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四一章 战事演变
现在看来,还真是小觑了王文度的勃勃雄心。
“那枋头说不定要面临几倍于己的敌军······”戴逯忍不住提醒。
“一头猛虎已出柙,大司马府又哪里还有心思进攻枋头?”王坦之笑道。
说罢,王坦之已经坐下,笔走龙蛇,给阮宁回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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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短三天,河北战场局势就发生了眼花缭乱的变化。
先是邺城这边做出动作,滏水北岸的守军全部都撤退到了南岸,邯郸城外的哨骑几乎在一夜之间消失不见。
邯郸城中坐困孤城的慕舆根又惊又喜。
自滏水战败之后,慕容德率领骑兵屯驻在邯郸城北,显然是打算以邯郸城作为第一道屏障,一旦关中王师大举北上,那么邯郸城的坚固城防可以拖一拖时间,让慕容德可以带着其麾下的骑兵从左右两翼发起进攻,尽可能的减少那个秘密新式武器带来的影响。
再加上慕容德麾下的损伤其实也不在少数,所以已经很难实际控制滏水北岸,只能以邯郸城为中心建立散乱的防线,不过慕容德麾下本来就以骑兵为主,打得过就追、打不过就跑,倒也没有对营寨、壁垒的实际需求。
和关中王师交手这几次,他们也已经发现,关中麾下的凉州骑兵固然骁勇善战,但其人数还是没有办法和鲜卑人的全民皆兵相比,再加上凉州骑兵一贯都是披甲的,甚至其中还有让鲜卑人多次束手无措的重甲骑兵,这就使得凉州骑兵的移动必须需要民夫、辅兵的帮助,并且还需要和步卒之间相互配合。
没有步卒想方设法缠住鲜卑骑兵的话,重甲骑兵也不可能如重锤一样砸击轻骑,不被轻骑兵远远吊着放风筝就算不错的了。
所以慕容德这边索性也放弃了很容易成为关中甲士和甲骑猎物的营寨壁垒,以游动作战为主。
现在关中王师主动放弃滏水北岸,的确让慕容德和慕舆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们很快就明白了过来。
吴王慕容垂宣称要投降大司马府,大司马府的接洽使者也大张旗鼓的前往清河郡,这意味着慕容垂将要和桓温合兵一处,接下来肯定会配合桓温进攻邺城和枋头,因此关中王师也不得不收缩兵力,不敢再在滏水北岸和慕容德纠缠。
短暂的喜悦之后,慕容德又发现了新的头疼的事,那就是纵然他已经顺利挺进滏水,可是关中王师也早就在滏水南岸布设了营垒,慕容德之前和慕容垂联手都没有能攻破的防线,现在自然更是攻不破,尤其是这关中人别的不学,竟然开始学训练水师。
正值夏日,水师船只可以在滏水上横行,慕容德根本无计可施。
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慕容德收到了慕容垂的信。
其当即带领骑兵南下,不取邯郸,而是在滏水下游渡河,直奔清河郡。
与此同时,慕容垂虽然声称投降,但是没有后续动作,直接惹得清河世家的不满。
毕竟他们和慕容垂之间的隔阂本来就已存在,极力推动慕容垂势力投降大司马的过程中,也一样担心慕容垂会反对甚至反扑。
毕竟大家都是千年的狐狸,互相都算计着呢。
结果没有想到慕容垂爽快的答应了,而清河世家还没有来得及高兴,种种变故接踵而来,先是关中派遣过来的使者,明明已经进入了清河郡范围内,结果等到世家派人来“接人”的时候,什么都没有发现,但慕容垂亲卫骑兵的出动,几乎把一切线索都集中在了慕容垂的身上。
接着便是慕容垂对于和大司马府之间的直接接洽并不感兴趣,甚至直接托病拒绝了清河世家的邀请,这让清河世家又气又怒,他们可是心知肚明,昨日的慕容垂还生龙活虎的和他们会面呢,今日的慕容垂就卧床不起了,骗鬼呢?
事到如今,清河世家哪里还能反应不过来,慕容垂这里要出变故。
因此他们也索性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慕容垂下手。
奈何,清河世家的不少部曲都葬送在了滏水一战中,慕容垂的损失虽然也不小,可其之后又凭借着鲜卑摄政王的身份拉拢到了不少游离的鲜卑部落,实力大增。
所以这场清河世家主动发起的进攻,却很耻辱的以世家的失败告终,而当世家仓皇北走的时候,慕容德麾下骑兵又恰到好处的抵达清河,直接截杀清河世家的逃跑车队。
是夜,清河郡一场大火,鲜卑军队冲入高门宅第之中,烧杀抢掠、无所不作。
而清河郡,作为河北世家最后的盘桓之地,最终再无世家的踪影。
不,这样说也不对,应该是河北世家彻底烟消云散,诸如崔、李等大家族十不存一,但慕容垂也不可能真的吧世家连根拔起,世家在清河一带根深蒂固这么多年,其对百姓的影响和控制是不可估量的,百姓知有世家而不知有皇帝,若是把世家都废除了,留下一群鲜卑人掌管百姓民生,那显然不可能。
马背上的鲜卑人哪里有这本事?
所以在库傉官伟的建议下,慕容垂立地提拔一批追随在军中的渤海世家子弟,这些人自邺城随着慕容垂逃难而来,但因为渤海世家和河北世家之前在朝堂上已经反目成仇,所以这些本来想要鸠占鹊巢、入主河北的渤海世家子弟,夺人巢穴不成反倒要寄人篱下,自然是要多憋屈有多憋屈。
万万没有想到,风水轮流转,现在还真的让他们实现了撵走清河世家、从渤海世家摇身一变成为河北望族的机会。
所以这些渤海世家子弟自然是对慕容垂感激涕零之余,使出来浑身解数,让封家、孙家和段家等渤海世家取代本地世家,并且帮助慕容垂稳定民生、恢复经济,尽快接手清河世家留下的巨额遗产。
至于率军南下的慕容德,慕容垂自然也不吝封赏,双方平分了清河世家多少年来积攒的巨额财富,合兵一处,修缮城防。
清河之变的消息传到了桓云处,自然如同晴天霹雳。
慕容垂杀掉了积极和大司马府接洽的清河世家,何啻于直接断掉了投降大司马府的道路?
桓云又惊又怒之下不知道慕容垂想要做什么,当即不顾桓秀的阻拦,率军北上,就要讨伐慕容垂。
第一七四二章 又是一笔血仇
当然从整体战略上来说,桓云宁肯容忍清河郡落在中立的世家手中,也不能容忍落在慕容垂这种“不稳定分子”的手中。
两军在清河郡南交手,桓云奔袭而来,被慕容德率领骑兵迎头棒喝。
若非桓秀及时带领一部骑兵插入战场,切断了慕容德和慕容垂两军之间的联络,再加上兄弟两个之间尚且还有间隙,慕容德实在是在滏水一战中被慕容垂的卖队友、自己搞偷袭的行为给弄怕了,所以眼见得两军分散,而青州军又有反过来包围自己之意,慕容德干脆了当的率军突围。
桓云到底也是一员猛将,立刻抓住时机、身先士卒发动反攻,青州军无不奋勇争先。
慕容垂和慕容德只能鸣金收兵。
他们麾下的兵马本来就不多,且刚刚入主清河郡、人心不稳,还得需要依靠鲜卑兵马维持秩序、镇压四方,要知道清河世家还有很多散落在乡间的村寨坞堡,得知主家糟了灭顶之灾,可都严阵以待。
所以他们可经不住这损失。
不过桓云也没有着急进攻清河郡,在桓秀的建议下,桓云勒兵南还,并且派人和慕容氏兄弟接洽,意图谈判。
最终原本应该归顺于大司马府的慕容垂,摇身一变又成了河北地界上谁都不可能忽略的割据势力,甚至据说慕容垂和慕容德还联名去信慕容评,先皇已去,更应该齐心协力扶立太子登基。
而既然慕容垂能够大张旗鼓的对外宣传此事,说明其意欲调和慕容氏内部的矛盾,重新把慕容氏强大但散乱的力量拧在一起。
既如此,那么焉知其没有去信慕容恪甚至慕容虔呢?
一时间,慕容恪自然成为众矢之的,尤其是其在睢阳方向上迟迟没有取得有效进展,更是惹来了不少非议。
但实际上对于大司马府这边来说,慕容垂很快就向桓云表达了善意,表示鲜卑人自然不愿意也不可能和青州军为敌,愿意帮助桓云保障粮道,只需要大司马府能够操纵朝廷承认慕容氏对鲜卑的领导就可以了。
同时鲜卑人也愿意去国号、去帝号,只保留王号,为鲜卑之王,非燕国之王,可以说把其自入关之后自行封赏的种种全部都撤掉了。
也算是表明了合作的诚意。
这诚意,桓云不想领受也没有办法了,毕竟他的目标还是进攻枋头,而跑到清河郡折腾了一圈,还和慕容垂打了一仗,没有什么收获,损失倒是不少。
再加上桓云在战场上很难说是出众的表现,林林总总,传到后方,自然会惹得大司马府上下之非议。
大司马效仿鲜卑人,以亲属领兵,大家本来也没有太多可抱怨之处,因为桓豁、桓冲等人的确能打,但是桓云这等莽夫,又如何可为大军主帅?
所以桓云也只能接受慕容垂表现出的诚意,大家罢兵言和,至少桓云也达成了确保清河郡粮道安全的目标,并且在明面上到底还算是桓云把慕容垂打服了不是?
也算是能够给大司马府那边一个交代。
因此最终的结果便是,慕容氏盘踞清河郡,窥探邺城——有没有窥探青州就不得而知了——而桓云则率军继续西进,在这各路消息纷飞之际,已经抵达枋头城下。
王猛在城外设伏,桓云识破之,双方激战一场,关中王师兵马数量少,直截了当的撤退,至此,枋头城东,已无关中兵马驻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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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关中在枋头以东,自然还是有人的。
比如身在清河郡的阮宁。
第一次所见之繁华的清河郡,此时已经不复存在。
那晚的厮杀和大火,将清河郡的不少高门大户都付之一炬。
阮宁缓缓行过本来应该是豪宅云集、朱门耸立的街道,沿途所见,唯有断壁残垣。
还有胳膊上绑着白巾的人在废墟之中搜索,这是得到慕容垂特许的各个家族残存的旁系和奴仆,他们还能来主家这里翻找一下有无残留的金银细软,算是给他们一点儿恩惠,堵住他们的嘴巴。
也不断有尸体从废墟之中抬出来。
或是被火烧的不成样子了,或是衣衫破烂、凝固的面容上还残留着惊恐。
乱起突然,世家闻讯逃窜的时候,也很难拖家带口了,也不知道多少锦衣玉食的世家公子小姐,横遭劫难。
阮宁看了一眼一具白花花的尸体,长叹一声:
“造孽啊!”
如此酷烈的手段,也唯有胡人能够使得出来。
虽然阮宁很清楚,留在北地的这些汉人世家,实际上早就已经和胡人勾搭成奸,视胡为正朔,抨击南朝正统为蛮夷,其实算是江左世家的仇敌了。
但其既在北方,无路可走,这些决断也是难免的,家族的存亡在他们的心里早就比王朝的存亡更重,也比胡汉华夷之别更重。
易位而处,阮宁也不觉得阮家会多么有皆操。
但······这终究是一笔血债。
“本王所杀者,世家也,非百姓也。”身后一道声音悠悠然升起,“杀世家,保百姓,此非关中新政乎?
本王也没有料到,行事竟和尔家主上越来越相像了。”
阮宁蓦然回首,原来慕容垂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背后,大概看他有一段时间了。
“关中新政,将杀戮放在最后,更无劫掠之举。”阮宁平淡的回答。
慕容垂不由得露出诧异的神色,打量着他:
“使者倒是看上去很平静,比本王想象的要平静。”
“乱世里,谁没有见过生生死死,淡然也是应该的。”阮宁缓缓说道,“不过······吴王当知道,刀举起来又落下,那就是一笔仇。”
慕容垂愣了愣,旋即笑道:
“若如此,本王的仇人可要满天下喽!”
