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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然籇     晋末多少事txt下载     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一六九四章 猛士皆为杜仲渊所有

    郗昙没有在这件事上纠缠,微笑道:

    “如此甚好。”

    司马昱也微微松了一口气,明明已经身在陷阱之中的人,不是手足无措,不是讷讷不敢言,而是好一番牙尖嘴利之下,反客为主,弄得司马昱这边人心惶惶。

    大概这就是实力上的差距吧,司马昱虽然是摄政王,皇室的真正掌权人,奈何他也只是一个近乎于光杆司令的存在,相比于手握数十万大军、七州之地的杜英,的确只剩下一个司马氏的正统名声了。

    面对此时俨然是杜英全权代言人的郗昙,自然会心里发虚,毕竟看着郗昙的身影,仿佛就能看到在其背后奔驰而来的千军万马。

    郗昙越是有底气,会稽王府这边就越是心虚。

    现在郗昙满意了,司马昱也满意了,大概就是双赢吧。

    司马昱微微摆手,示意手下人准备送客。

    然而郗昙却并没有自己本来就遭主人嫌弃的觉悟,反而大步走上前来。

    这番举动,惹得站在司马昱身侧的家臣们顿时一个个皱眉、紧张打量着他。

    不过司马昱倒是没有过于警惕和担心。

    说起来也很尴尬,郗昙的身形虽然不算瘦弱,但是也是一个十足十的文人。

    相比之下,司马昱虽没有进过军营,却也一直注重习武,身形高大威猛。

    强壮的形象往往意味着强硬的态度,这也是司马昱能够从皇室子弟之中脱颖而出,并且明里暗中收罗诸多亲随的诸多因素之一。

    所以两个人一对比,若是想要让郗昙威胁到司马昱,恐怕得两个他一起上阵才行。

    不过饶是如此,司马昱还是不自觉的轻轻摸着刀柄,微微眯眼,看着郗昙一路走到了自己的桌案前。

    霎时间,两个人之间只隔着一张小小的木桌。

    司马昱沉声问:

    “重熙这是何意?”

    郗昙瞥了一眼司马昱的左右家臣,没有开口。

    司马昱摇头说道:

    “这些都是余从小相知的近臣,但说无妨。”

    能力上虽然的确不咋地,但是忠诚还是可靠的。

    郗昙却执意不开口。

    司马昱深吸一口气,挥了挥手示意近臣都退下。

    几个家臣面面相觑,不过他们从小就已经养成了对司马昱的命令无条件的服从的心理,所以此时也只好拱手后退。

    郗昙这才轻声说道:

    “仲渊令我转告大王,若是撑不住了,不用强撑,在仲渊麾下,可有大王一席之地。毕竟其和大王,还有翁婿之情。”

    司马昱登时皱眉,冷声说道:

    “此等乱人心智且无所谓的话,就不用多说了。”

    郗昙登时哈哈大笑:

    “大王不愿意听,那就说明心已经乱了,有趣,有趣!”

    说着,郗昙转身,摆了摆手:

    “那大王好自为之,这建康府啊,可不是大王的建康府,可得小心为上啊!”

    司马昱的脸色倏忽阴沉下来。

    而见到郗昙这般嚣张无礼模样,登时有几个武将出身的属官霍然起身,下意识的在腰间摸了摸,才想起来自己没有佩戴兵刃,但仍然走出来,拦在门口,一个个看上去面色不善。

    不过郗昙依旧大步向前走。

    一道身影已经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前方,走得更快,更急,就像是霹雳车丢出的石弹,直直的撞向前方的人墙!

    原来是一直没有吭声,就像是雕塑一样杵在那里看着郗昙表演的傅末波!

    出身王师甲士,便是不披挂衣甲,冲锋起来,也带着骇人的威势。

    他依旧没有吭声,但是脚步重重的踩在地板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双拳握紧,骨头似乎都在“噼里啪啦”作响。

    银瓶乍破水浆迸,此时无声胜有声。

    这般气势之下,那几个属官登时冷汗直冒,但人皆争一口气,既然都站出来了,哪里还有后退的道理?

    只能咬着牙强撑着。

    “让开吧。”司马昱的声音适时地响起。

    郗昙虽然多有冒犯之处,但是至少也没有直接把刀架在司马昱的脖子上。

    所以尽管司马昱的声音里寒意逼人,但其最终还是做了妥协。

    此时和郗昙置气,甚至危害于他,岂不等于直接和关中都督府撕破了脸皮?

    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忍让和布局,岂不是都化为乌有?

    因此司马昱也只能选择放郗昙扬长而去。

    不过司马昱的声音还是稍稍晚了一小步,或者说是傅末波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

    尽管两名武将已下意识的遵令避让,但还是被傅末波蹭到了肩膀。

    登时两个人闷哼一声,捂着肩头踉跄后退。

    郗昙则直接从傅末波撞开的空隙之间走过去,头也不回。

    一群属官气不过,还想追出门去。

    然而郗昙扬长而去,可不代表傅末波直接溜之大吉,他抱臂站在门口,目光阴冷,盯着这群人。

    霎时间,一群人都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顿在那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竟是谁也不敢向前招惹这个杀胚一样的壮汉。

    如此丢人的行径,被司马昱看在眼中,也只能长叹一口气。

    杜英如今占据七州之地,全力推行关中新政,而且在益州还能够尝试着根据本地的风俗习惯做出更改——其实杜英早年在雍州推行新政的时候就屡次强调“因地制宜”,只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有经验,所以大多数情况下都只能当耳旁风了——这就意味着关中新政很快就会博得本地广大基层百姓的支持。

    再配合上新政的教育体系以及七州之地庞大的人口基数,杜英无论是选拔人才还是从头培养人才,无疑都具备其余势力无可比拟的巨大优势。

    长此以往,天下人才,真的要都为杜仲渊所用矣。

    比如在现在的江左,便是把这建康府中的所有武将都拉在一起,恐怕都找不出来能够比得上眼前这个壮汉的。

    偏生人家还只是郗昙的一个护卫头子而已。

    司马昱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暴殄天物还是人才泛滥了。

    天下猛士,七分为杜仲渊所有,三分或为大司马所有,剩在自己手里的的确就是一些欺软怕硬的无能之辈······

    便是杜英和桓温两者相撞,死伤惨重,到底还是会有新的精英成长起来,继续为他们所用的,而司马昱这里什么都得不到。

    最终他们二人之中决出胜者,那么司马氏也是待宰的羔羊而已。

    司马昱叹了一口气,皇室连人才,哪怕是清流和寒门都收拢不到,如今真不知是谁家之天下了。

第一六九五章 既不可免,多薅一把

    方才郗昙所说的话,霎时间如同魔咒一样不可遏抑的泛上心头。

    司马昱皱了皱眉,喃喃自语:

    “一席之地······本王这个便宜女婿,倒真是高看本王一眼了。”

    不过旋即,他又微微一笑:

    “不知道这一次,又是不是本王高看了他一眼。”

    与此同时,会稽王府外,傅末波一把接过手下人递上的横刀,对门口的司马昱亲卫们虎视眈眈,上过战场的猛士有着独特的杀意,看的那些亲卫们双腿都开始打哆嗦,生怕这家伙下一刻就暴起发难。

    关键和他大差不差的人,旁边还有好几个,基本是一般无二的目光和蓄势待发的攻击姿态。

    “好了,回去吧。”郗昙上了马车。

    傅末波亲自殿后,马车徐徐而行。

    一直到拐入郗昙府邸所在的巷子,傅末波方才快步追上马车,眼见左右无人,压低声音问道:

    “侍中这一次不当去。”

    郗昙掀开了车帘,轻声说道:

    “到底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到底是人家为王,我们为臣,既然邀约,就要去的,更何况余也想要看看会稽王到底怎么想的。

    至于中了陷阱,倒也无妨,都督之前的来信之中就已经明确表示,双方大战不可避免,此天下大势之推动也。

    所以能够争取到时间便争取时间,争取不到时间,则争取更多的好处。

    会稽王既然有此意,那我们配合便是,顺其意而为,最终的好处这不是也拿到了不少么?”

    傅末波挠头:

    “侍中英明。”

    “今天你太过张扬了。”郗昙悠悠叹了一声,“只怕会让会稽王升起爱才之心啊。

    那家伙太缺得力人手了,之前得了一个慕容虔都能抱着不放······”

    傅末波登时笑道:

    “属下自是看不上这岌岌可危之司马氏的,早就想着能够在都督的旗帜下干出一番大事业,便是他来求我、请我又如何?”

    郗昙则摇头:

    “只怕得不到,就想毁掉,所以尔及尔麾下儿郎,这些时日深居简出为妙。

    这里毕竟是建康府,不是关中,出了余的府邸,举目皆敌。”

    傅末波收起来笑容,肃然应诺。

    ——————

    当司马昱正在感慨天下人才不能为我所用的时候,他的女儿正盘膝坐在书房的软榻上,辛辛苦苦的为司马昱心中的敌人估算着今年的税收和粮食收成。

    当然,这些工作并不可能由新安公主一个人完成,是都督府属官们负责统计好,上报给女官司,女官司有专门的会计负责重新核实一遍,再上报给新安公主,由她来完成最后的检查。

    算盘横在双膝上,纤细的手指行云流水一般拨弄着算盘上的算珠,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

    春日的阳光透过窗纱照射在她的身上,也照亮空气中浮动的微尘,这些微尘都在无风飘动,似乎她的手指真的在卷动气流。

    “啪!”另一只拿着公文的手,猛地将有着加厚、加硬封皮的公文本合上,新安公主心满意足的说道,“完工!”

    “可算完了。”旁边有人嘟囔道。

    只见杜英悠闲地躺在软榻上,双手垫在头下面,在他的目光正前方悬挂着一面舆图,这家伙就这样躺着看舆图,也不知道能看进去几分。

    “夫君当真躺着说话不腰疼!”新安公主已经保持这个姿势足足多半个时辰了,此时放松下来才觉得身体酸软,伸了一个懒腰,同时不忘直接将手中的公文本照着杜英的面门直接扔了过去。

    杜英随手一拨。

    公文本不偏不倚,正中另一个人的面门。

    原来谢道韫正伏在杜英的胸口上睡的正香,此时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感受着火辣辣的痛,顿时柳眉倒竖,看着惊慌不已的这一对狗男女:

    “尔等作甚?”

    “是他(她)!”新安公主和杜英几乎是同一时间伸手指向对方。

    谢道韫不满的直接将那公文本甩开,舒舒服服的重新爬下,嘟囔道:

    “真是聒噪。”

    杜英和新安公主各自轻松一口气,接着相互怒目而视。

    卖队友,你可真行!

    夫君也不差啊,一样干脆利落!

    两个人各自撇过头去,不过很快,外面响起疏雨的声音:

    “公子,巴郡战报!”

    杜英霍然起身,新安公主也收了算盘,甚至就连原本还睡的迷迷糊糊的谢道韫,此时也坐了起来,裹在身上的被褥如水一样滑下去,杜英无奈的环住她的肩头,看向新安公主。

    新安公主小嘴一瘪,乖乖的下床给谢姊姊拿衣服。

    谢道韫倒是不好意思了,挣脱开杜英的手去接,同时嗔怪道:

    “你这丫头,他让你做甚你便做甚吗?”

    新安公主有些犹豫,不知道说什么好,杜英则无情的揭穿:

    “她害怕的不是为夫,夫人不在的时候无法无天的很。”

    谢道韫顿时忍不住伸手捏了捏新安公主因为被杜英戳穿了心事而嘟起来的脸颊:

    “姊姊都不知道,原来自己那么可怕呀。”

    新安公主嘿嘿笑道:

    “主要还是因为妾身敬佩姊姊,所以愿意为姊姊效劳。”

    “油嘴滑舌,和那家伙一样。”谢道韫娇嗔。

    话音未落,疏雨已经走了进来。

    本来大家都是一起滚过的,所以也没有什么好避讳的,疏雨扯了一嗓子,更像是给谢道韫一点儿面子,免得主母一丝不挂的自己尴尬。

    杜英接过来战报:

    “看来没有打赢也没有打输。”

    疏雨诧异的问道:

    “公子如何知道?”

