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1章 溜海盗玩儿(十七)
“啊,你!你带他们来的!”
“哪那么多话!”曹三又是一脚,“大老爷们还想女人给你挡刀,女人算什么东西?快走!”
这种家庭,威胁女人最好的手段就是孩子,尤其是儿子,丈夫死就死了,儿子在,家依然在。
“你跟上!”
众人出了门,曹三手中的刀向主母挥了挥。
女人跟上,走在丈夫身后侧。
“好汉,我孩子呢?”
“孩子自有人去照顾,家里几个小姐少奶奶都年轻貌美,你乖乖听话,哥几个就不动她们。”
“把我送过去吧,让我跟她们在一起。”
主母是个果断的,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没自己说话的份,这种时候女眷就是任人摆布的,不如和女儿媳妇们在一起。
“可以。”
曹三也痛快,当即让人将主母送去长子的院里,再将长子提过来,男丁在一处,女眷孩子在一处。
长子院里此时早已落入混混之手,妻女和丫环少不了被摸两把占些便宜,更多的则没有了,不听指挥乱来,误了大哥的事,自己脑袋不保,还不如等事成后再好好爽一爽。
主母被送过来,提长子走的时候,妻女又是一番哭喊,院里的灯光和这些声音终于引来了巡夜到此的护院们的注意。
“有强人!”
“遇袭!”
“快吹哨!”
随着尖锐的竹哨声响起,很快,四面八方传来的回应的竹哨声。
但不等离这里最近的一支巡夜队伍赶来支援,长子院里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护院在家里不外出,论身手可说练得不错,但对敌经验不如在外运粮的人马,送人过来的海盗却是惯于打生打死好勇斗狠的,在竹哨响起的同时就杀了出去,腰刀一番上下飞舞,巡夜小队就躺了一地。
院里的男男女女再如何尖叫也没用了。
赶来支援的人也来不了了,他们被各道门拦住了。
各道门旁藏起来的混混们等的就是这一刻,因为要巡夜,守夜的仆妇睡不成整觉,听到拍门声就要开门放人过来,等人走了再把门闩上。
之前巡夜的过门,开门的混混都是躲在门后面,开门放人再闩门,一声都不吭。
好在这是日日如此,巡夜的和守门的早都麻木,及时开门关门就行,没人会多费口水互相打招呼。
混混们替代仆妇们做这事,惊险是惊险,只要小心,就不会自曝于危险中。
现在四处响起竹哨声,说明潜入被发现了,按照计划,这些混混要想办法将门堵死,分隔散在各处的巡夜队伍,让他们无法迅速地汇聚起来。
被分散的小股护院,混混们若是能打就打,打不了就藏好自身,任他们自己想办法脱困出去营救主家。
这里的主要目的仍然是拖延时间和制造混乱,人为财死,竹哨一响,混混和地痞们就好似听到了冲锋的号令,抄起手边能用的棍棒和刀具向着巡夜的护院就冲了过去。
这样的混战,拼的就是谁更有血性。
护院们打不过生死搏杀练出来的海盗,打这几个本地混混地痞还是绰绰有余的,不枉他们整日勤奋操练。
第1952章 溜海盗玩儿(十八)
曹三他们在这镇上的时间不长,笼络来的地痞混混人数还是太少,每道小门都分一点人手,留下的不过三五人,面对一支支训练有素的护院队伍,不敌是真的不敌。
这种遭遇战,聪明的做法是保存自身,老老实实藏起来,而不是为了许诺的财货搭进自己的命。
但不识一字的地痞混混哪里会想那么多,直接咽了这口画的大饼,就跟人拼命。
曹三答应了会赏就一定会赏,从他在漳县第一次作乱时就这么干的,只是在他如此布置下,等他这里事成后,能有几个人活着到他跟前复命领赏就不好说了。
他拿地痞混混来拖住护院的手脚,不求打死,至少也要打伤缴械,同时也是让护院们消耗对手的性命。
互相消耗之下,家主等不来有效救援只能任人宰割,曹三也不用分出太多奖赏。
长子院里的骚乱平息后,儿子与母亲交换,接着,住在别处的媳妇和女儿们都被赶了过来,将院门从外面锁上不怕她们逃了,嫡子庶子则送去主院与他们父亲在一起。
这家里上无长辈,不然恐怕是另一番景象。
此起彼伏的竹哨声惊醒了整个宅子,多数都胆小地躲在自己屋里发抖,少有几个胆大的也就是出来看看然后就缩了回去。
他们听得出这是护院的哨子声,不知什么原因响成这样,但肯定不是好事,护院都觉得棘手的话,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何必出去添乱。
在持续不断地的哨子声中,终于有凄厉的破音顺夜风传来。
“杀人了!杀人了!”