“有些人该杀,其后人若寻仇,天下共唾之;有些人本不应杀却杀之,其后人若寻仇,谁又能说出什么来?”阮宁解释。
慕容垂的笑容逐渐凝固,面色阴沉几分。
阮宁拂袖而去:
“听闻吴王意欲去鲜卑之帝号,那吴王的王爵也要变成吴公了。改了名号,也期望吴王能够借此有所改变。”
慕容垂静静注视着他,身边的几名幕僚和护卫已经升起怒气,正要上前阻拦,可慕容垂及时的伸手,示意不可。
大王,此子乱人心也,不可留!一名鲜卑幕僚厉声说道。
第一七四三章 抢占漳水
慕容垂既然已经汇聚了鲜卑诸多势力,接下来肯定还是要窥伺邺城的,至少在幕僚们心中看来是这般,毕竟邺城才是鲜卑的定鼎之处,也是大家心心念念、仅次于龙城的正统所在。
慕容垂想要名正言顺的统领鲜卑各部,拿下邺城是必然的,只有这样才能洗刷慕容氏丢了邺城的耻辱。
因此关中的使者,也是敌人,只不过大家看在两国交战、不斩来使的份儿上,还愿意让他三分,但是也不代表着其能够这般大放厥词。
慕容垂却又笑了出来:
“本王倒觉得他说的有几分道理。”
幕僚们面面相觑,不是在骂你么,怎么还笑了?
“不过我鲜卑自有我鲜卑行事准则,天下虽大,刀剑所向,亦有畏威屈服者,因此如何不能得天下?”
说着,慕容垂伸手指了指自己:
“我,蛮夷也!
更何况杀都杀了,死人不能复生,难道还让本王又不杀,表里不一、形如小人么?”慕容垂淡淡回应,看着那断壁残垣,“尽快把这一片清理出来,加盖屋舍,本王还要留着赏赐有功之人。”
汉人讲究仁义道德那一套,鲜卑人可不讲究。
之前的鲜卑一直在努力推动汉化,而现在正是慕容垂要想方设法团结鲜卑各路人马的时候,汉化自然就要往后放一放,而把鲜卑的那一套重新拾起来,才能够标榜出慕容垂是鲜卑正统,也才能让鲜卑各部对于慕容氏的这面大旗仍然有归属感。
不过······慕容垂自诩蛮夷之举,显然让鲜卑幕僚们也都微微挑眉,上次说出这话的还是楚国的王,诚然,楚国是在之后强盛了很久,但是最终两个楚,一个败于秦,一个败于汉。
秦汉之所出,关中也,汉中也,那都是杜英的地盘。
此时把鲜卑自比于楚,可不是什么好兆头。
不过显然现在慕容垂正在兴头上,大家也只能唯唯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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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宁没有在清河郡停留太久,毕竟慕容垂已经和慕容德合兵一处,短时间内直接对着桓温倒头就拜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这也意味着慕容垂随时都有可能对邺城出手。
所以阮宁这个时候待在清河郡已经没有多大的意义,还有可能成为慕容垂手中的筹码——这位吴王明显有自己的行事准则和风格,阮宁可不想试一试吴王是不是真的不会杀使者。
草原上的这些胡人,可不是那么讲究的。
所以他很快就脚底抹油,请辞之后,不等慕容垂思忖反悔,一溜烟儿窜进了枋头城,向王猛复命。
之所以用“窜”,倒不是因为阮宁被慕容氏吓破了胆,而是因为枋头城外已经战火纷飞,留给他入城的路已经不多了。
看着脸上一道黑一道白的阮宁,气喘吁吁、扶着膝盖,王猛不由得笑着对身边的参谋说:
“自投罗网者,阮郎也。”
众人哈哈大笑。
如今枋头城正在包围之下,阮宁却溜入城中,的确算是自投罗网了。
阮宁无奈的说道:
“河北估计也没有用得到通事馆的地方了,邺城有重兵,因此属下索性来刺史座前听令,或许还有用武之地。”
“尔一个文弱书生,还是老老实实在刺史身边待着吧。”身后响起隗粹的声音。
一身甲胄的隗粹大步走进来,衣甲上还有残留的血渍,而手里更是提着一个包裹,直接丢在地上。
包裹滚了两圈,落在阮宁的脚底下,阮宁能清晰的闻到浓郁的血腥味,显然是首级。
不过他也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锦衣玉食的少爷公子了,这些年奔走在战区,饿殍遍野、白骨累累都有所见,一个首级还真算不得什么,甚至他还捡起来拆开看了看,是一个怒目圆瞪的男子。
“启禀刺史,青州军进攻漳水营寨,为首的便是此人,应当是一名偏将,已为属下所杀。
青州军慌乱之下,尽数撤退,目前漳水处无忧,特来复命。”
隗粹朗声禀报。
王猛站在沙盘前,看着跟着隗粹一起回来的两名参谋匆匆更改沙盘上的标注,微微颔首:
“打得漂亮。”
但他话锋一转:
“饶是如此,鲜卑人似乎尚未撤退到枋头以东,显然对漳水营寨尚有觊觎。”
“若能攻破漳水营寨,就能合围枋头且直接威胁邺城,桓云必然会争夺。”隗粹沉声说道,“今日初战,大概只是为了试探,之后定然还有轮番恶战。
桓云此人生性鲁莽,即使是统率大军也未有改观,之前慕容垂撕破脸,其立刻亲率兵马讨伐之,逢战则身先士卒。
因此属下担心其之后会云集重兵强攻漳水营寨,或许并不是因为此地有多么重要,单纯只是因为······青州军在此地的伤亡太大。
这般境况下,就算是有水师在漳水上游弋以为臂助,甚至就算是把火炮都调集过去,可能也很难挡住青州军的前仆后继。
而我军今日之伤亡也不在少数,但此地既然必守,也只能通过不断增添兵马的方式硬撑防线,伤亡难以避免。
久而久之,青州军总是可以通过其兵力优势攻破我营寨的。”
火炮虽然已经研制成功,但是关中之前冶炼的底子实在是太差,而且火药方面的研究更是一无所有,因此打造出来的火炮良莠不齐,经常出现试射几发就炸膛的问题。
对于这个时代的科技技术,火炮的确还算得上一种跨时代的产物,所以能够憋出来几尊正常使用的火炮并不容易。
杜英也是本着平均分配的选择,河北这边之前就已经分到过火炮,所以后续只补充了四门,凑够了五门火炮。
架设在枋头城上,尚且还有作用,若是抬到漳水营寨,那么面对原野上乌泱泱冲过来、队形较为分散的青州军,以及时常连主将都要带队填线、贴身肉搏的惨烈战况,火炮不能放得太靠前,但又不能放得太靠后,因此颇有种鸡肋的感觉,让隗粹用的并不太如意。
“所以你的意思是······”王猛若有所思。
就当王猛和隗粹等人各自思索、保持安静的时候,枋头城北,桓云的营寨之中,却已经吵作一团。
桓云把中军和右军营寨直接摆在城北,枋头和邺城之间,自然是为了彰显自己拿下枋头的决心。
第一七四四章 桓云的强攻
而桓秀则都督左军和后军驻扎在城东,另外前军则直接挺进到了枋头西侧的漳水外。
今日进攻漳水营寨的便是前军,一开始一直冲入了营寨外围壕沟中,眼见得就要攀爬寨墙,结果被敌人守军抓住机会直接开门冲了出来,主将靠前指挥而护卫不多,被隗粹斩将夺旗,迄今为止,前军几个将领的脑袋还挂在漳水营寨的辕门外,而主将的首级怕更是被隗粹拿走请功了。
耻辱,对于青州军来说,实在是丢人丢大发了。
青州军之前和鲜卑人打了一个平手,那是因为鲜卑骑兵在河北原野上冲杀本来就占据天大的优势,平手也不丢人。
但是现在进攻敌人以少量兵马扼守的营寨,竟然能被斩将夺旗,这不是耻辱是什么?
因此收兵之后,桓云对麾下众将,尤其是剩下的前军众将破口大骂,接着便让他们商议应该如何是好。
自家人的脑袋还挂在人家营寨门口,士气本来就低落了不少,若是不抓紧进攻并且一举成功的话,那这仗就不用打了,灰溜溜收兵就是。
可是就像是漳水营寨的守将隗粹忧心忡忡于面对青州军的全军压上可能很难防守住一样,此时的青州军将领们,一样忧心于只是派遣自己一部人马前去进攻,有可能会重蹈覆辙。
尤其是现在这些关中人在漳水边摆开了什么阵仗呢?
营寨背靠漳水,漳水上有浮桥、有水坝,还有游走的船只。
青州军发起进攻,则营寨守军把他们放近了,打近战,同时营寨和船上的矢石如雨下,阻断青州兵马后续增援的道路,然后营寨守军就可以从容不迫的将被切割开的这一些青州军吃掉,再收兵回营寨,等待下一批青州军送上门来。
前军的主将也是在进攻无望、后撤无路的情况下,被守军杀掉的。
之前北伐的时候,大司马府出身的诸多将领也一样在研究如何对付鲜卑占据优势的骑兵,关中军队在此之前所取得的胜利自然也是他们的研究对象。
这一套背靠河流、引水师增援的战法,显然是关中人之前拿来对付鲜卑骑兵并且屡试不爽的战术。
现在他们竟然丧心病狂的直接拿来对付青州步卒。
步卒可没有骑兵那样真的打不过还能硬着头皮跑的底气。
一批一批的送上去被消灭,和敌军打不成比例的消耗战,似乎是唯一的解决方案,可是即使是守军的数量没有青州军多,青州兵马也不能承受这么大的损失。
所以争执来争执去,半天也没有一个结论。
桓秀奉命赶来商议的时候,听到营帐中叽里呱啦说什么的都有,就是因为这。
见到桓秀进来,不少将领都稍稍松了一口气,就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
在之前清河郡之战中,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桓云这个主帅只是个意气用事的莽夫,要是真的按照桓云所思所想去打,那么仗就算是能打赢,恐怕士卒也剩不下几个了。
清河郡之战真正成为青州军救世主的,实际上是桓秀。
所以现在大家都期盼着桓秀的意见。
但实际上桓秀也并没有多好的主意,今天的他,主要精力也都被牵制在了枋头城上。
漳水营寨作为连接枋头和邺城的咽喉,固然是青州军的主攻方向,不过青州军也没有放弃利用兵力优势同时牵制枋头。
今日一场攻城战,桓秀直接对阵王猛,可以说是智计频出、各有所长,好一番较量下来,双方的折损都不小,也让王猛和桓秀都意识到对方不是易于之辈。
这枋头之战,可有的打了。
一直抵达这中军营帐前,桓秀其实都在思索如何攻城的问题。
枋头守军少,且还得兼顾城池和营寨,总是会有破绽的,只不过王猛显然做了很多虚虚实实的遮掩,营造出城中兵强马壮、铜墙铁壁的假象,所以桓秀一时半会儿还察觉不到其兵力薄弱之处。
不了解漳水营寨的攻防情况,也未多做思索,因此面对包括二伯在内殷切期盼的目光,桓秀也唯有无可奈何的表示:
“此我所必攻,敌所必救。营寨立于当面,水师封堵河道,敌军是严阵以待、并无疏忽,因此,狭路相逢尔,无他计可巧夺。”
桓秀的无奈,登时让将领们一片哗然。
毕竟他们是对桓秀寄以厚望的。
桓云倒是没有失望,径直说道:
“我家阿秀也不是神仙下凡,若是事事处处都需要其费心操劳的话,那还要尔等有何用?!”
将领们一时间面露愧色,桓云接着说道:
“阿秀,尔负责牵制住城中守军即可,伯父能够对付得了这小小的营寨,明日余亲自督战,不信这营寨还能更胜过城墙,是铜墙铁壁!”