    “若是打赢了,那么你肯定会直接喊着‘捷报’冲进来,而如果是失败了,大概也不会有什么顾及的冲进来,毕竟这是一等一的要事,别的都可以往旁边放一放。”杜英笑着解释。

    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顿时明了。

    毛穆之在六天前已经率军前往巴郡,关中王师兵分多路,北路为偏师,从巴西郡南下,是最先发起进攻的,牵制巴郡守军,接着主力由毛穆之率领,从中路挺进,自成都直接杀向巴郡。

    而还有一路兵马由张蚝率领,从犍为南下,抵达大江之后,再沿着大江前进,这一路兵马的主要目的并不是进攻巴郡,而是为了扫清大江沿岸还不臣服于杜英的壁垒和世家。

    最后还有一路兵马,则是从宁州出发,这一路兵马主要是之前已经被毛穆之降伏的南中各部,他们之前跟着毛穆之就是幻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打通向北的道路,进入蜀中。

第一六九六章 巴郡战报

    现在毛穆之投降关中,这些南中部落直接就获得了进入巴蜀的道路,虽然他们并不是以完全的征服者身份进入的,但是关中新政在蜀中全面推行,正是需要人、需要发展商贸的时候。

    自此,已经和中原断绝不知道多少年的南中,通过关中的商路再一次和整个中原建立了联系,关中的商品如同潮水一样涌入宁州,而宁州本地的特产也能够通过回程的商队抵达蜀中,分别发往各地。

    除此之外,南中部落的青壮年们也能跟着商队走出去。

    毛穆之已经以自己的信用向他们担保他们能够在巴蜀或者关中都督府治理之下的任何一个地方获得公平公正的对待。

    而实际上,关中正在巴蜀推行新政,现在正是十足的雇员市场,所以这些南中出来的青壮们并不缺乏工作机会和丰厚的薪水,成长在大山之中的他们,无论是耍蛮力还是在巴蜀这同样多山的地方跋山涉水,都有所长。

    当然,南中部落朝夕之间就实现了多年以来的梦想,自然也要用实际行动报答杜英的恩情,所以他们一样组织了数千兵马,自宁州北上进攻巴郡。

    南中部落兵马的战斗力,之前寿水之战,大家都看在眼里,杜英也只是期望他们能够稍稍牵制巴郡守军,不指望他们能够杀敌多少。

    甚至南中各部也很有自知之明,所以他们才会在不久前干脆利落的选择跟着毛穆之一起投降。毕竟他们之前连毛穆之都打不过,现在面对能把毛穆之吊着打的杜英,自然只有投降这一条路可以走。

    因此这些南中兵马,根本就没有成群结队的行进,而是拆分成了一支支小部队,四下出击,骚扰敌军的营寨和粮道,甚至有一些胆子大的直接跑到了荆州那边去,毕竟在大江以南,从宁州到荆州,之前一直都是这些南方蛮族的地盘,比如赫赫有名的五溪蛮。

    这些蛮族部落之间携手对抗汉人的“侵蚀”,所以对于道路之类的反而比汉人更加熟悉,也更容易寻觅到本地向导。

    如此四路兵马,真真假假、虚虚实实摆开,看上去的确声势浩大,不过这其中真正的杀招,其实还是毛穆之这一路。

    习凿齿能够成为大司马府的从事,也成为诸多世家的代表,显然也不是徒有虚名,之前几次失败,让他总有一种被杜英轻易玩弄于股掌之中感觉,这一次能够从杜英的手中逃出生天甚至还是以出卖了毛穆之为代价。

    哪怕是杜英真的遵守君子协议,没有在习凿齿返回巴郡、毛穆之投降之后刻意抹黑他,以至于现在整个荆州的文武官员还被蒙在鼓里,真的以为习凿齿是为毛穆之牵连才屡次失败,这一次能够跑回巴郡更是老天爷开眼,但习凿齿本人,可没有因此就得意忘形,反而加倍的提高戒备。

    巴郡之前可以算是大司马府势力的大后方,兵马并不算多,有一支水师也只是“有和没有”的程度,属于荆州水师用来安置老弱病残的地方。

    所以习凿齿更是不敢怠慢,日夜操练士卒、修筑壁垒营寨,颇有一种坚壁清野的架势。

    关中王师四路进攻,竟然还真的被习凿齿撑了下来,能够防守的城寨就不惜一切代价死守,不能防守的则稍微拖上两天就果断放弃,那支水师更是在江面和几处支流上来回游荡,就近支援沿岸的营寨,屡屡打退关中王师的小股部队进攻。

    最终毛穆之忍无可忍,带着新编练的水师以及大量的火船主动求战。

    爆发在大江上的这一战打的极其惨烈,关中水师到底还是缺乏经验,竟然真的被一支老弱水师打的节节败退,最后关中将士们以悍不畏死的心态,操控着火船,不惜一切代价一次又一次的冲锋,方才把这支水师付之一炬。

    只不过关中水师这边也付出了极其惨重的代价,新打造的战船折损半数以上,而为了点燃火船,又不知道有多少将士和敌军船只同归于尽。

    要知道,这可是关中第一次尝试着打造水师,选拔出来的士卒也都是各部之中经验丰富的精锐,也就是说这支水师是未来关中水师的底子和种子,这一战竟然打成了这样,的确算不上胜利。

    毛穆之也自知有过,所以急匆匆的带着兵马强攻巴郡,以火炮轰击城池,虽然巴郡依山而建、以江为壕,但面对火炮这种划时代武器,守军无疑正在承受着极大的内心煎熬。

    城池攻破,大概用不了多久。

    但不管怎么说,此战损失不小,且的确没有实现最初所设定的速战速决的目标。

    “还是轻敌了。”杜英合上战报,叹道。

    在文书的最后,毛穆之向杜英请罪。

    这毕竟是他归顺之后第一次领兵打仗,打成这样,交代不过去。

    谢道韫轻声说道:

    “将在外,有罪也是事后再论,此时更应当先安其心,拿下巴郡再做计较。”

    杜英微微颔首:

    “余正有此意。更何况要真的说轻敌的话,轻敌的又何只是毛穆之呢,难道都督府这边就没有轻敌?”

    新安公主无奈的补充道:

    “还是因为之前习凿齿表现的太废物了,谁知道他竟然能又有此等变化?”

    “无妨,至少毛穆之发来战报的时候,荆州那边还没有行动。”杜英缓缓说道,“看来荆州水师也的确被牵制在了荆州,心有余而力不足。”

    跨过整个三峡来救援孤悬的巴郡,荆州水师不见得愿意走这一遭。

    毕竟对于现在的荆州世家来说,从巴蜀方向上已经得不到什么利益,死守巴郡还需要源源不断的向巴郡派遣兵马,而就算没了巴郡,若是能够守住三峡东口,也能够确保荆州的安全,毕竟东口的夷陵,那也是赫赫大名的天险所在。

    尤其是关中已经在南阳发动佯攻,镇守南阳的周隆是随着杜英起兵的猛将,本来就是敢打敢冲的性子,结果时运不济,从武关到南阳,参与的战事不多,基本上都是在扮演着一方守将的身份,自然也憋坏了。

    还不知道其这一次奉命佯攻襄阳,摆出来了多大的阵仗,不过看荆州世家都已经顾不上巴郡了,恐怕这阵仗不小。

    毛穆之预计三日之内可以破城,还是太慢了。杜英叹道,张玄之等人是否已经知道了消息?

第一六九七章 竟然是关中先动的手

    疏雨微微颔首:

    “战报已抄送参谋司。”

    “走吧,不管怎么说巴郡是要拿下来了,接下来应该怎么走,余还没想好,期望参谋司能够给余一个答案。”杜英微笑着起身,同时对谢道韫和新安公主说道,“两位夫人辛苦一下,桌子上还有没有批阅完的公文······”

    新安公主顿时小脸儿一黑,这家伙跑去听六扇门的分析,现在大家拿到的情报都差不多,因此六扇门也不见得能够分析出来什么。

    十有**是想要借助这个理由,避免去批改公文。

    谢道韫无奈的说道:

    “行吧,下不为例。”

    杜英顿时一脸黑线:“余是真的要去决断接下来的战事,不要说的就好像余是在偷懒似的。”

    “知道啦,知道啦!”新安公主不耐烦的直接推着杜英让他出去,“快点儿去吧!”

    杜英还是很认真的对着她们拱了拱手,好像在表示“有劳了”。

    这家伙越是这样刻意,越是显得心里有鬼。

    新安公主和谢道韫都忍不住嗔了一声“无赖”,接着发现是异口同声,相视而笑。

    谢道韫温声说道:

    “天下局势到底是变化无定,夫君会心中不安,意欲寻找破局之法,也在情理之中,至少这破局之法很可能是和参谋司讨论之后得到的,而不太可能是趴在这里批改公文能够得到的,就让他去吧。”

    新安公主无奈:

    “姊姊就知道惯着他。”

    谢道韫轻笑:

    “若是我们能够想出来破局之法,那自然也好。”

    “这······”新安公主苦恼的摇头,伸手去搬那些公文。

    谢道韫却鬼使神差的说了一句:

    “说不定破局之法,真的是从殿下这里而来。”

    新安公主微微错愕,抬头看她。

    “准确的说,是殿下的父亲。”谢道韫补充。

    ——————

    关中都督府和大司马府之间的战事一触即发,只要不是傻子大概都能够看的出来。

    而既然要开战,那自然也就到了大家站队的时候,所以原本还在观望的很多世家,此时都开始忙不迭的派人去最近的州郡表忠心,至于这个州郡归属于谁,是杜英还是桓温,其实他们并不关心,也没有心情去关心了。

    毕竟一旦开战,军资粮秣都是消耗的大头,谁家打仗都没有说完全不缺这两样的,否则不可能拖延到现在才打,毕竟这个时代还没有谁有钱又菜。

    所以到时候兵马四下出击搜罗粮草,试问这些粮草从何而来?

    那自然是从这些平时没有表忠心、态度模棱两可的世家身上出。

    这些墙头草们迅速给自己找到了一个“归宿”,自然也无疑让原本就很凝重的气氛更加胶着。

    当然,这也让世人们忽然意识到,原本不可一世的世家,原本便是杜英和桓温这种枭雄人物低声下气的去求也可能还会继续漫天要价的世家,现在真的一文不值了。

    他们也一样是普通人,一样期望能活命,一样在兵锋之下瑟瑟发抖。

    而他们的势力和影响力显然已经无法再和之前一样。

    不过世家的态度变化只是这天下变化的一部分,甚至因为关中新政的变化,世家的神话之前也被打破,此时再一次跌落,倒也在情理之中,所以人们茶余饭后谈笑,便忘记了,也被另外一个更令人震惊的消息震动和吸引。

    那就是明明这一场战局之中,桓温拥有着青州方向上的兵力优势,按理说应该是主动发起进攻的那个人。

    结果万万没有想到,主动发起进攻的竟然是关中这一边。

    关中兵马进攻巴郡,这个消息还没有传到江左,不过关中在南阳、许昌等地调动兵马,开始向襄阳北岸的樊城进发,却不是什么秘密,无论关中还是荆州世家的报纸都在大肆报道此事。

    荆州世家的报纸报道这些事,自然是为了宣扬是关中都督府先动的手,所以他不仁就别怪我们不义,大司马府采取行动是天经地义的。

    至于关中的报纸报道这些事,原因也很简单,便是为了能够让荆州世家始终认为关中王师的主要进攻方向在襄阳,至于巴郡方向,只是为了佯攻。

    事实证明,至少关中这边的目的实现了。

    至于荆州世家那边的目的,要看大司马能不能利用的好这一次关中都督府先发制人给予他的“把柄”了。

    杜英前来询问参谋司针对巴郡的意见,其实主要目的还是想要听一听关中现在大举兴兵,看上去倒是率先挑起一场席卷天下之战事的一方,那么整个关中王师以及都督府辖区内,口风如何?