“强人来了!强人来人!”
“老爷!老爷啊!”
有心细的人仔细分辨,发现这一声声喊,集中来自主院的方向,主院附近的各个巷道也有一些声音,但竹哨声的范围更广。
这说明什么?
说明宅子里进了太多强人,护院被分开了,没有聚在一起搭救家主。
想通了这一点的仆从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往床上躲的、往床下躲的、往衣箱里躲的,甚至还有想跳窗跑的。
可是又能往哪里跑呢。
周家宅子里喧嚣起来后,镇上也有了动静。
曹三他们住的大车店来了不速之客,打着火把,直接踢门进来。
男人腿一样粗的闩子,硬生生被一脚踢断了,掉在地上,发出砰咚一声响。
前几天因为曹三的夜袭,从客栈跑脱的商队姐妹们,今晚来报仇了。
不光是当初的十个人,而是来了三十人,每人身上带着连发弩,一个箭匣插在弩上,身后再背两个备用箭匣,一人携带三十支箭,三十人九百支箭,同时腰上还系有腰刀。
大车店的掌柜伙计和住店客人被这么大的动静给惊醒了,伙计当先披衣出来查看,被揪住衣领子问当日从客栈牵过来的三辆驴车在哪里。
本镇的客栈和大车店背后是同一个东家,几天前的那场夜袭伙计都听说过,一听这话心里咯噔一声,知道不好。
第1954章 溜海盗玩儿(二十)
他们这充满了恐惧情绪的尖叫,惊醒了周围邻居,陆陆续续有人家里亮起了烛灯,但没人出头查看。
毕竟刚才那几声真的太吓人了,邻居们也怕贸然查看撞见恶鬼,点灯只是想借火光驱邪。
没想到这几个人这么胆小,只是打个照面就给吓跑了,原本计划的戏本没法演下去了,只得牵着车子往镇外走。
原本是想打着给商队报仇的名义,从这几个看门混混入手逼问曹三的踪迹,顺势问出他们今晚的行动,强行插入何宅内的动乱,赶走曹三他们,再挟恩求报分掉何家的粮食生意。
但混混给吓跑了,没了当幌子的工具人,这戏本就得改,那何家人今晚就受些苦,等天亮姐妹商队再来寻人报仇。
周围邻居们被惊醒后一时半会儿睡不着了,摇着扇子正酝酿睡意,突然听到夜风中传来奇奇怪怪的声音。
好似鬼哭,又好似尖啸。
“不是吧?真的闹鬼了?”
不少居民战战兢兢披衣下床,打开门,打开窗侧耳倾听。
“好像是何家宅子传来的动静,大半夜的,他们家干什么呢?”
“不会是出事了吧?”有家人胆颤地嘀咕。
“何家,家大业大的,镇上头号富户,他们家能出什么事?”
“不一定啊,你看镇上最近几天来了强人寻事,周家客栈里大打了一架,这样的人要是缺钱花,你说会不会盯上何家?”
“不、不会吧?何家自己家的护院也很厉害的。”
“可是你听这声儿,越听越不对劲啊,好像真是哭声。”
“别乱猜了,出门看看邻居们醒没醒,问问别人有没有听见声音。”
“对对对。”
这一家子开了大门到街上,就见左右邻居已经出来不少人,都对何家宅子的方向指指点点。
“你们说是不是何家出事了?听着声音不对啊。”
“我也是这么觉得,怪吓人的,我家孩子都吓醒了,一直在哭。”
“啊,那怎么办?要不要去看看?”
“真要出事了,我们去了能顶什么用?”
“走吧走吧,看什么热闹,真要是有强人进宅,不怕转头找上我们啊,离得这么近,赶紧回家关好门窗。”
“是是是,还是自家要紧,诶,倒霉和个富户做邻居。”
出来看热闹的邻居们纷纷回家紧闭门户,不去替何富户家操心。
但普通人家的门窗哪里完全挡得住外面的声音,尤其何宅里大闹起来后,嘈杂喧嚣,透过重重院子,渐渐传到外面街上。
邻居们再想装瞎子聋子,此时也被迫看清听清,何家出事了。
“强人进宅了!”
各家紧闭的门户再次大开,男女老少匆匆忙忙地跑出来,一些胆大的后生仔们结伴往何家大门跑,想看个究竟,还遇上了街那头过来查看情况的居民。
何家大门紧闭,想看热闹也看不到,倒是有人机灵,喊人分头去通知其他几家富户。
都是有钱人,难道不怕强人抢完了何家抢他们家吗?若是不出手帮忙,谁知道下一个倒霉的是谁?