桓秀皱了皱眉,实话实说,每一次桓云号称要亲自上阵,总难免给他一种不祥的预感,但桓秀也不敢一直阻拦,之前已经不是一两次劝阻,若是总这样的话,说不定也会引起桓云的不满,那样的话,桓云怕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真的只会一意孤行了。
大伯,此次派遣二伯领兵,或许真的会葬送大好局面啊······
桓云迟迟没有得到答复,正想要说什么,桓秀就已经拱手:
“侄儿遵命!”
其余将领们欲言又止,只好纷纷随之应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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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云的确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天还蒙蒙亮,青州军就已经埋锅造饭、次第开拔。
桓云带领亲卫骑兵行在全军的最前面,有主帅作为榜样,军中上下还是士气高昂的,发誓要一雪前耻。
与此同时,斥候也飞快的冲入了漳水营寨之中。
隗粹已经在巡查营垒,听到消息,当即登上望楼,一看到黑压压而来的青州军,顿时神色凝重。
这青州军,看上去是倾巢而出啊,看来是抱着今天必然要攻破营寨的想法来的。
“若是能够撑过今天,他们怕是就没有心气了。”隗粹喃喃说道,“不过今天······恐怕没有那么好过。”
接着,他扶着栏杆向下喊道:
“擂鼓,备战!”
平静的营地,也登时沸腾,一队队士卒飞快的扑上寨墙,巨大的床弩和投石车依次就位。
背后的漳水上,火把次第点亮,光芒照亮了幽深的水面,一艘艘船只解开缆绳,船上的弓弩全部都对准东方。
第一七四五章 再战漳水,各有锋芒
“骑兵做好准备。”隗粹接着下令,“敌军势大,就当挫其锋芒,令骑兵出营。”
桓云的用兵,讲究的就是一鼓作气、气势如虎,所以隗粹就先打他的士气。
凉州骑兵在昨日的战斗中并没有寻觅到机会出营,此时自然一个个急不可耐,得到命令后,两千骑兵冲出营垒,迂回进攻青州军的侧翼,他们的前方迎着清晨的鱼肚白,身后还是月淡星稀。
没有刺眼的阳光,现在正是策马狂奔的好时机。
马蹄声阵阵,直接撕破了清晨的宁静。
刚刚开出营寨的青州军也没有料到,昨天根本没有露面的凉州骑兵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出现,毕竟昨天青州军打的还是很狼狈的,一度露出了前军和中军完全被分开的大破绽,结果凉州骑兵却没有抓住机会出击,自然而然的让青州军认为,此处营寨之中的凉州骑兵并不多。
结果现在一看,少说要有两千人,顿时有些慌乱。
桓云倒是很兴奋,昨天凉州骑兵甚至都没有登场,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敌人的眼中,凉州骑兵是绝对的精锐和主力,所以根本没有舍得在双方刚交手、还不是很清楚对方底细的情况下就暴露出来。
那么所料不差的话,这也应该是此处营寨所拥有的全部骑兵了。
桓云虽然是莽夫,但也不是傻子,不至于一点儿行军打仗的知识都不了解,恰恰相反,排兵布阵这方面他还是很擅长的,毕竟没有一个稳定的军阵摆在这里,主帅也不可能放心的擅离职守、直接带队发起冲锋。
几道命令下达,青州军中的骑兵也脱离队伍,在外侧集结。这些骑兵本来是混编在步卒之中,配合一起冲击营垒的,现在总算是找到了用武之地。
而步卒则尽量向南退却,远离从北侧迂回过来的凉州骑兵,同时把后军用来搬运投石车、重弩等攻城器械的大车推到了前面,构成一道防线,甚至在这其中还夹杂着几台塞门刀车,足可见桓云在此之前就已经预料到会在原野上面对骑兵的进攻,所以早有防备。
凉州骑兵席卷如风,眼见得就要冲到眼前,青州军这边的骑兵林林总总也凑出了千人,面对强悍的凉州骑,其实还是心中打鼓的,毕竟人家是能够和鲜卑人打的有来有回的存在,而自己只是步卒的辅助和添头,很多人成为一个还算合格的骑兵都没有几天,上一次在清河郡之战中更是被鲜卑骑兵暴打了一顿,记忆尤深。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凉州骑兵只是在阵前掠过,一阵阵箭矢纷纷乱乱射过来。
“放箭!”青州军这边也忙不迭的还手,其实大家还在缓缓后退,都没有来得及张弓搭箭。
骑兵射出的箭矢基本都落在了阵前,看上去也没有什么准头。
青州军这边的就更不用说,落在了方才凉州骑兵掠过、张弓搭箭的位置,而人家早就已经远在几十丈外了,俨然是慌乱之下连提前量都忘了计算。
一时间,双方大眼瞪小眼,大概都没有想到对方竟然是这般拙劣的表现。
不过凉州骑兵并没有恋战的意思,竟然直接走马向东而去。
这一下,桓云也吃了一惊,方才只道是这凉州骑兵是来踏阵的,哪成想其目标大概是自己的营垒或者正在城东方向的桓秀。
当即他也不得不下令让青州骑兵抓紧追上去。
以弱追强,青州骑自然是不情愿的,但军令难违,只能硬着头皮行动。
桓云自己则约束各部,继续向漳水营垒推进。
漳水营寨这边,王师将士们看着骑兵直接跑了,一个个也都是目瞪口呆,孰不料身后响起了隗粹的声音:
“骑兵就应该跳到外面去作战,杀敌军步卒一个措手不及。无论是把骑兵摆在营寨之中下马死守,还是直接去硬冲敌军严阵以待的步卒,和送死又有什么区别?
若是能够趁此机会解枋头之围,则刺史岂不是就能发兵包抄桓云之侧后,此地之围,难道还不能解么?”
将士们登时吃了一颗定心丸,毕竟昨日敌军转眼就杀到营垒下,一番恶战之中也的确没有骑兵辗转腾挪的空间,让这帮家伙去外线找机会背刺也是不错的选择。
“本将从不欺瞒,今日必然是一场恶战。对面的那个桓云,有胆子亲临前线,本将今日也就在这营垒上,和尔等共进退,倒要看看那桓云有几分本事!”隗粹朗声喊道。
“愿为将军效死!”将士们齐刷刷的回应。
数千人的呐喊声,直接响彻了原野,也传到了重整队形、缓缓开进的青州军这边。
听闻此言的桓云,脸色自然是微微一沉,面对大军压境还能士气高昂,敌军主将也的确有两把刷子。
当然,桓云不知道也不明白的是,关中王师将士逢敌必战、士气高昂的根本原因也不在于主将临阵发表了怎样慷慨激昂的演讲。
一时的鼓舞士气,并不能支撑着人面对一整日的血雨腥风。
关中王师真正的底气,还在于日常中,军里的主簿、司马和长史等等都会轮流从事士卒的思想教育工作,从教书认字到讲为什么要推行和捍卫新政,不一而足。
因此士卒们知道自己为何而战,也知道自己的牺牲是有价值的,这价值既在自己的抚恤金能够帮助家人过上好日子,也在自己的名字能够被祭祀并享受香火不断,更在于自己的子孙后代不需要再担心有一天手中的田地重新成为别人的、名为田地的耕作者却实际上是别人眼中的牛马。
眼前的青州军,与其说是敌人,是军功,倒不如说是旧势力,是世家制度的捍卫者,所以他们本就心甘情愿与之厮杀。
箭矢横飞,石弹乱舞,青州军的进攻,来势汹汹。
“轰!”漳水营寨这边,那门居中架设的火炮,率先开火。
严阵以待的霹雳车,也随即还以颜色。
黑压压的人潮在盾牌的遮挡下,向前推进,密集的箭矢不断地夺走人的性命,但仍然止不住这潮流的涌动。
口号喊得再响亮,心中思想再坚定,最终也还是要在手底下见真章的。
“杀!”桓云真的带着亲卫冲在了最前面。
而在不远处的营垒上,隗粹一眼看到了衣甲鲜明的他。
登时,长弓如满月。
第一七四六章 桓秀不能承受之重
一个战场上厮杀无数场的将领,之所以能够在敌军丛中穿梭而百战余生,不仅仅是因为有过硬的心理素质和战术技巧,也离不开久战打磨后的危机意识。
桓云显然就是一把久经磨砺的锋利的刀,所以他的心猛地跳了两下,登时忍不住瞥了一眼营垒,当即就地一滚。
箭矢呼啸,直接掠过桓云所在的位置,掀起的风如刀一样打的桓云脸上隐隐作痛,而那箭矢则直接贯入桓云身后一名亲卫的胸腹,若非桓云刚才躲避,这箭矢大概能直中自己的心脏。
亲卫们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扑上来,桓云则一把推开他们:
“不用了,有能耐把箭矢射到这里的,肯定不会停在一个地方。”
说着,他抬头看了看,营垒上满是手持长枪或者檑木滚石的关中士卒,的确没有了张弓搭箭之人的身影,显然是一击不中,立刻换位,防止敌人的报复。
咬了咬牙,桓云也知道对方只通过这一箭就把自己推到了一个很尴尬的位置上,若是桓云仍然坚持率众冲锋的话,那么对方本来就躲在暗处盯着自己,肯定还会有后续的箭矢找上门来,防不胜防。
而若是自己就此知难而退的话,那显然这一切行动落在周围青州将士们的眼中,就是主帅志得意满的向前冲,然后遇到一点儿小挫折就直接往后跑,对于桓云的信任自然大打折扣,说不定营垒上的那些家伙看到桓云的旗帜后退,还会配合的发出“桓云已死”的吼声。
这在古往今来的战事之中也屡见不鲜了。
陷入尴尬位置的桓云,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身边的亲卫们更是紧张兮兮的竖起来盾牌,惹得周围一群人侧目。
桓云所能影响到的,到底还只是他周围的这千八百人。
漳水沿岸,无险可守,整个营寨就呈半圆形,孤零零的矗立在漳水岸边,所以战场向左右两翼铺开的也很大,青州军正从三个方向对营寨发起进攻。
既然是全军压上,意图一战定胜负的进攻,那就无所谓什么主攻还是辅攻了,全部都是主攻,这样也能够将青州军的人数优势发挥出来。
没有新的箭矢再来刻意找桓云的麻烦,半是因为关中士卒们也不得不放下弓弩,用长枪短刀对抗攀爬营垒的敌军,也半是因为方才射出去那一箭的隗粹,也来不及招惹桓云了,需要带着自己的亲卫充当预备队、四处游走,填补空缺。
桓云也隐隐的意识到了这一点,他推开身前的亲卫。
宏大的战场再一次在眼前展开。
攀爬营垒的青州士卒,作战不可以说不勇猛,但营垒上严阵以待的关中将士,显然在指挥和组织上更有章法,几人一组、进退有据,不断地能够听到各式各样的声响,有清脆的铜锣声,也有尖锐的竹哨声,每一次声音的交替,都是士卒的变阵和交织。
于是,方才打开的缺口立刻被填补,青州军云集兵力的地方立刻遭到了矢石的重点照顾,而勉强爬上营垒的青州士卒,因为眼前的敌人翻倍增加,背后的援军迟迟不到,最终被斩杀当场,从营垒上跌落,甚至其自己都变成了檑木滚石,砸落在自己人的头上。
桓云在此时此刻已了然,这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是一支真正经历过血火磨合的军队。
昨日自己离得还是太远了,今日终于看清了对手的底蕴······
但事已至此、箭在弦上,就算对面是天王老子,桓云也一定要斩落马下!
“杀!”他越众而出,亲自冲向一条云梯,欲为先登。
————————
桓云终究只看到了眼前,却忽略了那一支一看情况不对掉头就走的凉州骑兵。
当然,桓云也不是直接放任这两千人跑路,让一千骑兵缀了上去,总能在对方发起冲锋的时候做出一些缓冲之举。
而正是这缓冲,算是救了桓秀一条命。
当凉州骑兵一路狂奔到枋头城下、发起冲锋的时候,桓秀正在组织对城池的进攻,中门大开,哪里想过背后竟然有两千骑兵直接冲过来?
