汗,都只为头顶上的世家做嫁衣。”主簿回答,“关中有一首诗流传出来,不知道将军是否听过。”_&?

第一七八五章 为他人作嫁衣裳

    “苦恨年年压金线,为他人作嫁衣裳。”桓豁开口。

    听到“做嫁衣”这三个字,这句诗就已经涌上心头。

    他也是一员儒将来着,抛开立场不谈,关中的报纸、诗词和故事,他都爱看。

    尤其是这句诗,配上报刊上的《贫女》故事,可是曾经在家中后宅里掀起过不小的波澜,惹得夫人小姐各个垂泪,为此夫人还擅作主张,拿着自己的俸禄施粥,让桓豁哭笑不得。

    作为一个清官,他的俸禄也不高,去掉了平时赏赐、抚恤部曲的,哪里经得住这样的折腾。

    不过夫人是为了做善事,桓豁也不好多说什么,无奈跟着饿了两天肚子,怎能不印象深刻?

    “是是是。”主簿没想到桓豁脱口而出,赶忙补充一句,“此七之诗,定是出自杜仲渊之手。此人操控人心之野心,在这字里行间显露无疑。”

    桓豁默然。

    说是《贫女》,而实际上贫女代指的又何尝只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贫女?还映射着千千万万世家佃户、流民。

    直直的戳人心坎。

    在关中新政下,终于不再是为他人做嫁衣的这些贫苦百姓们,领到了属于自己的田地,同时还能在关中的治理下读书认字,这是他们之前做梦都梦不到的。

    因此他们愿意报答杜都督的恩情、为杜都督而战。

    因此他们愿意捍卫属于自己的田地,为保卫关中而战——想要让战火不延烧到关中的土地上,那么自然应该把战线推出去;想要让天下更多和自己一样的贫苦百姓都能够得到土地,翻身做主人,那么也自然要把战线推出去。

    田地的存在,再加上主簿们的循循善诱,相辅相成,这才奠定了关中王师意志坚定、斗志高昂的基调。

    因此,这......?

    支军队在顺风仗的时候仍然能够进退有度,不会贪图功劳奖赏而冒进;在逆风仗的时候则能坚韧不拔,即使是蒙受了巨大的损失仍然无所畏惧。

    这些······是桓豁想要培养的,可是现在主簿直接指出了问题所在,关中的基础,我们没有。

    桓豁的沉默已经说明他心里对这些都清楚。

    可是他又何来的力量去改变呢?

    主簿也察觉到了桓豁的尴尬,赶忙找补:

    “其实我军如今也有我军的长处所在,且一切都还需要慢慢来,不宜急于求成。等到局势稳定之后,大司马肯定也会针对敌之长处、我之短处有所改善,将军且宽心。”

    大司马府和荆州大族之间也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因此未来少不得还要较量一下,这也代表的是支撑大司马府内部的南方寒门、主战派等和荆州世家这种盘根错节的地方势力、保守派之间的斗争。

    长久以来,荆州世家都在暗戳戳的积攒兵力、培养自己的军中人才,而且还持之以恒的砸钱挖墙脚,不就是担心有一天大司马府的刀会落到自己的头上?

    桓温也好,桓豁也罢,对此自然也是心知肚明,不过他们没有办法揭穿,至少目前荆州大族还是需要和大司马府同气连枝的。

    因此,时至今日,其实桓豁所幻想的把军队打造成关中王师那样的强大队伍,几乎不存在实现的可能。

    轻轻叹了一口气,大概桓豁也在用这种方式自嘲天真,转过身,他正想要下令对江夏发起试探性的进攻,看一看谢玄迟迟不走又是葫芦里面卖的什么药,便看到一名传令兵飞速冲过来:

    “将军,北方有敌军出现?”

    “多少?”

    传令兵的脸上仍然还带着惊慌乃至于不可置信的神色:

    “有数万之众!”#......?