第1953章 溜海盗玩儿(十九)
“女英雄饶命!车子就在院里,驴子这几日也有好生喂养,他们拿了驴车想来也是想自己用的,没搞任何破坏!”
“带路!”
伙计战战兢兢地前头带路,随后赶来的掌柜闷声杵在一旁,任由伙计随机行事。
这凶神恶煞的一群女英雄,他一个掌柜也害怕啊。
伙计腿脚飞快地将人领去停放车马的院里,因为带回来的是空车,就直接放在这里了,若是有货物的车子,那都是货主自己看守。
驴子在这里养了几日,看着还行,神奇的是竟然好似还认得人,拿脑袋亲昵地蹭蹭当初驾车的姐妹。
伙计在一旁不敢出声,但心里是啧啧称奇。
众女解了驴子,重新套上车,那伙计也被打赏了一角碎银,算是驴子养得不错的报酬。
伙计感激不已,打开直通街上的院门送客。
等重新关了门,伙计一回身,猝然见到无声无息站在自己身后的掌柜,吓得蹦了一下。
“掌柜的,别吓死人啊!”
“我问你,你把驴车还了原主,那些男人呢?”掌柜的阴沉着脸,逼近两步,直勾勾瞪着伙计。
“……啊?”
“他们没在店里,去哪了?”
“不知道啊,傍晚好像还看到他们在说去哪里找晚饭吃来着,后来忙起来,就没留意他们了。”
“他们要是回来发现驴车不见了,怎么交待?”
“……”伙计的嗓子眼里瞬间干涩起来,“他们还会回来吗?”
掌柜的眼睛一瞪,“不回来还能去哪里?”
“我观他们也是一群强人,天知道这大晚上的去哪里了,说不定刚才的女英雄就是看准他们不在才进来拿车子。”
“休要乱猜,把门关好,去休息吧。”
“掌柜的,门关不上了。”伙计苦着脸说。
“怎么会?!”
“门闩子断了!”
“……啊?!”
掌柜的急忙去看,就见用了多年的门闩子躺在地上,中间断裂开来,只有当柴烧的价值了。
“好猛的女英雄!”
“掌柜的,现在怎么办啊?”
“还能怎么办?你辛苦一下,坐在这里守一夜,天亮后放你一天假补眠,我回禀东家,再寻根门闩子来。”
伙计苦着脸,大晚上没觉睡谁乐意,但没办法,门闩子被人一脚踢断了,总不能敞着大门过一夜。
大车店很快重新安静下来,拿回了驴车的娘子军,赶着车子悠哉地走在小镇静谧的街道上,绕了几条街后,打何富户家门前走过。
躲在暗处看门的混混在看到这样一辆驴车和一群女子后,眼珠子都瞪出来了,瑟缩着往巷子深处躲。
但越怕什么越来什么,驴车慢悠悠地从他们面前走过,车身上挂的灯笼投下长长的阴影,不知是不是错觉,那几个混混都仿佛看到了这几个目不斜视的女子扭过脸来,目光充满深意地望着自己。
“啊~~~~~”
这宛如恐怖故事场景的一幕,吓得这几个混混遍体生寒,连声尖叫着拼命逃跑,好似身后有恶鬼在追。
第1955章 溜海盗玩儿(廿一)
街上的人在观望,何宅里的人正经历生死。
被各道小门分隔开的护院队伍,有的被混混们偷袭得手,有的干掉了堵门的混混打开了门,但又被下一道小门给堵住了。
除了这些行动不畅体力消耗巨大的护院外,还有一支今夜轮休的护院队伍,他们终于在听见异常声音后,发现惯常的小路不通,马上掉头,携带武器走专门的小道绕到正门大院内,从这里走中轴线直入后宅。
这条小路只有他们护院能走,是专门用于保护家主的通道,保证他们从日常操练的演武场以最快速度赶到家主身边。
踩点的混混不可能打听到这么机密的消息,曹三也没指望他,只是按常理推断也能知道,有值夜的一定有轮休的,数道小门将值夜巡逻的拦住了,轮休的肯定拦不住,这么大的宅子,通道多的是。
因为有所准备,所以当轮休的护院气势汹汹地直冲后宅时,应战的就是曹三他们这伙强盗。
何家主和儿子们都被关在了正房里,他们听着外面的喊杀声,大热天身上冷汗直流,手脚冰凉,内心里祈盼自家护院能大胜,可一想到那伙强人杀人不眨眼,又怕护院不敌。
他们在屋里饱受煎熬,外面的战况已经趋向于一边倒。
护院再凶,也只在家里,运粮队的人马有经验有战力,可他们大部分不在家。
海盗惯于搏杀,尤其为了这次只准成功不许失败的任务,五行旗盟派出的是有勇有谋的好手,在盟里都是大头目的水平。
别看曹三在祁可手上受挫好几次的倒霉样子,他真的是手下有船的大头目,只是谢家堡去年损失惨重,不得不派大头目带人上岸搞些物资、报个仇。
曹三手起刀落,将护院头领砍于刀下,满身浴血打开房门,目中杀气未褪,在屋里众男人看来简直恶鬼现世。
“何老爷,你家护院都死光了,现在轮到你了。”曹三阴阴一笑,配合他满脸沾染的血,说是恶鬼都是轻的。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你要什么,我都给,我都给!要钱要粮,都给,都给!”