还好青州骑兵及时纠缠上来,迫使凉州骑兵不得不分出来一部分兵力阻隔之,总算是给桓秀争取了一些时间,快速收缩军阵,向城南撤退。
而凉州骑兵的意图也很明显,直接奔着桓秀军阵之中几个高高的攻城云梯车以及后方整齐一排的霹雳车而来。
等桓秀意识到这些大家伙的撤退速度实在是太慢、跟不上步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几个火柱冲天而起,大火逐渐吞噬了云梯车,汹涌的火焰在空旷的原野上格外的耀眼,滚滚黑烟直冲上云天。
至于那些霹雳车,桓秀倒是留了充足的人手防卫,不过这些士卒多半都来自后军,其实就是辎重兵,平日里也上过战场,但可是很少直面骑兵的冲击,当骑兵加速突进的时候,他们能强忍住不跑,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事实上,这些后军士卒的确可称勇猛,奈何骑兵冲入其中,不啻于热刀切黄油,绝对的实力碾压,是他们无从抗衡的。
随着前方的盾牌被撞开,后面的士卒登时惊慌四散,而霹雳车下的民夫们,更是直接作鸟兽散。
乌泱泱的一群人混乱奔跑,一时间谁还能顾得上霹雳车如何?
于是桓秀就只能一脸肉疼的看着那些霹雳车也转瞬变成原野上的巨大火炬。
可凉州骑兵并未就此停止,他们继续冲向城东的营寨。
那是桓秀所率领的偏师驻扎之地,而更重要的是,那里还囤积着大军征战所用的近乎所有军粮。
这一下,桓秀也坐不住了,当即顾不上因为撤退而难免松散和混乱的步卒军阵,亲自带着麾下的一队步骑扑将上去。
军粮也被烧了的话,这一仗就不用打了。
殊不知,关中王师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当桓秀的将旗移动,当城东、城南所剩无多的骑兵也都呼啦啦向着东侧营寨扑过去,枋头城的城门缓缓打开。
城南、城东两个方向,大量的步卒蜂拥而出。
而步卒们簇拥之中,正是关中王师赖以成名的甲骑!
甲骑踏阵,甲士为翼,直刺入青州军中。
没有了主将,也没有了骑兵的青州军步卒,登时大乱。
这,才是杀招。
也是桓秀不能承受之重。
第一七四七章 出人意料的失败
青州军在第二天的战事中仍然失败了,而且是彻头彻尾的大败。
第一天的战事,其实算不得什么,攻打一座防备森严的城池或者有水师在背后支援的营寨,一天打不下来,那是情理之中,有点儿损失也正常。
但是第二天的战事,桓云亲自上阵却进攻漳水营寨无果,而枋头城下,桓秀固然是带着青州骑兵最终保住了营寨、挡住了凉州骑兵的突进——桓秀自然也不可能把空荡荡的大营摆在那里,营中也有弓弩手和战兵留守,所以骑兵其实是很难冲进去的——但其携带的多半攻城器械,被付之一炬。
而且更重要的是,桓秀麾下的步卒,几乎在关中王师的反击下完全被打散了,死伤殆尽虽然算不上,但是光是收拢部队就不知道需要多长时间,也不再具备对枋头的进攻能力。
惊闻此讯的桓云,抓紧下令退兵,否则说不定敌军掉过头来就包抄了自己的后方。
此一战,青州军上下的确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因此在他们的眼中,主战场自始至终都是漳水方向,显然关中王师那边也是这样认为的,其步骑都集中在漳水岸边的营寨,显然就是确保此地万无一失,而枋头城本身,守军其实应该并不多。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王猛竟然把军中的轻步兵都放在了漳水,而把甲士和甲骑放在了枋头城中,最后配合上跳到外线作战寻觅战机的凉州骑兵,直接击破城外桓秀的契机就这么到手了。
难怪在两日的作战中都没有看到关中在漳水营寨出动名声赫赫的甲骑和甲士,只有一群陌刀手手持陌刀站在营垒上挥动、大开大合的倒是声势不小。
其实青州将领们对此也有小小的疑惑,不过当一个人已经认定了一件事的时候,显然是很容易进行脑补以形成逻辑自洽的。
他们既然认为关中军队也汇聚在此地,那么自然会认为甲骑和甲士会被留在营寨被攻破之后,打开营寨门以反击所用,好钢用在刀刃上嘛,没有问题。
尤其是今晨凉州骑兵的奇怪表现以及主动脱离战场的结果,更是让青州军将领们都下意识的认为,关中人因为兵力悬殊,在指挥上已经进退失据、自乱阵脚,而且便是诸如凉州骑兵这种撒手锏,拿出来了又有什么用?
青州军上下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对付骑兵甚至是甲士等等,之前就已经不止一次商讨演练过,且看今日青州军的进退有据就能知道,青州军上下可也不是那么好惹的。
结果万万没想到,这一切的优越感和成就感,都被枋头城下的一场战败击破,如镜花水月,转眼虚幻。
青州军全部退到了城东营寨,谁都不知道关中人会不会趁机袭击营寨、焚毁粮草,没了粮草那就真的不用打了,尤其是对于这些出身荆州的将领们来说,跟着大司马出征,次次高歌猛进,次次缺粮后退,都快成了心理阴影,对于粮草更是看重。
今日战事中,关中骑兵一度有马踏连营的气势,此时回想,仍有不少人背后直冒冷汗。
桓秀整顿好败兵,前来参见桓云,大步走入营帐的时候,将领们正窃窃私语,看到桓秀的身影,他们顿时收住声音,神情各异。
有惶然,有担忧,也有······幸灾乐祸。
桓云对于桓秀的偏袒和信任,显然比桓温更甚,自然而然引起了不少将领私底下的嫉妒和不满。
现在桓秀吃了大亏,大家自然心中暗爽。
桓秀目不斜视,直接走到了桓云座前,单膝跪地:
“末将战败失职,愿受惩罚。”
桓云正伸手轻轻揉着眉心,闻言,抬头说道:
“阿秀来了,起来吧,今日之败,在被敌军抓住了破绽,余若是能够下定决心阻拦住凉州骑兵,焉能被敌人抓住机会?
阿秀麾下不过是一群步卒,换谁在这里都挡不住骑兵和甲士的夹击。”
桓云直接把所有罪责都揽了下来,虽然也有几分道理,但是这落在其余将领们的耳中,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候,自然觉得桓云都到了这个时候竟然还想着护犊子,登时神色各异。
桓秀也不得不开口说道:
“伯父,战败就是战败,末将失察,当负此责。”
桓云再迟钝也察觉到桓秀的无奈,登时目光在人群中一扫,百战老兵的目光之中自然是带着凛然杀意的,惹得将领们齐刷刷站直,不敢吭声。
轻轻咳嗽一声,桓云接着说道:
“功过是非,战后再论。尔麾下损失可还大?”
“兵马冲散,收拢之后,大概折损了三成。好在城中守军看来人数真的不多,否则再趁势进攻的话,怕是只剩下亲随部众了。”桓秀沉声说道。
说到底,今日一战就是王猛抓住机会让甲骑和甲士趁乱冲了一波,因为人数少,所以青州军在一开始的阵脚大乱、四散奔走之后,其实并没有多少损失,甲骑和甲士根本追不上撒丫子就跑的青州军,而人数不多的轻甲守军,也不可能脱离了甲骑的掩护去追。
桓秀没好意思直接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这三成损耗之中,怕是只有一成左右是真的被关中王师杀伤的,剩下的都是军队直接四散奔逃、未能再被收拢起来导致的。
这些青州兵马,多半都是在青徐等地招募甚至强拉的丁壮,一个月没几个赏钱、也就混个温饱,对面连甲骑都派出来了,拼什么命呢,还不趁着这个机会开溜?
这在古代军队之中是非常常见的,因此一支能做到令行禁止的军队都能够被称之为强军了。这也是为什么楚汉争霸的时候,刘邦几十万大军说没就没了,但是转天就又能拉起来一支大军扑上去。
“能够以小挫而试探敌军虚实,这一败倒也不亏。”桓云接着说道,“也算是给列位一个警醒,我们的对手可不是什么山野匪寇,而是天下强军,是一刀一枪和胡人拼杀出来的,万不可掉以轻心。”
没想到平时只会嗷嗷叫着往前冲的桓云竟然也开始讲道理了,将领们先是微微一怔,旋即赶忙拱手应诺。
桓秀也是错愕,旋即微微露出笑意,若是这一战能够给二伯一些警醒,那么青州军这边的损失也是值得的。
第一七四八章 战枋头
并且王猛这么快暴露了自己的虚实,那这一战接下来······
节奏可就能落到青州军的手中了。
“损失虽然不大,但士气还是颇受打击的,休整三日,另外也重新打造攻城器械,且以骑兵隔断漳水营寨和枋头城之间的联络,三日之后,余亲率军攻打枋头城!”桓云朗声说道。
“诺!”这一次,将领们的回应整齐划一。
他们也能够感受到,这个看上去神秘而难缠的敌人,似乎也没有那么多秘密了。
——————
有些事,说得到,不见的就能做得到。
桓云下令封锁枋头和漳水营寨之间的联络,奈何其能够拿来封锁的也就是那些青州骑兵而已。
面对两千凉州轻骑,甚至还有甲骑在后面压阵,三日功夫,青州骑兵折损不少,可是什么都没有拦住,两地之间仍然畅通,当然也不是什么收获也没有,至少凉州骑兵每次都得倾巢而出,还得动用甲骑,对于关中人的体力也是折损不是?
别看关中这边死伤不大,甲骑和甲士本来就是不能持续作战的兵种,士卒体力折损大,那战斗力就直线下滑。
而且······说句残忍的,青州军士卒的性命和关中士卒的本来就不成正比,前者是拉来的丁壮,后者则是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悍卒,真的要是一比一换的话,这仗也不用打了。
“之前还是小觑了桓云啊。”王猛站在沙盘前,面色凝重。
阮宁倒是看上去没有那么紧张,宽慰道:
“以刺史麾下本就为数不多的兵力,能够抓住机会打了桓秀一下,反而让桓云不得不重新打造攻城器械,还放弃了对漳水营寨的进攻,已然是螺蛳壳中做道场,一番惊人之举了。”
“只可惜我军的虚实还是因此被桓云清楚,所以明显其现在倒是不着急进攻了,通过每日的袭扰以及切断城中和漳水营寨之间的联系,以求能够消磨我军的士气和精力,将我军困杀于此。”王猛缓缓说道。
三日下来,桓云的潜在意图,王猛自然也看出来了。
阮宁笑道:
“诚然如此,可是其若强攻枋头,亦然能够察觉出我军兵力不足。试探敌军之虚实,本就有诸多手段,刺史防得住这,便防不住那。
古人云,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可是能虚实转换,终究手上还是要有兵马在的。刺史什么也没有,自然不能奢求太多。”
“阮郎倒是看得开。”王猛感慨。
阮宁一摊手:
“我们这些出去耍嘴皮子的,就得看得开,等刀剑加身的时候,才能从容的喊上一句‘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王猛也笑了出来:
“你啊,现在可没有半点儿世家子弟的模样了。”
“从容纵横、游刃有余,这,本就是读书人应该有的能耐。”阮宁径直回应,“只不过有些人悠游林下,时日久了,也就忘了这些。”
王猛微微颔首:
“如此说来,桓云迟迟未能发现我军虚实,直到如今才恍然大悟,余倒也应该赞许于他的迟缓了。”
“话虽如此,刺史还是得要破局啊。”阮宁无奈的回应。
王猛瞥了他一眼:
“所以方才说这些岂不是废话?”