    “民间和军中,可有怨言?”杜英手里拿着一份《益州时报》,上面头版头条就是写的关中王师正在南阳方向集结的事。

    张玄之沉声说道:

    “此战大概算是王师第一次真正向朝廷之内的敌人发起进攻,所以参谋司也好,军中将领们也罢,的确都有担心都督提出的问题,不过就目前来看,军中士气高涨,并无须担心。”

    将士们的心态,杜英自然能够理解。

    关中王师的主要组成成分是以关中士卒为核心的北方人,而在军官之中还有不少早年随着谢奕等人投靠关中而打拼上来的南方人,只不过这些南方人也多半都是北地南下的流民出身。

    所以在精神的归属上,他们一直都自认为北方人,是南方人嘴里的北方貂子。

    这也是他们愿意安心留在关中王师里征战的原因之一。

    而现在王师有大举南下之意,对于北方的将士们来说,之前以为胡人灭尽,自己再无斩获功勋的机会,现在又有新的战功摆在面前,激动不已。

    对于南方的将佐和士卒们来说,自己已经在北方扎了根不假,但南方一样还有这阔别已久的家眷乡亲,所以此时再打回去,和家人团聚,也是切中心意。

    至于这算不算一面旗帜下的两方势力内斗······在关中王师上下的心里,谁还真的把司马氏朝廷当一回事?

    且看现在军中都已经没有“晋”字旗号了,齐刷刷的都已经换成了“杜”字旗号。

    他们效忠于杜英,又不是效忠于司马氏。所以拥立新主、开国之功,这本来就是军人愿意争先之事。

    不过军队的心思和诉求都比较单纯,民间的声音自然就很难达到统一了。

第一六九八章 书院暴露的问题

    张玄之欲言又止,最终选择看向韩伯。

    军事上的事,参谋司可以说,而民心上的事,张玄之并不打算越庖代俎。

    韩伯是文官在益州之首,理当发言。

    韩伯本来正在帮着参谋司合计巴郡之战所需要的钱粮以及后勤人手。当然,他作为主官,并不需要亲自上阵,而是在指点那些益州刺史府的官吏们忙碌。

    益州刺史府和关中都督府到底奉行的是不同的管理体制以及后勤保障制度,前者······说实话根本没有什么制度可言,盖因前线军队作战也基本不会走出成都周围几处郡县,军粮一般都是在本地自给自足,所以此时这些看上去都经验丰富的官吏们,真的忙起来无不手忙脚乱、失了方寸,让韩伯也只能寸步不离。

    这一次都督南下,无论是杜英本人,还是韩伯,大概也没有想着能够这么快就平定整个巴蜀,所以当时带着南下的文官并不是很多,这就导致韩伯在梁州留下了一批人,在梓潼留下了一批人,现在又分别派了不少人前往宁州、巴西郡、汶山郡等地之后,留在韩伯身边的已经屈指可数。

    只好亲自上阵指挥这些本地官吏熟悉工作。

    现在这些本地吏员也算是逐渐步入正轨,所以韩伯还算从容的抽身而出,对着杜英一拱手说道:

    “此次再开战端,民间拥护者有,反对者亦有。

    前者,多半是想要趁此机会再开商路的商贾,王师所到之处,他们缀在后面就能大发横财。

    而后者,则多半是对于王师此时贸然挑起内战表示担心的文人,他们多半集中在书院之中,经常借由自己创办的报纸发表一些反对的言论,不过还算收敛。”

    杜英微微颔首,这些书院中的文人,不少都是从南方慕名而来的寒门子弟,对于关中还没有多少归属感,对于关中新政也只是道听途说,还缺少切身体会——否则杜英也不会把他们放在书院之中,而不是直接拿来当官吏任用,就是期望他们去积淀和认知。

    现在看来,这些人的积淀还远远不够啊,在他们的认知之中,恐怕可能还没有完全接受即将改朝换代的事实,毕竟从他们的祖上到他们这一代,还是出生和成长在司马氏的统治之下,司马氏作为正统的观念犹然根深蒂固。

    “这些人也翻不起来什么风浪,书院上层只要管控好就可以。”杜英缓缓说道,“毕竟书院里面也不全都是这些从南方而来的寒门子弟。”

    北方的世家和寒门现在也都在向书院中输送人才,而很明显不用指望着这些北地的人才能够对早就弃他们而去的司马氏有什么归属感,甚至怕是半点儿好感也无。

    韩伯顿时有些犹豫,不过咬了咬牙还是禀报道:

    “正如都督所言,下面这些人还好说,主要是书院之中还有一些人觉得都督如此大动干戈,动作太快,恐······”

    说到这里韩伯不敢说了,杜英会意,打趣道:

    “不就是担心步子太大扯到蛋么。”

    “啊,对对对。”韩伯尴尬附和,都督能说出这样粗俗之话,他可不敢对着都督这样说。

    杜英冷哼一声:

    “我看啊,是因为他们担心都督府所需要的人才,书院供应不上,所以都督府不得不转而依赖于本地的寒门子弟和有识之士,反倒是绝了书院的前程吧!

    书院的这些人,当真是越活越痴傻了。”

    人才的培养是需要时间的,很显然现在关中书院培养人才的速度已经跟不上都督府向外扩张的速度。

    此次杜英南下益州,关中书院就已经掏不出来足够的人才支援,所以杜英大规模起用了蜀中本地的寒门子弟,这样也是为了安蜀中百姓的心,因地制宜,还是蜀中本地人最了解自己这里需要什么。

    显然书院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所以他们自然期望都督府能够放慢脚步,这样也能够给书院更多培养人才和给都督府输送人才的时间和机会。

    关中书院的培养人才、有教无类以及最后的选拔考试制度,是关中新政的核心,所以哪怕是明知道书院抱着这样的心态,韩伯和张玄之等人也不好提及,毕竟他们的出身都非书院,而是九品中正制下的世家子弟入仕,所以本来就和书院制度站在对立面,若是说书院的坏话,很容易被攻讦为关中新政的反对者。

    所以在有关书院的问题上,他们也多半会采取回避的态度。

    此时都督直接表达了对书院秉持这种自私态度的不满,让韩伯和张玄之等人眼前一亮,但又有些犹豫。

    若是趁热打铁,说不定能够劝说都督打压一下书院的嚣张气势,但是转念一想,书院除了在此事上显得自私了一些之外,平时也的确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换而言之,书院有此行径,其目的也是为了让更多关中新政的铁杆支持者进入政坛而已,顶多算是立场不同。

    而真的若是打压了书院,那么无疑在告知天下,推行关中新政的都督府和作为新政根基的书院之间已经有了矛盾。

    这样无疑会撼动书院,也会撼动新政。

    这般自掘坟墓的举动,张玄之和韩伯还做不出来,因而现在欲言又止。

    “罗伯父本来就是一介学者,想要让其管理起一个书院尚且可以,但是现在诸多书院都在他的手中,哪里是那么容易管得过来?”一道声音突然响起。

    韩伯和张玄之如蒙大赦。

    来者正是谢道韫,她大概已经静静地在屏风后听了一会儿,此时才站出来化解僵局:

    “再加之书院容纳各方人才,多半都是在其所求之道上小有所成者,而名声在外者更是不计其数。

    书院既然能够容纳的下来这些人,借由他们的名望和才学来培养人才,那么自然也应该要承担这些人不同的想法和诉求所带来的矛盾冲突。

    如今书院在王师是否南下上的认知不同,其实只是书院内部诸多矛盾之中的一部分,相信提出来这些想法的人,其出发点也都是为了书院的发展、为了传播自己的学说学问着想。

    只不过有目光长远的能够看到更远的地方,或能理解夫君之所求,还有一些目光短浅的

第一六九九章 书院还只是小事

    说到这儿,谢道韫也颇有些无奈,显然在书院中,这样的人并不少:

    “他们或许只能看到这样会给书院、会给新政带来什么影响,但妾身窃以为并不能说他们完全就错了。

    一群真心为了书院发展而操心的人,在其位而谋其政,何错之有?”

    杜英微微颔首。

    倒是很难说这些人想要让书院的人才更得重用是完全出于私心。

    书院的人才被任用,才是关中新政的基础,毕竟那些临时拉来的寒门子弟们,既不熟悉于政务,也不熟悉于新政的思想和目的,在工作的过程中再去学习和纠错,就难免会有很多犯错的时候,而有的错误一旦犯下就是不可挽回的。

    至少书院里科班出身的人才,可以有效地减少犯错的次数。

    没有哪个外界的普通人比他们更了解新政。

    不过杜英可没有打算善罢甘休,缓缓说道:

    “书院只是关中新政的一部分,再重要也不足以、更不应该去尝试影响和改变都督府的决策。”

    众人神情皆是肃然,与其说是都督府的决策,不如说是都督本人的决策。

    换而言之,不管关中书院提供了多少人才、汇聚了多少人才,他们最终都应该效忠于都督、服务于都督府,去成为都督府的一份子。

    听从都督的命令以及遵从都督府的利益——都督和都督府的利益至少目前还是代表着天下百姓的利益——而不是去遵从书院的利益,即使是加入了都督府也依然在维持书院的利益,将一切向书院倾斜。

    长此以往,关中书院将会成为不是世家而胜似世家的存在。

    不过至少现在,书院还没有走到这一步,也没有这么大的影响力和野心,但杜英的这一句话,显然也是为了给大家提个醒,未雨绸缪。

    真的等到了这一天,那杜英就只有除掉书院这一个选择了。

    若这样做,何啻于刮骨疗毒?

    毕竟书院就是关中的臂膀啊。

    杜英又说:

    “书院的确是愿意为天下人才提供一个可以畅所欲言的地方,各抒己见而百家争鸣,但其最终不能站在都督府的对立面,也不能站在天下百姓的对立面,否则只会成为凌驾于百姓之上,只顾虑自己而不顾虑百姓的存在,何啻于昨日之皇室、今日之世家?

    书院的大门,本就应该向百姓敞开,书院的门槛,余也期望能够被百姓所踏破。

    如今书院的种种行径,无论是招纳天下人才来教书和学习,还是在各地修建种种体量巨大、富丽堂皇的书院,看上去是对着天下敞开大门,可是又是不是在脚下的土地和大门之间架设起了长长的阶梯呢?

    有才学的人固然可以一步登天,百姓却望而生畏。”

    这话题抛出来,似乎已经和方才所谈的书院对于此次北伐的态度暧昧没有什么关系,可是听到的人又都意识到,都督实际上是在剖析书院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说到底还是因为他们已经忘了书院建立的本意。

    书院,为天下人之书院,也应当为天下人着想。

    那么天下人现在所想要的是什么?

    自然是尽快结束这乱世,有一个太平生活。

    都督府正在做这件事,书院却跳出来唱反调,那么到底是谁在背道而驰?

    如今书院只是站在书院自身的角度去看问题,而忽略了天下人的感想和所求,则必然远离了脚下的土地。

    谢道韫轻声叹道:

    “门在天上,此空中楼阁也。”

    杜英则径直说道:

    “关中书院如今体量太大、又分散各地,的确不适合交给一个人或者少数几个人管理。康伯?”