何富户吓得腿软,但多年一家之主多少有几分胆气,腿软归腿软没有更失态的情况,他底下几个年轻的儿子失禁的失禁,吓晕的吓晕,叫他心里恨铁不成钢,看看一旁强撑的长子才算有点安慰。
“何老爷痛快,我们兄弟只求财,把你管家账房都喊来,将能搬动的金银珠宝都搬来,你干得好,我天亮前就走,你若是拖延,那我们兄弟可就说不好要叨扰几天了。”
“我搬我搬!求好汉高抬贵手!”
听到只要钱,何富户大松口气,要钱好办,给出去的钱以后都能赚回来,就怕这些强人除了要钱还要别的。
“好,来来来,外面做事。”
曹三懒洋洋地招招手,何富户四肢着地,连滚带爬地到屋中央才站起身,踉跄地随曹三到了院里,在看到院中一地死尸、闻到冲天血腥气时,眼睛一翻,就要晕过去。
第1957章 溜海盗玩儿(廿三)
想的是挺美,但是他们都知道,事实上不太好动手。
兄弟们互相竞争,干掉嫡长子容易,之后谁能得位,又得一番搏杀,谁都不想自己死了让别人得好处。
就这么犹豫着、盘算着,心思翻转的众儿子们突然听到嫡长大哥一声尖锐的哭嚎。
“爹!”
众子惊慌,扑过去查看,就见何富户的衣襟大敞,露出胸口肌肤,长子的手一会儿在心脏上摸摸,一会儿又在颈下摸摸,一会儿又在手腕上摸摸,越摸越慌乱。
不看长子的伤心和慌乱,再看他们老父亲,面色已经没有了活人的气色,透出泛青的颜色来。
“爹!”
不论想不想争位,父亲不在了,儿子们在这一刻的伤心还是真实的。
院里的曹三听到屋里的尖叫,不意外地挑了挑眉,没管里面怎么乱。
但何家下人听见哭声,总是免不了要磕几个头,哭湿袖口。
曹三不满他们磨叽,想到活还没干完,只得忍了这样的小动作,磕完头就赶他们继续,否则就去下面陪他们的老爷。
管家账房磕个头就当是为老爷最后尽忠了,到头来还是自己和家小的性命要紧,老爷没了,少爷不知道有没有机会立起来,谁还拿何家当回事,不赶紧抱强人的大腿才是傻。
屋里,长子哭了一声,念叨着不能让父亲这么不体面地躺着,起身去卧室拿床薄被给盖一盖。
见他进屋,二弟拿起中堂案桌上的铜质高脚烛台,拔了蜡烛,当凶器握在手里,走到卧室门口埋伏。
其他几个儿子见了,也纷纷去找烛台这样的物件。
有手快地从案桌上拿了另一个,埋伏在卧室门口另一侧,还有的寻了些绊脚的东西。
一会儿抱着被子出来,看不到脚下,很容易被绊到,拿烛台的人就有机会了。
在弟弟们无声的联手下,还在做着家主之位的长子,抱着床上的被子出来,跨出门的第一脚就被脚下的杂物绊了一下,身子一个踉跄,看到了对面目露凶光举着烛台迎面砸来的二弟。
“你!”
但二弟并没有得手,反而是处在长子身后的四弟,手中烛台重重击打到了大哥的后脑勺上。
长子发出质问的那一声后,还没来得及多说第二个字,后脑猛地一痛,眼睛一闭,就什么都不知道了,被子脱了手,软软地倒下,鲜血从脑后汩汩流出。
老四没想到自己一击得手,正愣神之际,未出手的老二抓住这难得的机会,跨过大哥的身体,手中已经举起的烛台猛地砸向四弟,厚实的烛台底正中鼻骨和左眼眶。
老四一声惨叫,捂脸倒下,没有了再战之力。
老二喘着粗气,举着烛台迅速地转过身背靠墙壁,瞪视老三,和他身后年龄更小的弟弟们。
老三就是先前拿了点东西给老大绊脚,实话说,没他这个布置,要放倒老大确实不容易,但老二对他可一点都不放心,能想出这种阴损招数的,可见老三也是个阴损人。
第1956章 溜海盗玩儿(廿二)
就在这时,右手臂上猛地一凉,再是一阵剧痛,何富户猝不及防,惨叫一声。
“啊!”