    “什么?!”桓豁和一众随从皆脸色大变。

    数万敌军,他们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

    这些关中军队自然不是凭空出现,而是走水路一直抵达淮水上游,然后又在随县南下的苻黄眉所部。

    别看苻黄眉是先向西北,再折而向南绕了一个圈子,所需要的时间并不比桓豁从淮西的大山之中钻出来用的长。

    更关键的是,关中将士们多半程都是在坐船,甚至从随县南下的过程中,也有沔水的支流,诸如涢水可以使用,因此路途遥远、却没有耽误时间,更没有耗费多少体力。

    在一刹那意识到敌军甚至可以称之为以逸待劳的桓豁,已经无法保持镇定。

    而苻黄眉这边,已经确定桓豁的大军主力就在江夏城外,自然也是心中一块石头落地。

    其实抵达随县之后,苻黄眉有两个选择,一个是直接向北进攻樊城,此时荆州军正在樊城和南阳的周隆对峙,周隆的兵马不少,但是实战经验不多,长年累月驻扎南阳,操练上也以守城为主,因此双方在樊城打的有来有回,一时难以分出胜负。

    而若是苻黄眉直接抵达樊城,那么整个实力对比的天平都直接被掀翻了,苻黄眉麾下身经百战的河洛军可以轻易地攻破樊城、增援此时盘踞在襄阳北城的雍州世家。

    一旦襄樊被攻破,那么荆州的北大门就彻底敞开了。

    当然,在此过程中,苻黄眉还需要想方设法战胜荆州水师,否则沔水两岸还是很难直接连接。

    至于另一个选择,自然就是直接南下杀向江夏。

    这么做的坏处有很多,孤军深入、远离河洛,粮草补给能不能跟得上是一方面,而且是不是还来得及救援河洛又是另一个重要问题。

    前者还能......?

    够就食于敌,可是后者······

    倒不是河洛军的将士们思乡心切,实际上河洛军的士卒绝大多数也都是来自关中、南阳和许昌等地,洛阳周围早就已经被打成千里荒野了,哪里还有可能凑出来这么多丁壮?

    就算是有丁壮,都督府也更倾向于让他们开垦荒地而不是投军。

    关键就在于河洛军顶着“河洛”的名号,守卫河洛是本职工作,结果现在把河洛丢在脑后,甚至为此还导致都督处于险境之中千里迢迢跑到江夏去作战,这难免会让士卒们心中惴惴不安。

    主帅到底想要做什么?

    关中练兵,一直在注重提高士卒的识字和思想水平,这样能够让士卒在精神层次上团结在关中新政的周围,但是这样带来的弊端,自然就是士卒逐渐拥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

    他们有主见了。_&?

第一七八六章 破,江夏之围

    士卒有主见,显然是一把双刃剑。

    用的好,那么将士们能够在作战紧张的时候发挥主观能动性,一处战场的小小改变,积少成多,就有可能影响到整个战局,历史的趋势已经不止一次因为一两个无名之辈的不同选择而发生变化。

    但是如果用的不好,那么适得其反,将士们会提出自己的质疑,而不是主帅说往哪儿就往哪儿,一切都不管不顾。

    不过好在杜英在最初推行军队整编的时候就考虑过这个问题,因此关中军队里已经形成了由各级主簿、长史和司马共同构成的管理体系,士卒们对主簿有着很高的信任,而主将的思想意图只需要能够说服自己麾下的主簿和长史等人,他们就可以据此向下级传递信息。

    可以解释的,就和提出疑问的士卒们解释清楚。

    不能解释的,则直接表明是“军事机密”,借用士卒们对主簿的信任,这并非不能用的理由,若是所有的军事决断都要告知军队里的每一个人,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奸细?

    六扇门搜查奸细的手段,就算已经是天下各方之中的佼佼者,也并没有多么靠谱。

    这一次,苻黄眉就直接决定南下救援江夏。

    他给出了三个理由。

    江夏能够阻隔沔水和大江,封堵荆州水师,此其一也。

    桓豁的淮西军主力就在江夏,且并没有来得及攻破城池,因此我军内外夹击,是取胜之道,更何况从南下的时候,都督就明确的表明,消灭敌军有生力量,尤其是淮西军这种在大司马府的序列之中仅次于青州军的存在,才是苻黄眉南下的最主要目的,而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此其二也。

    至于最后一个理由······江夏城中的可是谢玄,都督的正牌小舅子,又怎么可能见......?

    死不救?