    “在!”韩伯打了一个激灵。

    “尝试着将书院拆分,并且拟定一份名单,尽可能把不同地方的书院交在不同的祭酒手中,避免一人管多处书院的情况。”杜英吩咐。

    “遵命!”韩伯慨然应诺。

    这的确是一个得罪人的活,但是也不见得不是进身之道,而且······得罪的或许是一两个人,但是感谢他韩伯的,将是一批被提拔起来的书院中层。

    孰轻孰重,韩伯还是能掂量清楚的。

    杜英则缓缓说道:

    “书院这边的反对终究还是小事······”

    书院是关中新政的一部分,所以不管书院这边怎么提反对意见,最终都是要遵从新政、站在推行新政的角度上考虑行事的,因而杜英和书院之间便是想法有冲突,也只是轻重缓急上的冲突,这些都能够平衡和调和。

    至少大家还不是方向和路线上的冲突。

    轻重缓急上的冲突自然最容易调和,利益上的冲突也很容易相互做出让步,唯有路线上的冲突,是最不可调解的,反而一般都要拼一个你死我活。

    大概这就是信仰和信念的力量吧。

    世家一样有世家的信仰和追求,所以杜英一直很清楚自己和世家才是真正的非同路人。

    此时书院内部做点儿小动作、小文章,杜英采取措施是为了防止这帮人关键的时候头脑发热拖后腿,不采取措施其实也不见得会捅出来什么大篓子。

    但是这一次关中王师先动手,到底还是在道义上有所缺失,在关中内部,上下齐心,已经很清楚这其实就是一场统一的战争,只有统一天下,才能真的迎来和平,就像是昔年的秦人不会问秦王为什么要一统天下,关上函谷关不是一样可以安稳过日子。

    如今的关中百姓和关中将士们也不会问杜英为什么要对大司马发起进攻,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当做杜英的臣民,而不是司马氏的臣民,既然如此,司马氏朝廷也好,大司马府也罢,其实都是对等的敌人。

    可是关中之外的世家,肯定不可能秉持有这样的心态,也不会如此思考,他们只会想方设法的抹黑杜英,尤其是抓住此次关中王师先发制人、师出无名来大做文章。

    荆州世家那边已经开始这么做了,恐怕江左各家也会紧跟其后。

    这是杜英难得露出的破绽,他们定然不会轻易放过。

    而凭世家对舆论的操控,最终恐怕本地的民心也会随之倾倒,逐渐把关中王师当做叛军,当做一样来毁灭他们家园的胡人。

    若是如此,那关中王师之后的行军打仗和安民都将备受困扰。

    这也是杜英担心的。

第一七零零章 《世说新语》

    虽然统一的战争道路上很难避免有伤亡和冤案,但是杜英仍然还是期望能够把损失降低到最小。

    毕竟无论是关内还是关外,说到底未来都是他的子民。

    杜英也从来没有打算按照地域把人划分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

    若是仇恨埋下的太深,日后着实很难化解,层出不穷的叛乱很有可能让杜英焦头烂额,也会极大地阻遏朝廷的施政,而最后便宜的又会是谁?

    不会是煽动这一切的世家,因为世家已经注定了要被扫入垃圾堆中,见识过关中新政的人没有谁会拥护世家的统治。

    只会是在北方草原上萌生、聚集,最后浩荡南下的游牧民族。

    迄今为止,北方草原仍然还是散乱的,有鲜卑人,有匈奴残部,还有薛延陀人,但杜英知道,在漠北,柔然人正在崛起,用不了几代人,曾经和中原两个王朝、几代君主恩怨纠葛不清的另一个强大游牧民族亦然会诞生。

    名字叫突厥。

    所以杜英绝对不允许自己治下会出现长久连绵的叛乱,因而现在就不能让世家一直围绕着关中王师是否师出有名大做文章。

    但······

    张玄之和韩伯等人皆面露苦色。

    毕竟他们也没有办法堵住世家的悠悠之口。

    杜英皱了皱眉,一时间也想不到办法,只要叹道:

    “先这样吧,至少此时先动而令大司马后动,可以让我军不至于完全陷于被动、疲于奔命,就当是用世家的攻讦换来我儿郎之性命吧。”

    众人齐齐称赞一声“都督英明”。

    其实他们并不是非常在乎世家们会怎么想,就算是世家们能够把关中都督府骂的臭名昭著又如何?

    至少在关中,所有人都坚持拥护都督府,并不会给都督府的战略添堵。

    而一旦王师在前方有胜利,那么他们这些都督府的各方势力也能够理所当然的秉持着这样的理由去找那些世家们算账,然后再顺理成章的接管世家手中的产业。

    这是之前大家在梓潼已经牛刀小试了的,滋味确实还不错。

    所以现在站在他们的立场上来看,世家们闹得越欢腾、骂的越狠,他们反而越高兴,到时候分赃,尔等切莫后悔!

    这也不怪他们短视,杜英其实也并没有向他们讲解过草原上的形势,毕竟那都属于杜英的未卜先知,现在甚至连一点点风声都没有传来,所以便是说出来,众人恐怕也无法理解,只会觉得都督怎地开始疑神疑鬼、危言耸听?

    甚至还会觉得,都督是不是只是找了一个理由想要尽可能的保全世家,用来作为对关中新政一派的掣肘?

    一旦众人心中的杜英变成了这样的形象,恐怕他们也会开始觉得,新政已经变成了杜英管理统治的一种手段,而不再是其想要实现的目标和梦想,那么众人心中的都督形象会瞬间崩塌不说,对于关中新政的信仰也会随之分崩离析。

    历史上有一个国家的崩溃,其实和其不断地塑造起来一个一言九鼎且无比正确的领导者形象,然后下一任又上台来全面否定其政策、推到重来的往复行为有脱不开的干系,这种来来回回显然导致的民众信仰一次次建立起来,又一次次崩塌,最终开始变得冷淡和得过且过,整个国家丧失了奋斗的精气神,各种蝇营狗苟层出不穷,因此变得脆弱的经济体系最终被一场席卷北方的大雪所压塌。

    很早之前,杜英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对于关中新政的作用,他或许已经逐渐不是走在最前面、走得最快的唯一一个人,有很多人正在和他并驾齐驱,甚至还有的已经在一些领域上有所突破,更在杜英之前,拿出了更适合这个时代的解决方案。

    但是他的存在,一定是所有人心中的定海神针。

    他可以走得慢,可以缀在最后面看着所有人甩开胳膊大步向前,但是他不能偏倚,不能倒塌。

    所以有些因为太超前而有可能引发歧义的话,杜英不能说。

    “现在只有等了,不知道会不能有什么转机。”杜英喃喃自语。

    ————————————

    建康府,乌衣巷。

    斜阳残照,谢家府邸之中,谢安手捧着一卷书,正看的津津有味。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东山再起、如今权倾朝野,俨然是王丞相第二的谢尚书正在读什么古文经典,从中汲取营养。

    可若是凑近了看才知道,这书的封面上赫然写着《世说新语》四个字,而作者则署名“书生郗某”。

    这《世说新语》,是最近市面上最为流行畅销的一本书,其汇聚了自前汉、中朝一直到本朝的历代趣闻轶事,作者也明确的指出,有的是从各地报纸上搜集来的,有的是道听途说,有的是向亲身经历者问询,林林总总,不一而足。

    所以这书中内容真实与否,不敢保障,读者切莫信以为真,博君一笑尔。

    但就是这种有点儿后世花边新闻、街头小报汇总的样子,偏偏又夹杂着诸多前人今贤颇富哲理之对话的书,在大江南北火得一塌糊涂。

    人们对乌衣巷中的种种本就感兴趣,再加上随手一翻,觉得寓教于乐,颇有意思,谁会不动心呢?

    至于这“书生郗某”,众说纷纭,但总离不开郗家两兄弟。

    毕竟这两位要文采有文采,又不怕得罪人,写呗,难道谁还能提着刀打上门去不成?

    更何况这书里也无拉踩之意,即使是世家这边,也多半都是贤人达士的形象,否则谢安也不可能看的这般入迷,怕是早就召集世家们商议,如何应对不知道来自关中还是大司马府的新一轮舆论攻势了。

    可是当一名家臣急匆匆行进来,附耳低语两句,谢安的手微微颤抖一下,从书卷之中抬起头来,已然紧锁眉头:

    “当真?”

    那家臣颔首:

    “已经在拟旨了,千真万确。”

    猛地将书丢在桌子上,又旋即心疼的拿起来轻轻抚了抚,放了一片叶子做书签,谢安沉声说道:

    “准备进宫。”

    “家主!”又一名家臣出现在门口,不过这一次并没有什么担心隔墙有耳的,“侍中在门外求见,这是名剌。”

    “不见!”谢安一挥袖子,正想走。

    那家臣却面露为难神色:

    侍中堵在了门口,前面和后门都有他的人。

第一七零一章 会稽王弄巧成拙

    这话说出来,谢安正是要出门的时候,闻言又顿住,登时会意。

    这位郗昙郗侍中来者不善,就是来堵住自己的,忍不住伸手扶着门框,长叹一声:

    “这一耽搁,再去,恐为时晚矣!大王,糊涂啊!”

    家臣们不明就里,方才来传讯的那名家臣亦然是迟疑一下,但是跟在谢安身边的多年素养让他选择无条件的相信谢安:

    “主公,这当如何是好?是否需要派人通报大王?”

    谢家家主的位置名义上还是在谢奕的手中,而谢安已经是当仁不让的实际掌控者,所以家臣们也不好用“三爷”之类的称呼,免得会显得有贬低之意,所以这一声“主公”恰到好处,也凸显了谢安在南渡世家之中的真实地位。

    至少在这些谢家家臣的眼中,哪有什么皇帝和王侯?有的只有谢安。

    谢安摇头说道:

    “郗重熙既然来堵门,那就说明大王早就已经和其商议好了,那么便是余亲自前去,大王也不见得会有所改变,更何况派人通传。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那郗重熙既然上门,余便会会他。”

    话音未落,外面已经响起了令不知道多少世家家主们恨得牙根痒痒的声音:

    “郗某不过一介书生,尚书这般咬牙切齿,说得好像余为钢筋铁骨、牢不可破一样。”

    谢安登时皱眉:

    “谁让他进来的?”

    几名家臣面面相觑,旋即有一人讷讷说道:

    “这,原来这就是郗重熙,小人只道是其为传递名剌的仆从,便让其在廊下等候,以方便主公有何命令能够及时令其传递给其主上,谁知道······”

    别说这些家臣基本上都是负责家中文书内务,对于朝中官吏的具体长相并不清楚,便是他们曾经见过衣冠华丽的郗昙,此时见到一身短打、小厮打扮的人,也不会和郗昙本人联系起来。

    毕竟又有什么世家子弟会自甘堕落,把自己变成这般模样?

    简直不敢想象。

    谢安似乎看出了家臣们的疑惑和无奈,笑着摆了摆手:

    “郗重熙特立独行,这也不怪你们。”

    而郗昙的声音再次响起:

    “刀刃横加于身前,此为谢家待客之道邪?”

    谢安放眼看去,原来郗昙的声音是飘到了书房院子里,但是人终究是没有能进来,两名护卫已经抽刀,恶狠狠地盯着他。

    “好了好了,让人进来吧。”谢安吩咐。

    护卫们这才后退,但仍然还警惕的盯着这个家伙。

    郗昙不以为忤,对着二人煞有其事的拱了拱手,大步走进来:

    “都没有外人,还这么提防着。”

    谢安的太阳穴青筋跳了一下,谁跟你郗重熙没有外人的?

    不过恶客上门,他也不好撕破脸皮,侧身。

    郗昙自顾自走入书房之中,笑着说道:

    “明前好茶可有?”

    “没有,去岁的茶,爱喝不喝。”谢安没好气地回答。

    “诶,堂堂尚书,怎能欺人?”郗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抖了抖鼻子,“这味儿,可是还未飘散。”

    “罢了,给他看茶。”谢安吩咐,旋即当仁不让的坐在主位,“重熙此时前来,所为何事?”

    “会稽王要拟旨封赏,想必尚书也知晓了吧。”郗昙笑道。

    谢安无奈:

    “实不相瞒,尔等欺瞒辛苦啊,余方才知道。”

    “其实余也才——”郗昙说到这里,便被谢安无情的打断:

    “此计背后,便不全是,也有**成是尔之功。否则如今杜仲渊动兵在前,江左各家皆在盘算是否要趁机攻讦之,朝廷却大肆封赏,此非助长杜仲渊之气焰乎?

