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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七二五章 人心向背,从不在此

    然而杜英并没有很担心的样子,他缓缓说道:

    “人心向背,从来不是报纸上喊几句口号就能真正影响的。

    关中新政落脚之处,永远都是百姓需要的是什么,所以百姓只要真正处于关中新政之下,就知道自己之前所了解的信息是多么的荒谬,而且这种强烈的反差只会导致他们对世家也好、大司马府也罢,失去最基本的信任。

    日后便是还有世家和大司马府的余孽想要作祟,也已经没有他们的野心滋生的土壤了。”

    新安公主若有所思。

    舆论战就算是打的再怎么激烈,说到底还是要看最终是怎么落实的。

    华夏的百姓,从来都是务实派。

    哪怕是社会上层的风气再怎么飘忽,整日里坐而论道,讨论一些玄之又玄的东西,总还是要吃喝拉撒的,因此底层的思想永远都会是“面朝黄土背朝天”,脚踏实地。

    否则也支撑不起来虚无缥缈的上层。

    “世家高门一直在宣讲玄学,意图探索天地之奥妙、道法之自然。”新安公主喃喃说道,“讲求的是念头通达、道理鲜明,想要做的是‘言辞可伤人’,但是他们却从来没有意识到,这一套或许并不能为百姓所理解和接受。”

    杜英笑了笑:

    “和汉家百姓谈虚的,都没有用,谁能真正带来好处,而且既是眼前的好处,还有未来的好处,那么谁就能尽收民心。

    秦朝之亡,在于只着眼未来,如今余能够夯实基础,又能够目向千秋,何愁百姓不归心?”

    伸手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些报纸,杜英接着说道:

    “此无非一时之聒噪尔。”

    不过他话锋一转:

    “但不管怎么说,在背地里这般诽谤,还是惹人厌烦。这笔账,余先记下了。”

    新安公主看着他,突然笑了出来。

    “怎么了?”杜英问。

    “夫君说来说去,绕一圈,说到底自己在心中也不可能毫无芥蒂,直接释怀。”新安公主掩唇说道。

    “余又不是仙人,怎么还能没有点儿脾气呢?”杜英哈哈笑道。

    “但是夫君未来是要成为帝王的人,帝王者,天子也,喜怒不形于色,否则很容易便兴起大狱、搜捕九族而天下缟素。”新安公主缓缓说道,同时还不忘偷眼看向杜英,似乎也在担心自己说的太过了而惹得杜英的不满。

    杜英却笑道:

    “帝王也是人啊,你看看,余不是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人么?殿下也是和为夫在一个床上打滚的,咱们知根知底,为夫到底能不能沟通天地而为天之子,难道殿下不清楚?

    你这般说法,直接把家父从地上弄到天上去了,小心家父从凉州跑过来打你啊。”

    新安公主愣了愣,出乎意料,但是结合杜英的一贯性情,这样的回答又在情理之中。

    她试探着问道:

    “现在的夫君,是郡公,是都督,又如何能说未来成为皇帝的时候就不会改变呢?”

    “就那么希望余变得冷酷无情?”杜英哭笑不得。

    新安公主摇了摇头:

    “妾身自然是不想的,但是人总归是会改变。

    夫君如今与人亲善,妾身等如沐春风,想来夫君麾下的文武属臣亦然如此,谁又愿意和主上保持距离而事事处处都需要揣摩猜测主上心思呢?这样也很累的。

    但是······古往今来的帝王,没有夫君这个样子的······”

    杜英登时反应过来,这样的问题,恐怕不只是存在于新安公主的心中,麾下众人谁没有这样的隐忧?

    只不过他们说不出口罢了。

    这隐忧解释起来也很简单,现在杜英和大家没大没小的,若是以后杜英登基了,大家应该如何把持好这个尺度?

    万一到时候的杜英没有了这般兴趣爱好,自视甚高,又或者杜英只允许自己单方面的这样去亲近臣子而不期望臣子无视自己的至高无上,那么说不定就是“目无君上、触犯天颜”这样的罪名扣下来。

    这是要杀头的!

    杜英无奈的笑了笑:

    “关中新政是独一无二的关中新政,都督府亦然是独一无二的都督府,每个人都与众不同,那么杜某又为什么要和以前的某些帝王相同呢?

    既然一切都突出一个新字,那么余也会开一些事之先河。新朝总要有新气象嘛!”

    “新朝可不长久。”新安公主嘟囔一声。

    王莽的新朝,可都不被史学家们认可的,是正儿八经的伪朝。

    杜英瞪了她一眼。

    玩谐音梗是要扣钱的。

    不过新安公主也等于是在借此提醒杜英,王莽建立新朝的时候,呼啦啦推行了诸多政策,最终倒施逆行,为天下围攻。

    如今杜英也在大刀阔斧的改革旧制,王莽的新朝也的确算前车之鉴。

    “夫君不会变成你们担心的那个样子。”此时,一道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原来是枕在杜英的膝上睡过去的郗道茂,“你们说话声这般大,着实是扰人清梦。”

    说着,她坐了起来,靠在杜英的肩头,感受到杜英的目光不由自主的飘落在,顺着半散开的衣襟投射进来,郗道茂无奈的笑道:

    “这哪有几分帝王模样?简直是一匹垂涎羊羔的饿狼。”

    “夫人是羊羔?”杜英问,“余看这个说法不妥,应当是榨人的女妖。”

    郗道茂本就脸皮薄,挑衅两句也就算了,哪能和杜英斗个旗鼓相当,当即坐直了,整理衣衫,同时解释方才自己所言:

    “夫君之志向,在天下大同,在垂拱而治,这是过往帝王就算是想也没有能够实现的。

    若不是为了能够从下而上的实现这一切,而不是等到身居高位了之后再去捡拾初心,恐怕夫君早就已经一步登天了。

    天下正统固然在南,可是北方又有几人还承认正统?百姓才不会在乎夫君到底是大晋的忠臣还是北方的天王呢。

    他一切都在从底层开始,就是为了能够和过往的那些人不一样。”

    杜英眼前一亮,万万没想到,一向少言寡语脸皮薄的郗道茂,现在竟然也能够看得这么清楚了。

    果然真正投身于政务的处理,了解,不,准确说应该是全面投入于天下大事的之中,对于一个人的磨砺是不可估量的。

    杜英敢保证,即使是在此时的都督府内,如郗道茂这般看得透彻的、看懂杜英之所求的,估计也没有几个。

第一七二六章 苻黄眉南下

    当然这也有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嫌疑,但终归个人的思想变化和顿悟,本就是自我的提升、身边人的影响和历史的进程共同影响的一场造化。

    “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杜英感慨。

    郗道茂瞥了他一眼,悠悠然说道:

    “除此之外,也是因为以夫君的性情,若真做了那高高在上、一切都讲究礼法约束,与天地沟通而无人情的帝王,又如何能恬着脸拉着几位姊妹携手登榻?”

    “噗!”正举杯喝水的新安公主,喷了杜英一身。

    杜英瞪了她一眼,新安公主却笑哈哈的浑不在意。

    反正夫君又不可能吃了她,便是要吃也不会在这里······

    新安公主看了看刚刚还成为了战场的桌子,警醒并且担忧。

    不过杜英也并没有真的有连吃两顿的动力,从蜀中千里奔波而来,一路上几乎都没有好好休息,他也不是铁打的,方才和郗道茂见面,那是久别情深、难以自制。

    郗道茂拿着手绢为杜英擦拭,而杜英指着新安公主,佯装生气:

    “看看茂儿再看看你,既没有当朝公主的模样,也没有贤妻良母的觉悟!”

    新安公主不以为忤,撑着桌子向前凑了凑,笑盈盈的说道:

    “是是是,妾身处处都比不上郗姊姊。那又如何,夫君爱要不要!”

    杜英吹胡子瞪眼,无可奈何。

    郗道茂刚想要劝两句,便听到新安公主不知死活的又补充了一句:

    “而且呀,惹人发笑的明明就是茂儿姊姊,夫君怎能只怪罪妾身呢?”

    郗道茂登时柳眉倒竖,也盯着她。

    被两个人这么一看,新安公主也只好举手投降:

    “我错了。”

    毫不拖泥带水。

    杜英和郗道茂忍不住对视一眼,对于她这样又菜又爱玩的表现,也只能付之一笑。

    ————————-

    正如苻黄眉所言,其实早在杜英从巴蜀动身的时候,河洛这边就已经商议出了想要直接出兵南下淮西的策略。

    为此,权翼还专门走了一趟睢阳,确保睢阳方向上的谢奕和荀羡这两个军中大佬能够理解并且配合他们的行动。

    但是定策并且做好一切准备是一方面,是为将者应该提前做到的,而这个策略到底应不应该实施则是另一方面,应该是留给最高决策者来判断的,毕竟这并不是一场战术甚至战役级别的行动,而是可以直接上升为战略层次的行动,其所牵动的本来就是整个北方和东方战场。

    青州、河洛和两淮,甚至江左的关中王师都要参与到这场行动中来。

    苻黄眉制定了策略,那是他履行了职责,而他不贸然行动,则是对杜英的忠诚。

    杜英点头了,苻黄眉当即率军南下。

    此时,淮东已经开战,桓豁的去向将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决定,若是苻黄眉前进的太快,那么桓豁还没有来得及动身就已经知道苻黄眉南下,自然不会再行动;而如果苻黄眉前进的太慢,那么桓豁自然能够收拾了淮东,再折返回来对付他。

    如今这个时间点,恰到好处。

    但是这个空窗期能够持续多久,恐怕也要看两淮的关中王师能够坚持多久。

    说实话,河洛这边对于两淮王师那点儿人手并没有太大的信心,他们本来就是一颗钉子,不是一面盾牌。

    所以苻黄眉的行动也非常匆忙,连夜收拾行装出发,好在粮秣器械早就已经准备妥当,有一部分甚至已经分批次提前向南转运,再加上这两年许昌、颍川等地没有战事,又是比洛阳人口还要更多、相对底子更厚的地方,所以粮秣这方面倒是不用担心。

    杜英赶来送行的时候,明月高悬,黑夜之中一支支队伍正向南快速开进,火把不多以免暴露行踪,明亮的月色也足够为他们照亮前路。

    苻黄眉带着亲卫骑在队伍的前军和后卫来回奔走,或是催促士卒,或是审视有无队形散乱,即使是在自家地盘上行军,苻黄眉也保持最高的戒备。

    杜英的到来,倒是在苻黄眉的意料之外。

    都督前来送行,这是苻黄眉本来就没有设计的环节。

    此次南下,最重要的就是能出其不意。

    如今正是双方都派遣了大量探子相互试探对方虚实的时候,六扇门和军中的斥候这几天为了防范大司马府的密谍,忙的不可开交。

    因此现在黑夜之中犹然还不知道是不是有眼睛正在悄然窥视着一切。

    杜英的到来,显然很容易引起军中上下的骚动,将士们见到都督亲临怎么可能不激动?

    而这样热闹一起,自然更容易引人瞩目。

    不过杜英还是来了,当然,杜英也尊重苻黄眉的计划,他勒马在不远处的一处小山坡上,静静看着漆黑的队伍向南挺进,并没有露面。

    苻黄眉匆匆赶来:

    “参见都督,属下甲胄在······”

    “俗礼免了吧。”杜英沉声说道,“最新收到的消息,大司马率军开拔了,将出青州。”

    “所向何处?”苻黄眉一惊。

    “兵分两路,一路指向陈留,一路则在青州便跨过大河,向清河郡行进。”杜英回答。

    苻黄眉倒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双方剑拔弩张之际,桓温完全没有必要再去招惹清河郡的慕容垂和本地世家,其前往清河,只能说明其有过清河的必须之处。

    那么定然是为了沿河直攻枋头,从济南郡到枋头的路途上,北侧有清河郡守着,的确容易被人卡住咽喉,所以先打清河郡在情理之中。”

    杜英微微颔首,他也是类似的判断:

    “所以陈留这方向上很有可能是佯攻,或者声西击北,意图也在枋头?”