    三个理由叠加在一起,参谋和主簿们当然不可能再反对。

    因此这支军队直接从随县南下,奔着江夏城冲来,他们的出现也把还在休整、万万没有想到敌人竟然会从身后过来的淮西军打了一个措手不及。

    桓豁知道消息的时候,两军就已经相距不远,而桓豁急匆匆从城边返回营寨的时候,整个大营里还乱作一团,将领们连拉带拽甚至还踹两脚的,终于把自己还在呼呼大睡的部下们拽起来。

    与此同时,河洛军的骑兵已经撞入了营寨里。

    战马飞驰,马槊前出,仓皇抵抗的淮西军士卒多半被马槊直接贯穿。

    马槊来不及抽出,而且在人群密集的营寨之中本来也不是上好的选择,因此骑兵们随手丢了马槊,外围的骑兵直接抽刀迎头劈砍,内层的骑兵则从背后抽出来飞斧、短矛等等,见缝插针的甩出去,甚至还有艺高人胆大的,弓弩拉开,对着淮西军士卒的要害之处迎头便射,

    双方的距离已经近到弓弦一动,箭矢直接没入胸口。

    骑兵的突击让淮西军原本就混乱的集结,彻底没有了集结起来的可能。

    骑兵在营寨里左冲右突,不断的把敌军切割开,而大量的河洛军步卒也终于赶到,甲士在这种冲锋中自然是拍不上什么用处的,但是陌刀队却不会让人失望。

    一排排陌刀手充当了大军进攻的前锋,

    他们沿着骑兵打开的缺口,迈着整齐的步伐,大刀的起落之间,已是人头滚滚。

    如果说骑兵就像是一把刀直接在密林之中劈开了一条路,那么陌刀队就是沿途修枝剪叶的人,只不过这枝叶不是别的,正是淮西军士卒的性命。

    “杀!”河洛军将士就沿着这大道直接冲进去,所到之处,迅速用盾牌顶住淮西军的反扑,让......?

    自己身后的袍泽弟兄能够尽快推进,跟上陌刀队的身形,避免陌刀队被敌军合围。

    与此同时,前方突击的骑兵也不再快速前进,回过味来的淮西军已经展开反击,逐渐形成一道道防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阻遏着骑兵的推进。

    桓豁就在这几层防线的后面,在最关键时候、在军队已经濒临崩溃的时候,他把自己的亲卫部曲全部都派了上去。

    主帅直接用自己的部曲填补阵线、不计伤亡的阻遏敌军,这自然让军中的将领们感动之余,也抓紧收拢部队。

    不过骑兵和陌刀队已经分割包围的那些队伍,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聚集起来的?

    因此也只能说把剩下的部队抓紧收拢,也顾不上什么所属和建制了,务必不能被骑兵再切开。

    两重原因叠加在一起,关中骑兵的突击自然受到阻碍,再加上察觉到身后的部队有点儿跟不上,所以他们放慢了速度。

    “此时不用命冲锋,等会儿可就要后悔了。”桓豁眯了眯眼,想要从那混乱的人群之中寻觅到苻黄眉的踪影,不过和上一次芍陂之战,双方甚至都能隔着小山看清彼此的旗帜不同,这一次苻黄眉似乎并没有升起来将旗。

    而且桓豁隐隐感觉,苻黄眉可能真的不在这里。

    那他去了哪儿?

    身后突然响起来震天动地的杀声。

    这让桓豁大吃一惊,整个淮西军在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之后,第一时间向北侧布防,万万没有料到,龟缩在江夏城中,甚至就连斥候都不敢派出来的江夏守军,在这个时候选择了出击!

    烟尘滚滚,骑兵争先!

    江夏守军中为数不多的骑兵也被派遣了出来,充当矛头。

    步卒则一样声势浩大,林林总总、数千之众。

    这已是城中守军倾巢而出......?

    桓豁脸色一变,看到那骑兵直接撞入营寨之中——因为将士们千里奔袭过于疲惫,再加上江夏守军的确没有出城应战的意思,所以这些营寨修筑的都比较仓促,偷工减料。

    用来防范骑兵的拒马和鹿角零零散散的,根本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而仓促调头应战的淮西军士卒,更是被敌军砍瓜切菜一样砍杀。

    原本好不容易维持和重建的军队秩序,在这一刹那,分崩离析。

    “败了,败了!”呼喊声铺天盖地而来,一时间也不知道是淮西军士卒在喊,还是关中王师也配合着捣乱,但这声音,在万军丛中直接砸入淮西军士卒心头。

    本来就仓皇应战的他们,如何还有方寸?

    登时大乱。_&?