    会稽王想来也是为尔花言巧语所蒙骗,行此下策,却自以为上策,将来有后悔的时候。”

    郗昙忍不住叹道:

    “会稽王还以为其把余蒙骗了呢。”

    “想来制定此策之时,大王还不知道襄阳动兵之事,如今骑虎难下,也被迫为之了,且杜仲渊本就行集权之道,与大王想法不谋而合,因此能够让世家吃瘪,大王也乐得于此,并非完全为杜仲渊做嫁衣。”谢安慢悠悠的说道。

    虽然方才得到消息不多时,但整个事情的演变脉络已经在其脑海之中形成。

    “尚书聪慧。”郗昙由衷感慨,“一针见血,一语中的,一······”

    谢安哼了一声,再次打断他的马屁:

    “但不管怎么说,关中都督府犹然是最大赢家,否则你郗重熙何必如此火急火燎的上门,想要将谢某堵在家门中,不得面见大王,以做挽回?”

    郗昙被直接揭穿了目的,却也并未生气,慢悠悠的说道:

    “是也,你奈我何?”

    一边说着,郗昙一边从谢家家臣手里的盘子中拿起来一杯清茶,深深地嗅了一口:

    “嗯,钱塘新茶,的确曼妙。”

    说罢,他又嫌弃似的推了推盘子,盘子里放的那些油、姜等东西一概不要:

    “品茶便当品茶之香,连着这些东西再煮一次,丢了本味。”

    家臣一时不知如何应对,谢安则对这个来了就当自己家的家伙无可奈何,示意随他去吧。

    大略郗昙的这话里还暗藏机锋,不过谢安根本不打算去接,否则跟一个前半生都在研究道法和清谈的人打机锋,高高低低得消磨半天,那今天世家们面对会稽王的那道封赏旨意,更是会和无头苍蝇一样乱转。

    因此谢安只求抓紧把郗昙好生送走。

    主人爱答不理,郗昙也不着恼,品茶,品了一杯之后,看了看窗外的天色,便直接起身要告辞。

    谢安又在看书,看的还是那本《世说新语》,见郗昙要走,头也不抬。

    郗昙瞥了一眼书皮,笑道:

    “不曾想尚书也喜看这坊间小书。”

    “此非小书也,先贤智慧尽在其中。”谢安回答。

    郗昙扫了一眼谢安看的大致位置,心中有数:

    “此书目前只整理出了两三卷,每卷又按时间排序,尚书看到末尾,想来是已看到《闲趣》卷最后,那几条可都是和尚书自己有关的,没想到尚书也自诩为先贤。”

    谢安没料到这家伙竟然对这书了如指掌,转念一想作者,笑道:

    “原来是重熙所著,险些忘了。”

    郗昙却摇了摇头:

    “此为家中犬女所著。”

    谢安愣了愣,原来是郗道茂写的,难怪书中文字更加细腻,而且对谢家不少往事了如指掌,相比之下,褚家、阮家等其余南渡名家的典故就没这么多。

第一七零二章 先有人为,后才无为

    谢家的事,想来郗道茂在谢道韫那里掏了不少出来。

    至于琅琊王氏的故事也不少,自然是因为郗家和王家本就联姻,大家还是知根知底的,当然也没忘了把王衍兵败、为墙所埋的故事拿出来重点强调,爆了琅琊王氏的黑料。

    也难怪······“谢尚书(注1)寒雪日内集”这一段硬生生放在了本卷的前面,被选择全卷之精华,合着是自家那个侄女主要夸赞她自己,谢安虽然是以近乎于家主的形象出现在其中,但主要就是个陪衬。

    “小儿女的心思啊,颇为有趣。”最终谢安也只能如是感慨,无奈笑着放下书,“小辈多才,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也。”

    郗昙亦然微笑着说道:

    “这一代的年轻人的确多有天之骄子,所以尚书啊,该服老的时候还是要服老,切不可咬牙硬撑啊。”

    谢安瞪了他一眼,要说年轻人里的天之骄子,普天之下又哪里有胜过杜仲渊者?

    所以郗昙这么说,分明是想要表示,谢安是斗不过杜英的,所以就别想着能够和杜英一较高下了。

    “重熙亦然正当壮年,如今屈居人下,为人鹰犬,倒也快活自在。”谢安没好气的回敬一句。

    郗昙却并没有生气。

    谢尚书那是什么秉性和脾气?

    隐居东山这么多年,暗中做了不知道多少筹划,千丝万缕、草蛇灰线,最终一朝而起,并且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已经收拢江左世家、把亲信安插在朝堂上,并且应对过去了桓温直接入建康府这等危机事件。

    因此对于这种人,宠辱不惊、喜怒无色,才应该是最常见的状态,然而今日的谢安却直接反讽回来,说明郗昙的行径的确是在他的底线上跳舞了。

    或许并不只是因为这一句话,而是归结于其一连串的行为举动。

    谢安既然肚子里也憋着一肚子火气,那郗昙自然是······溜之大吉。

    当即他笑着拱了拱手:

    “事务繁忙,就不多叨扰尚书了。”

    起身就要走。

    谢安看他不顺眼也不是一时半刻,自然没有留客的意思。

    但他还是亲自起身相送,送到了门外,眼见得郗昙就要下台阶,谢安忍不住开口问道:

    “在重熙的心中,杜仲渊当真能够击败大司马?否则重熙何必如此奔波效劳?”

    郗昙脚步一顿,回头看向他:

    “若是余的回答肯定,那是不是江左世家就要开始支援大司马了?”

    谢安淡淡回应:

    “是非曲直,余心中自有评判,自然不会因为尔一人之言而乱大局。”

    郗昙颔首:

    “那对于第一个问题,余的回答是——并不清楚,听天由命也事在人为。”

    “重熙精研道家,可不信人为,而信无为。”谢安皱眉,“莫非如今有所改变?”

    “先有人为,后才无为,世间万物,皆有先来后到。”郗昙笑道,“若不人为,则如今这割裂、分崩之乱世,如何无为?道家求得,可是一个清净,眼下的乱世,如何让人静得下心?”

    谢安会意:

    “那看来方才第二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在此了。”

    “为何为仲渊奔波么?”郗昙迟疑片刻,无奈的一摊手,“谁让杜仲渊是余的女婿来着。

    若谢才女是你的女儿,你这做老丈人的,不见得就比谢无奕操心的少!”

    谢安默然,这个理由······看似不是郗昙的性子,但是于情于理都没有任何问题。

    眼见得郗昙慢悠悠的离去,谢安正想转身,但一个想法突然如闪电一样在他的脑海之中炸响。

    因为杜仲渊是郗昙的女婿,所以老丈人为了女婿拼一把是情理之中的,尤其是······谢安的目光回转,落到了桌案上的那本书上,杜英对郗道茂也的确很不错,世上又有几个女子能够拥有一本自己的书呢?

    所以郗昙能够感受到自己的女儿说不定跟着杜英真的能够留下青史名声,君不见昔年班家也是男女齐刷刷声名远扬,后世溢美之词不绝于耳,郗家若是能够一样打造出来这样的贤达之名,则也就实现了郗家兄弟所追求的“不坠门楣”。

    杜英让郗昙看到了家里男女老少人人成贤的期望,所以郗昙自然也是投桃报李。

    而事实上杜英对自己的三位夫人都不错,谢道韫就不用说了,谢安知道自己这位侄女如今在关中是何等呼风唤雨,而对剩下一个新安公主······又有谁会把敌人的女儿直接放在身边呢?

    当然这个敌人已经死了,另当别论。

    杜英的这般举止,显然足以安司马昱的心,再结合谯王已经人在关中,谢安不仅有足够的理由怀疑,司马氏对于杜英的改朝换代之举,并没有那么多的抗拒之意。

    既然杜英和桓温都奔着改朝换代去,再加上江左世家也一直致力于把皇帝变成自己统治下的吉祥物,那么在这里面硬要选择一个的话,司马昱会选择谁?

    自然是杜英最合适,至少保全皇族的性命应该无虞。

    而桓温······不见得不会对皇族下手,哪怕桓温也是朝中驸马,但其和大长公主之间貌不合神也离,本就不是什么秘密。

    既然个人的想法已经倾向于杜英,那么其在做出选择的时候,也会不可避免的倾向于杜英。

    难怪本次封赏,会得出这样的结果,郗昙或许从中扮演了很重要的引导角色,但说到底还是因为司马昱自己的心中有所判断······谢安在心里如是想着,招了招手。

    两名家臣附耳过来。

    “即刻多派人手监视会稽王府,大王见了什么人,这等重要的事竟然如此迟缓方才送来,尔等有失职之处。”谢安冷声说道。

    两名家臣都打了一个激灵,关键还是因为这郗昙总是神出鬼没的,随便带着几个护卫就往大街上窜,有时候甚至都不坐马车,更何况其手下的这些护卫也不是好惹的,经常暗算于跟踪的人手,以至于经常摸不清郗昙的行踪。

    当然,也是因为之前谢安一直没有布置人手盯着会稽王府,以避免引起会稽王的察觉和戒备。

    一个注定要为世家所操控的傀儡又怎么能警惕和戒备呢?他应该感受到世家的诚意并且愿意配合世家行事、听从世家的安排和指挥才对。

第一七零三章 假仁假义

    谢安恍然间意识到,或许在会稽王的心中,世家和桓温,是比杜仲渊更加可怕的敌人。

    这是已经无可挽回的改变,因为人家可是翁婿,并且杜英还传递着善意。

    所以就算是最终会惹得会稽王不满,谢安也必须要做些什么了,不然到时候很有可能会被这一对

    “好翁婿”牵着鼻子走。看家臣们匆匆离去,谢安轻轻捋着胡须,喃喃自语:“会稽王想要借助郗重熙来告诉桓元子,这一切的举动皆是听从郗重熙的进言。对郗重熙本人来说,双方大战不可避免,因此趁机给杜仲渊捞点儿好处,尤其是能够拿到一些名分,让杜仲渊的一切行动都看上去理所当然,这自然是最好的。但是这样简单的陷阱,郗重熙一脚踩进去了也就算了······桓元子何等精明的人物,又怎么会看不到一丝端倪?什么时候郗重熙说的话也能够在会稽王那里起作用了?”一边自语,谢安一边踱步到了软榻前,上面摆着一副棋盘,黑白棋子搏杀的格外激烈。

    谢安伸手,先落黑子,再落白子,竟然是在左右互搏。而黑白交替之间,声音也在口中看似无意识的发出:“所以其实会稽王只是借助这种手段,隐晦的向杜仲渊表达自己的喜恶。有些话,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说,否则就乱了自己这边的人心。但通过行为举止,已经足够表现得淋漓尽致。会稽王啊,你可真是······生错了地方。”

    “啪!”棋子落,白棋被围。晋尚金德,旗帜多白。谢安手里还拈着一颗白棋,皱眉掂量着棋盘,看着上面的黑棋恍如黑龙一样纵横,已经将白棋冲的七零八落,无奈的笑了笑,随手将棋子丢在了棋篓中,不过他旋即抓了一把黑棋,放在手心之中摩挲着,喃喃说道:“郗重熙说的倒是有几分道理,事在人为,先在人为,后在天命。”事在人为,只要是有人参与其中就不可能十成的完美和公平,方才自己想着黑棋,也向着黑棋,自然让黑棋更占优势,否则左右互搏,哪是那么容易就分出胜负的?