    “属下以为然,但也很有可能真的是想要试探一下我河洛守军的虚实。”苻黄眉回答。

    杜英了然:

    “余即刻带兵前往鸿沟,亮明旗号,逼迫桓温先攻枋头。”

    苻黄眉肃然说道:

    “都督其实差遣一员上将便可,如今虎牢、鸿沟等地的守军也已经不多······”

    杜英笑问:

    “这洛阳城中能战之将,余几乎全部多调拨给你了,剩下的守城有余而应变不足,何来上将之说?

    更何况余南征北战也算是小有经验了,还是能够应对的。怎么,要是信不过的话不妨你我换一换?”

    苻黄眉一时无言,对于杜英在这种紧要关头还能开玩笑的心态,他也只能说一声佩服。?

第一七二七章 烽火虎牢

    话虽如此,苻黄眉还是想要劝一劝。

    问题本来就不在于杜英能不能打。

    说杜英不能打的,此时多半都已经化为一抔黄土了,甚至就连苻黄眉也算杜英的半个手下败将——当时主要还是因为他不得重用,临危受命之时已无力回天——但败了就是败了,七尺男儿何必给自己遮遮掩掩?

    苻黄眉这种愿赌服输的心态也是他能坐牢固现在的位置且还颇得下属拥戴的原因之一。

    而主要的问题显然在于杜英是什么身份?

    在苻黄眉这种对南方朝廷的认知都没有的人眼中,那就已经是九五之尊了。

    哪有都督这样事事都要御驾亲征的?

    既显得关中无将可用,又要承担很大的风险。

    杜英看出了苻黄眉的迟疑,微笑着说道:

    “只有余本人出现在了鸿沟,才能让桓温认定关中王师的中军主力还在河北,也只有这样,无论我军在任何方向上采取的攻势,都会被认为是吸引其南下露出破绽的佯攻。

    再加上现在师兄手头上的兵马恐怕也很难和桓温正面对决,所以其想来也应该会选择据城死守,这样更能够给桓温造成我军仍然还在河洛等着他上门来决战的错觉。

    这般境况下,桓温会如何选择?”

    苻黄眉心领神会。

    桓温最大可能还是会选择关中主力还在河洛,所以他只会让桓豁想方设法守住淮西——淮西的背后就是荆州,除非关中的河洛军倾巢出动,否则桓豁又有什么道理打不过两淮零星的关中王师呢?

    至于桓温本人的任务,既然杜英一直想要让其南下或者前往河洛和杜英一较高下,那么就足以说明杜英真正想要把桓温引诱走的地方才是其想要保护的地方。

    那就一定是枋头。

    “大司马肯定会继续强攻枋头,先拿下河北。”苻黄眉缓缓说道,“我们的这般举动,只会让大司马坚定信心这么做。”

    杜英笑道:

    “正是如此。所以还有谁比余更加合适前往鸿沟呢?”

    苻黄眉只好叹道:

    “都督千金之躯,当保重。”

    “余期望,此次河洛军南下,并不只是拿下两淮,最好是能够伺机歼灭桓豁麾下的重兵,这是桓温的臂膀,也是荆州的屏障,没了桓豁,荆州就只能依靠水师了!”杜英沉声说道。

    没有了陆师的配合,水师就会被拘泥在河流之中,进退不得,所以并没有什么可怕的。历史已经多次证明,南朝想要凭借强大的水师守住自己的半壁河山,根本不可能实现,只不过水师的强大与否能够帮助决定拖延的时间长短而已。

    霎时间,苻黄眉已经了然,无论鸿沟还是枋头,都只是虚晃一枪,两淮才是杜英的胜负手。

    这其实只是源于苻黄眉和权翼等人的大胆设想,而最终经过一次次的填充和规划,变成了现在的这般模样。

    可以说,当杜英允诺这个计划的时候,也把都督府的未来压在了苻黄眉的身上。

    “定不负所托。”苻黄眉沉静的说道。

    “期望下次与卿会猎荆州。”杜英哈哈大笑,转身离去。

    桓温虽然矛头直指枋头,但是正如杜英和苻黄眉所料,其不可能完全将自己的侧翼暴露在未知的敌军兵锋之下。

    所以桓温的斥候和前锋一直没有中断对陈留的袭扰。

    关中王师在陈留的守军拢共只有两三千人,加上城中丁壮林林总总凑不出来五千,不过城中的守将不是别人,正是出身敦煌谢氏的谢凌。

    在大战爆发之前,谢凌一直代替张玄之留守关中参谋司,算是参与制定和主持了关中一系列战前准备。

    而现在大战开始,张玄之也返回关中,把他们两个人都摆在关中未免浪费人力,再加上谢凌一直志向于和乃父谢艾一样在战场上闯下自己的威名,所以其先一步抵达了河洛前线,旋即被杜英派遣到了陈留,为大军之前锋,跟着其进入陈留城的还有五百敦煌骑兵。

    杜英把谢凌摆在陈留,显然并不是打算把羊羔丢到饿狼的口中,恰恰相反,陈留位于虎牢关之外,洛阳的山河险固并不能照顾到陈留,这里注定会成为桓温进攻的焦点所在。

    但是陈留,又是连接河洛和河北两个战场不可或缺的枢纽,其和枋头南北对望、互成掎角之势,扼住整条大河,因此也成为桓温想要西进根本不可能绕过的地方。

    面对桓温的大军压境,杜英一时半刻抽不出来足够的兵马,也不可能把大军投入到陈留,那就等于和桓温直接在空旷的豫中平原上厮杀,现在关中还做不到。

    所以选择一个不可能叛变的人放在最前面,固守陈留,是杜英唯一的选择。

    当然,杜英也没有、更不可能让这位在一定程度上可以作为凉州地方势力代表的谢家年轻家主硬顶在前线充当炮灰,他给谢凌的任务明明白白的表明,一旦局势不对就直接撤退,能够恶心一下桓温就行。

    不过很明显,谢凌立功心切,并不打算遵从杜英的命令,面对声势浩大而来的青州兵,谢凌城门一关,直接就地坚守。

    而青州兵尝试着进攻两次,无所进展之后,也索性绕过陈留,向北拿下酸枣,接着向西进攻虎牢。

    杜英抵达虎牢的时候,双方的斥候已经在关外杀的热火朝天。

    “轻兵疾进千里,以欲强攻守备森严、已全神戒备之雄关,此兵家之大忌也。”权翼站在虎牢关城上,对杜英说道,“都督宽心,桓温并无叩关之意,只不过想要堵住门、缠住我军而已。”

    权翼比杜英早到了几天,他从睢阳折返虎牢,调集附近守军,严阵以待,否则此地的守军还真的料想不到,前些时日桓温还在驱使慕容恪在济水、睢阳方向上试试探探,转眼功夫前锋就出现在虎牢关外了。

    杜英沉声说道:

    “其抢占酸枣,控扼北上渡口,事实上已经切断了和枋头之间联络,且陈留城中守军未曾突围,情况不明。

    大司马终究还是占了先机。”

    “河洛战场上,我军本就采取守势。敌人在动而我军为静,则顾此失彼、疲于奔命,都为一时常有,如今甚至还无此等常态呢。

    因此先机被占,也无大碍。一场战事的胜负从不在于开头谁有优势。

第一七二八章 谋士和主公

    说着,权翼伸手指了指东面:

    “昔年就在此地以东,河北大军数十万倾巢而来,渡大河、压官渡,结果如何?

    都督勿忧。若是连这点儿先机都抢占不了,那桓温也不配成为都督之对手了。”

    杜英也露出笑容:

    “大司马佯攻虎牢,也算符合判断了。但我军迟迟未曾出关迎战,是否又会引起桓温怀疑?”

    桓温也不傻,就算是杜英人到了,也只是说明杜英具有足够的兵马来保证自己的安全——真实情况其实是杜英连确保自己能够从战场坚持到局势不明朗再从容撤退的兵力都没有,要么是战事开始的时候就直接脚底抹油,要么是直接坚守到最后,一旦这城被包围上,连突围的希望都没有。

    当然,桓温估计也预料不到杜英会这么赌,但是不见得他预料不到杜英根本没有足够的兵力东出迎战,只能维持虎牢关和鸿沟的两线防御。

    毕竟杜英本人行军打仗的风格,天下豪杰还是有所研究的,本来就是个擅长兵行险招的人。

    所以杜英担心桓温还是很容易勘破自己的伪装,猜测到杜英至少没有办法增援陈留,阻止桓温挺进到虎牢关。

    “属下认为,如何不能战?”权翼笑道,“只需要小打小闹一场,让桓温吃瘪,其就不会再认为河洛军不在此处了。”

    “愿闻其详。”杜英诚恳说道。

    对于河洛和青州局势的了解,杜英自然是比不上常年都在河洛军中、为苻黄眉军师副手,还兼管本地民政的权翼。

    杜英这种不耻下问的行径一向很能刷谋士的好感度,毕竟谁都希望自己能够有一个兼听则明且愿意听从自己谋略的主上,而权翼本人也应该算是一个比较纯粹的谋士,自然很吃这一套。

    当即,权翼引着杜英步入关城城楼中,指着沙盘说道:

    “现在已经探测到的大司马麾下兵马,主要在关外十里左右行动,昼伏夜出,显然因为摸不清我军的虚实,所以不敢贸然前进。

    且目前前出探查的都是几十人、百余人的小股部队,其大军前锋至少有数千人跟在后面徐徐而进,俨然也是在等前面传回来的消息。

    如今我军的斥候正在虎牢关外阻截敌军,所以敌军迟迟不能知我之虚实,也就只能把所有的力气都用在包围陈留上。

    现在陈留方向似乎还没有攻城,但不代表大司马就没有在发现我军守军人数不多之后强攻陈留的可能,因此当务之急应该是撤回这些散落在外的斥候,放敌军的前哨进来。

    如此,一举两得,既能够让敌军前锋前进,也能够缓解陈留方向的危机。”

    “诱敌深入?”杜英反应过来。

    权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准确说,应该是让大司马府以为我们在诱敌深入。”

    杜英会意,本来关中的斥候在虎牢关外横行霸道,凭借着自己西凉战马的优势,经常把数倍于己的青州兵马吊着打,这就导致这一路军的前锋自然而然的认为,如此精锐的敌军都能被放出来参与最精彩刺激的斥候战,那么河洛军的主力肯定还在虎牢关或者鸿沟蹲着。

    殊不知为了能够封锁河洛军南下的消息,杜英甚至连自己的亲卫骑都派出去打斥候战了。

    青州的这些兵马多半也都是跟着桓温南征北战的老卒,若不是杜英的亲卫骑这种从战力战术再到装备都毫无破绽的绝对精锐撑场子,关中军队的斥候没有那么强悍,否则这一仗也不用打了,杜英直接带着关中王师横扫青州即可。

    因此现在杜英一下子把占据优势的斥候给撤回来了,青州军队那边肯定随即就能意识到,事出反常必有妖。

    关中要么是调动兵马、无力维持这样的斥候战,要么就是想要示敌以弱,引诱青州军队深入,抓住机会聚而歼之。

    既然杜英的大旗还在,那么显然后一种可能性更大。

    易位而处,如果杜英作为此时青州军前锋的主将,不管相信哪一种可能,都只能暂时采取步步为营、缓缓推进的策略。

    至于进攻陈留?

    现在把主力都摆在了陈留,蓄势待发的敌军直接从虎牢关里杀出来了怎么办?

    这自然就拖住了敌军,让其不敢贸然深入,也不敢强攻陈留。

    “虚虚实实,若是为青州军勘破,又应该如何?”杜英接着问。

    这就是谋士更喜欢的主公了,不但愿意询问并且遵循你基于大量的现场资料给予的计策,而且还会发挥主观能动性,主动深入研究问题。

    权翼微笑着回答:

    “这个过程总是需要时间的,其若是想要直接强攻虎牢关,那么此时关内的兵马并非没有一战之力,而关中后续的援兵赶到了之后,都督甚至可以凭借敌军对我兵力薄弱的既有印象,打其措手不及。

    而若是直接退回围攻陈留,那都督更是可以直接出击,和陈留守军里应外合,破敌于陈留城下。”

    敌人认为我强大的时候其实我很虚弱,敌人认为我很虚弱的时候却是反过来。

    权翼的策略其实就是打了一个信息差。

    可多少战事的胜利就是因为这信息差呢?