第一七八七章 去夏口

    后方整队的淮西军被江夏城中杀出来的守军冲散,前方奋力抵挡关中骑兵的淮西军,也军心动摇。

    原本看上去后劲乏力的关中骑兵,此时却再次催马强攻,气势如虎。

    既是因为他们等待的陌刀手已经赶了上来,可以保护他们的侧翼,也是因为如果自己再不发狠的话,前面的这些敌人可都要变成江夏守军的战果了。

    要知道,江夏守军其实也都是河洛军,是当时谢玄从苻黄眉这里借走的,所以当然不能让一支军队的其他同僚这样引领风骚。

    原本还能够从容抵挡河洛军的桓豁,一时间也难免有手忙脚乱的感觉,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从来没有想过苻黄眉竟然会率领河洛军咬在自己屁股后面不放,因为一切的情报都显示苻黄眉已经北上淮北,增援河洛。

    这是情理之中的。

    短暂的震惊之后,桓豁也回过神来,意识到苻黄眉乘船北上折返颍川只是一个假象,其真正的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放松戒备,从而给其折而南下,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创造可乘之机。

    行军打仗的风格上一贯透露着稳重、不涉险的苻黄眉,今天给了桓豁一个天大的“惊喜”。

    而现在河洛军内外夹击,军心溃散,桓豁也知道回天乏术。

    当亲卫们再次劝说的时候,他没有再多迟疑,继续拖延下去,自己都有可能跑不掉了。

    倒是现在,河洛军似乎有争功之心,因此都在把进攻目标放在周围或是被包围、或是已经溃散的敌军身上,直咬着他们不放。

    柿子先找软的捏,河洛军显然也打算肃清外围之后再来找桓豁的麻烦。

    不过这也是留给桓豁突围的最佳时机。

    “走!”桓豁当机立断。

    淮西军保不住了......?

    ,但是自己麾下的精锐部曲要保住,而有了江夏这一败,关中王师随时有可能压境荆州,因此桓豁也并不担心自己会失去荆州大族的支持。

    一方面荆州大族不可能和桓温翻脸,另一方面荆州大族自己的领兵能力,自己心里清楚,习凿齿曾经意图在巴蜀的时候做出尝试,但最终的结果却是差强人意——准确说是一败千里。

    所以只要能够渡过沔水,撤退到江陵,那么荆州大族们便是有一百个不情愿,也会捏着鼻子给桓豁再凑出来一支兵马,供他征战。

    “将军,何去?”有幕僚急匆匆问道。

    “夏口。”桓豁回答。

    此时他无比庆幸在来到江夏的第一时间就派人夺下了夏口,夏口的不少船只甚至都没有来得及被谢玄烧毁,也是凭借着夏口,桓豁再一次和荆州方向建立了联系,获得了不少粮草补充,让千里回援的淮西军稍稍振奋,否则今日的战况只可能更惨不忍睹。

    只是可惜了那些粮草······现在必然要便宜河洛军了。

    不过对于荆州来说,粮草的确不算什么。

    当桓豁带着部曲从乱军之中冲出去的时候,自然也有不少淮西军士卒看到这一幕,而就算他们没有看到,河洛军上下也帮他们看到了,只听得“桓豁跑了!”的声音,在战场上此起彼伏。

    沿

    着营寨、河沟、田地厮杀的双方士卒,之前已经形成一边倒的自不用说,淮西军当场崩溃,丢了兵刃跪地投降,而原本还势均力敌的,则调头想要跑,可是看着四面八方都是涌上来的河洛军士卒,看着已经寻觅不到踪影的桓豁本人,将士们茫然无措,心中升起阵阵凉意。

    原来他们真的已经被抛弃了。

    桓豁之前还曾经极目远眺,想要找到苻黄眉的将旗所在,并且暗暗嘲讽苻......?

    黄眉竟然没有胆量和之前那样亮明旗号同自己隔空交锋,结果现在后悔的反倒是桓豁了。

    临行之时,桓豁把将旗留在了原地,并且留下了百余名士卒守卫,以作为支撑淮西军将士继续苦战,为桓豁之突围争取时间的精神支柱。

    奈何,一支关中骑兵不知怎地从背地里冲出来,直接冲散了那百余人,导致桓豁的将旗转眼功夫就被劈砍成两段,这一幕落在淮西军士卒们的眼中,自然更是意味着一切都大势已去。

    整个战场平静下来的速度比预想之中的还要快。

    谢玄催马穿过一排排乖乖坐在地上、垂头不语的俘虏,看到了正居中指挥的一道身影。

    却是诸葛侃,而不是苻黄眉。

    “苻帅呢?”谢玄对于诸葛侃自然没什么好客气的,“为何没有追杀桓豁?”