曹三伸出沾血的腰刀,在何富户面前抖了抖。
“何老爷,还请保持清醒,这会儿可不是晕的时候啊~”
何富户抱着流血不止的胳臂,痛得脸色发白,嘴唇颤抖,声嘶力竭地喊着管家和账房的名字,让他们带人将家中金银都搬来。
管家和账房这等重要的二把手,也是从一开始就受到关注的对象,在控制住主家后,管事们也都被捆了胳臂押了过来,敢反抗的皆是一刀。
此刻听了家主的命令,连声应是,又求了曹三,得以带了一些小厮去抬箱子。
随着正房所属的小库房里的金银财宝抬过来后,曹三满意地赏了何富户一把椅子,让他坐着看自家的财富是怎样流到别人手上的。
何富户被砍了那一刀,伤口没有处理,失血过多,情绪也不稳定,又惊又怒又忧,坐下后没多久就晕了过去。
曹三直到接收第二批从账房抬来的公中金银时,才注意到何富户面色苍白地靠在椅背上,胸口气息微弱,不知还有几口气。
“老爷!”管家等家下人凄凉大喊。
曹三看了一眼,晦气地撇撇嘴,让管家把人送回房去。
很快,被关在正房的儿子们看到父亲的惨状,也跟着哭嚎起来。
管家等人不敢久留,速速退出。
长子跪在门槛后面,哀求曹三给请个大夫。
曹三怎可能答应此时让外人进来,等大夫一走不就都知道何家发生了什么。
“你这么大个儿子,还离不开老父亲吗?”曹三给了诛心一击。
长子面色一愣,眼珠子狂转。
曹三见他变脸,冷冷一笑,让手下将人推回屋里关好门,别影响眼下的事。
被一把推进屋里的长子,看着气息越来越弱的父亲,心里已经暗自思量,父亲看样子是不行了,该是他顶门立户的时候了。
他不知道这伙强人抢了东西后会不会走,走了正好,运粮队都在外面,还有机会重整家业,若是不走,他们也不可能吃下何家的粮道,一伙强人哪里会做生意,总要有人代为打理,自己仍是最佳人选。
左思右想,长子发现情况再危险,只要自己不乱来,就不会有性命之忧,除非底下的弟弟们有异心,也想争这家主的位置。
思及此,想到与妻儿在一起被关在自己院里的母亲,长子又安下心,有老母亲在,底下的弟弟们想夺位也没用,除非自己死了。
家主之位就在前眼,长子可没那么容易让自己死。
想通了前后利弊的长子,回到父亲头旁的位置,但又下意识地与弟弟们保持一点距离。
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长子,没有注意到下面的弟弟们正互相观察。
父亲快不行了,家里需要新的家主,嫡长子在这里,主母在另个院子,这要是发生点什么,好处不就是自己的了?
弟弟们自然都是野心勃勃,谁不喜欢大权在握,太平时候子承父业其他儿子绝无二话,但现在大好机会就在眼前,不掌握住的话,岂不愧为父亲的儿子?自幼的教导?
第1958章 溜海盗玩儿(廿四)
“别杀我别杀我!”老三绕着屋中间的桌子,紧张地注意着老二的一举一动,“我没有野心的,要是二哥上位,让我做个管事,把我打发出去我就满足了。”
“打发出去?这么简单?你想去哪?”老二不信他没野心,但听听也无妨。
“去南边,我不在漳县了,我去南边的庄子,给家里守粮道。”
“你要去那里?”
老二有点意外,但南边的粮道确实是家业很重要的一段,粮道不稳,南方的粮食运不过来,就做不了生意。
“挺会想的啊,你守粮道,万一弄点乱子,我不死你手上?!”
“不敢不敢!我不敢的,南边是我娘的娘家,二哥知道的,我娘来自南边,要不是纳了我娘,爹根本打不开南方的粮道。”
老二刚起的杀心一下子又弱了几分,想起了这段往事,家里粮食生意越做越大,确实是因为老三生母的原因,但那女人几年前去世了。
“你从小闷声不响,不是得宠的儿子,想不到还有如此心机。”
“原先有大哥在,我们这些庶子哪个是真的得宠呢,我娘临终前都惦念着家乡的花,我只是想达成她的遗愿罢了,本来是想耐心等大哥继承家业再说,如今二哥若能成全我,三弟感激不尽。”
老三说得情真意切,老二听了不免有几分相信。
“你说的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我只是老三,家业跟我没关系,若是没有今晚这事,大哥继承家业后,我这样的庶子不就是一份财产打发出去,管我在外面死活,与其都是这样的结局,不如二哥成全弟弟?”