    “善。”杜英颔首,旋即沉声说道,“话虽如此,但余仍有担忧,此次桓温举大军而来,是否真的会如此轻松就能应对?”

    权翼说的轻飘飘,似乎敌军已经被玩弄于股掌之中,这让杜英都难免怀疑,是不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

    权翼当即解释道:

    “大司马在第一步就已经走错了,其不应该分兵两路进攻枋头和陈留,这是贪得无厌且难以取舍的表现。

    关中的兵马虽然没有大司马麾下那么多,但是那是因为在河洛、河北等地各有分布,无法汇集,结果现在大司马却主动放弃了其兵力众多的优势,分大河两岸进军,既想要能够牵制住我河洛军,又想要趁着河北军和河东军被鲜卑人牵制的时候,直接敲掉枋头。

    殊不知这样最终也会把他的优势分化掉,使得大司马无论在哪个方向上进攻,都难免会遇到高大的城塞以及城中甚至都不知道具体人数的敌军,何其难矣?

    所以大司马本来应该做的,就是在济水建立防线,在陈留外广布斥候,防止和牵制河洛、睢阳等地我军,同时以大军直接压迫枋头。

第一七二九章 家书姗姗报喜事

    伸手指在枋头这个位置上,权翼沉声说道:

    “整个战场的关键,其实还是枋头。

    陈留丢了,沿河北上的渡口还有。但枋头丢了,河北沿河南下的渡口,于我军而言,就没有了。

    相同的道理,河洛这边,虎牢丢了,还有鸿沟和荥阳,就算这些防线都破了,洛阳城本身也是一座坚城,自然还能节节防守。

    所以大司马若是能够争取赶在我军意识到枋头万万不可丢、便是主动放弃陈留甚至邺城也要救的时候,在枋头以逸待劳,迎战跨越百里,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的我军,甚至还有机会击其半渡。

    这,才是其能够痛痛快快赢下这一战,真正让我军完全落于被动的唯一选择。

    奈何奈何,大司马竟然连这点儿时间都不愿意等了,恨不得一口吃了都督府两支大军,自然会陷入这般进退两难的地步。

    便是换做其余人来,或许没有都督的慧眼,也说不定能够通过据守各处城池慢慢等援兵,而把大司马拖得毫无脾气。

    而如今以都督之才,甚至可以想方设法的通过调整自己的部署、虚实结合等等,迫使大司马在无法勘破都督兵马虚实,不得不处处严加防守的情况下,击其破绽,甚至还能抢占上风。”

    说着,权翼跺了跺脚:

    “中原这片土地啊,本来就见证了诸多这样以少胜多的奇迹,都督不是第一个,但是若风云际会、把握机会,说不定也是能名垂青史的一个。”

    杜英微微点头,纵观桓温一生,南征北战,也的确是此世数一数二的帅才,且其麾下也的确不乏有能力出众的将领。

    杜英起家的时候,可是没有少从桓温那里挖墙脚,也真是凭借挖来的墙角,才有底气吸纳诸如苻黄眉这种外族将领,在军中形成势力平衡。

    毕竟军中拉山头是千百年来、历朝历代都不可能避免的问题,而杜英只需要确保这些山头之间不会手握大权、相互攻讦以演变成军阀混战就好。

    桓温那边的将领成分组成甚至比杜英这里还要更单纯一些。

    所以其实桓温真正想要脚踏实地的破局,杜英不见得能够挡得住他。奈何桓温一直以来都展现出手腕和能力的同时,又有着更大的野心。

    其野心已经膨胀和庞大到了能够压过其本来就已经出类拔萃的能力,即使是这等枭雄人物也把握不住。

    再加上之前率军轻兵入蜀,最终灭亡成汉的赫赫功勋在前,这让桓温更是倾向于用更少的兵马去博取更大的收益。

    因此进兵关中的时候,他显得是那么急迫,且携带的兵马并没有氐秦的守军多,完全就是依靠水师打出来一个先手优势。

    最终若不是因为杜英,这一战就败了。

    而历史上桓温类似的操作还有很多,气势汹汹,但因为准备不足、低估对手而后劲乏力,先胜后败。

    诚然,这里面也有世家和皇室锲而不舍在后面拖后腿的缘故,但是桓温已经坐在这个位置上,并且是凭借战功实打实坐上去的,麾下的亲信和猛将足够支撑起一个独立的机构,尽可能缓解世家带来的威胁和拖延。

    最终桓温的失败,杜英是认为应该归结于桓温的野心,其所追求的是取得一场快速的、辉煌的胜利而巩固自己的地位,并且还幻想着同时达到灭人一国,威震天下的目的。

    在这种野心的驱使下,桓温的每次行动看上去总是那么仓促且充满着以小博大的色彩。

    胜利是老天爷的恩赐和对手放水,打不赢才是应该的好吧。

    很显然,现在的桓温又在规划相同的战略,想要牵制甚至伺机歼灭河洛关中王师的同时,拿下枋头,尽收河北。

    之前只以为桓温是在河洛方向发动佯攻的杜英,也不得不表示自己还是太小觑了桓温的野心。

    既然如此,历史上的桓温用关中之战成就了氐秦,用枋头之战成就了慕容鲜卑,现在这些都因为杜英的出现,不再可能发生,那看来要被桓温成就的,就是自己了。

    “枋头,枋头······”杜英喃喃说道。

    说实话,他此时才恍然想起来,历史上的枋头之战,和今日的敌我形势何其相似。

    甚至就连参与到这一战以及这一战所引发的一系列北方大混战之中的人,也不过是多了一个杜英而已。

    “真是宿命的对决啊。”

    权翼听清了杜英的话,但是完全不明白,只道是都督在感慨其身为桓温的下属,此时却看到了战胜桓温的契机,有感而发。

    也不等权翼询问,疏雨快步行来,眉梢都带着喜色。

    她的动静不小,惹得杜英都回头看:

    “看来是有高兴的事了。”

    疏雨笑着将一封信递给杜英:

    “恭喜公子!”

    杜英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赶忙拆开一看,只是看了一眼,手就微微颤抖,风一吹差点儿把信吹飞,不过杜英旋即紧紧抓住了信纸:

    “真的?!”

    疏雨撇了撇嘴:

    “这还能有假!”

    杜英登时哈哈大笑:

    “阿元有喜了,哈哈有喜了!”

    说着,他一把抱住疏雨,直接把疏雨抱了起来,原地转了三圈。

    疏雨惊诧的连连拍他,不过看他实在是高兴,也不忍打断,只能无奈地说:

    “有喜的是我家大娘子,又不是妾身,夫君折腾妾身作甚。”

    废话,谢道韫现在我抱不着,真能抱也不敢这么兜圈子啊,所以只能借你这个小护卫和陪嫁丫鬟过过瘾了。杜英在心里吐槽一声。

    旁边的权翼也听明白了,当即深深作揖:

    “臣为都督贺!”

    谢道韫有喜,都督就有后了,而且也证明都督是能生的——杜英娶妻也已经有些年,截至去年,后宅人数也在平缓而稳定的上涨,但是迟迟没有一点儿动静,因此怀疑杜英生育能力的也不在少数,毕竟无后为大,而无后在医疗条件差、暗疾诸多的古代其实也是常事。

    而现在证明都督能生,便是先生出来女儿,之后也能生儿子。

    这是零的突破,也是都督府的文武们翘首以盼的。

    且看权翼直接连“臣”的称呼都用出来了,这说明谢道韫有喜的事已经消弭了他们心中对于都督府的政权是不是还有可能延续到第二代的最后担忧。

    杜英也轻轻松了一口气。

第一七三零章 桓温和慕容垂

    而今正是天下大战在即,杜英的喜事显然能够凝聚人心、振奋士气,让大家都有个盼头。

    当然,对于杜英本人来说,还有什么比自己成为父亲这件事本身更值得高兴的呢?

    他面带着笑来回踱步: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公子和夫人在长安分别的时候。”

    杜英的脚步顿了一下,猛地一锤手心。

    他如何还能反应不过来,谢道韫肯定早早就有察觉了,但是一旦让杜英知道了这事,杜英少说要赖在她身边一段时间,那样岂不是耽误了前线正事?

    所以只有两人分开,消息往来越来越慢,谢道韫才能告诉杜英。

    显然也是不想让杜英在前线指挥的时候受到这消息的影响,等现在消息传来的时候,杜英已经在前线主持战事了,此地显然不可能离得了他。

    而杜英的性情,也注定了他不可能丢下虎牢关直接跑回长安去。

    一切都在谢道韫的拿捏之中。

    杜英一时沉默,最终缓缓说道:

    “余亏欠夫人良多。”

    几乎没有多少陪伴的时间,而谢道韫却从来没有抱怨,应该她做的,或者本来不应该她去操心的,都从来没有出过什么岔子。

    杜英缓缓说道:

    “阿元常说,得夫如此,夫复何求,而余看来,应该是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夫人深明大义,与都督恩爱,未来自然也能母仪天下。”权翼微笑着说道。

    任何一个关中都督府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谢道韫无论是从对杜英的后宅家务管理上还是在帮助杜英坐镇后方管理整个都督府事务上,都足够令人佩服和放心,都督府上下是服气的。

    甚至这样一对独自站出来都能各自挑大梁的夫妇,现在珠联璧合,相映成辉,自然也会让手下人有更多的效忠之心。

    杜英握拳,目光向东看去:

    “阿元既然不想让余操之过急,那余也定然不能让阿元失望,这一战慢慢来,好好打,一定要把大司马打趴下,打怕了!”

    权翼微笑着拱手:

    “愿为都督效犬马之劳。”

    ————————

    河北,枋头。

    桓温的兵马进攻枋头,这是王猛之前就已经预料到的,所以枋头这边的备战一刻都没有停息。

    枋头毗邻大河和漳水,之前的守军就曾经在漳水上修筑水坝和水寨防止敌军从漳水深入,走水路全面包围城池,现在王猛更是借着打造和训练水师的机会,在漳水上也组建了一支规模不大但装备精良的水师。

    桓温兵分两路向枋头挺进的时候,这支水师便从枋头出发,沿着大河向两岸渡口发起进攻,时而火烧营寨,时而打劫粮草车队,惹得青州兵马不堪其扰,屡次想要寻找一个机会聚而歼之。

    结果这支水师狡猾的和泥鳅一样,打了就跑,再加上青州兵马并没有像模像样的水师,所以一时半刻还真的没有什么办法对付。

    “水师深入青州,配合青州的六扇门,的确效果出类拔萃。”站在枋头城墙上,隗粹向王猛说道。

    之前王师进攻河北,隗粹带领凉州骑兵镇守汲郡,牵制了鲜卑主力,才能够让王师既在枋头这个螺蛳壳里做道场,又能够趁着敌军把注意力都集中在邺城以南的时候,最终在邯郸方向取得了突破。

    不过这也让隗粹几乎没有参与到整个河北主战场的战斗中,等到他带着凉州骑兵前来支援的时候,滏水战事都已经明朗了。

    和这样一场大战失之交臂,自然让隗粹后悔。

    所以这一次他便坚决跟在王猛的身边,说什么也得寻觅到建功立业的机会。

    这也是因为出身梁州的隗粹,在梁州世家都已经偃旗息鼓、整个梁州都近乎大洗牌的情况下,急需新的战功,以彰显自己的存在价值。

    至于他的忠诚,那还真的不用担心,毕竟一来他的家族并不是什么数一数二的豪门,在这一次梁州的“财产分配”中没有沾光也没有吃亏,安心做都督府下的顺民,二来也是因为隗粹这条命就是当年杜英亲自从长安城的火海之中捞出来的,所以这样一个本来就有情有义的汉子,字典里就没有“背叛”两个字。

    王猛笑着说道:

    “余这样做主要就是为了逼迫大司马不得不从内地行军,远离大河。

    距离大河越远,也就距离清河郡越近。”

    桓温兵分两路,南路暂且不说,北路是沿着大河走高唐等地前来枋头,在此过程中,桓温一度表现出想要直接北上清河郡,先把躲在清河郡的慕容垂收拾了的意思。

    毕竟大军的粮道距离清河郡不远,军队行进更是直接把自己的侧翼完全暴露给了慕容垂。

    以桓温和鲜卑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再加上慕容垂这边本来就缺少粮草,所以慕容垂不来薅一笔都不太可能,说不定慕容垂发现正面的邺城打不进去,又重新把主意落在了青州上。

    因为青州这里有慕容儁的残部,还有慕容恪和慕容虔,当慕容垂也进入青州之后,各自为战甚至相互掣肘的慕容氏反而有可能抱团取暖。

    毕竟曾经偌大的鲜卑燕国,现在完全分崩离析,不见得这些罪魁祸首们不会后悔,并且愿意联合。

    但是慕容垂在清河郡的势力也不容小觑,本地的世家把慕容垂当做了对抗关中新政,也对抗桓温背后的江左各方的最后一根稻草除非到了天翻地覆已经无可避免的地步,他们肯定不会轻易放弃对慕容垂的支持。

    所以桓温想要攻略清河郡,没有正儿八经的几万大军不太现实,因此桓温的北上行为更像是在建立一条警戒线而已。

    慕容垂也很默契的选择和桓温井水不犯河水。

    然而现在王猛直接扰动桓温沿着大河的运输路线,这就让桓温不得不把自己的运粮和行军路线向北移动,距离清河郡越来越近。

    慕容垂还能抵挡得住近在咫尺的诱惑么?