    桓豁的部曲足足两三千人,竟然在河洛军的眼皮子底下跳出了包围,向夏口方向撤退。

    察觉到他们踪迹的谢玄带着骑兵追杀过去,但是桓豁那里也有骑兵,再加上断后的弓弩手频频放箭增援,让谢玄几度都咬住了敌军,却不得不后退,因此谢玄折返,想要质问苻黄眉,明明河洛军本部还有不少于一千骑兵,怎么没有追杀?

    诸葛侃还真是第一次指挥这么大规模的兵团作战,尤其是淮西军跑的漫山遍野都是,因此诸葛侃需要不断的依据战场局势下达命令给每一支关中王师部队,以封堵、围剿逃窜的敌军。

    听到谢玄的质问,他匆匆见礼:

    “苻帅并不在此处,而是早在随县就已率领三千兵马南下夏口,另外还带走了军中半数骑兵。剩下的骑兵还分散在各处战场上,实在难以聚拢。

    且苻帅已经吩咐,若是敌军逃窜,人数不多的话,无须阻拦。”

    谢玄愣了愣,旋即明白......?

    过来。

    江夏外围地域开阔,水网密布,敌军若是一心想要逃窜的话,那骑兵受到河道湖泊的阻拦,还真不一定能追上,尤其是河洛军多为北人,对这地形地势的熟悉本来就比不得淮西军,因此没必要追求在江夏能够全歼敌军,只要击溃就行。

    而还保持有建制的敌军,一定会向夏口撤退,至于苻黄眉,自然只需要在夏口等着就好。

    “这里交给你了,余即刻前往夏口。”谢玄翻身上马。

    “少将军且把剩下的骑兵都带上。”诸葛侃赶忙说道。

    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谢玄的,但是也不期望谢玄出意外。

    近千骑兵汇聚在谢玄的旗帜下,再一次向夏口进发。

    夏口距离江夏并不远,此时桓豁已经能够看清夏口城的轮廓。

    说是城,其实就是一个土围子。_&?

第一七八八章 苻某等你多时了

    插着大司马府旗帜的土围子,依旧保护着港汊,隐约可见挂帆的船只,大概正忙于来往两岸,运送粮草。

    这让桓豁难免更有唏嘘的感觉,现在再运送粮草,为时晚矣。

    大军覆灭,此次自己失了警惕、相信了苻黄眉营造的假象,当为首过。

    正这样悔恨不已的时候,这支从江夏战场逃出生天的队伍缓缓临近夏口城。

    “贼子休走!”后方再一次响起马蹄声,还伴随有千百人的呼喊。

    关中骑兵竟阴魂不散,再次杀来。

    桓豁麾下的亲卫们大惊:

    “将军请先入城!”

    桓豁倒也不跟他们客气,留下骑兵配合弓弩手掩护后路——这一招他们在这一路缠斗上也屡试不爽,关中骑兵的数量大概也没有那么多,所以不敢硬冲,只能不断地拉近双方之间的距离以迫使桓豁不得不让骑兵和弓弩手疲于奔命,大概是想看谁的体力先消耗干净吧。

    不过现在也无所谓了,夏口城近在咫尺。

    桓豁一马当先,冲入城中,若能调动城内的守军和民夫,说不定还能给这嚣张的关中骑兵一个教训。

    也因此,桓豁并没有注意到,土围子上有很多崭新的刀剑刻痕,并非经年累月的风霜吹打留下,也没有注意到,甚至还有一些血迹,渗入夯土,却远未干涸。

    冲入土围子之后,桓豁就要翻身下马、上城,但他堪堪抓住缰绳,硬生生打住了这个动作。

    因为城内看上去太奇怪了。

    街道上并没有来回搬运粮食的民夫,而是空空荡荡,只有风吹卷着满地的落叶,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打扫了。

    与此同时,身后的城门上,骤然响起来一声暴喝:

    “桓豁,苻某等你多时了!拿......?

    下!”