阮宁笑道:
“至少刺史的心态不一样了,不是么?”
王猛一怔,自失一笑:
“原来尔是担心这个。”
阮宁辟席拱手:
“刺史在,枋头城中守军的精神气就在,所以谁都可以气馁,刺史不可气馁。”
王猛微微颔首,理解了阮宁苦心,正想说什么,一名偏将匆忙而来,不过不用他开口,王猛和阮宁就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城外响起的杀声,怎么也遮掩不住了。
沉寂了三天之后,桓云又开始了新的进攻,显然这一次的目标被替换为枋头城了。
“阮郎可敢上城同我一观?”
“自当从命。”
枋头作为被历代精心修筑过的军事要塞,落到王猛的手中之后再经过几番修缮,已经变成拥有城壕、吊桥、马面、敌台等等设施的坚固城堡,尤其是诸如马面之类的设施,是这个时代还没有广泛推行的,一般也就只有在大城池上才会偶尔出现。
密密麻麻的马面和敌台,让枋头城的守军可以从容进退,箭矢从两侧和正面交替倾泻,先登的敌军刚刚跃上城墙,往往就会被这复杂的城墙构造弄得眼花缭乱。
有从马面之间,顶着三个方向的箭矢和檑木滚石强行攀登的,只道是自己能够以此为突破、一步登天,结果爬上去了才惊讶的发现,前方不远处矗立着一座敌台,敌台上又有箭矢贯入胸口。
还有直接从马面突出的地方攀爬的,登上城墙,正庆幸自己的选择,却发现城墙上的守军呼啦啦的直接撤退,紧接着一排闪亮的长矛直接出现在面前,长矛是架设在盾牌之间的,随着盾牌阵向前推进,长矛也不断地戳刺。
上城的士卒看着手中的短刀,欲哭无泪。
虽然凭借城防,此时王猛还可以高枕无忧,但是他第一时间扒着城垛向下看了一眼,还是皱了皱眉。
枋头的城壕很深,还引入了漳水为护城河,结果现在上面已经铺满了木板,不知道推了多少填壕车进去,而几个巨大的冲车也正向着城门甚至是城墙的方向缓缓行来。
之前凉州骑兵把云梯车和霹雳车烧了个干净,但是这些冲车本来就没有被桓秀拿出来——作为偏师,他麾下的人数本来就不多,显然不足以驱动这么多冲车,而且桓秀在不知道守军具体人数的情况下,对于主动撞开城门也没有多大的兴趣,万一人家趁机开门掩杀,自己这边是要吃亏的。
现在青州军全军冲上,这些冲车自然有了很大的用武之地。
“第一天就越过了城壕,这城门也不知道能顶几天啊。”王猛沉声说道。
冲车已经临近城门,很快众人就听到了沉闷的声音。
好在之前王猛就已经把东门和南门封上了,门后堆满了沙袋和杂物,便是撞开城门,还有回旋余地。
阮宁以及一种参谋们都神情凝重了起来。
在真正的实力面前,一切的花活都显得是那么苍白无力。
就算是能够拖延时间,敌人吸取教训、调整部署,又真正能够拖延多久呢?
此时枋头城中的人,也没有其余更好的办法。
第一七四九章 杜英和桓温也在等
守军所能做的,唯有只能坚守城池,静静地等。
等这天下风云变化。
王猛没有再待在城头,城上防备完善,用不着他操心,反倒是城门下还需要再巡查一下,且他这么大一个人杵在城门上,目标也挺明显的。
不过在下城之前,王猛的目光不自觉的向南看去。
不知道还要等多久,仲渊,你可要靠得住啊。
不然师兄怕是要交代在这里了。
————————-
王猛不知道的是,杜英也一样正在面临着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困境。
上回说到,在权翼的建议下,杜英主动收回了虎牢关外的斥候,让原本亦步亦趋的青州军反而不知所措,难免会怀疑这是杜英诱敌深入之计。
不过不能因为前方没有了斥候,就真的什么都不做,直接在陈留城下等着,所以青州军也只能硬着头皮前进,也果不其然在距离虎牢关不远的地方被守军伏击。
青州军一触即退,因为在他们的揣测中,对面的是谁?
是赫赫大名的杜仲渊亲临,是在河北把鲜卑人吊着打的关中麾下河洛军,这两个加在一起,那几乎就等于“必胜”。
所以青州军自然没有底气在遭受伏击之后还能就地组织反击,证明前面的确存在关中王师的陷阱,就足够了。
所以他们麻溜的撤退到了陈留城下,开始修筑壁垒,一方面围困陈留,一方面作为面对虎牢关的后勤基地。
杜英其实还想着能够借助这一次青州军主动送上门来,好生打他们一棒槌,毕竟是追随着桓温南征北战的,怎么也不可能这么从心,结果杜英还是小觑了这些家伙转进的本事,一眨眼功夫就胜利转进陈留了。
偏生杜英麾下的兵马不过人家的零头,便是有一部分甲骑和甲士,也实在不敢直接拿出来追杀,毕竟没有那么多的步卒掩护两侧,甲骑冲出去不久就会变成活靶子。
所以杜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重新围困陈留去也。
杜英和青州军的点到为止,只要稍微有点儿战略常识的人,自然就能够察觉到不对。
青州军凭借此战表现出的对杜英和河洛军的忌惮不似作假,杜英按理说应该果断全军出击,趁着桓温带领主力还没有赶到,配合陈留守军干净利落的吃掉这一支前锋才是。
然而杜英并没有动,也任由他们在陈留城外筑垒。
这说明杜英也心虚,或者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没过几天,桓温带领数万主力抵达,似乎更是察觉到了杜英的色厉内荏,所以直接修筑酸枣等地的城防,意图借此切断枋头和南岸的联络,另外再次派军向虎牢关推进,俨然已经不觉得杜英会出关而战了。
这让杜英也只能站在虎牢关的城头向南望,期待能够听到苻黄眉的好消息。
其实家家都有难念的经,王猛和杜英如是,带领主力姗姗来迟的桓温亦然如是。
桓温之所以和前锋相隔这么长时间才抵达陈留,一开始拜荀羡和谢奕所赐,耽搁了两天。
慕容恪主动越过济水进攻睢阳,荀羡就地死守不退,慕容恪毫无进展,而谢奕则在成武方向上出击,几度越过济水和巨野泽,直接威胁青州腹地,迫使桓温不得不分兵防守,而且还劝动慕容虔带兵南下筑垒。
不要求慕容虔能够进攻谢奕,只要守住青州腹地、避免谢奕深入以扰袭粮仓和粮道就可以了。
慕容虔本来就已是无根漂萍,对此欣然答应,毕竟相比于王谢世家,他还是更看好桓温的,在不得罪世家的情况下,给桓温帮帮忙,到时候肯定也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结果万万没想到,河北生变的消息传来。
慕容垂和慕容德合兵一处并且直接击退了兴师问罪的桓云,这让慕容氏出身的将领和青州军之间的关系顿时变得复杂了起来。
慕容垂派遣南下的使者络绎不绝,偏生双方本就已经签订了协议,北路兵马的补给还要仰仗慕容垂让开道路,所以桓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惹得慕容恪和慕容虔在表面上甚是头疼。
至于这背地里又是作何感想,那就不得而知了。
慕容氏的为难还是一方面,青州军中将领以及地方文武官吏自然也开始紧张兮兮,谁知道什么时候,慕容恪和慕容虔就会欣然响应慕容垂,摇身一变又成了鲜卑燕国的大将,到时候这青州又是谁说了算?
所以无奈之下,桓温只能先顿兵青州,观望风向。
好在一方面琅琊王氏出面作保,证明慕容虔的清白——慕容虔的兵马粮草都仰仗于琅琊王氏的暗中支持,所以就算是想要扯起来鲜卑燕国的旗号,其麾下占据多数的汉人也不见得会响应。
以前的时候,北方的汉人归顺胡人是走投无路、别无选择。
而现在谁都能看出来,杜仲渊也好,桓元子或者朝廷也罢,现在正是汉人当家做主的时候,谁还愿意开倒车去跟着胡人打生打死?
所以慕容虔现在就是一个光杆司令而已,世家也只是仰仗于他的军事才能。
至于慕容恪这边,就属于死猪不怕开水烫了。
这些兵马摆在这里,大司马信得过则用,信不过就不用,也不妨猜一猜如果信不过的话,慕容恪又会做什么?
偏生桓温现在还真得需要用人挡住睢阳的两淮军,毕竟荀羡、谢奕,这放在哪里都是能独当一面的,桓温直扑陈留,则谁能挡住他们?
和他们拉锯日久、相互之间颇为了解的慕容恪自然是不二人选。
所以桓温也只能硬着头皮用慕容恪。
这就导致军中非议颇多,让桓温甚是头疼,每每想到此事,自己都忍不住埋怨一声,二弟在河北办事实在是不漂亮,惹得诸多隐忧。
再加上枋头那边也迟迟没有胜利的消息传来,甚至还进攻受挫,这更是让桓温恨不得直接去枋头城下把桓云和桓秀骂一顿。
但是在外人面前,他又必须喜怒不形于色,摆出来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
毕竟这种任用桓家亲属掌管军队的方式,本就在军中多有不满,只不过碍于桓温执意如此,再加上担心会被怀疑自己的忠诚,所以将领们多半都是敢怒不敢言,若是此时桓温的心态有所松动,下面人岂不是沸反盈天?
第一七五零章 桓豁的天大麻烦
桓豁能够早早地在桓家兄弟中脱颖而出,为仅次于桓温的方面重将,自然有其临机应变的手腕,绝非桓云这种一时无可用之人而被提拔上来的能比。
然而那幕僚沉吟少许,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其实明公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了,那使者进来后一路高喊信中内容,此时······恐怕军中、城内,很多人都知道了。”
桓豁一愣,急忙撕开信。
上面只有一行字:
来之易,去之难否?
登时,桓豁脸色大变。
他很清楚广陵城中的守军里面,有千余关中骑兵,而且是当初随着杜英南下的百战精锐。
这些骑兵放在青州军中绝对是能够独当一面、带出来一支精锐斥候小队的存在,所以桓豁其实也羡慕久矣,不过他心里也清楚,能够打造出来这么一把利刃,也是因为关中长期以来奉行精兵政策的结果,而显然这样的策略在大司马府这边并不适用。
军中将领的老龄化和思维僵化一直伴随着大司马府的军队,尤其是一些原本崭露头角却因为前面还有一些老一辈顶着而没有晋升途径的骨干力量都跑到关中那边去之后,大司马府军中这样的问题愈发严重。
桓温大肆提拔任用桓家子弟,自然也有这一份无奈在其中。
因此想要让这些思维僵化的老将们认可并且支持精兵简政,显然是不现实的。
更重要的是,一旦要裁减,这些老将们的部众、亲信、子弟等等,就算不会首当其冲,也难免会受到波及,因此这就直接触动了他们的利益,换而之,此时大司马府也是一个个将门军阀结合的产物,桓温更像是一个军阀头子,只不过其对军队的掌控力以及个人的威望,更胜过诸如两淮将门的掌舵人刘建等,......?