    “此驱狼吞虎之计也。”隗粹笑道。

    桓温和慕容垂或许一开始会有冲突,但是余觉得他们恐怕用不了多久就会摒弃前嫌,达成一定的约定。王猛却并没有这么高兴,慕容垂想要的无非是粮草罢了,如果他愿意谈,那桓温,或者准确的说天下所有想看着我都督府灭亡的世家,不见得不愿意谈。

第一七三二章 本就要靠自己

    桓温本人对于慕容垂肯定是颇有戒心的。

    一个野心家最能够理解另一个野心家想要的是什么。

    慕容垂在燕国的地位一度更高过了桓温,其实有点儿类似于桓温和司马昱的结合体,可是最终一切都如泡沫一样破碎。

    可是破碎的只是燕国,而不是慕容垂的野心。

    野心家的贪婪不是那么容易就会消弭的。

    但桓温一直以来最大的弊端就在于很多事上他根本身不由己。

    其背后的世家其实很少会有称霸一方、鲸吞天下的野心,而往往只是想着能够在司马氏仍然还是傀儡皇帝的框架下,确保自己的家族在乡土之间有着无可替代的地位和一呼百应的威望。

    这或许是世家制度、忠君思想混杂在一起诞生出的矛盾和扭曲的产物,但是却又的的确确存在。

    而正是在这样的思想驱使下,世家并不会介意扶持一个强大的敌人以对抗和制衡另一个强大的敌人,就像是皇室也在想方设法的扶持一个世家制衡另一个世家那样。

    所以就算是桓温不愿意让慕容垂坐大,世家们却不见得于此。

    给予慕容垂所需的粮草,并且驱使慕容垂一样去向着对世家制度威胁最大的关中都督府发起进攻,这才符合江左世家的利益。

    至于慕容垂以后是不是有可能重新占据河北,重新建立起一个鲜卑王国,那又有什么干系呢?

    操控这一切的世家,远在江左,慕容垂想要打到江左,还是等下辈子吧。

    河北乱不乱,世家们真的不在乎,但是关中都督府能不能从此一蹶不振,他们的确很在乎。

    隗粹笑不出来了。

    因为一旦慕容垂也加入到对枋头的进攻之中,隗粹都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能够守得住枋头了。

    “慕容垂就算是要打,也会去打邺城。”王猛看出了隗粹的担忧,慢悠悠的说道,“来到枋头之后,其就不得不听从于桓温的调遣命令,说不定就会沦为炮灰。

    且桓温本人也不见得会愿意让慕容垂来,若真的打下来枋头,那么如何分配功劳,枋头归谁所有?

    慕容垂是不可能臣服在桓温麾下的,他和桓温本来就是同路中人,以己度人,就算是他要投降,桓温也不可能会和收降慕容恪那样随意,说不定还会拒绝之或者想方设法伏杀之,以避免留下这般隐患。

    所以和慕容垂各自负责一片区域才是最好的选择,依旧井水不犯河水,只不过不需要和现在这样相互提防了。”

    隗粹轻轻松了一口气,慕容垂独自出兵进攻邺城,这倒是没有什么好担心的,因为邺城那边本来就严阵以待,有王坦之,还有正在悄咪咪训练水师的邓羌——大概在敌军的消息情报之中,邓羌还在枋头城呢。

    但这也意味着桓温最终还是畅通无阻的抵达枋头城下,一场攻防之战必不可免。

    王猛拍了拍隗粹的肩膀:

    “枋头一战,本就在预料之中,指望着别人能够抵挡和拖延,并不现实,有可以,没有也无妨,说到底还是要靠我们自己,只有这样得来的才最脚踏实地,不是么?”

    隗粹也释然,咧嘴笑了笑:

    “刺史尽管吩咐。”

    ————————

    自从杜英崛起于关中之后,就一直在致力于挖桓温的墙角。

    从武将之中的前锋重将谢奕,到诸如朱序这种军中骨干,再到袁方平这样的新锐,的确被杜英挖走了不少,甚至就连文官也有跳槽到杜英那边去的,罗含、张湛这些都是代表,只不过文官这里大家倒不是很诧异,毕竟这些所谓的大司马府幕僚,多半都是桓温在荆州强行征召的本地有名望之人,以求能够宣扬自己的爱才之心。

    因此桓温也没有指望着他们能够为了自己尽心尽力。

    甚至桓温都还曾经征召谢安进入自己的幕府,完全就属于看你有才、还有潜在的威胁,就来本郡公身边老老实实待着的模式,只不过那一次征召被谢安的适时出山入朝巧妙化解了,否则说不定谢安现在还被桓温拉扯在青州不放呢。

    而杜英这种持续不断的挖墙脚行为,也导致桓温军中中高层将领的缺位。

    再加上荆州世家以及江左世家、皇室等等都在想方设法的蚕食桓温的这支军队,往里面安插自己人——他们也不是没有想着去分化和蚕食关中军队,奈何杜英很有先见之明的在关中军队东出函谷关的时候就在军中推动制度改革,强化都督府对军队的领导,弱化军队将领对军队的掌控,所以只是拉拢将领,并不能真的改变一支军队的归属。

    可是桓温这边显然是没有资格和余力进行军队改革的,他的军队来源太过复杂,而且在之前屯驻姑孰期间以及进攻青州期间为了能够尽快占据兵力优势,形成泰山压顶之气势而实现不战而屈人之兵,桓温一度大肆征兵、拉壮丁。

    当然,这也是这个时代招募兵马最常见、也很合情合理的做法。

    但自然也给了各方向内安插自己的人机会,更是导致桓温军中良莠不齐、心怀鬼胎者不知多少。

    偏偏对于桓温这般虚张声势的现状,也有所察觉,所以之前在江左,朝廷面对桓温在城外屯兵,稳如泰山,而之前慕容儁面对实力快速膨胀的桓温,也一样稳如泰山——而且他也真的凭借泰山挡住了桓温,最后还是慕容虔完成了背刺,桓温才能进入济南郡。

    林林总总人尽皆知的弊端都暴露出来,桓温也只能选择尽可能的把军中遴选出的精锐安排在桓家子弟的麾下,毕竟现在桓家的所作所为已经和谋反没有什么两样了,每一个桓家子弟都清楚,桓温若是失败,那么他们也会被报复的世家和皇室吞噬干净。

    当然,实际上不用桓温多强调,桓家子弟本就很享受桓温的存在为他们带来的特权,也一直在推动着桓温把桓家变成皇族。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正是他们之所求。

    而此次统带北路兵马的,正是桓温的二弟桓云,而其副手则是桓豁的次子桓秀。

    桓温的几个兄弟都是从军中厮杀出来的,桓云是战将,自不用说。

    而桓秀(注1)从小熟读经史,精通老庄,是桓家中为数不多文采斐然的,因此其长处也在战场谋划和宣传。

    ————————

    注:历史上苻坚立国北方,是东晋大敌,因为前秦国内有歌谣谁谓尔坚石打碎,所以桓豁给自己的子嗣名字中都加上了石这个字作为回应,想要让桓家成为打碎坚的那个人,桓秀因此以桓石秀知名,不过在本时空自然就没有这个典故啦。垯

第一七三三章 桓家子弟

    宣传,这是随着关中报纸的作用逐渐凸现而为人所重视的一个领域,桓家之中少有的更擅长笔墨文章而不是征战杀伐的桓秀自然最适合这个方面,一直以来让关中这边也感到头疼的荆州和青州等地的报纸,就是出自桓秀之手。

    桓温拿出了桓云和桓秀的组合,显然既是因为这是绝对可以信任的,也是能够兼顾文武,且或许还期望桓秀走到哪里都能够及时发动舆论作战、收买人心,趁着都督府在河北立足未稳,抓紧抢占道义阵地。

    只不过桓温还是有点儿低估这些年频繁不断的战事给河北造成的巨大破坏了,尤其是之前慕容儁的十万大军南下,更是压垮了河北经济民生的最后一根稻草。

    河北实在是赤地千里、一穷二白,所以当初关中六扇门才会那么容易的就渗透进入河北,各地都需要丁壮耕作、维持生计,哪里还管你这外地人什么来路?

    而后来王猛带着关中王师和慕容氏会猎于滏水,其实等于是带着关中、河东的士卒和慕容垂所带领的清河、渤海地区的士卒以及慕容德带领的幽州士卒开战,等于一群外地人在邺城打了一顿,本地人根本没有参与其中,也无力参与其中了。

    再后来,王猛主政河北,但是也没有什么建树,一方面是因为群敌环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王景略想要治理好一地知民政,难道就不需要人手么?

    河北自然是找不到那么多人为他所用的。

    因此桓温幻想着能够在河北收拢一些本地人心,着实是想多了,这里除了嗷嗷待哺的饥民之外,哪里还有什么民心啊。

    “河北之惨状,青州不可比,余行走在这焦土之上方才知道连两淮都算得上繁华了。”桓秀这几日带着一队骑兵往来奔走,最终回见桓云的时候,给出了这样的结论。

    桓云此时正坐在中军大营的舆图前,身边的亲卫和幕僚们都在挽起袖子抓紧修葺沙盘。

    沙盘这东西,古来有之,只不过有时候行军打仗匆匆,再加上地形地势本就不清楚,所以很少有行军驻扎在何处都要堆砌沙盘的传统。

    关中王师在杜英的带动甚至是命令下,算是第一个把这种传统发扬光大的。

    一开始的时候,关中王师的敌人们还会肆无忌惮的嘲讽,等到沙盘修筑好了,又该开拔了,岂不是做无用功?

    一直到看着关中王师在行军打仗的时候往往对地形地势颇为熟悉,无论进攻还是撤退,甚至作为外来军都能展现出比驻扎本地的敌军更加娴熟的流程,穿梭在山野之间,仿佛他们才是这里的主人。

    这就让大司马府也提高了对沙盘的重视,桓温和杜英一样下了死命令,所以桓云也不会违背。

    至于幕僚们都要卷起袖子参与其中,则是因为······桓云没有回答侄子的感慨,扫了一眼沙盘,顿时不满的站起身,抽出腰间的马鞭,虚空挥动了两下,鞭子发出阵阵破空声,格外刺耳:

    “抓紧,别磨磨蹭蹭的!”