老二的防备再次降低了两分,想到老三说得不错,若是大哥和平继承家产,他虽是老二可也是庶子,只会跟老三的命运一样,现在自己夺了家业,干脆放老三离开,南方的粮道他守得住就守,守不住也不要紧,家里又不是只有这一条粮道,日后自己肯定还能开拓新的。
“你有这份孝心,我也不为难你,等今夜这事过了,我就放你回南方,但要说好了,要给家里守住粮道。”
“二哥放心,我去了南方也得指望这条粮道吃饭,若是在我手上毁了,我也没好日子过,我们这样家世出来的子弟哪里过得了穷日子。”
“明白就好。”老二的防备降到了谷底,相信老三不会拿粮道冒险,害己害人。
“等二哥成了家主,发个手令,我领了差事出去,在南方也好行事,今夜遭难,家里要过段苦日子,辛苦二哥了。”
“自然,咱家在南方收粮的铺子有个大掌柜在,你去了也好,省得掌柜无人监督,一家作大。”
“是,家主。”老三从善如流地低头,行了一个见家主的大礼,称呼也改了。
老二被这一声“家主”叫得心花怒放,父亲的尸体在一旁,兄弟也不知死活,但他仍然忍不住地笑出了声。
老三面色不改,毕恭毕敬地行完礼,表情放松,对地上的父兄看都不看。
第1959章 溜海盗玩儿(廿五)
年幼的弟弟们抱成一团缩在屋角,眼睁睁看着两个还站着的哥哥瓜分了家业,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又将如何。
不再提防老三,老二转头看了看地上的大哥和四弟,落在地上的被子已经被血沾染,老二皱了皱眉头,心中不喜。
老三见状,冲着屋角的弟弟们招呼一声。
“你们,去屋里再拿些被单出来,给父亲和兄长们盖好。”
“哥哥们死了吗?”年幼的弟弟中,年纪稍大些的壮起胆子起身问。
“暂未没死,之后不好说。”老二冷笑。
弟弟们瑟缩了一下,但还是乖乖地绕过两个兄长,进卧室合力抱了床上的被单下来,依次三父亲和大哥四哥盖好。
做完这些后,兄弟们跟先前一样,泾渭分明地分了三拨,弟弟们依旧蜷缩回屋角,老二和老三各占一边桌椅歇息,地上的老大和老四,他们都没摸过有没有气,就这么放着,死了最好,已经名义上拿到家业的老二不想再有任何的节外生枝。
院里的箱子已经越堆越多,曹三和他带来的海盗们一起心花怒放,先前屋里几声尖叫他都听见了,没有理会,他正好看看,老子死了,那几个儿子是不是老实人。
先前好像有儿子的惨叫,这会儿听着没声了,不知道是不是谈成了。
曹三好奇归好奇,但好奇心不大,换个没出息的傻儿子对他更有利,听话好拿捏,不然全杀光了又如何,这镇上富户还有好几家,他就不信人人都不怕死,敢跟他阳奉阴违。
来来回回搬箱子的下人,也有人听见了正房里的奇怪声音,想到少爷们关在一起,可能是在夺权,新的家主还不一定是嫡长少爷的。
但下人间没人敢在此时讨论,不好好干活的话,自己一条小命都不知道保不保得住,哪有心思考虑别人,反正不论谁做家主,他们都是下人。
终于,到天边显出鱼肚白的颜色时,管家和账房,擦着汗到曹三跟前回禀。
“几位好汉,家里能搬出来的金银箱子都在这里了,其他财物需要时间变现,就没有碰,清单在此。”
管家和账房非常狗腿地递上连夜誊抄的清单,账房带着几个手下,手腕都快写断了。
“嗯,做得好,那些能变现的抓紧时间整理清楚,有机会就变一些。”
曹三收了这样一大笔金银,相当好说话,物资变现有多繁琐,他这样的大头目知道,适当地宽容一点,下面的人也不会有反心。
“一定一定。”
“将箱子封了,再找些车,我要带走。”
“好汉这就要走了?”管家心里一惊一喜,脸上不禁显露出心情来。
“怎么?舍不得?”
“不不不,不敢不敢。”管家擦把汗,把腰弯得更低,“不知装车后,车子要送到哪里?”
“这外面的门通往哪里就从哪里出去,我给你们几天时间处理家务事,四水镇这么好,我可舍不得走。”
“是,是是是!”