    而此时已经走出谢家府邸的郗昙,回望谢家门楣,夕阳肆意的倾洒在他的身上,拖出长长的影。

    “随口一句离间,或许有用吧。”郗昙嘟囔一声。————————杜英是在前往巴郡的路上得知自己已经从都督三州军事摇身一变成了都督雍凉并豫益宁冀七州军事。

    他先是高兴了一下,接着又忍不住挠头:“所以岂不还是都督。”一左一右的谢道韫和新安公主相视无言。

    最终还是新安公主忍不住说道:“父王这一次真的是舍得啊,把天下半数都封给夫君了。”说着,她掰着手指头数了起来:“除此之外,也就只剩下幽州、青州、兖州、徐州、楚州、扬州和荆州了。其中幽州又不在朝廷的手中,剩下的各州里,大司马其实也只是占据了青州、兖州、楚州的一部分和荆州罢了。且楚州本就是分徐州之淮北、扬州之淮南部分郡县而设,上次慕容儁南下,大肆劫掠,连州治都被付之一炬,所以早就名存实亡了,更何况如今夫君在寿春和京口各有地盘······”看着萌哒哒数手指头的新安公主,谢道韫有一种和夫君一起带孩子的错觉,不过好在她旋即回想起这几日三个人一起胡天胡地的景色,也就抹去了这个怪异的想法,微笑着说道:“夫君如今的确也是名至实归的天下第一势力了。只可惜这一次会稽王还是没有舍得给夫君封王。”

    “这样也挺好的,余还是颇喜欢‘都督’这个称呼。”杜英无所谓,

    “要是封王了,那也就打破了异姓不得封王的界限,也代表着朝廷做好了禅让的心理准备。恐怕现在的会稽王还没那么容易认命,只是巴望着能够通过此次封赏刺激余和大司马之间一较高下。”

    “会稽王不认命,夫君怎地反而如释重负?”谢道韫含笑问道。杜英登时伸出来三个手指:“这其一呢,至少不会让余成为众矢之的,一旦封王,大司马肯定会全力进攻,且各地的世家也会担心朝廷的妥协太快直接助长余的嚣张气焰,所以索性也参与到对余的进攻之中。”之前各方势力看上去还算平衡,世家们也期望能够把自己定位为左右平衡的重要筹码,所以他们愿意和杜英谈判,与杜英之间达成和平共处的协议。

    而一旦杜英变成了王爷,世家们自然会在潜意识中觉得,如此一个王爷已经不需要我们,而且十有**也看不上我们,所以还不如直接去扶持桓温,雪中送炭总好过锦上添花。

    更何况现在的桓温,也没有到了饥寒交迫、走投无路的时候,甚至恰恰相反,其麾下拥兵众多,面对强悍的关中王师亦然有一战之力。

    而现在的这个封赏,给了杜英这些分管地域,都在关中王师的实际掌控之下,所以大家并不会觉得有何不妥之处。

    “这其二呢,所谓‘臣等正欲死战,陛下何故先降?’”杜英面色凝重,

    “皇室直接躺平了摆烂,自然会导致下面的人心纷杂混乱,有忠君体国,不惜想要以死劝谏的,有另谋出处,直接甩了官印跑路的,当然还会有浑水摸鱼,想要趁机制造混乱,从中牟利的。关中王师现在也无从做到越过荆州或者两淮直接抵达江左,所以到时候整个江左恐怕会迎来一场无可预料的大混乱。对于经济和民生,都会是沉重的打击。而若大司马或者谢安石,又或者异军突起的谁,能够以雷霆手段镇压乱象、整治不臣,则其很快就能够完全掌控江左。很不幸,我们留在京口和寿春的兵力,很难完成这个任务。”谢道韫和新安公主倒是没有联想到这样的后果,皆是神色肃然,谢道韫感慨道:“夫君的确有悲天悯人之心。”这说的杜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解释一句:“余其实更在意的还是后面。”谢道韫摇头:古往今来,知难行易。

    且便是一生虚伪、一生假仁假义,若能持之以恒,至死不变,又何尝不是大仁大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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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七零四章 真是好岳父啊

    “这倒是不假。所以其实这第三点,还真如夫人所言,是为假仁假义。”杜英最后落下了第三根手指,“若封王之后,直接引兵进攻大司马,之后再席卷江南,则还不知道后人会如何编排杜某的生前身后名呢。

    所以余不得不感慨,会稽王真是好岳父啊。”

    “夫君有此想法,人之常情,无可厚非。”谢道韫宽慰,“世人所求,无外乎酒色财气、功名利禄。

    若是夫君真的什么都不求的话,那就真的成了无欲无求的仙人,仙气飘飘、与人不同,那妾身等便是能婉转屈就,又怎么可能真心相许?”

    新安公主打量着他们两个,打趣道:

    “情人眼里出西施。所以夫君说什么,怕是姊姊都觉得有道理。”

    杜英瞥了她一眼,若有所思:

    “懂了,原来对你谢姊姊来说,余是有情人,而对于殿下来说,余只是婉转屈就。”

    若是这话对着谢道韫说的,谢才女大概会直接甩冷脸;若是对郗道茂说的,恐怕已经在掉金豆子了;而若是对疏雨说,这丫头大概会直接把杜英推倒用实际行动证明。

    不过新安公主的性情和她们不同,自然应对也不一样,她托着腮,一脸无奈的连连点头:

    “对对对,啊对对对。”

    不愧是出身大部分人都在摆烂的司马氏皇族。

    杜英对她也无计可施,一般嘴上说不过,就要手口并用了。

    新安公主皮一下很开心,旋即就先手脚并用爬到了谢道韫的身后,揽着谢姊姊的腰,只把小脑袋探出来,对着杜英吐了吐舌头。

    有本事你来啊?

    来的话就得一挑二,看你有没有这本事。

    杜英顿时挽起袖子,余现在还收拾不了大司马,但难道还收拾不了你?

    会稽王真实好岳父啊,生了个女儿专门来气我。

    谢道韫对于这两个活宝颇为无奈,正想要开口阻止,马车外倒是先响起了疏雨的声音:

    “公子,巴郡快到了。”

    原本张牙舞爪的杜英,登时坐了回去,抓起来桌案上的佩刀。

    原本缩头缩脑的新安公主,也默默地坐回原位,穿好鞋子,收拾小桌上的文书。

    谢道韫看着瞬间变脸的两个人,无奈的笑了笑,先是伸手帮杜英整了整衣襟,然后又帮新安公主正了正已经快要掉下来的簪子,发现完全没有挽救的余地,索性拔出来帮她重新挽起。

    “就像是带自家姑娘一样。”杜英笑话道。

    “夫君也形如谢姊姊的儿子。”新安公主一动不动,任由谢道韫施为,但牙尖嘴利的反驳。

    这一次倒是谢道韫自己不愿意了,收拾利落新安公主,一边下车一边嗔道:

    “要是有你们两个做膝下子女,余得少活十年。”

    杜英和新安公主相视一笑,临下车之前,杜英把新安公主有些松垮的腰带系紧,用力过大,惹得她倒吸凉气:

    “夫君,你报复!”

    杜英看着少女,突然在她的唇上吻了一下。

    “唔?”

    杜英捏了捏她的脸颊,笑道:

    “会稽王的确是个好岳父,给了余这么一个宝贝。”

    绵绵情话突然冒出来,让新安公主猝不及防,微微润湿的唇儿抿了抿,小脸儿微红,情不自禁的握住了杜英的手。

    而车帘骤然被掀开,一抹阳光洒进来,本来都走出去了的谢道韫探头进来,看他们含情脉脉对视的模样,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还不下来?”

    “好好好,错了错了!”两人一齐摆烂。

    ————————-

    巴郡是在五日之前为毛穆之所破。

    一直没有等到援兵,反而等到了朝廷对杜英封赏的习凿齿,自然知道大势已去,无论在名义上还是实际上都成为益州都督的杜英,确定了其在益州的正统身份,完全有理由宣布习凿齿为叛军。

    所以习凿齿最终率领一些荆州世家的亲卫部曲弃城而走,江上水师望风而逃,有一部分随其抵达了白帝城,但剩下的大多数就地分崩离析。

    本地世家之前一直和关中王师作对,自知习凿齿这么一走,再加上水师星散,自己是挡不住毛穆之的,但联想到家族可能的下场,还是咬着牙意图负隅顽抗。

    最终的结果也不出所料,毛穆之率军架炮轰了几下,城中一片鼓噪,世家部曲和丁壮们争相倒戈,这城也就破了。

    破城之日就已经是孟春时节,而当杜英赶到巴郡的时候,这座被锁在大江之畔、群山之间的城,已经笼罩上了一层夏日的闷热,江风无论如何鼓荡似乎都吹散不去。

    杜英环顾四周,城池已经很难看出征战的痕迹,或者说句不好听的,这座城看上去哪里都是征战的痕迹。

    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不远处的城墙破破烂烂、多有缺口,而近处的城外屋舍零零散散,从城墙一直向江边延伸,两条奔流的江水汇合在一起,也没有能够阻碍屋舍的连绵,放眼望去,即使是在江对岸也能够看到不少低矮的棚屋。

    而江上一排又一排的船只则在告诉来者,这大江两岸的人们是如何生活的。

    这个年代的巴郡也是两江汇流之处,但汇入大江的并不是嘉陵江,后世的嘉陵江在这个年代还不知道是哪条小溪流呢,此时的这条江,是三水汇合而成,自西向东分别是涪水、西汉水和宕渠水,这三水自巴西郡大山之中发源,各自奔流向南,在巴郡以北不远处汇合到一起,最终注入大江,因此世人对最后这一小段的称呼各不相同,取涪水、巴水者皆有。

    唯一不变的,还是杜英所正面的,奔流不息的大江。

    千百年来,沧海桑田、山河更易,唯有这条南方的母亲河,从未停止东去。

    毛穆之是在城外五里迎接杜英的,因为杜英赶到的时候他还在城外训练水师,耽误了时间,而实际上就算是他不来,杜英也不会怪他,水师是杜英现在最看重的。

    “巴郡虽然为蜀中和荆州之间的门户,但其重要不及白帝城,而深入蜀中又比不得资中(今资阳)或者犍为,所以往来船只虽多,停留者却不多,导致地方财政一直吃紧,再加之和南北其余州郡的交通皆不方便以及战乱等等因素,民生亦然不振。”毛穆之无奈的解释。

    至少现在巴郡穷的吊儿郎当的模样,和他率军攻城没有什么干系。

第一七零五章 放弃巴蜀则必在河洛

    甚至毛穆之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巴郡的城防年久失修,再加上城外这么一副乱糟糟的样子,想要坚壁清野都很难做到,所以才为王师攻城创造了有利因素。

    杜英会意,现在还没有三峡工程,从荆州到巴蜀行船极其艰难,枯水季节中间甚至还需要纤夫沿岸拉动船只,方能完成逆水行舟之举。

    所以船只一旦出了三峡,抵达白帝城,多半是要就地休整的,这也让又称为永安的白帝城才是真正的蜀东锁钥。

    出了白帝城放舟往巴郡,所需时日不多,因而船只到此,多半只是匆匆行过,一直到资中或者犍为等地再做休整,一鼓作气抵达成都。

    有白帝城在,巴郡这里的确显得高不成低不就。

    这也是为什么习凿齿一看事不可为,麻溜的滚到白帝城去了,而现在还在加固城防,意欲把白帝城打造成荆州伸入益州的桥头堡。

    “习凿齿可有得到荆州水师的增援?”