    桓秀皱了皱眉,欲言又止。

    桓温兄弟五个,的确是集各种性情,甚至可以说集各种奇葩性格。

    桓温本人自不用说,野心、阴险狡诈、善于用兵等等特点云集一身,最后用“枭雄”两个字来概括显然是最合适的。

    老三桓豁,行事稳重,而且文武兼修,算是一员儒将,桓秀的性情爱好颇有乃父之风。也因为稳重且能够平衡文武,桓温才让他外镇淮西。

    老四桓秘,年少成名过于张狂,所以桓温一直对他多有打压,希望弟弟能够意识到这天下还不是他桓家的天下呢。

    结果桓秘一直阳奉阴违,经常有冲撞桓温的举动。而今正是用人之际,桓温对他再不满也无可奈何,只能留其镇守荆州,算是守着荆州老本。桓秀听闻四叔私下里好像和荆州世家有所勾连,不知道在图谋什么,大伯大概心里清楚,也不知道是否有防范。

    老幺桓冲,自不用说了,其志在天下清平,不忍见引为知己的杜英和兄长桓温陷入内斗,索性直接屯敦煌而谋西域。

    或许在后人看来桓冲这种鸵鸟行径有点儿难以理解,但是在时人眼中,讲友情、讲亲情,还思为国戍轮台,这就是完人和楷模啊!

    对于五叔的逃避行为,桓秀可以理解但不是很赞同,但对于二伯,桓秀那就是彻头彻尾的担忧了,因为二伯······性子实在是太过急躁。

    几乎在渡过大河之后,桓秀每天都要听到二伯催促进军的声音。

    仿佛稍微慢一步,就拿不下枋头城了。

    明明是枋头的守军在以逸待劳,青州兵马这么要死要活的几百里地跑过去,那不是送猎物上门么?

    但是二伯似乎并不在乎这些,他每天坐在马背上,桓秀甚至怀疑他并不知道士卒们有多疲惫。

    毕竟每次安营扎寨之后,他都直接往中军营帐里面一坐,便指着麾下的将领们大骂,或是行军太慢,或是今日斥候战中吃了亏,又或是没有能够摸清北方清河郡的底细,不一而足。

    整日里把将领们弄得灰头土脸,也就只有桓秀还能够劝上两句。

    这样的将领,放在战场上的确是一员悍将,毕竟哪个猛将不是火爆脾气呢?

    但是显然只适合担当一方将领,根本不适合为帅。

    每每见到二伯这般,桓秀就一阵伤神,甚至都怀疑,会不会大伯的本意是让二伯坐在上面当傀儡,关键时候带着亲卫冲锋,而真正属意的主帅是自己。

    毕竟自己给二伯查缺补漏当助手,二伯他也不听啊!

    除了桓秘和三个兄长关系稍稍疏远、桓冲则年纪小一向属于被惯着的那个之外,桓家的年长三兄弟平日里关系还不错,所以桓云骂完下属,看向三弟子侄的时候,没有露出笑容,但怒气冲冲的神情也缓和了许多:

    “阿秀,方才所言何事?”

    桓秀无奈,只能换了一种说法:

    “启禀将······”

    “你这孩子,说了多少次,你是老三的孩子,跟着两个伯伯、远离父兄,伯伯们字应该照顾提携你,喊什么将军,岂不是显得生疏!”桓云不悦的摆了摆手。

    啊这······桓秀哭笑不得。

    别人都是不想让子侄在军中因为血脉关系高人一等,养成高傲的性子,结果二伯怎么反其道而为?

第一七三四章 二伯不可草率!

    一次两次,桓秀还能归结于自己以前未曾远离父兄,现在孤身在外,二伯的确担心自己受了委屈,宽慰一下。

    但是现在一而再再而三,桓秀很确定,伯伯真的就是这么想的。

    可是这样显然并不是御下之良策。对于桓家子嗣来说,自然而然的就会形成一种这世道下,一切天生就应该是我的,这种肉食者思想,而对于桓家麾下的将领们来说,大家拼命厮杀,所为的是什么,不就是能够建功立业、出人头地?

    桓家子弟享受一些特权,这也是情理之中的,大家可以理解,但是不但享受特权,而且还经常要拿出来大说特说,似乎就是在刻意提醒将领们不要忘记这些桓家子弟特殊的身份。

    这自然就会引起将领们的不满,大家都是两个肩膀扛着一个脑袋,看在大司马的面子上,我们让着桓家子弟,也就算了,结果现在明明有所忍让结果还要被耳提面命,莫非只有桓家子弟有出人头地的机会,我等一辈子都只能在这里受气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在大司马府的对手关中王师那里,显然就没有这样的问题。

    杜英本人虽然并没有子嗣,兄长也病弱,但是杜家还是有诸多家臣的,杜英也是有很多从早年起兵就追随他的亲贵,然而杜英却从来没有因为他们的出身就刻意重用提拔,在关中都督府,一切的拔擢都是用真材实料来说话的,是通过考核、考试等等多种手段来维持公平的。

    试问桓家子弟之中的那些歪瓜裂枣,若是置身于这样公平的体系下,又凭什么能够比得过真刀实枪从一线拼杀上来的将领呢?

    因此桓秀着实是担心,二伯的这些举动,就是在把军中的将领们向着关中王师那边推,谁还不想被公平对待呢?

    之所以现在大家还比较服气,不是桓秀自夸,大概真的是因为桓秀本人的能力的确摆在这里,便是没有二伯的这些添油加醋,麾下将领们也都自愧弗如,可是若是有一天换了一个人呢,比如换了大伯的几个儿子呢?

    那几个堂兄弟有几斤几两,桓秀心里有数。

    后继无人,是桓温势力一直面对的潜在问题,桓温目前成人的几个儿子都绝非栋梁之材,或是懦弱无能,或是睚眦必报,便是成为割据一方的枭雄都够呛,还凭什么去和世家抗衡,去挑战天下的其余人物呢?

    好在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至少桓温还是有下一代的,年轻的杜都督似乎并没有子嗣,但杜英年轻啊,年轻依旧还是最大的资本,所以和桓温在这种事上打个平手还是可以的。

    桓秀唯唯应诺,而桓云也不再纠结这件事。

    便听得桓秀缓缓说道:

    “伯父,河北之贫瘠、人力之稀少,甚至更在我们的预料之外,所以侄儿认为,进攻枋头应当速战速决,切莫拖延。

    不过伯父如今行军太快,百里奔袭,只怕守军会以逸待劳,所以不妨在青州左近行进缓慢一些,如此既能够方便后面的粮草尽快转运上来,而且还能够迷惑枋头的守军,令其认为我军并没有快速行军、强攻城池的打算,从而少少放松戒备。

    而等到我军开出青州境,则极速行进,争取能够在一夜之间抵达枋头城下安营扎寨,从而让守军根本来不及出城与我交战。”

    桓云却摇头说道:

    “双方的斥候已经交手那么长时间,我军之虚实恐怕早就被枋头中的关内蛮子所知晓,且无论怎么快慢变化,军粮都只能通过青州内地向河北转运。

    之前依赖于大河的粮道又被敌军水师封锁,因此现在亟待解决的问题可不是什么时候能够抵达枋头,而是如何确保粮道的安全。”

    桓秀无言。

    因为这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其与桓云在出兵的时候就曾经纠结过的一个话题,那就是如何对待慕容垂。

    不错,当枋头的王猛已经直接把中立观望的慕容垂划入敌军的行列中时,其实这一支青州兵马和慕容垂之间却并没有多少接触,甚至还有不少小摩擦,毕竟大家本来也不是什么朋友。

    但话虽如此,桓秀仍然认为,和慕容垂之间是可以谈的,从来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桓云却并不这样认为,因为他看中了慕容垂麾下的兵马,更看中了清河郡世家的人力物力。

    河北贫瘠,也就只剩下清河和渤海这两片区域因为聚集着汉人世家而还有一定的底蕴,之前没有被慕容氏压榨干净。

    若是能够直接吞了清河郡,那将会给青州军队一个坚固的前哨重镇,且还能够把很多骁勇善战的鲜卑人化为己用。

    之前桓温收服了慕容恪,慕容恪奉命带兵南下,直接就牵制住了睢阳的关中王师。

    睢阳的守将是谁?谢奕和荀羡。

    这两个哪一个不是在曾经的朝廷军队里赫赫有名的人物?

    慕容恪之前能够牵制住他们,现在更是能够让他们疲于奔命,所以足够证明曾经从河北征召的慕容氏军队还是很有战斗力。

    慕容垂之前更是曾经击败慕容恪的军队,更是说明慕容垂是鲜卑各路游兵散勇之中最强大的,那么又为什么不能依仗于慕容垂而减少自己的损失呢?

    对此,桓秀显然很清楚二伯实在是过于乐观了,在双方主将的水平大差不差的情况下,显然军队的多寡以及天时地利等等才是真正决定谁占据优势的重要条件,谢奕和荀羡麾下的兵马,与慕容恪相差无几,所以双方势均力敌本就是情理之中,谢、荀两人也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而慕容垂几次战败在王猛的手中,麾下兵马里还有多少是桓云看重的老卒,还有多少其实是临时拉的丁壮、拼凑的世家部曲,尚且还不好说,且慕容垂那是什么人物?

    以摄政王的身份意欲篡夺皇位,这就是桓温和司马昱的结合体。

    想要让这样的人俯首听令,若是大伯亲自去招降,或许还有可能,就凭现在二伯这半吊子还趾高气昂的水平?

    说实话,桓秀并不抱期望,而慕容垂就算是真的迫于形式不得不和大司马府联手,那肯定也是听调不听宣的那种,定然会自顾自的行动,浑然不把桓云放在眼中。

    慕容垂这边,二伯不可草率。桓秀最终还是决定劝说。姲

第一七三五章 桓秀的奇怪应对

    桓云自然是不赞同的:

    “鲜卑人的那个燕国已经灭亡了、

    如今的慕容垂,不过一郡之地、数千之兵,若不是我军杀来枋头,迫使那王猛王景略不得不固守,恐怕现在已经没有什么慕容垂了,所以其还真以为自己能够翻起来什么风浪不成?”

    桓秀缓缓说道:

    “话虽如此,但我军亦然是远征敌之腹心,慕容垂又在我之侧翼,强行令其臣服,恐没有那么容易,侄儿认为还是应该谈一谈合作来的好。”

    臣服,对于慕容垂来说很可能是一种羞辱,或许其都有可能顾不上什么唇亡齿寒也要和大司马府撕破脸,又或许其会阳奉阴违,只等着有机会就直接给大司马府的后背来一刀。

    所以在桓秀的眼中,二伯实在是一厢情愿了。

    桓云皱了皱眉:

    “亡国之人,何来的这般底气,能够在你大伯麾下做事,日后也不失开国封侯爵位,这慕容垂怎能看不清楚?

    此事啊,伯父心中自有打算,侄儿就不用劳神分心了,倒是方才侄儿所言应当放缓进军,伯父觉得的确有几分道理,便听你的建议。”

    拒绝一条,然后再接受一条,桓云显然是用出了萝卜加大棒的最常见御下手段。

    桓秀哭笑不得,只能应诺,毕竟能够让执拗的伯父接受一条建议是一条,剩下的可以之后再慢慢来。

    ——————

    枋头。

    隗粹急匆匆的前来找王猛。

    关中王师和大司马府之间的斥候战打的激烈,隗粹也按捺不住,带着亲卫骑兵一样上了前线。

    “近日来,青州兵马的行军倒是慢了下来,便是按照其依旧维持现状前行,估计抵达枋头也要三天后了,而按照其之前的行军距离,按理说今天就该到了。”隗粹开门见山就表达了自己的诧异,同时拿起来木杆在沙盘上指了指,“且其每日行军之后,并非无所事事,而是就地修筑营寨,甚至挖掘壕沟。

    我军轻骑屡屡想要试探其虚实,结果都被强弓硬弩逼退。”

    王猛轻笑着说道:

    “青州军里这是有高人指点了。之前行军虽快,但是其行踪本就在我军掌控之下,走得再快也没有什么用,根本达不到千里奔袭、出其不意的效果。

    所以索性步步为营,如此一来,从青州到枋头,每隔五十里就有一处大营,每隔二十里就有一处小寨,再配合以轻骑来回巡逻,且把周围村寨为数不多的丁壮人口全部驱赶聚集到这些营寨之中,则其运粮车队就可以从容不迫的从一个营寨转入另一个营寨。

    以士卒防守中间为数不多的空隙,以丁壮在营寨之中装车、存储,两不相误。而我军想要越过空空荡荡的荒野前去截杀其粮草补给,反而需要自身裹粮,还可能并没有多少收获,既来不及带走,也来不及烧掉,入不敷出之下,自然而然也就不会对其粮草产生什么兴趣了。”

    隗粹好奇的问道:

    “刺史之前不是推断青州军有可能和慕容垂联手么,但是现在的这般行径,俨然是防范于我军,也防范于慕容垂,才会被迫为之,否则有慕容垂在北方掩护,我军奔袭后方的可能本来就不大······”

    “是啊,余也诧异于此。”王猛没有遮掩自己的困惑,“或许是因为慕容垂和青州军之间有了什么矛盾龌龊吧。

    青州军的主帅是哪个桓,可探查清楚了?”