第1962章 占个码头开新店(一)
姐妹商队的众人收拢车子,停在镇外,再派人进镇对何家说一声。
贼人打跑了,战利品她们笑纳了,何家若是想要回财物的话,拿镇上的粮铺来换。
峰回路转的消息,让何家上下与全镇百姓都呆住了。
祁可的目的就是想介入这个四水镇的粮食生意,为此还回去一部分战利品她都舍得,主要还是为了洗白,不能给人留下祁庄喜欢黑吃黑的印象。
去何家传话的姐妹,同时也传回了何家的最新情况。
才一晚上而已,何家死了家主和两个儿子,家业被老二拿到,老三自请去南方守粮道,再下面的年幼儿子更无力争夺家产,长媳抱着孩子哭得死去活来,婆婆在得知丈夫儿子死亡消息后就晕厥过去,大夫刚刚看过,不好说能不能醒过来,生下老二的妾室此时正一副母凭子贵的姿态,等着主母咽气自己翻身掌家。
祁可收到消息后,哈哈大笑,下了命令,趁着何家内乱,争取把镇上所有粮铺都拿下,他们家的米都来自南方,有现成的粮道,这条粮道她就不抢了,成本再低也低不过祁庄的米,时间一长,四水镇的粮食生意就将再无何家的一席之地。
不过那条粮道,她倒是很有兴趣继承下来。
新继位的何老爷没想到事情变化这么快,他想拿回家中财物,又舍不得粮铺,耳边还有管家来问丧事怎么办,要不要邀请其他几家富户来家中议事。
千头万绪各种事都堆在新上任的何老爷面前,砸得他脑袋嗡嗡的,想到这个家主原来也不是那么好当的。
“那支女子商队来者不善,她们要粮铺,这是打算跟我们报生意啊,老爷,还请三思。”管家在一旁提醒道。
“那你说怎么办?舍了钱财,也要保护粮铺?公中的钱都不要了?不换些钱回来,我们哪还有钱做生意?”
管家一下子也没好主意,这种事就是两难。
“派人去谈,一间粮铺换两辆车,换三个粮铺给她们。”
“换三个?”
“把那几间位置不好的换给她们,你亲自去办。”
“是,老爷。”
管家领命下去,还特意换了衣服,免得一身狼狈。
来谈事的姐妹腰间挎着连发弩,就站在大门内,并不在意受到的怠慢,但管家看到人时还是免不了的双腿发软,明明对方身上干干净净,没有一丝血迹,可他仍然看出来那满身杀气,比昨晚那一伙强人更胜数倍。
“一间粮铺换两辆车?你知道那些车上装的都是价值多少的财物吗?一个粮铺这么抵钱?”
“我们老爷说了,就这价。”
“那看来何家真是根基雄厚,损失了家中所有拿得出手的金银,还有钱用于生意上的周转流水,既然你们不在乎这点损失,那就当我白来一趟,告辞。”
“别别别别呀!有话好说,万事好商量,若是太贵,咱们可以再谈,再谈!”管家急了,家里账上是真没钱了,要把其他的财物变现也不是一两天能弄好的。
“你区区一个管家,你能作主?”
“这个……”
“回去问问,给个实在价,不然那么多车金银我们就拉走了。”
第1960章 溜海盗玩儿(廿六)
管家汗如雨下,与账房通通退下去备车,将家中只要拉得动大箱子的驴车骡车都牵了过来,将装满了金银的箱子一箱箱往上放,摞好了再用绳子牢牢捆紧。
家中最结实的车子其实是运粮车,但运粮队在外面,家中只有自家人日常用的车架,装到最后,还有好多箱子摞不上了,强行要摞的话,车子受不住。
曹三对此深表遗憾,这不给了他下次再来的理由么。
管家账房等脑子灵活的主要管事也都想到了这一层,脑子直发炸,但只要不杀人,爱来就来吧,至于主家失了这么多财物,还会不会留他们这些人做事,眼下可顾不上。
在准备车子的同时,海盗们出发收拢散在各道小门前的人手,但带回来的人数寥寥无几。
一部分死在了护院的刀下,一部分受伤的要么躺在地上等死,要么死在了敢反抗的仆从手里,剩下轻伤不影响活动的,在这段时间里到处搜屋,抢了不少金银物件。
相比起敢反抗的仆从,大多数人看到满身浴血的混混地痞都吓软了腿,有的家丁小厮身边没有财物就将附近婢女们的住处指出来,换自己安全。
海盗们一路走一路杀,将敢拦路的都砍于刀下,碰到受伤躲藏的护院也毫不留情,遇到抢劫上头舍不得走的混混地痞,同样一刀砍下。
甚至有个正在女人身上驰骋的家伙,正在关键时刻停不下来,下一瞬间脑袋就掉了,滚烫的鲜血洒了地上的女人一头一脸,当即脑袋一歪就没声音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吓死了。
等回到主院时,带回来的混混地痞只有十余个人了,一个个怀里揣得鼓鼓的,满面笑容。
曹三看到他们,假惺惺地表示大家今晚辛苦了,出去后就分赏。
有钱到手,这些侥幸活着的混混哪管同伴是怎么死的,本就是因为有好处才临时聚集起来。
回来的人数虽然少,但用来赶车还是够的,一两个混混负责一辆车,海盗们负责保护,在天色微明的时刻,曹三带着满满的收获走了。
这会儿街上已经有不少人,被惊动的富户都派了家丁来打探消息,可是大门紧闭叫不开门,又怕危险没人敢翻墙进去,因此就这么僵持到了天亮。
曹三他们从侧门出来就看到这么个景象,立马意识到原本看门望风的混混已经不知去向。
百姓也看到了他们,满脸满身血污的他们,让原本叽叽喳喳嘴巴停不下来的居民瞬间安静,双方面面相觑一会儿,接着人群中响起惊天尖叫。
“啊!贼人!何家进贼了!”