    “走!”桓豁脸色大变,拍马飞也似的冲出城,而城门是木栅栏制作的,此时正从天而降,直接扎入了桓豁的马屁股上。

    但终究还是稍稍差了些,马被栅栏直接固定在地上,鲜血直流,而前面的桓豁,去势未减,直接从马背上向前翻滚在地,狼狈的打了几个滚方才顿住,两三个还未来得及入城的亲卫忙不迭的搀扶他,箭矢已经从前方轰然洒落,肆意的收割着城门外那些还没来得及入城的士卒。

    至于城门内······

    木头捆绑在一起制作的城门尚且还有缝隙,点点滴滴的鲜血从缝隙中飞溅出来,洒在桓豁脚下。

    显然入城的那些亲卫和幕僚,都已遭了毒手。

    桓豁恍恍惚惚,完全在震惊之中,但还是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乘上了亲卫让出来的战马,一手举盾护住头,沿着城墙绕行,这样正位于城上射箭之人的视觉死角之中,便是探出身子向下射箭,也鲜少有人会注意到敌人正绕墙而走。

    更何况桓豁携带的也是两千多狠勇善战的部曲,没有那么容易崩溃,察觉到不对之后,立刻射箭还击,双方在城上、城下倒是打的有来有回,谁也奈何不了谁。

    一直到谢玄带着骑兵突入战场,桓豁的这些部曲还意欲抵抗,但群龙无首下,只能三三两两结阵,再加上城门再一次打开,守军冲杀出来,两相夹击,战场局势就已是神仙难救。

    简直是江夏城外的又一次重演。

    不过桓豁本人,此时已经窜到城北,来不及再回首,仓促沿着沔水逃窜。

    北城门上的河洛军士卒很快就看到了桓豁的踪迹,大吃一惊,急忙一边传讯,一边出城,但显然也追不上了。

    等关中骑兵急匆匆赶来,哪里还有桓豁的踪迹?

    谢玄也只能恨恨的......?

    一甩马鞭,折返入城。

    苻黄眉此时正在城门上,也得到了这个消息,其实刚刚看城内的尸首没有桓豁的,苻黄眉就已经隐隐意识到不妙,见谢玄过来,叹道:

    “千算万算,还是没料到桓豁这也能绝处逢生。此罪责在我,只带着三千兵马前来夏口,没想到城中守军还能蛊惑民夫协助守城。

    若非将士们人人争先,连城门都差点儿没有剁下来,因此不得不又分出来一些人看守俘虏,以免生变。

    若非如此的话,北门处也能出兵迂回包抄,切断桓豁之退路。”

    谢玄安慰道:

    “若是兵马再多一些,可能又无法在江夏城下解决桓豁,那样苻帅就是能夺得夏口,又能如何,还不是需要丢了夏口再来救援江夏?

    如此,岂不甚至给了桓豁以逸待劳、各个击破的机会?

    战场形势本就瞬息万变,虽然走了桓豁,但整个淮西军已被我军一口吃下,自沔水向东,整个两淮,再无复能挡我军者,此为煌煌大胜也,苻帅无须气馁。

    今日走了桓豁,明日再抓便是。”

    苻黄眉展颜笑道:

    “少将军会说话。”

    “实话实说罢了。”谢玄笑眯眯回答。

    淮西军覆灭,荆州危如累卵。

    这天下局势,自此,真的要变得不一样了。

    “不过江夏在我手中不假,如何能渡过沔水,还是个难题,说不定明日荆州水师就要南下进攻了。”苻黄眉收起来笑容,肃然说道,“这夏口城不见得能守住。”

    “有雍州世家还在襄阳苦守,荆州水师一时半会儿动不了,不过也不排除分兵的可能,到时候也只能择机而动了。”谢玄沉吟,“桓豁兵败,若是搜捕不到,令其跑回荆州,则荆州大族想必还会不得不以其为支柱,组建新......?

    军。

    只不过相比之前无条件的在军事方面上提供支持,桓豁这一次败的这么惨,只身回荆州,荆州大族怕是要掂量掂量了。”

    桓豁之所以着急把自家部曲带出来,就是因为整个淮西军的骨干和战力核心就是桓豁的部曲,只要部曲还在,桓豁就能以此为凭身武力,半劝半迫,让荆州大族乖乖出兵出人,再把部曲拆分下去以老带新,用不了多久又能拉出来一支军队。

    可是现在没有了部曲,一个光杆司令,桓豁又凭什么引来世家的忌惮和倚重?

    “看来少将军是打算在其中挑拨一二了。”苻黄眉颔首,“如果需要河洛军配合,但说无妨。”

    “六扇门就可以完成此举,河洛军反倒是不能给对面太大的威胁,甚至反而要稍稍减缓一下现在的攻势。”谢玄缓缓说道。

    若是荆州大族对河洛军陈兵北岸如芒在背,那肯定还是会支持桓豁。_&?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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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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