    桓家子弟出门带兵,都用一样的将旗,所以让人头疼不已。

    隗粹笑着说道:

    “属下亲自出马抓了几个舌头,严刑拷打,总算是问出来了,领兵的是桓云,军师是桓秀。”

    “桓云啊······”王猛喃喃说道,“那想来一开始的急行军便是桓云的主意了,此人自视甚高且性情暴躁急切,所以自认为能打我军一个措手不及,拼命赶路。

    而现在的手笔,应当是桓秀的了,一个早有文名的年轻人,能够为桓温所器重,肯定是熟读兵法的,自然能看出来桓云急切之下犯了兵家之大忌,所以及时劝说做出调整。

    不过慕容垂那边,倒是有趣,看来是桓云的心中,慕容垂一介丧家之犬,根本不配和其并肩作战,或是根本没有把慕容垂放在眼中,也不指望慕容垂能够发挥什么作用,又或是直接派人去让慕容垂俯首称臣。

    不过这些条件,慕容垂可不见得能接受啊。”

    “形势比人强,慕容垂此时也没有过多选择吧,否则以桓云的性情,说不定会直接率军北上讨伐之。”隗粹笑道,“现在的慕容垂,可还能招架得住?”

    “有桓秀在,两家顶多就是撕破脸,直接开战倒是不太可能。”王猛摇头,“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们继续提高戒备就是。”

    隗粹一时无言,感觉事情的整个过程都已经被刺史猜测的七七八八了,怎么刺史看上去反而没有信心了呢?

    “余素来擅长揣测人心善恶,桓温大概也有所了解了。”王猛缓缓说道,“所以这一次竟然派遣了这么一个矛盾的组合,让余不知道到底是谁能占据上风,自然也就无从判断对方的决策。

    也罢,殊途同归,既然是奔着枋头来的,那么这一战最后还是免不了会落在枋头上。

    且估计桓云和桓秀之间也矛盾重重,只不过长辈和晚辈之间总不能撕破脸,既然如此,余倒是可以再给他们加一把火,阮郎意下如何?”

    阮郎可不是什么爱称,而是本就指的那天台山中为仙女所青睐的阮肇,又因为阮咸风流倜傥,所以世人也用阮郎称呼阮咸,成为风流美男子的代称,也是阮家所独享的美誉。

    站在舆图前正端详着的年轻男子笑着转过身,正是通事馆的阮宁:

    “属下可当不起阮郎之称。”

    “尔出使大司马处,不卑不亢、进退有据,据说连大司马都对你欣赏有加啊。”王猛笑着说道,“先人有先人的阮郎,我们自然可以有我们的阮郎。

    此所谓‘风流犹拍古人肩’也!”

    “这是何来的诗句,如此潇洒?”阮宁眼前一亮。

    王猛却脸色黑了几分:

    “万万不料仲渊竟此时也要抢我风头。”

    隗粹和阮宁顿时嘿然一笑,都督以七言名动天下,所以出自都督之口是情理之中的。

第一七三六章 慕容垂的抉择

    要是真的出自你王刺史之口,那还了得,岂不是显得我等文采实在贫弱,比不得都督,甚至还比不得汝?

    接着,阮宁微笑着说道:

    “刺史以阮郎夸属下,想来又是有要事需要属下去分忧了。”

    没事不说好话,说了好话肯定没好事——阮宁对于杜英和王猛这一对师兄弟的行事风格很熟悉了。

    王猛也不客气:

    “慕容垂处,还得劳烦阮郎走一遭,去试探一下慕容垂有无想要直接投降大司马的可能。”

    “若是慕容垂真的要投降呢?”阮宁也毫不客气,直接询问最坏的可能。

    慕容垂和关中都督府之间本来就是生死仇敌,而一旦其投靠了桓温,那就是仇上加仇了。

    所以阮宁得先考虑一下自己到底有几成的概率会送命,然后再考虑应该如何调整自己的言谈举止。

    王猛摇头说道:

    “慕容垂便是真的投降,也让人怀疑其动机,至于阮郎所担忧的自己的性命安全,那倒是大可不必。

    如今的慕容垂,经过滏水一败,既丢了自己不少精锐部众,而且还因为葬送了青河世家不少船只部曲,所以和青河世家之间定然不可能如同之前那样合作无间,只不过是双方目前都没有别的更好选择而已。

    既然如此,清河世家更要谋求给自己多留几条后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是犯了这忌讳,便是不死不休了,所以若是通事馆出使大司马处,可能还得掂量掂量,但是前去慕容垂处,便是慕容垂要杀,清河世家也会死命拦着。”

    如今关中都督府对于世家的态度也比较明确了,世家想要再和之前那样作威作福,自然是想都不用想,但是世家只要乖乖遵从新政,都督府也不会对世家下手,除非如同梁州世家那样,明明为都督所信任,却还在悄悄搞世家那一套,不收拾你收拾谁?

    而河东的世家,在王猛于太原杀了一批之后,剩下的那些一个个都老实得很,开设书院、支持新政,没有谁比他们更积极,显然他们已经认准了都督府会成为未来的新朝廷,这个时候混个勋贵,比维持世家地位还来的舒坦。

    清河世家这边显然也已经听到了这些风声,因此他们虽然可能排斥新政,但绝对不会为了世家制度殉葬,一旦关中王师杀到了清河郡,开城投降的人里面绝对还是世家们跑在最前面。

    都是名流名士,一生养望,还没有等到太平时节能好好享受呢,就为了反抗新朝雅政而死,那身后名还不知道被怎么编排呢。

    清河世家迄今为止的沉默,就足以说明他们并不愿意得罪关中,那么当关中使者前来的时候,他们自然也会积极保护。

    “如此说来,余似乎还能借助此次机会和这些世家······”阮宁正说着。

    但王猛直接打断他:

    “去了清河郡之后,务必要和这些世家保持一定距离,切不可私下里接触。”

    “这是为何?”

    “慕容垂此人野心勃勃,又怎么可能会坐视清河世家和我关中眉来眼去?

    世家心里怎么想,他管不着也没办法管,但如果连遮掩都不打算遮掩,直接摆在明面上了,那慕容垂会怎么想?

    大家心照不宣,也就得过且过了,而若直接不把慕容垂放在眼中,那就难保慕容垂也会选择铤而走险。”王猛徐徐说道。

    阮宁惊起一身冷汗,这些天研读资料,他对于慕容垂的行事风格还是有了一些了解的。

    当时能够在一夜之间掌控整个邺城,便是个中有王猛以金刀之计挑拨离间,也还是因为慕容垂本人早就暗中有所布局,接着这个蓄势待发、不得不发之关头,索性直接喷薄而已。

    可以说王猛也只是推了他一把,慕容垂能够平定那些反对者,靠的还是自己之前的种种布局,甚至就连其子慕容令,也不见得知道父王的心思,真正中了金刀计的是慕容令,而其实他也被其父慕容垂利用了一把。

    这样喜欢暗中谋划、自有主见的人,自然不是好相与的,说不定其在清河世家期间这么长时间,已经在世家内收买、布置了诸多眼线,阮宁和世家之间任何悄悄的接触,都有可能直接传到慕容垂的耳中。

    一旦慕容垂因此直接打算和清河世家撕破脸,那阮宁本人可就真的是自身难保了。

    “多谢刺史提点。”阮宁拱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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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阮宁还是稍稍晚了一步。

    当他抵达清河郡的时候,一个近乎于晴天霹雳的消息传来。

    慕容垂已经宣布改弦易辙,向大司马府投降。

    原因有很多,一方面是因为慕容恪的使者先于阮宁抵达了清河郡,另一方面是桓温直接把渤海到青州的这条商路拿来做文章,以通航清河、沧州等地为诱惑,摆平清河世家,最后一方面则更直截了当,桓云亲自率领上万士卒,阵列森严,压迫清河郡。

    威逼利诱之下,慕容垂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反倒是在情理之中了,毕竟他不选,清河世家上下也得替他选了。

    诚然,清河世家是担心南方的世家借助大司马府之势重返故土,重返北方,但是也架不住人家的刀剑眼见得就要落在脖子上了。

    已经进入清河郡内,自己的名剌都已经抢先一步送入城的阮宁,一时间心如死灰,慕容垂肯定已经知道自己这个关中使者来了,这不得直接派人捉拿、当做投名状送给大司马府?

    “真是羊入虎口,还是自己送上门的啊!”阮宁苦笑一声。

    他倒是不担心自己的人身安全,毕竟······怎么着也是阮家的人。阮家多名士,也多姻亲,名望在,和江左各家又沾亲带故,便是桓温也不敢要了阮宁的脑袋,说不定还得好吃好喝供着,阮宁之前也只是担心慕容垂会不管不顾这些而已。

    不过阮宁很快就震惊了,因为慕容垂直接派遣了一支骑兵出城,带来了一身仆从衣衫,为首的将领翻身下马,恭敬的说道:

    “时局变动,在我家主上意料之外,如今使者不合光明正大入城,请更换衣衫,属下护送使者自主上府邸后门而入,万望使者体谅主上难处,莫要见怪。”

    阮宁:???

    合着投降的不是你家主上?

第一七三七章 鲜卑人眼中的阮宁

    一头雾水的阮宁,也知道现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且这里大路朝天,的确不是说话的地方,只好换了衣服,悄然没入这骑兵之中。

    殊不知,就在骑兵走后不久,又有一支队伍赶来,为首的人紧盯着空荡荡的官道,许久之后,诧异的挠头:

    “不是说关中的使者来了,怎么还未见其踪影?若是等不到使者,这可如何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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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宁进入慕容垂府邸的时候,就明白慕容垂为何要让自己如此藏头藏尾了,因为清河世家给慕容垂准备的府邸,就位于城中繁华地带,而世家们的府邸则散布在这附近,正好包围之。

    也不知道是拱卫,还是监视。

    阮宁悄然扫了一眼街上,凭借他这几年对自己察言观色能力的历练,就敢打包票,百姓之中肯定夹杂着监视之人,正盯着慕容垂府邸那边看来看去,甚至他们根本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身份和目的。

    或许这正是对于慕容垂的告诫。

    “有趣啊。”阮宁喃喃说道。

    看来慕容垂和清河世家之间的相处模式,比想象中的还要有趣。

    在慕容垂的亲卫引领下,一行人绕入后门进入府邸。

    慕容垂已经在堂上等候,不过自没有屈尊降贵迎接的意思,站在阶下迎接的是慕容垂麾下谋主库傉(音同怒)官伟。

    库傉官伟是从草原上燕国的鲜卑酋长,因为其南下的时候正值慕容儁举兵大举南征,所以自然而然的效力于镇守邺城的慕容垂,结果之后经历慕容氏内部之乱、王猛北伐等等一系列变故,兜兜转转,麾下的部曲兵马折损了不少,且自己的威名都没有打出来。

    而且他方才投靠燕国没有两年,此时就着急忙慌的寻找下家的话显然也惹人耻笑,就这么不管是否心甘情愿的被绑在了慕容垂的战车上。

    好在库傉官伟虽然出身草原部落,但通习文墨、熟读兵法,再加上其入朝时间不久,和清河世家等等北地世家之间半点儿勾连也无,所以就这么顺理成章的变成了慕容垂最信任的手下,一路从带兵的偏将变成了现在为慕容垂分忧的谋主。

    阮宁和库傉官伟互相报了名号,皆是微微错愕。

    阮宁诧异于慕容垂明明都已经号称要投降大司马府了,按理说对于关中的使者,便是接见了也应该保持谨慎和疏远的态度,直接让自己的麾下谋主来迎接,那可不是疏远。

    库傉官伟则诧异于王猛竟然会派遣阮宁这种分量的人物到清河郡这龙潭虎穴之中走一遭。

    阮宁自己或许还没有意识到其名声已经在各路敌军之中如雷贯耳,但是慕容垂这边对于这位孤身前往桓温军中,说服桓温和杜英联手北伐的说客早有知晓。

    甚至可以说,正是因为阮宁的这一番操作,才最终造成了原本还有机会看杜英和桓温两虎竞食的鲜卑慕容氏,一下子成了被两只恶虎一起暴揍的对象。

    慕容儁的败亡、慕容恪的投降以及慕容垂和慕容德等人如今的进退两难,要是追根溯源,阮宁这个使者高低得承担一定的责任。

    结果就是这样的人物,竟然还有胆量活生生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库傉官伟不由得在心中感慨一声,这瘦弱的南蛮书生,浑身都是胆!