这也就让桓温至少在关键时候是可以一堂的。
不过军队臃肿自然也有臃肿的好处,至少现在桓豁不需要担心梁郡、历阳等地会直接失守,因为他仍然还在那里留了不少兵马,再配合上本地乡兵,还是有一战之力的,能够坚持到桓豁回去。
关键就在于,桓豁如何才能回去。
谢玄的这句话,明显是在告诉桓豁,这一千骑兵,或许守城不行,但是只要分散开来、四处出击,一定可以让桓豁不得安生。
偏偏桓豁手底下的骑兵基本都被抽调北上前往青州战场了,还真的对付不了这些关中轻骑。
因此从此地撤兵的路,定然是充满艰难险阻,再加上后方被偷袭的消息也肯定很难瞒得住,义阳和弋阳都没了消息,那么就意味着从淮东折返淮西和荆州的道路断绝。
桓豁军中士卒多半都是从荆州、淮西等地招募或者强拉的,军中士气必然受挫。
“传令,派出斥候探查沿途村寨、城镇,撤退不可操之过急,所到之处,务必安营扎寨,严加巡查,另外派人在军中宣扬我军已从荆州出发反攻,不日即可收复失地,莫要自乱军心。”桓豁沉声说道。
幕僚们面面相觑,现在荆州面临着巴蜀和南阳两个方向的威胁,就算是从牙缝里面挤恐怕也挤不出来多少兵马了,这个情况其实也不是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能够欺瞒这些大头兵多久。
其实想想就清楚,若荆州还有大军反攻,此时桓豁率军折返又为
了什么,尤其是广陵城都近在眼前了。
所以这善意的谎怕也只是聊胜于无。
桓豁显然也心知肚明,再加上敌情不明,随时有可能面临关中骑兵的袭扰,让他心情愈发烦闷,冷声说道:
“那广陵来的使者何在?”
进来通传的幕......?
僚无奈的说道:
“属下已着人安顿在营帐之中休息。”
看桓豁面色不善,幕僚赶忙又补充一句:
“明公,可莫要想着威逼利诱之,此人······属下之前在大司马座下听令的时候曾经见过,是辅国将军的亲信家臣,掾史也以叔伯称呼之。”
大司马府掾史郗超都如此尊重的家臣,那定然是和郗家无分彼此的铁杆亲信了。
桓豁就算是不看郗愔的面子,也得看郗超的面子。
大司马府上下都清楚,掾史一个人留在建康府龙潭虎穴之中,在朝堂上为大司马撑起了一片天,无论是拉拢朝臣还是维护大司马,郗超都做的无可挑剔,再加上其之前就是军中所敬佩的头号军师,地位崇高。
“谢家那小子,竟然连这一步都算到了么?”桓豁暗自磨牙,这种几乎所有节奏都被谢玄掌握的感觉,自然是很不爽的。
幕僚们相顾,唯有苦笑。
桓豁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谢玄对于他的算计,远不止于此。
他以为谢玄此时应该正在广陵城中,摩拳擦掌准备用分散开的骑兵好好报复一下其对淮东的清扫。
殊不知,在谢玄的心中,淮东的这些垃圾本来就没有什么利用价值,煽动他们乱起来,不过是借着他们的刀清扫本地的世家,而再让桓豁杀进来,则是借着桓豁的刀把这些垃圾都打扫干净。
两度借刀杀人,谢玄其实根本没有什么损失,而随着桓豁次第撤军,谢玄可以从容的接收一个干干净净、白茫茫一片的淮东,不过至少还有诸多本地流民百姓,这些是桓豁一开始没打算带走、而是用来开垦淮东,但是现在又因为撤退的时候需要保持战斗姿态而带不走的。
自然全部都便宜了谢玄。
也......?
好在这一场初夏的战斗,没有影响到春耕,也影响不到收获,也就是地里多了一些杂草,怕是会让收成打个折扣。
不过这又何妨,因为淮东吃饭的嘴,早就打了大折扣。
至于谢玄本人,早就已经带着八百骑兵乘船抵达了寿春,转而向西前往芍陂。
波光粼粼的芍陂湖边,谢玄见到了南下的苻黄眉。
“······也就是说,其实淮东根本没有多少兵马延缓桓豁的回援?”苻黄眉震惊于出现在眼前的谢玄。
谢玄笑着解释道:
“余大肆宣扬、恐吓之,然后也留了二百骑兵,配合上寿春、京口的一些新兵,隔三差五的扰袭一下桓豁,足以让桓豁全神戒备,不敢急行军回援了,再加上有水师帮衬,完全可以打一下换一个地方,让桓豁捉摸不透我军到底有多少人。”_&?
第一七五二章 和空气斗智斗勇
苻黄眉会意,桓豁现在肯定是步步为营、慢慢往回走。
然后桓豁就意识到,因为自己这样的部署,关中王师的袭扰没有效果,却迟迟未曾中断,显然还是在试探桓豁的虚实,且故意示弱以引诱桓豁主动出击或急行军返回淮西。
桓豁看在眼里,肯定是认为关中王师就在外侧虎视眈眈。
只要自己敢撒丫子跑,那关中骑兵定然如狼似虎的扑上来。
在两淮的原野上,上千骑兵突击一支行军中的成倍于己的步卒,也足够将其直接冲散,更何况桓豁现在麾下的兵马是散落在各处的,加起来有几万人不假,但桓豁的中军也只有不到万人,其余各处州郡的驻军更少,在没有汇聚起来之前,桓豁更是不敢冒险。
“看来桓豁是要和空气斗智斗勇几日了。”苻黄眉感慨。
“从其出兵淮东那一刻开始,就一直在和空气斗智斗勇。”谢玄笑道,“不过末将只是饵料,诱他上钩,现在侥幸全身而退,接下来收网还得看苻帅的。”
苻黄眉拍了拍谢玄的肩膀:
“好,现在看余的,不过未来啊,肯定是要看你们的了!能够把敌军以稳重著称的方面重将耍得团团转,此次尔为首功。”
“首功该是两淮水师的,机动灵活,全依赖他们,否则淮东水网密布,骑兵也不好走啊。”谢玄笑嘻嘻的回答,“末将对于这首功,倒是不贪图。”
苻黄眉一愣,旋即明白,谢玄是杜英的小舅子,如卫霍之于汉武,日后肯定是要重用的——当然现在让他守京口,何尝不是重用——所以这点儿变戏法似的功劳,不是实打实用人头和土地堆起来的战功,他还真的不在乎。
不如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嘉奖一下之前摇摆不定的两淮水师,让他们也能够尝到甜头,自然也就更愿意为都督府效命。
打量着谢玄,苻黄眉觉得自己看到了一个帅才的影子。
现在还是缺乏真正指挥大部队作战的经验而已。
倒是趁着这一次战事可以给谢玄一些机会,如果谢玄能够趁此机会有所成就,那到时候杜英和谢玄肯定都不会忽略自己的提携之功。
谢玄显然并没有想到这么多,看着宽阔的芍陂:
“这里便是苻帅选定的和桓豁决战之处?”
“既然两淮水师能够为我所用,又何必深入梁郡和历阳呢?在芍陂,才能够让水师发挥出来。”苻黄眉笑着说道,“不过贤侄倒是的确给余带来了一个麻烦,之前余以为桓豁会飞快回援,所以才把决战之处定在了这偏北的地方。”
说着,苻黄眉指了指身后:
“桓豁有必救之处,难免就会露出破绽,便是抓不住其破绽,如今余有河洛军主力在,也能立于不败之地。
但余所担心的,是枋头和虎牢,没有了河洛军,都督和刺史手中可用之兵,捉襟见肘啊。
所以必须要尽快解决掉桓豁才行,结果以现在桓豁的行军方式,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抵达这芍陂?”
谢玄压低声音说道:
“世上本就没有尽善尽美之事,鱼与熊掌不可兼得。所以想要在淮西胜的稳妥,也只能相信都督和刺史。
将军出征在外,当着眼身前,而非身后,不可因为身后之变而乱了阵脚。”
苻黄眉无奈,话虽这么说,但是就跟现在桓豁眼见得已经杀到了广陵城下却决定回军救援一样,任谁后方不稳,心里也要直打鼓。
不过好在谢玄的话还没有说完:
“既然大司马想要进攻虎牢和枋头,那我们不妨攻敌所必救。”
“荆州?”苻黄眉反应过来。
桓温军中的成分来源其实比较单一的,荆州人占据了主力,其中有有不少出身世家和将门的,所以荆州就是他们生身立命之根本,妻儿老小乃至整个满门上下、祖宗根基,都在荆州。
所以苻黄眉可以不管洛阳,因为他的家人还在长安,中间犹然还有能据六国数百年的崤函,但是荆州人不可能不管荆州之存亡。
这是桓温根本压不住的声音。
再加上杜英自始至终都打算从巴蜀出兵顺江而下,所以苻黄眉若是此时调转矛头向西进攻,则配合南阳的周隆、巴郡的毛穆之,三方夹击之势转眼就成。
不过苻黄眉也不可能带着全军杀过去,一方面荆州那边还有沔水天险,在沔水南北岸、大江南北岸都有森然壁垒,一时半刻根本打不进去,又是一场水磨工夫,另一方面这样就意味着苻黄眉选定的决战地点的改变,意味着水师可能丧失了作用,也意味着苻黄眉将要放弃以逸待劳的优势,和桓豁一前一后奔走在淮西大地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一场遭遇战。
还意味着,苻黄眉将会把寿春丢到脑后。
若是桓豁先来打寿春呢?
此时的桓豁说不定也已经急红了眼、也憋屈坏了。
他需要一场胜利在证明,兵马不多的寿春显然是不错的选择,哪里还顾得上其他?
再加上一路行军、一路收缩防御,说不定桓豁一直推进到寿春城下,方才得知原本在这个方向的关中主力已经跑了。
林林总总顾虑叠加在一起,苻黄眉自然不可轻动。
那么唯一的选择,就是分兵。
此时兵力雄厚的河洛军,又得到了许昌、颍川等地的郡兵补充,再加上寿春本地驻军,本来就是泰山压顶之势,分出去兵马只要不过万,那苻黄眉就能够保持绝对的优势,等桓豁上门挨揍。
既然谢玄提议,那这个分兵主将的人选,似乎也没得选了。
“贤侄认为,分兵多少?”苻黄眉不跟他含糊。
“八千。”谢玄果断的说道。
“怎么打?”