    “目前没有。”毛穆之回答,“三峡沿途已经多有我军斥候,风吹草动都不会放过,所以都督宽心。”

    杜英叹道:

    “荆州水师越是不动,余越是难以宽心啊。这说明大司马已经不在乎巴蜀的归属了,一心一意的想要自河洛取得突破。

    罢了,既来之,则安之,余先看看水师训练如何,另外还有什么难处的话,余身在此处,正好可以一并解决之。

    然后恐怕就要尽快北上关中了,大司马孤注一掷发起进攻,便是有河洛作为缓冲,此时的关中也得需要一个人来坐镇,没有谁比余更合适。”

    杜英和王猛这两个都督府的主心骨已经在外太长时间了,甚至就连谢道韫这半个主心骨也不在,现在都督府留守长安的人也经常被这里、那里调动,正是一片混乱的时候,杜英的确担心凭着这么一个要啥缺啥的都督府空架子,能不能挡得住大司马的猛攻。

    谢道韫此次南下,其实也颇有几分亲自来劝说杜英北返的意思在。

    毕竟在都督府留守官吏的眼中,无论巴蜀再怎么重要,也比不上关中基本盘最重要。

    只不过抵达成都之后,亲眼看到摆在面前的拿下巴郡、威胁荆州的大好局势,再加上处于这局势之下的却是降兵众多、心思未定,的确比任何时候和任何地点都需要杜英坐镇,所以谢道韫也能够理解杜英坚持留在巴蜀的苦衷,选择支持他。

    而今毛穆之率军攻克巴郡,算是向杜英缴纳了投名状,也等于把他自己彻底放在了荆州世家的对立面,再加上关中新政已经在益州各个郡县全面铺开,有了杜英的监督和告诫,韩伯等人的行事也都算谨慎小心,尽量根据益州的实际情况作出调整,所以现在一切都很顺利。

    既然如此,不需要谢道韫再提醒,杜英自己都能清楚的认识到,已经到了要回去的时候。

    杜英离开巴蜀,就意味着把东出的重任完全交付在了毛穆之的肩膀上。

    毛穆之不过一介降人,还是被俘之后发现已经走投无路,无奈选择的那种,结果现在发现杜英直接将方面重将的任务交给他,便是他之前还有些自暴自弃以及左顾右盼的心思在其中,现在也已经放下一切顾虑和芥蒂。

    士为知己者死。

    荆州世家不认人才,杜英却认,那他毛穆之还有什么好担忧的?

    古往今来,降将而能大放光彩、青史留名的,可也不在少数,君不见合肥城外张八百乎?

    果不其然,在杜英说完这段话之后,就直接看向毛穆之:

    “宪祖,进攻白帝、以扼三峡之事,还要尽快。时不我待,如今的确没有那么多时间让水师去摸爬滚打、慢慢历练,所以如果能够用血火砺金、大浪淘沙,余也允之。

    之前进攻巴郡,水师折损不少,余知道尔心中一直有隐忧。且放心去做,余不干涉这一支水师如何成长,只需要最终看到一支能够和荆州水师旗鼓相当、敢于狭路相逢的时候亮剑破敌的水师,即可。”

    如此彻底的放权,让毛穆之精神大振,打了一个激灵:

    “遵命!”

    杜英拍了拍他的肩膀:

    “走吧,去看看余的这些水师将士。”

    毛穆之在前引路,杜英则指着周围一片破破烂烂的城郊:

    “巴郡的民生经营固然不好,但既然在我都督府治下,便也不应当出现这般景象,余会尽快令益州刺史府派人南下整顿此地。

    另外巴郡北侧还有巴水绵延,直达巴西郡,水面远比大江来的平坦,更适合停泊船只、操练水师,所以水师也可以此为驻泊之地,演练在大江上攻伐之法。

    否则若是一直着眼于白帝城,以后也驻扎在白帝城,反而施展不开,在峡谷之中作战和在大江上作战,终归是两种方式,莫要让水师出了三峡就乱了阵脚,可一定要多向前看一看。”

    “属下遵命!”

    跟在两人后面,新安公主秀眉微蹙,压低声音问谢道韫:

    “姊姊,益州刺史府也已经没有那么多人手能够抽调了,夫君在此处大放厥词,真的能解决巴郡民生么?”

    “夫君的解决方案,不是已经给出来了么?”谢道韫反而笑着说道。

    新安公主怔了怔,细细品味,一下子回过神来:

    “驻军?”

    “不错,水师屯驻在此,这就是人,还是军人。无论是屯垦还是重建市井、维持秩序,总能派上用场。

    且军营驻扎在这里,商贩们便能闻讯而来,人吃马嚼,又何尝不是在激励本地民生?

    白帝城那个地方,依江而据山,地势狭窄,可为要塞,可为兵家必争之地,但非六畜蕃息之所。

    借助水师,或可带动此地的工业、商业和民生重回正途。”谢道韫解释道,“这是自然而然会发生的,按照夫君之前给商曹说的,符合市场规律和市场需求,自然就会繁荣。

    所以夫君甚至不需要向毛穆之强调此事,也不需要毛穆之刻意分心,一切都可水到渠成、自然而然。”

    新安公主由衷的说道:

    “夫君也是第一次来巴郡,这才几句话的功夫,就已经给出了两全其美的方案。治国之才,无外乎如此了吧?”

    他呀谢道韫看着前方杜英的背影,掩唇轻笑,有时候靠谱,有时候又稚嫩非常。不过要真的说国士无双,夫君倒还比不过另一个人。

第一七零六章 事在人为

    “想来是王景略了。”新安公主叹道。

    能够当得起谢道韫这般称赞的,也没有别的人选。

    毕竟这本来就是杜英对王猛的评价。

    “是啊。”谢道韫悠悠然说道,“夫君返回长安,若再往河洛,而王景略在河北,这一次他们师兄弟倒是要并肩作战了。

    上一次并肩作战,怕是要在······打长安的时候,还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

    那时候,大司马还是他们的顶头上司呢,嗯······虽然只是名义上的,夫君和景略师兄怕是就从来没有想过为大司马效劳一生。

    也不知道这一次,师兄弟并肩作战,曾经的上下级又反目成仇、一决生死,又会迸发出怎样的火花。”

    “先是上下级和同盟,并且名义上皆效忠于同一个王朝,这个王朝还是已经覆灭的王朝旁系子弟重新建立的,现在又一个在东、一个在西,将要决战,这般景象倒是似曾相识啊。”新安公主喃喃说道。

    数百年前,楚汉争霸,不就是这般阵仗么?

    甚至杜英算是有点儿名望的草根出身,杜陵杜氏早就已经家道中落,不为人所记,起家的时候听从他命令的也不过几个村寨,而桓温则是正儿八经的世家背景,还有荆州世家等豪门在背后支持,似乎真的是刘邦和项羽争霸的又一次轮回。

    然而谢道韫却摇头说道:

    “历史诚然总是在重新上演着耳熟能详的故事,看似是一次又一次的轮回,但其实并非如此,物不一样,人不一样,最终自然也能给出不一样的答案。

    大司马很难说是项羽,相比于那个意气用事的莽夫,大司马要沉稳狡诈的多。而令尊恐也很难称为楚怀王,后者到底年幼没有根基,便是有心挑拨刘邦和项羽之间的关系,也难以有所成效,但令尊现在可是成功了。”

    “大概属于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吧。”新安公主浅笑道。

    大战本来就不可避免,杜英根本就是在薅会稽王的羊毛。

    “是啊,夫君也不会是汉高祖。”谢道韫淡淡说道,“抛妻弃子的事他怕是做不出来。

    更何况······”

    谢道韫伸手指了指自己,面色逐渐不善:

    “若按照殿下的这般说法,余便是吕后了?”

    新安公主顿时讪讪摆手:

    “没,没有,姊姊怎么可能是吕后呢?”

    同时,她忍不住小声嘟囔:

    “若是姊姊为吕后,那最应该害怕的是我才对。”

    谢道韫看她嘀嘀咕咕、小心翼翼的模样,也知道多半是装模作样,轻哼一声,懒得理她。

    但新安公主的话还是在谢道韫的心头回响,荆州为楚,关中为汉,这的确又是一年楚汉争霸。

    只不过谢道韫相信,杜英一定能够给出比汉高祖更好的答案。

    毕竟,他不是刘邦,王猛也不是韩信或者张良,谢道韫也自问不是吕后。

    想到这里,谢道韫忍不住抬头看看天,天意已定,而如何在这个相似的舞台上表演出自己的答案,那就要看个人了。

    恍惚间,谢道韫醒悟过来,或许夫君比自己更早意识到了这一点,然而自始至终他都浑不在意,依旧在按照和刘邦类似的剧本前进,因为在关中新政的思想之中,在杜英的嘴边话语里,“人”,永远是最重要的。

    以人为本,才是杜英一直的思想核心。

    这种思想,显然并不只是体现在整个新政要以百姓、以人之所需为考虑的根基,也体现在并不相信天意轮回、命中注定。

    无论顺天还是逆天,皆看人之所求、人之所为。

    相似的楚汉争霸,但人,各不相同。

    事在人为。

    ————————————

    杜英在巴蜀,山路遥远,讯息不畅,得知消息还是比王猛晚了很久。

    春天还没有过去的时候,王猛就已经得知桓温正在青州、两淮等地调动兵马、汇集粮草。

    春耕,是一年之计最重要的时节,因此无论是大司马府还是关中都督府都不敢放弃春耕,集结大军决一死战。

    所以大家还是老老实实的把春耕完成,也趁此机会打造兵刃、轮番训练士卒,为之后的大战打磨爪牙。

    但桓温大军本就汇聚在青州,等春耕之后,直接向河洛发起进攻,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所以王猛早早地就已经率军从邺城南下。

    不过他并没有选择返回洛阳,而是选择屯驻在枋头。

    洛阳方面的防务其实并不需要太过担心,苻黄眉和权翼已经先一步返回洛阳,虎牢关、荥阳和鸿沟等地还留有昔年河洛军和鲜卑人对峙之时修筑的大量营垒和壕沟,且苻黄眉及其麾下的河洛军本来就是这些营寨的修筑者,没有谁比他们更适合防守河洛。

    再加上谢奕和荀羡还在睢阳,陈留等地亦有驻军,至少不可能被桓温打一个措手不及。

    而在枋头的北方,王猛留王坦之和朱序等人守卫邺城,给他们的命令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只要鲜卑人没有越过滏水进攻的意图,那么关中王师也无须北上邯郸或者清河。

    而事实上,慕容德和慕容垂兄弟两个,在之前滏水战事中本来就折损颇多,后来各方之间的小摩擦不断,所以一直未能完全恢复元气——这里说各方而不是双方,是因为鲜卑人内部也有不少内斗,慕容德和慕容垂兄弟两个不再相互信任,自然就开始寻找吞并对方的机会,再加上慕容暐北上意欲出关,更是要从二者之间挤出来一条路,所以这三家鲜卑人大战没有,小仗也打了不少,把本来就饱受战火摧残的河北又折腾了一遍。

    以至于王猛有十足的把握,鲜卑人根本不会南下。

    有这个胆子也没有这个实力,毕竟驻扎在邺城的西凉骑兵,是不亚于鲜卑骑兵的存在,鲜卑人打了就跑的战术放在邺城这里可不管用。

    且大家大哥不笑二哥,慕容垂是被王猛从邺城撵出去的,自然很清楚邺城周边又是个怎样荒芜的景象。

    所以很有可能发生的是,鲜卑人浩浩荡荡南下,然后和关中王师打的你死我活,最后发现大家的仓库一样的空。

    白走一遭。

    王猛选择率领半数河北兵马南下,其实也有这方面的考量,春耕刚结束,秋收还遥遥无期,孟春之际往往才是一年中最缺粮的时候。

第一七零七章 枋头,就在枋头

    所以王猛率领兵马南下,可以缓解从西方向这里运粮的压力,枋头相比于邺城,还是距离关中、河洛更近了一些。

    且居于枋头,向北可以支援邺城,向南可以增援陈留,方便王猛居中指挥、统筹全局,无论是哪边战线出现危机,王猛都能够及时赶到。

    此时枋头要塞中的中军营房里,王猛正站在沙盘前,对邓羌说道:

    “枋头是纽带,连接河北和河洛,甚至还能和睢阳那边相呼应。所以余可以借此联络南北,说不定大司马也看中了此地的重要,会选择先攻枋头、陈留,切断河洛和河北之间的联系,再向河洛。”

    “联系河洛和河北,还有河东在呢。”邓羌皱眉说道,“跨河来攻枋头,只是为此,是否不值当?”