    被库傉官伟的目光盯着看了一会儿,阮宁心里一阵发毛。

    其实他哪里意识到自己和鲜卑人之间的隔空恩怨?

    毕竟在阮宁的视角上,桓温当时本来就犹豫不决,担心杜英坐大,而又想要建立属于自己的功勋。

    后者的急迫程度本来就在前者之上。

    只不过当时双方隐隐有剑拔弩张之势,再加上本来就在江左、两淮闹得不算愉快,所以相互戒备、不敢全身心投入北伐也在情理之中。

    阮宁走那一遭,只是为了告诉桓温,都督府这边也属意北伐,所以大家都放下相互戒备,一起去拿鲜卑人刷功勋,岂不美哉?

    大司马自然也从善如流,最终缔造了一场轰轰烈烈的多路北伐。

    因此,在阮宁的心里,桓温想要台阶下,自己就背着台阶去了,宾主尽欢,本来就是情理之中的。

    他回来吹了桓温几句,桓温也吹了他几句,商业互吹嘛,也是世家子弟之间不需要人教的娴熟操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哪里能料到,在鲜卑人的眼中,阮宁都已经变成了以三寸不烂之舌让桓温扭转兵锋、一言而定鲜卑之生死的大佬。

    草原上的儿郎,就敬佩这样的好汉子。

    “尊使请进。”库傉官伟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引着阮宁入内。

    上首坐着的慕容垂已经看到了阮宁的身影,一时间有些恍惚。

    上一次见到关中的使者,是在邺城的时候,那个使者叫梁殊,而自从其来到邺城之后,横竖串联,最终成为了慕容垂一举夺权的臂助,然而也成为了鲜卑人内乱的开始。

    现在又见到关中的使者,不知道又会迎来什么呢?

    “参见吴王。”阮宁客客气气的行礼。

    在人家的地盘上,最好还是谦卑一点儿。

    “使者入座吧。”慕容垂淡淡说道,“看茶。”

    此时,一员武将打扮的汉子跟着进门,但是没有落座,而是转身面向外面,竟然是亲自放哨。

    见阮宁有些诧异的看向那武将,慕容垂笑道:

    “此为本王次子,马奴。”

    阮宁微微颔首,慕容勇,小字马奴,是慕容垂的次子,传闻其狠勇好斗、不喜屈居人下,因此慕容垂一直让其护卫在身边,未曾外放,并喜以其小名称呼之,表示亲近和信任。

    而现在让自己的儿子亲自哨戒,显然是表示如今大堂上的所有言语,不会流传到外人的耳中。

    说罢,慕容垂瞥了一眼库傉官伟,后者正陪坐在下首,当即微笑着说道:

    “使者想来也已经得知我家大王意欲献城于大司马。”

    “是啊,所以余更诧异于吴王为何要以此礼待我。”阮宁微笑着说道,“不应该是直接囚于阶下么?”

    “哈哈哈,使者此言差矣,两国交战尚且不斩来使。”

    “如此说来,你我两国之间,已经不算交战了么?”阮宁也不知道是装懂还是不懂,回应道。

    库傉官伟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舆图:

    自上一次你我之间交锋,冬去春来,已经过去半年了。在这纷乱之世中,半年未曾交战,还算得上敌人么?

第一七三八章 两国之称,浑然不避讳

    阮宁被这番强行解释也噎了一下,无言以对。

    半年光阴里,曾经并肩北上的杜英和桓温已经反目成仇、大打出手,那么半年前的敌人能坐下来喝杯茶,也在情理之中吧。

    “嘿,这世道!”阮宁油然叹息。

    我一个根正苗红的世家子弟,不也坐在这里为了推翻世家制度而努力么?

    世事神奇。

    慕容垂则慢悠悠的说道:

    “上一次见到关中使者的时候,其还在坚持关中为南蛮晋国之属臣,而今使者已经浑然不避讳了么?”

    出使的使者,肯定是有统一的口风和对外宣称的,所以阮宁敢直接说“两国”,自诩为国,那就是完全不承认司马氏了。

    当即,阮宁郑重说道:

    “不假,时至今日,大司马和我家都督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了,就算是想要遮掩,天下谁还不是心知肚明?

    索性直接摆明车马旗号,说不定还能吸引到更多有志于革新之士。”

    “哈哈,使者倒是敞亮人,不似那些南来儒士,摇头晃脑,遮遮掩掩,也不似那些世家子弟,动辄掉书袋,半天说不出来一句人话。”慕容垂大笑。

    慕容垂这么一笑,原本相互提防而紧张的气氛不知不觉的就缓和了不少。

    相互的试探已经结束,接下来自然该切入正题了。

    阮宁笑着补充一句:

    “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余虽为南人,但历练于北,更合吴王的胃口也在情理之中。只是不知道为何生于南的大司马也合吴王的胃口呢?”

    如果说前面一句还是在附和慕容垂的玩笑,那么后面一句就已经杀机暗藏,询问慕容垂到底是看上了桓温什么,得了什么好处。

    慕容垂轻叹道:

    “使者怎知,是合本王的胃口呢?”

    阮宁眉毛一挑,这几乎是在明摆着表示,能够对慕容垂形成牵制和掣肘的清河世家,主导了此次请降,而慕容垂显然在内心中是不愿意接受的,因此才会悄然迎接关中都督府的使者入府邸之中,商议对策。

    这就和慕容垂种种奇怪的行为对应上了。

    当即,阮宁缓缓说道:

    “看来吴王和世家之间,相处的也不是很愉快啊。”

    “追求不同,他们怕了。”慕容垂淡淡说道。

    大概是有方才开玩笑的时候打下的愉快气氛底子还在,阮宁当即笑问:

    “吴王如此毫不掩饰自己的野心,合适么?”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慕容垂回答,“时至今日,本王还有需要掩饰的必要么?

    杜仲渊,桓元子,此皆当世人杰也,焉能不知?”

    “大王所言在理。那看来大王是不想投靠大司马了,并且想要寻求我都督府的支持,从而继续维持自己如今中立的地位?”阮宁直接切入正题。

    “不错。”慕容垂笑道,“想来都督府上下也不愿见到本王直接倒向桓温那边,率军进攻枋头或者邺城吧?

    本王的兄弟,慕容恪也好,慕容虔也罢,现在都变成桓温手中的刀,若是本王也加入,恐对于鲜卑余部的影响,也是都督府不乐意于见到的吧?”

    慕容儁败亡,但慕容氏在鲜卑之中的正统名分还是在的。

    就像是司马家的皇帝没了,照样有人会愿意效忠于司马氏的其余王侯,不管是真的有这份忠心在,还是打算混上一个扈从之功,都有可能。

    慕容氏统管鲜卑这么多年,也的确将鲜卑带到了历史上最强大的位置上,险些真的问鼎中原,所以便是现在四分五裂,鲜卑人们仍然还是愿意效忠和拥护慕容氏。

    慕容恪和慕容虔,只是慕容氏的余部之一,而慕容垂和他们不一样,在鲜卑败亡之前,他是摄政王,又曾经实际掌管鲜卑朝廷,组织了一场场保卫和复国的战争,在鲜卑各部之中声名赫赫,可以说其身份地位之尊贵,仅次于现在正在返回关外的慕容暐,甚至更胜过身为太子的慕容暐。

    盖因鲜卑本来就是一个强者为尊的部族,慕容暐年幼,护卫他的慕容评也是慕容氏璀璨的将星之中名不见经传的一个,此主少将弱兵寡的组合,凭什么吸引鲜卑各部乖乖从命呢?

    因此不少鲜卑部落投靠也是投靠慕容垂和在幽州颇有威望的范阳王慕容德。

    此时此刻,作陪在侧的库傉官伟,就是带着部众投奔慕容垂的典型。

    因此一旦慕容垂倒向大司马府,那么都督府这边最担心的,其实并不是慕容垂趁机进攻邺城,因为就算慕容垂不归降,其也会进攻邺城,而王猛也早早的将王坦之和邓羌都摆在了邺城,加上朱序、戴逯等人,可谓是猛将如云,野战打不过也能守得住城。

    都督府真正担心的,还是慕容垂登高振臂一呼,鲜卑各部群起响应,纷纷以都督府为敌,让原本处于中立的鲜卑势力整个儿为大司马所用,甚至关中已经尝试安抚的一些鲜卑势力,都有可能随之直接摇摆、倒戈。

    阮宁微微皱眉,通事馆本来就负责招降纳叛的工作,所以他很清楚这会平添多少麻烦,当即打量着慕容垂:

    “如此说来,吴王是能为都督府解忧了。都督府和吴王各取所需,倒也合适。

    不过看起来清河世家麾下人手不少,且吴王又不得不倚重于此,所以吴王现在连自己的宅邸周围都掌控不了,不知道又打算如何与都督府合作呢?”

    慕容垂现在显然已经和傀儡没有什么两样了,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如是。

    但是慕容垂轻笑道:

    “本王既然不服输,那自然有本王的手段,只不过之前依仗于清河世家,期望能够从中获取钱粮罢了。

    现在清河世家对本王敌意更浓,本王自然也留他们不得。”

    阮宁会意,清河世家的那些部曲战斗力虽然也是很强悍的了,但是和正规军比起来还是差点儿意思,至于和慕容垂麾下残存的鲜卑精锐比起来,那就更是没办法比了。

    因此清河世家也担心慕容垂掀桌子,全力推动投降大司马府一事,以求能够尽快引来大司马府的兵力,压制慕容垂,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原本还左右摇摆的清河世家,哪里有可能这么快就直接倒向大司马?