“往沔水打,往荆州深处打。”
“大司马真的会来么?”苻黄眉还是忍不住问一声,说到底这一支偏师的目的还是削减河北和河洛战场的压力。
“不见得会,大司马的手腕,别人不清楚,但余还是从小听阿爹说过的。十有八九是勘破我们的佯攻之后,用雷霆手段震慑军心。
不过就算大司马不来,其军心动摇,难免要瞻前顾后,不敢强攻,且也直接让荆州本地将吏与其产生间隙,甚至怀疑大司马在借刀杀人,铲除他们这些未来皇权的掣肘。
这就够了,说不定还能获取一些粮食和人丁。
第一七五三章 对关中军队的错误认知
苻黄眉明白了谢玄的意思,如今荆州富足,加上现在和青州之间粮道不通,粮食定然有屯储,
“因此我们怎么也不亏。”谢玄笑着,露出一口白牙。
看着胸有成竹的年轻人,苻黄眉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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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苻黄眉和谢玄看桓豁形如案板上鱼肉的时候,桓豁正在听取手下的汇报。
关于关中骑兵方位的汇报。
自从桓豁开拔向淮西撤退之后,关中骑兵已经出现了不止一次,如影随形。
只不过每一次出现的人数都不是非常多,几十人、上百人的那种,围绕着营寨兜兜转转,并不着急进攻,一旦荆州这边的骑兵和斥候前出,则立刻收兵撤退,看上去非常谨慎。
但关中骑兵越是谨慎,桓豁这边就越是不敢掉以轻心。
能够让一支在平原上来去如风的骑兵如此慎重,那唯一的可能似乎就是他们打算毕其功于一役,寻找到桓豁的破绽之后,一击破敌,而现在这些小队骑兵的主要作用就是探查桓豁的虚实。
所以桓豁也不得不张开更大的斥候网,把斥候都撒出去,详细的探查自己前方所要经过的一切山川河流,安营扎寨的时候也必须要把周边的土地全都“翻”一遍。
尤其是一些桥梁和码头,更是要寸土必争,毕竟关中王师的背后还有水师的支持,他们是可以选择一个小码头就把自己的骑兵转运上岸,也可以利用水路撤退的。
在河网密布的淮东,显然这防不胜防,但是桓豁必须要防。
他现在还不清楚有多少关中王师南下淮西,但是隐约也能够推测出,此时关中还可以拿得出手的兵马、出现在这里的兵马,无外乎南阳的郡兵或者河洛军。
前者的战斗力存疑,长期以来并没有参与过什么大规模战事,更何况荆州那边还紧紧盯着,自然不可能轻易调动。
至于后者,桓豁并不觉得关中有多大的胆量能够在杜英还在河洛的时候,把河洛军的主力直接调动到淮西,而且以大司马府长期以来对河洛军以及其主帅苻黄眉的消息搜集表明,苻黄眉的性格稳重少变,再加上其氐人降将的身份,更是注定了有些事他就算是想做也得掂量掂量风险以及是不是能够得到信任。
因此河洛军全军南下的可能性并不大。
在这里,桓豁显然还是忽略了权翼等人的存在,或者准确说是忽略了长期以来杜英苦心孤诣要建立的参谋体系的存在。
在大司马府军中,主帅显然还是有着一言九鼎的权力,幕僚们的存在只是给主帅提供一些思考方向,或者在主帅自己没有了主见的情况下及时给予帮助,但是并不能对主帅的战略制定起到决定性的作用。
但是在关中王师里,主帅的战略部署一定是要通过参谋司的讨论和推演的,而在制定战略和战术计划之前,主帅也是必然要参考参谋司所提交的方案以及提供的最新情报。
可以说主将在关中军队里,很难,也不可能做到一言堂,其不能忽视参谋以及司马、长史等副手的建议。
此次河洛军全军南下,本来就是权翼和参谋司上下共同讨论之后的结果,最终提交给苻黄眉,苻黄眉还是稍有些犹豫,但当杜英点头首肯、权翼已经开始上下忙活之后,其最终下定了决心。
如果单单是让苻黄眉自己来做出这样的决定,那恐怕很抱歉,这的确不是苻黄眉一贯的行事风格,但是还有权翼和整个参谋司在其背后运作,所以苻黄眉完全可以展现出来另一种风格。
这是桓豁所没有料到的。
和桓豁的个人能力无关,而和关中都督府长期以来坚持不懈推行的军制改革根本没有引起大司马府,或者准确说天下绝大多数势力的重视有关。
这其实也不怪大司马府的情报消息不佳或者没有眼光,而是因为杜英主政关中以来,所推行的新政举措实在是太多了,多到眼花缭乱,直接把整个既有的制度全部都推翻了。
世人讨论最多的,显然还是关中的人才选拔、税收、重新分配耕地、重新制定税法和律法等等,毕竟在之前的世界中,无论在哪个地方,世家都扮演了不可替代的角色,而杜英现在所建立的政权,基本上和世家没有什么关系,这自然就会让人们把注意力都放在了杜英和世家之间的斗争上。
从经济到道义,再到武力,可以说长久以来,杜英最大的敌人其实并不是胡人,也不是诸如桓温这种当世枭雄,而是世家。
在胡人,在桓温的背后站着的,何尝不是世家?
在这些举措之中,对于军队的改组重编就显得理所当然、没有那么离谱和颠覆认知了,因此也就自然不会有人关注于此,只当是杜英为了消除世家在军队中的影响并且扶持自己的亲信上位而进行的清洗而已,这也是历朝历代的常规操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在这些想法和忽视的加持下,桓豁自然不会认为河洛军会南下,也就仍然坚持认为在两淮,并没有真正能够阻挡自己的力量,无论是谢玄在淮东搞事情,还是河洛军抽调一部分兵马南下,都是为了把自己困在两淮,避免北上河洛。
而事实上,桓豁并没有多少北上河洛、增援桓温的意图,因为桓温手里握着的可是其半生转战积攒下来的重兵集团,而对面的杜英却是分兵而战,桓温如何打不过杜英呢?
桓豁主要的任务就是守住两淮的粮道,确保本地的梁郡、历阳以及荆州的侧翼不会受到威胁。
如今粮道被破坏,桓豁就来淮东重建粮道,而淮西有敌军来,那桓豁就去淮西驱逐敌军,他只需要和关中王师周旋、尽可能的拖住关中王师就可以了,这也是现在桓豁不是很着急的原因。
不过淮东这边的确有些麻烦······
“报,是掾史的消息。”一名幕僚疾步而来。
能在大司马府被称为掾史的,只有郗超了。
桓豁急忙打开看,原来是郗超已得知郗家的家臣作为使者前来,被毫发无损放了回去,所以表示感谢,同时还提醒桓豁,朝廷已经敲定了淮东官吏的名单,皇室和江左世家的人充盈其中,只有广陵郡的郡守被关中都督府拿下了。
第一七五四章 风多杂鼓声
这倒是在桓豁的意料之外,关中人竟然这么大方?
而这大方的背后,自然是关中给予了皇室和世家甜头,后两者便是不会帮着关中对付桓豁,也定然会选择袖手旁观了,尤其是现在是桓豁处于优势,皇室和世家说不定还真的会有点儿表示。
不过郗超在信上又补充了一句,世家和皇室之最终目的、最大敌人,还是关中都督府,所以这点儿小恩小惠显然还不足以、也不可能扭转他们的立场。
因此只要大司马府这边愿意让利的话,那么其实淮东的粮道还是可以谈的,江左世家和皇室比谁都愿意看到大司马能够粮草充足、和杜英斗一个你死我活。
尤其是现在桓温逢战必缺粮的魔咒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因此其实皇室和世家对于桓温能不能拿下杜英,的确有点儿不看好。
至于如何让利,郗超没有说,桓豁却也能够猜测个七七八八,估计是要把历阳或者梁郡的一部分掌控权让出去。
历阳和建康府隔江相望,是朝廷南渡之后在兹念兹之地,朝廷最重视的便是历阳防务,且又有之前历阳苏峻作乱的前车之鉴,如今自然是十足的不愿意大司马府的力量盘踞在历阳。
又或者是姑孰······
不过不管是其中哪一个,至少现在桓豁稍稍宽心了,能够按照如今他的设想,按部就班的向前推进。
就在此时,外面骤然响起战鼓的声音。
整个中军大帐中都为之一静。
旋即众人纷纷奔出去。
“敌袭,敌袭!”凄厉的呼喊声夹杂在鼓声中,而桓豁向北侧看去,“何来敌袭?”
“这不只是咱们的鼓声!”有人回应。
桓豁细细听去,方才意识到,鼓声的确是从营寨不远处的一座小山坡后传来的,而营寨中的鼓声显然是跟着那鼓声而起,一开始的时候大概擂鼓的士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前方哨探发现了敌情,急忙也跟着擂鼓,后来发现这鼓声不是自己人敲得,自然而然认为是敌人在发动进攻,因此非但没有停下来,反而加快了速度。
“咚咚”的鼓声里甚至还能听到风的呼啸,风声中似乎还夹杂着阵阵马蹄声。
“关中骑兵?”桓豁也一下子紧张了起来,他没有料到关中人竟然在此时选择对牢固的营寨发起进攻。
为什么,又凭什么?
远远地,小山上,真的有几个黑点在挪动,旋即旗帜舞动,整个大地似乎都在随之颤抖。
休息之中的淮西士卒惊慌的冲上营垒。
桓豁则觉得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除非是谢玄晕了头,否则现在进攻岂不是自讨苦吃?
他忙不迭的爬上望楼,只是往北一看,便一拍栏杆:
“谁让他们擂鼓的?!传令,全部停止擂鼓!”
望楼上的旗帜摇晃,鼓声次第平息,而营垒上攥紧了兵刃、紧张兮兮的淮西将士们,面面相觑。
从桓豁这个角度看过去,整个北方,哪里有关中骑兵的影子?
也就是山坡上那几个人而已。
旋即令旗再次变动,荆州骑兵出击,桓豁军中也就只有百余名骑兵,但是这些骑兵将信将疑的冲击山坡的时候,那几个黑影调转马头就跑。
登时,营寨里的淮西士卒们一阵无语,旋即在心中都忍不住大骂,到底是哪个混蛋,竟然这般大张旗鼓,明摆着对方就是疑兵劳师之计。
士卒们骂骂咧咧的声音,压盖住了鼓声的余韵,一时甚嚣尘上。
不过桓豁并没有阻止他们,甚至还对着几个想要行动的幕僚摆了摆手。
自从广陵城撤退之后,桓豁每一步都走的很扎实,而这意味着士卒们每天都需要重新修筑营垒、挖掘壕沟。
虽然每天走的距离不远,但是这也都是实打实的体力活啊,若不是桓豁每次都直接挽着袖子和将士们一起干,再加上关中骑兵的存在的确如同黑影一样笼罩在所有人的头顶上,恐怕下面人早就已经怨声载道了。
长此以往,士卒们的疲敝自然是避免不了的。
而现在关中骑兵不去折腾桓豁的斥候了,又换着花样直接派小队人马潜伏到营寨眼皮子底下,开始直接折腾桓豁主力。
今日来一次,明日来一次,桓豁甚至还隐隐觉得,晚上可能也少不了。
这无疑将会让淮西士卒昼夜难眠、越来越疲惫。
而且这种类似于烽火戏诸侯的袭扰,久而久之,士卒们也会逐渐放松戒备,再难听从桓豁的严苛军令。
那个时候,恐怕才是谢玄发动致命一击的时候。
幕僚们也都隐约意识到了个中危险,所以纷纷看向桓豁,有人已经忍不住建议道:
“若是一直如此,至少十日才能折返梁郡,再加上还需要收拢接应其余各部兵马,耗费半月以上,将士疲惫、物件辎重消耗诸多,还有可能冒着被关中骑兵偷袭之风险,且就算是抵达梁郡,也不得不尽快北上进攻南下的关中军队。
所以属下认为,还不如直接急行军前往梁郡,只不过大军行进之前,先派遣精锐分别抢占道路沿线高处,以为戒备,便是敌军真的来袭,也不见得就能够击溃我军。”
越是觉得自己目前所走的路充满风险和困难,越是觉得旁边的路会更加轻松,这种想当然的心态,人皆有之,只不过此时被关中骑兵一搅和,联想到未来可能永无宁日,所以这种心态就会被放大。
幕僚们都属于还知晓局势且理智的,尚且如此,士卒们的心中只怕会想的更深入一些,进而更加动摇军心。
所以有所改变,已经是迫在眉睫的。
桓豁也没有想到自己方才还坚定信心要推行的策略,竟然这转眼功夫就被要推翻了,皱了皱眉:
“先行两日,再观其变。”
幕僚们对视一眼,也都知道再劝无益,纷纷拱手应诺。
————————-
桓豁犹豫不定、静观其变的这两日,自然也是让苻黄眉最煎熬的两日。
谢玄已经率军前往义阳,意图和南阳守军配合进攻沔水,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
但北方的战报一封又一封,虽然在其中,杜英并没有表示事态紧急,并且还让苻黄眉着眼两淮、稳中求胜,但是根据这些公开传递的战报上的敌我位置变化,苻黄眉也能够看得出来,桓温大军主力,距离虎牢关已近在咫尺。
第一七五五章 龟缩入梁郡
显然桓温察觉到了什么,并且打算放弃陈留以及更后方的睢阳,直接来寻杜英的麻烦。
这更是让苻黄眉心急如焚,已经很难再稳坐中军帐,每日在辕门下徘徊,只是盼望着斥候能早些带来好消息。
毕竟让都督身处险境,还拿不下桓豁的话,苻黄眉的罪过可就大了。
奈何前方的历阳、梁郡等地都是桓豁长久经营,城高池深,苻黄眉还不能强攻,只能在芍陂静静地等。
可是现在桓豁的行军速度,和爬似乎也没啥区别,苻黄眉又怎能不急上加急?