    “枋头沿河控扼河内,河东之军便不可出河内直达河北。

    若是此地为大司马所破,则河洛和河北只能通过太行之中各处谷地联络,长平之败,犹在眼前。”王猛解释。

    长平之战,秦军远道而来,在太行山西麓和赵军对峙,秦军的运粮通道是通过关中抵达河东,而赵军则是从邯郸穿越太行抵达前线,看上去秦军吃了大亏,但实际上秦军一路皆平坦,赵军却需要穿过陡峭的群山,这就导致在这一场国力的比拼之中,原本不相上下的两个帝国,反倒是距离更近的赵军率先粮食匮乏,最终主张进攻的赵括被起用,赵军惨败。

    而如今一旦枋头丢失,从河内到河北的运粮道路被切断,那么关中想要维系在河北的统治,就必须要穿过太行山运粮,显然对关中来说不啻于雪上加霜,本来粮食就已经紧缺了。

    到时候整个河北怕是都要拱手让人,谁距离邺城最近就便宜了谁,而王师这一年来所付出的努力和牺牲,也都付之东流。

    所以王猛身在枋头,既是为了方便掌控局面,也是为了确保桓温不会突袭枋头,直接葬送关中在河北的驻军。

    邓羌颔首表示理解,同时提议:

    “要不属下率军前出至陈留以北,以为哨戒?陈留兵力薄弱的确是个问题,苻帅已把防线定在鸿沟,若是大司马杀过来,陈留恐怕不保,届时大司马说不定一边牵制苻帅,一边率军渡河进攻枋头,只是扼守枋头恐无回旋余地。”

    作为苻黄眉的女婿,邓羌大概算是最了解苻黄眉的人之一。

    老丈人诚然是用兵的好手,但是其用兵风格又恰恰在邓羌的对立面,邓羌喜欢行险,而苻黄眉则一贯求稳,能稳扎稳打、结硬寨的,便不会兵行险招,这样固然方便在势均力敌的时候一边消磨敌军士气、一边积攒自己的力量,以求能以堂堂之阵破敌,但在如今局势之下,桓温大军压境,双方之间的差距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老丈人若是一时失察,真的把陈留拱手让出去,再被堵在鸿沟,那枋头就可能在东、南两个方向接敌,再加上慕容垂和慕容德也可能会采取行动,河北局势很快就会动荡。

    更何况还有慕容恪、慕容虔等人在青州,也就在枋头的斜对面虎视眈眈呢。

    所以在陈留先消磨敌军且作为示警,是邓羌的一下子冒出来的想法。

    王猛摇了摇头:

    “陈留,地势平坦,河流纵横,容易摆开军阵,但又不容易长驱行动,昔年袁绍攻曹操,便是为此地之条条河流所阻,进退不得。

    大司马若来,则我军在北,大司马在南,岂非昔年袁曹之势乎?届时我军无论进退,都难摆脱大司马。

    所以大司马若真的来,这陈留便让给他,其无论调兵遣将还是运送粮草,都避不开这些河流,若顺河而为,则我军以火船袭击之,若横跨河流,则我军以精骑撕咬其防线,毁坏桥梁。

    如此,只需要差遣一员偏将就可令其不得喘息,无须伯夷亲自上阵。余真正担心的,还是大司马直接率军来攻枋头,而非走陈留再行北上。

    纵然苻帅用兵一贯求稳,大司马这样大摇大摆的展开军阵、向北行进,其怎么可能不攻侧翼?”

    邓羌还想说什么,外面匆匆走进来一名参谋:

    “启禀刺史,慕容恪已向大司马投降!”

    “什么?!”邓羌顿时脸色一变。

    王猛却并没有很意外,淡淡说道:

    “走投无路,情理之中,若非关中而今强势且兵力分散,大司马反倒是不见得会收留之。

    杀其酋首而收拢其溃军败兵,化为己用,岂不更胜过留下这怀有异心之人?

    奈何现在正是用人之际,重编慕容恪的兵马已经来不及了,所以大司马才只能行此举。”

    邓羌则直接走到了舆图前,原本还割裂的青州,此时已经隐约形成一个整体,桓温和慕容虔如今是太平相处,当然这背后肯定也得益于琅琊王氏的串联,如果所料不差,桓温定然是在琅琊王氏那里敲诈到了一笔钱粮,否则怎么会那么轻易的放过嘴边的肥肉,甚至任由慕容虔盘踞济南郡这么一个大郡府?

    现在慕容恪又归属桓温,则桓温的兵锋已经和关中王师隔着济水相望,睢阳和陈留随时都有可能成为桓温的进攻目标了。

    “恐怕这场战事,会比预想之中的来得更早一些。”王猛喃喃说道。

    桓温需要留足兵马用于保障运粮和春耕,但是慕容恪不需要。刚刚投降的他,肯定会被桓温委任前来进攻,试探关中王师的虚实。

    邓羌倒是跃跃欲试:

    “只是慕容恪,属下愿为刺史破之。”

    “不,对付慕容恪,还是交给睢阳那边吧,他们盯着慕容恪许久了。”王猛不慌不忙的回答,“以水师进攻青州之事,之前已搁置,现在倒是可以重提了。”

    邓羌这下更是打起精神。

    按照王猛和王坦之等人之前商议的,以水师进攻青州后方,率军者正是邓羌。

    但形势变化太快,桓温和杜英一下子剑拔弩张,这让王猛也不得不先把邓羌拉过来,作为手中最锋利的矛头。

    如今来看,王猛倒是能够把矛头腾出来,只需要留下盾牌就可以。

    挡住桓温的进攻,才是关中王师在河洛战场上应该做的,至于在何处破局,那么无论是杜英选定的荆州还是现在王猛选定的青州,都是更好的选择。

    更何况又不是只能选择一路。

第一七零八章 先战睢阳

    、两淮、睢阳······关中王师虽然分散,但是无论是在哪一个方向上都留有足够的机动兵力,且其留守主将都非等闲之辈,那么自然也就有大做文章的可能。

    王猛原本攥紧的拳头,在沙盘上张开:“兵马分散也有分散的好处,其往一处来,则我往多处去。多处皆破,多处起火,余倒要看看大司马如何应对。”邓羌不由得好奇:“远在河北,刺史如何知道,又如何调动其余各地兵马?”王猛哈哈笑道:“余也非孤军奋战啊,仲渊又怎么可能对此熟视无睹,恐其早就已经传令各处,而且其本人,所料不差的话,应已经在从巴蜀返回这里的路上了。”这一次倒是轮到邓羌惊讶:“刺史竟如此肯定?”王猛点了点头:“因为他是杜仲渊啊。”能搅动天下风云者,舍他其谁?

    ————————无论杜英和王猛如何盘算规划,如今在河洛方向上占据优势的是桓温,采取进攻姿态的是桓温,因此最终率先开始行动的,也是桓温。

    经过整个春天的粮草汇聚和兵马训练,桓温终于在夏天将要到来的时候出招了。

    和杜英认为的河洛,王猛认为的枋头都有所不同,桓温最先瞄准的却是战场南侧的睢阳。

    进攻睢阳的并不是桓温的主力,投降桓温的慕容恪打头阵,从睢阳的正北方向南进攻,在此之前慕容恪已经和睢阳的谢奕、荀羡等人来来回回多次较量,所以这一次越过济水进攻睢阳也是轻车熟路。

    除此之外,桓温还调动徐州、琅琊等地的兵马,向同样在关中王师掌控下的成武、巨野方向进攻。

    这片区域,本来就是当时谢奕等人见缝插针,趁着慕容虔北上济南郡,只留下后勤辎重部队在,不管三七二十一硬生生挤进去的,因为担心谢奕直接发狠切断自己的粮道,所以慕容虔无奈之下也只能放任其在此屯兵,只不过慕容虔也不是省油的灯,在此之后就积极的增加兵马巩固剩余城寨的防御,双方就此在这一片本来就湖泊、河流遍布的土地上行成犬牙交错之势头。

    显然此次桓温对付关中王师,是已经和慕容虔以及其背后的琅琊王氏达成一致,所以慕容虔直接把这些城寨向桓温移交,而桓温也打算集中优势兵力,一举扫荡这些被埋设在徐州北方,一样随时可能会威胁到自己运粮通道的钉子。

    战事刚刚爆发,关中王师就反应过来,立刻坚守各处城寨,寸土不让,双方在巨野泽以南的战事很快陷入胶着。

    “巨野那边守不住的。”睢阳城中,荀羡对从河洛赶来的权翼说,

    “敌我双方的兵力根本不成对比,如今只是依据城寨在想方设法拖延时间罢了,这也得益于此地河流众多,敌军想要进兵多多少少也会受到一些干扰。”战事爆发之后,原本驻扎在成武的谢万就立刻向睢阳求援,而谢奕留下荀羡防守睢阳,亲自带着一队骑兵前去增援。

    从谢奕带骑兵去就能够看出来,其真实目的也不是守住这些城寨,而是尽可能的在此消磨桓温的有生力量。

    桓温能够拿出来进攻睢阳或者河洛的兵马总归是有数的,若是能够拖着桓温陷入在巨野缠斗的泥淖之中,也是好事。

    “那睢阳呢?”权翼接着问道。战事爆发之后,他问询立刻从河洛抵达了睢阳,就是想知道睢阳是否能守住,又能够坚守多久,这将决定河洛王师的动态。

    睢阳不能丢,丢了睢阳,陈留的侧翼就暴露了不说,从河洛南下江左的道路也暴露了,颖川、许昌和南阳等地都会受到威胁,只有睢阳在手,关中王师才能时时刻刻保证对淮西的威胁,让淮西的桓豁不敢轻举妄动。

    “进攻睢阳的是慕容恪,但也只是慕容恪。”荀羡缓缓说道,

    “危险,却又不危险。”慕容恪投降桓温之后不得信任,那是必然的,桓温没有直接害了他的性命就已经手下留情了,毕竟有会稽王善待慕容虔在前,桓温总不好坏了规矩,否则显得自己的形象远比不上司马昱,同时也打算把慕容恪当做另一个招牌,用来招揽河北的鲜卑将领们罢了。

    慕容恪心知肚明,所以他也急切的需要向桓温献上投名状。拿下睢阳自然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可是慕容恪之前和荀羡他们打的有来有回,大家都知根知底,现在又都旗鼓相当,谁也没有额外的补充,所以十有**还是谁也奈何不了谁。

    因此危险,而又不危险。只要桓温不动,荀羡就有信心守住睢阳。

    “桓温的意图,看来还不是睢阳。”权翼会意,端详着舆图,

    “如今慕容恪南下,牵制了睢阳兵马,使得睢阳的军队难以在青州空虚的时候北上,同时也给大司马让出了道路,可以让大司马向西一路长驱。接下来就要看大司马意欲何处了。”

    “鸿沟?”荀羡下意识的说道。慕容恪就是暂时依附桓温而已,谁都没有指望着他能够对桓温赤胆忠心,现在打的凶狠是因为桓温在青州势大,且慕容恪也期望着能够从桓温那里获得粮草的支持,一旦桓温失败,那么慕容恪会成为第一个摇摆的墙头草。

    所以荀羡关心的一样不是慕容恪的动向,而是桓温的动向。

    “余倒是觉得,有可能是枋头。”权翼缓缓说道。

    “切断河北和河洛的联系,也在情理之中。”荀羡随口说道。无论是枋头还是鸿沟,都不是他负责的方向,而且一边有王猛亲自坐镇,一边也有苻黄眉这种已经在战场上证明了自己能力的帅才。

    桓温很难讨到好处。但荀羡到底是多年在北方前线摸爬滚打的,他突然意识到什么,霍然扭头看向权翼:“权兄来到此处,是为了······”

    “桓温若是去攻枋头,则河洛王师驻扎鸿沟无所事事,又何必非得把数万大军摆在这里呢?”权翼笑眯眯的说道,

    “桓温的手底下,还有另外一支不可忽略的兵马。”淮西的屯兵?荀羡打了一个激灵,万万没有想到,他还在考虑应该怎么挡住桓温,权翼这家伙都已经磨刀霍霍向淮西了。

    来源:下一章第一七零九章我不是韩信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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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晋时节,烽火漫天。杜陵杜氏庶子杜英学成下山,正逢桓温北伐,天下局势风起云涌、动荡不休。试问晋末多少事,安能都付笑谈中?
剧透版:
那年淝水,杜英拍了拍谢玄的肩膀:“看到对面你家叔父了么,上吧!”晋末多少事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晋末多少事,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晋末多少事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