    唯一的解释自然就是慕容垂这半年来休养生息并且不断招徕离散的鲜卑部众,势力日渐庞大,也引起了清河世家的担忧。

第一七三九章 联络两慕容

    既然清河世家想要引来大司马府之外力,弹压慕容垂,那慕容垂悄然引来都督府之外力,直接铲除清河世家,也在情理之中。

    而且现在都督府明显在河北和河洛战场上处于劣势,所以慕容垂也能更轻易地在和都督府的交易之中全身而退,继续做他的土皇帝,而且是收敛了清河世家财富家底的土皇帝。

    阮宁没有着急回答。

    因为此时支持慕容垂,都督府还有没有余力,且会不会反而因此养虎为患,阮宁不好判断。

    慕容垂其实也并没有指望着能够从阮宁这里直接获得答复,所以他不慌不忙的说道:

    “使者可以先行返回邺城或者枋头,询问王景略,又或者差遣亲信折返,一来一回,也用不了多少时日。

    本王这里,倒是可以先拖上一拖。”

    阮宁露出喜色,当即拱手说道:

    “如此最好。”

    说罢他正要起身,但是旋即想到了什么,话音一转:

    “余即刻差遣亲随,还要劳烦吴王护送了。”

    慕容垂和库傉官伟对视一眼,顿时明白,阮宁恐怕还是觉得慕容垂的这番表态可能有问题——毕竟谁也不可能直接接受半年前还爆发了一场血战,国恨家仇摞在一起的两方,现在就能直接摒弃前嫌、共同进步。

    库傉官伟接过来话茬:

    “这是自然,还请使者放心,大王既然能够压制清河世家,自然也能够保证使者的安全,使者暂且在府上住下。”

    阮宁拱了拱手,这才起身:

    “那余事可以等使者往返之后再做商议,余就不叨扰吴王了。”

    库傉官伟也起身,一直把阮宁送到住处,方才折返回来。

    堂上,慕容垂独自一人坐在那里,手指轻轻敲着扶手,见到库傉官伟回来,沉声说道:

    “关中人,有几分可信?”

    “他们不会错过这个机会。”库傉官伟沉声说道,“而若是能够因此诱骗关中帮助我们对付清河世家,而我军再联合桓温斩杀关中援军,则整个清河郡,将全在大王的掌控之下。

    饶是桓温,也不敢对大王呼来喝去,大王便是名义上投降于他,实际上还是割据一方,趁此收拢人才、招募丁壮,定然有重建社稷的那天。”

    慕容垂叹道:

    “说来说去,还是免不了要寄人篱下啊。”

    “大王现在需要担忧的,其实不是蛰伏会不会引来非议和屈辱。大丈夫能屈能伸,属下相信大王是有志于成就大事的人,本就能忍受之。”库傉官伟宽慰道。

    慕容垂当即起身,反而对着库傉官伟一拱手:

    “闻先生之言,另有隐忧,还请先生不吝赐教。”

    库傉官伟沉声说道:

    “如今能诱骗关中而借力桓温,此不过大王与臣下一厢情愿也,王景略、桓元子,皆当世之奇才,其麾下更是谋士如云,说不定能够勘破大王之意图,所以大王还是应该有所筹谋,免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慕容垂肃然:

    “请细说。”

    “太原王和上庸王。”库傉官伟解释道。

    慕容垂眉毛一挑,太原王慕容恪和上庸王慕容评这两个“好兄弟”已经和自己反目成仇,还能利用之?

    “在桓温那边看来,大王决意投降,显然并不是因为关中大军压境,而是因为太原王起了一个好榜样,大王显然是觉得因为太原王没有受到打压,反而能官在原职、统率旧部,而起了归降之心。

    既然如此,大王去信联络太原王,也在情理之中。太原王现在正是新降,且其受到桓温的指派进攻睢阳,一时半刻恐怕也没有办法斩获首功,所以肯定也期望能够得到大王的支持,与大王恢复关系,进而南北呼应,让大司马府中原本对削弱、吞并太原王有企图的人偃旗息鼓。

    而且大王心中不定,联络太原王,桓温那边自然也是能够理解的,说不定会加倍想方设法安抚大王。”

    慕容垂是怀有野心的,这个大家都清楚,桓温也不见得能信任他几分,但是又想要利用慕容垂在鲜卑之中的威望,所以慕容垂越是表现的谨慎和犹豫,桓温越是不吝惜于封赏以安其心。

    “至于上庸王那边,上庸王背后站着王景略,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否则也不可能头也不回的奔东北想要出关,自然是打算把整个河北都让给王景略。

    既然如此,大王不妨也表示自己有出关之意,上庸王不见得不愿意和大王联手,如今关外蛮族横行,已非当年我鲜卑盘踞龙城而叩关幽燕之时,只是凭借上庸王自身以及王景略的些微支持,恐难以在龙城立足,若能得大王之臂助,如虎添翼。”

    “慕容评······”慕容垂喃喃说道,“其掌权未久、羽翼不丰,再加上本就是拥护慕容暐,能容得下本王?”

    “形势比人强啊,大王。之前的种种,终究是兄弟阋墙,更何况大王自始至终也没有想要直接加害于慕容暐之意,只不过一度想要借刀杀人,对于一个夺权者来说,已经是仁善的举动了。”库傉官伟笑道,“如今若能得大王之助,出关之事定能成功。

    上庸王之前从未得过如此权柄,如此仓促临高位,恐也正是心中惶然,大王此时拉他一把,再扶太子一把,前嫌尽弃,届时大王和上庸王也是分立左右,不是皇帝,不也胜似皇帝?

    而且·······太子和上庸王,又凭什么能够斗得过大王,昔日在邺城为大王所拿捏若掌中玩物,如今还依仗于大王,岂不更是任由大王揉搓?”

    慕容垂露出笑容:

    “这的确,此二人,非我敌手。”

    “当然,大王这样做的主要目的,本就不在得到这两人之信任,而在得到关中都督府之信任,让王景略认为,大王真的对河北没有什么留恋,所以自然能更加信任大王。”库傉官伟解释。

    “善。”慕容垂抚掌,“本王得先生之臂助,或真可起死回生。”

    ————--

    其实库傉官伟和慕容垂还是犯了一点儿小小的错误,那就是他们把其中一个假想敌想错了。

    都督府这边需要对付的其实并不是王景略,而是王文度。

    阮宁的使者直接撒丫子跑到了邺城,呈递阮宁亲笔信。

    自大司马府决定出兵进攻枋头之后,王猛就果断的把清河这边的战事谋略全部都交给了王坦之。

第一七四零章 谁和谁还不是手足兄弟?

    所以王坦之也挺无奈的,对清河、邯郸等方向的攻防,全落在了自己的肩膀上,而且还得时时联络着慕容评,免得这位上庸王起了什么歪心思,“走弯路”。

    因而王坦之现在其实等于是完全接替了王猛的工作,成为实际上的都督府第二的位置,毕竟也没有谁能比他负责的单片区域更大了。

    这让王坦之有时候都忍不住在内心中吐槽,你说我一个世家子弟,怎么就成了推倒世家的前锋了?

    但这一路走来,似乎一切都是顺水行舟,让王坦之从来没有感受到憋屈和退让。

    这大概就是潮流如此吧,大潮涌动,人在其中,不可轻逆。

    看着阮宁的亲笔信,王坦之一时沉默,转而递给了旁边翘首以待的朱序和戴逯。

    这两个家伙被王猛留在邺城负责北向和东向的防御,自然也是知道这并非王猛的不信任,怀疑他们是否愿意和旧主见真章——家眷老小都在关中,且他们脱离桓温军队的时候还都是不得重用的时候,对于桓温还能有多少眷恋?

    而是本就不想把他们摆在要和旧主开战的不义位置上,因此最终选择了邓羌和隗粹这些与桓温之间并没有什么瓜葛的将领。

    如今邓羌在悄然训练水师,虽在邺城但不参与议事,邺城这边的决策多半都是出自王坦之和朱、戴两人之手,由此也可见王猛对他们是非常倚重的。

    “慕容垂竟然开窍了,如此良机,我军岂不是正好趁虚而入?”朱序激动的说道,“之前就想进攻清河郡而不得,现在倒是送上门来的机会,文度兄······”

    看王坦之迟迟没有说话,朱序的声音不由自主的弱下去几分,莫非文度兄觉得其中可能还有猫腻?

    戴逯自然要比朱序稳重些,沉声说道:

    “宴无好宴,前日仇敌,今日盟友,便是形势所迫,也难免会有趁机背后捅刀子的打算,我们这几年可是坏了慕容垂不少好事啊。因此还是要小心其中有诈。”

    “慕容垂已山穷水尽,何来诈,便是有诈,我大军前出,能奈我何?”朱序不忿的说道,“而若是让青州兵马直接占据了清河郡,则其不但能够确保运粮顺利,而且还能够直接自清河郡进攻邺城,岂不是绕开了枋头而威胁我军侧翼?

    与其让青州军如此顺利的接管清河郡,还不如我等先声夺人,占了此地,让其进退不得。”

    戴逯也不跟朱序争辩,径直看向王坦之。

    王坦之轻声说道:

    “慕容垂之谋,应当是借刀杀人,想要利用我军铲除清河世家,再利用青州军和我军在清河恶战之时,渔翁得利。

    如今的他,在夹缝之中,想要生存下去,拉一派、打一派,从而让两边的兵力都出现不小的折损,这样才能尽可能的把夹缝拓宽,让自己脱身而出,甚至摇身一变,也成为能鼎足而立之一。”

    “这不是白日做梦?”朱序诧异的说道。

    王坦之笑了笑:

    “没了世家掣肘,我们又和大司马两败俱伤,其自大有可为。不要忘了,慕容恪、慕容德、慕容评这些人,诚然之前和慕容垂之间都有矛盾,甚至能够严重到杀身之祸,但之前偌大的燕国还在,他们的皇帝也还在,所以自然有兄弟阋墙、各谋其政的资格。

    但是现在国破家亡,各军散乱,这些人难道还不再好好反思一下何至于此么?

    只要有一个开窍的,那么剩下的也会在其服软和劝导下放下恩怨。大家都是慕容氏,谁和谁还不是手足兄弟呢?

    又有什么仇,是在外敌压境、生死关头还放不下的?如果余所料不差的话,慕容德和慕容恪那边也应该有类似的想法。

    反倒是慕容评可能还不会这么想,因为其初得权柄,恐怕倒是期望这几个慕容氏宗亲能够相互攻讦消耗一些,到时候再投靠这个小朝廷的话,就没有办法和慕容评争权了。”

    两人皆是默然。

    在此之前他们都已经熟悉了慕容氏内部的种种矛盾冲突,而长久以来慕容氏上下也的确从来没有流露出想要和解的意愿。

    因此在潜意识中就会把他们区分为几个散乱的、并且相互之间具有深仇大恨的势力。

    可是现在转念一想,不过就是相互陷害、攻讦的恩怨罢了,这乱世之中还不是比比皆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都不在少数,更何况人家本来就是兄弟!

    “那应该如何是好,信之,不信之,似乎都不对。”朱序挠头。

    信的话,感觉一定有算计在前面等着,不信的话,如此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谁愿意轻易撒手?

    王坦之沉声说道:

    “其实慕容垂只想着如何引我军前往清河,却也忽略了一个问题,就是我军如今又如何能够抽调的出来那么多兵马去清河,甚至还得做好和大司马大打一场的准备呢?”

    朱序和戴逯一时皆有些尴尬。

    心比天高,回头一看,手底下兵马没有几个。

    “那还说什么呢!”朱序无奈的摇头。

    “不,我军并非没有人,而是人不可用。”王坦之话锋一转,“其实借此机会,倒是可以把邺城的守军腾出来一些。”

    戴逯眼前一亮:

    “如今邺城的兵马多半为邯郸的慕舆根所牵制,慕舆根背后还有慕容德······看来文度兄的意思是引慕容德南下前往清河了。”

    “既然慕容氏子弟之间十有八九有联手之意了,那我们也不妨推动此事。”王坦之笑道,“慕容德和慕容垂若是能尽弃前嫌、合兵一处,那么无论其打算南下还是东进,都不会再顺遂的投降大司马了。

    甚至若我军在邺城守得牢靠,则其说不定不会再贸然东进,之前有本地世家的支持尚且打不下邺城,如今自然更不能为,那么他们会做什么呢?”

    “南下接济慕容恪,以图能和慕容恪合兵,收拾鲜卑余烬!”朱序跟上了王坦之的思路。

    “不错。”王坦之笑道,“到时候麻烦的可就不是我们,而是大司马了。”

    “但······此非有养虎为患之祸也?”戴逯担忧的问。

    “其若南下,则我北上,关上大门。”王坦之直接把手落在邯郸、幽州方向上,“将这只猛虎,困在青州!”

    戴逯和朱序对视一眼,他们还以为王坦之是想腾出手来增援枋头呢。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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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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