以至于前来拜访苻黄眉的郗恢,看到这一幕,无奈打趣道:
“苻帅似已成望夫石矣。”
郗恢的到来,苻黄眉倒是并不惊讶,因为苻黄眉自始至终都没有打算向桓豁隐瞒自己的军队位置,再加上寿春的特殊地位,所以桓豁肯定不会放着苻黄眉不来打,转而去进攻寿春。
且寿春的兵马拢共就那么多,就作战而,寿春守将诸葛侃显然也是比郗恢更加称职的存在,所以郗恢本人在不在寿春,其实并没有什么差别。
对于郗恢的打趣,苻黄眉没有生气,反而开玩笑似的说道:
“若是真的能够把桓豁盼来,便是成了望夫石又如何?”
“此地离得开别人,可离不开苻帅。”郗恢回应一声,接着问道,“合肥和庐江那边可有什么动静传来?”
“暂时还无,只是坚壁清野,所以余也并未坚持继续南下进攻这两座坚城。”苻黄眉缓缓说道,“不过其中守军估计也消停不了两天了,因为我军偏师已由义阳直插江夏,荆州那边肯定会着急忙慌的要求守军尽快包抄我偏师之后路。”
“有谢玄那小子在,还不知道是谁包抄谁呢。”郗恢双手插在袖子......?
里,语气凉凉。
大家都是都督的舅子,结果谢玄允文允武,而自己显然只适合当一个文官,差距那么大,郗恢自然说话没好气,不过都是过命的交情,对谢玄他也是敬佩更多一些。
还不等苻黄眉开口,一名参谋疾步走过来:
“将军,将军!桓豁动了,其将步步为营改为急行军,一日之内就会抵达梁郡!”
苻黄眉和郗恢都是眼前一亮,可算是来了······
参谋则补充道:
“我军轻骑趁此机会,烧掉了桓豁的半数粮草辎重,再加上连续不断的疲兵之策,桓豁军中上下定然是人心俱疲。”
苻黄眉忍不住感慨道:
“不是只留下了两百骑兵么,竟然还能取得如此战果?”
参谋挠了挠头,大概是因为桓豁比较菜?
郗恢则在旁边解释道:
“苻帅站在高处俯瞰全局,自然是知道缀在敌军后面的只有两百骑兵,但是很显然在桓豁麾下将士的认知之中,应该是至少千余骑兵。
所以当我军发起进攻的时候,因为桓豁的急行军而失去掩护的辎重队伍一触即溃,在情理之中,毕竟谁也不愿意面对骑兵的突进,更不要说桓豁把他们甩在后面,明摆着就是要放弃辎重粮草、抵达梁郡之后再做补充了。
也因此,在桓豁看来,这些损失大概也是可以接受的,说
不定都不会去探查到底有多少我军骑兵发起了进攻。”
苻黄眉微微颔首,谢玄的确把“先入为主”这一手玩到了极致,若是桓豁知道自己自始至终都被两百骑兵追的上天入地、紧张兮兮,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突然,苻黄眉想到了什么。
郗恢也同时看过来。
桓豁的辎重粮草损失半数,士卒更是......?
疲惫不堪,其折返梁郡之后,第一时间做的肯定还是休整队伍,并且探查关中军队的位置和底细,说不定并不会着急开拔。
且若是意识到苻黄眉这里所带领的甚至还是河洛军的主力,桓豁更得掂量掂量自己到底有多少本钱去和苻黄眉硬碰硬。
淮西粮道的暂时断绝,总好过直接带着疲惫的淮西兵马主力直接撞上南墙。
选择损失小且更稳妥的那条路,一直以来都是桓豁的行事风格,看其之前的步步为营就能知道。
因此别看桓豁是急行军直接一头扎进了梁郡,但实际上等他再接应、收拢各路兵马,整顿军队,少说也要有半个月过去了。
现在的苻黄眉,哪里还有资格等半个月?
洛阳怕都已经被桓温拿下了。
苻黄眉沉声说道:
“看来必须要逼迫桓豁出城了,这事大概你们更擅长一些。”
郗恢笑了笑,自然不会推辞:
“愿为苻帅分忧。”
——————————
进入梁郡的桓豁,的确是松了一口气,在淮东这一路走来的提心吊胆,任何人的体会可能都比不上桓豁这个大军主帅来的深切。
而且好消息还在不断传来,先是这些关中骑兵见好就收,没有再去袭扰从其余州县撤退的淮西士卒——实际上是因为拢共二百骑兵,从一开始谢玄就没有打算让他们再分兵,那样虚虚实实就全部变成虚的了,反而很容易被人识破。
相反,至少现在这两百骑兵还是发动了一次真正的进攻,并且有所斩获,因此饶是桓豁麾下一样有不少幕僚和将领隐隐约约感觉不对劲,却没有人贸然开口提醒。
原因无他,若是数万大军被两百骑兵追的慌乱难堪,甚至最后粮秣辎重还损失了不少,撤军都差点儿变成了溃逃......?
,那说出去岂不是太丢人现眼了?
若是这件事被传出去,更是在狠狠的打脸。
因此在潜意识中他们也都在暗示自己,这不是真的。
除此之外的好消息,便是郗超已经和皇室、江左世家接触,大司马府这边愿意让出姑孰,屯驻在姑孰的兵马撤退到江对岸的历阳,由朝廷委派官员接管这些建康西部门户。
皇室自然是大喜过望,毕竟桓温每次都以姑孰为跳板,提兵上建康,因此在皇室的眼中,姑孰和京口这一左一右,简直就是眼中钉,现在总算是解决了姑孰,那么只要再解决京口,整个江左至少又在皇室和江左世家的掌控之下了。
江左世家再怎么蚕食、操控皇权,但还是会维持司马氏的地位,司马氏就是傀儡,也是傀儡皇帝。
但是桓温和杜英这两个人,那是奔着司马氏的江山来的。
所以孰轻孰重、此时应该先团结谁,皇室还是能算得清。_&?
第一七五六章 盛怒再兴兵
当然,其实对大司马府来说,以姑孰换来淮东粮道的延续,并不是一个亏本生意。
一来自然是让此次淮东之战造成的影响降低到最小,仍然能够持续保证对青州的粮草供应,而且皇室和江左世家光明正大的入局——在此之前其实淮东粮道之中也有不少粮食来自江左,否则从荆州万里迢迢转运粮食,路上的损失就不计其数,因此荆州的粮食一方面运到了江左售卖,弥补江左粮食的亏空,一方面作为这条粮道的掩护。
而现在世家和皇室已经派人进驻这些州县,这条粮道却还能维持,那几乎就等于是在公开表示这两者正在给青州提供支持了,自然也就等于把世家和皇室推到了关中的对立面。
二来则是因为这样能够让皇室和世家的注意力一下子落在了京口身上,只有拿到了姑孰,才能让他们觉得京口的存在是多么的刺眼,因此这种不完美更会驱动着他们想要尽快拿下京口。
这无疑又会加剧其与关中都督府之间的矛盾对立。
“京口的谢玄不好好在江南待着,偏生要跑到淮东来给我们添堵,这也算是礼尚往来了。”一名幕僚兴高采烈地说道。
而看着舆图的桓豁,却并没有那么高兴。
进了梁郡只是代表着从淮东的撤退圆满结束了。
但是桓豁一直都觉得哪里不对劲,明明自己是以精兵悍将为前驱,横扫淮东,但是最后竟然会如此狼狈的从淮东跑出来,损失了不少粮秣不说,士气也跟着低落,而且更重要的是,按理说敌人的数量根本不比自己多,且甚至到最后,大多数的淮西将士们都没有看到关中的骑兵长什么样。
这一战几乎就是在被谢玄牵着鼻子走,一切似乎都在谢玄的安排之中,看上去是平定了淮东,但关中王师又何尝有什么损失呢?
甚至他们还顺理成章的接管了广陵郡,在淮东同样有了立足点,明明是赚了的。
既然如此,而桓豁,则更像是千里迢迢帮着谢玄把淮东打扫干净,那些因为谢玄麾下兵马数量少而不好分兵对付的匪寇流民,现在都没了踪影,谢玄可以从容的发展建设广陵城,并且把这里打造成两淮水师的新据点,和京口连成一片。
想明白谢玄的种种借刀杀人之举后,桓豁心里自然是憋屈郁闷的。
再加上现在不知道当面的敌军到底还有多少,他又如何笑得出来?
“将军,不好了!”一道声音骤然打破了议事堂上相对开心的气氛,“最新的《寿春日报》,将军务必过目,我们之前都让谢玄那小子给耍了!”
“谢玄”这两个字,一下子刺入了桓豁的心头,他转身劈手夺过来报纸,匆匆看过去,而旁边已经响起此起彼伏的惊呼声——那幕僚拿过来的报纸也不止一份。
至于原因,报纸的标题已经阐释的很清楚:
我军两百轻骑戏耍桓豁之始末。
桓豁咬着牙、一声不吭的往下看,文章用诙谐的语气解释了两百骑兵是如何时而分散、时而聚合,时而声东击西、时而避实就虚,最终吓得桓豁奔逃,斩获颇丰的整个过程。
在对战事过程的宣传中,双方各执一词,本来就是很常见的情况。
而此时看着报纸的众人,却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因为作为亲历者,他们很清楚,这一篇报道并没有多少夸大其词的地方,基本做到了尊重事实。
而事实······就是这么离谱。
上万大军被两百骑兵撵着跑了一路,疑神疑鬼,最后还被人家薅了一把。
短暂的惊讶和议论之后,幕僚们下意识的收住声音,因为他们忽然意识到,桓豁一直一言未发。
在寂静之中,桓豁缓缓合上报纸,紧接着重重拍在桌子上:
“谢玄!!!”
他暴怒的喊道:
“此奇耻大辱也,将令余一生为人耻笑!”
桓豁征战至今,一直慎重求稳,所为的不就是不争功也不犯错么?
结果没有想到,自己的谨慎反倒是被谢玄利用,虽然最后的损失并不大,但是这确实是赤果果的戏弄。
而且······说损失不大也不太合适,因为真正损失的不是士卒和物资,而是士气。
被敌人这么一嘲弄,就像是一把把刀直接扎在心头上。
士卒们回想前几日的如履薄冰,回想每天都在拼了命的挖掘壕沟,就是为了防范两百骑兵,会觉得又羞又气,更会觉得桓豁这个主帅实在是无能。
再加上义阳等地失守,甚至荆州都面临进攻已经不是什么秘密,在报纸上都有报道,因此士气低落、军心动摇,是必然会发生的。
且桓豁打算在梁郡休整,在军事行家来看,这是情理之中的,但是让将士们来看,显然这是桓豁露怯了,不敢出城了。
数万人,被两百骑兵堵在梁郡,这不是更深的耻辱么?
幕僚们皆看向桓豁,事到如今,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放弃休整,尽快集结兵力向寿春、芍陂方向移动,现在哨骑已经探查到那边有关中军队活动的迹象。
只有尽快击破这一支南下的关中军队,稳定整个淮西,才是回复士气、重建威信的唯一办法,事情越是拖延下去,关中的报纸越是会火力全开、肆意嘲讽,对于军心更是进一步打击。
桓豁也明白这一点,沉声说道:
“抓紧整肃军队、统计粮秣器械,斥候尽快寻找敌军踪迹。敌河洛军不可能倾巢南下,因此顶多是一支万人的偏师,不,万人可能都够呛,否则早就已经来进攻合肥和庐江了,不可能盘桓在寿春。
因此我军主动进攻,照样能够将其驱散,何惧之有?”
几个冷静的幕僚还觉得这其中会不会有关中的阴谋,否则怎么看都觉得关中的这篇文章也有挑唆桓豁北上的意图在。
不过看桓豁此时的态度,说什么都没用了。
一个生性稳重之人一旦生气,那就是真的怒火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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报纸上这样的无情嘲讽,自然是郗恢的手笔。
武能杀人,文能诛心。
郗恢在欺负桓豁这个老实人方面,自然是手到擒来。
此时他正坐在书房中,吹了吹纸上的墨迹,然后递给旁边的诸葛侃:
“如何?”
诸葛侃定睛看去:
淮东之战的结果告诉我们,一切大司马府势力都是纸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