“杀人了!”
本来曹三不想砍人的,可是人群中有人这么喊,居民恐慌得四处乱跑,本就被他们堵得严严实实的小巷更加水泄不通,没耐心等下去的曹三再次举起了手里的刀。
砍翻了几个人后,小巷里总算松动了一些,居民互相踩踏着逃离,但倒在地上的伤者还是阻碍了车队的离开。
第1961章 溜海盗玩儿(廿七)
曹三看着大为光火,提刀出去狠杀了一通,百姓哭嚎着四散逃命,留下满地的尸体和哀号的伤者。
堵路的尸体都堆到路边,清出一条供车队行走的宽度,被杀破胆的百姓眼睁睁看着这一群强人带着何家的财富向镇外行去。
镇中其他几家富户在得知消息后,想的不是怎样除掉强人,以及自家会不会是下一家受害者,而是何家遭此大难,垄断不了粮食生意了,自家是不是有机会占点便宜,分一杯羹。
眼看着曹三一群人快要出镇子了,姐妹商队出现,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什么人?!”姐妹商队没带标志性的驴车,加上人又多,在曹三他们眼里这就是一群来找麻烦的女人,完全没想那么多。
“听说就是你们那天晚上夜闯客栈强抢我们商队,是吧?”
“是又如何?”
提起驴车,曹三终于认出来对面是怎样的一群女人,顿时有点头痛,现在他们带着这么多东西,要是打起来可麻烦。
“看这情形,想必你们已经把驴车都拿回去了。”
“驴车我们是拿回来了,但这事可没完。”
“之前的事都是误会,车子你们已经拿走了,之前的事就算了吧。”
“嘿,好厚的脸皮,车子是你们闯入客栈强抢的,现在轻飘飘说一句是误会就算完了?”领头的姐妹上前几步,站在曹三持刀砍不到的位置,用他听得清的低语浅笑一声,“五行旗盟就这么做事的?”
曹三瞳孔一缩。
“……你!”
“最近事事不顺吧,因为我们奉命将你们拖在漳县以南,福县千户所才不会被你们引诱呢,他们以逸待劳,正等着孟大那一支从三湖县绕行过去。”
曹三的脑袋里嗡地一声炸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曹三,我们送你上路,下辈子投个好胎。”
“做梦!”曹三大吼一声,举刀就砍。
说话的那个姐妹不退不让,反而迎头上前,以更快的速度给了曹三一脚,将他踢得倒飞出去,刀脱了手,人也不动弹了。
“姐妹们,清场!”
蓄势待发的姐妹们举起手中插了箭匣的连发弩,冲着海盗和混混地痞们就射。
一片片的箭雨,首先将车队前方的人通通放倒,后方的人见势不妙,车子也不要了,赶紧四散躲避,车下,野地,能躲的地方都躲,有些人逃跑的方向好,没有挡路的东西,反倒借着杂草的掩护迅速地逃之夭夭。
跑掉的人就跑掉了,姐妹们并不追,她们的重点在于抢回这些车子和财物,这是她们黑吃黑的战利品。
清场完毕后,回来清点尸体,发现曹三不见了,地上只留下了他那把血迹斑斑的腰刀,不知是自己跑了,还是被同伙救走了。
但这不要紧,活着逃了更好,情报已经泄露给他了,他活着才能刺激得他发疯,想要疯狂北上制造混乱,给自己报仇。
倘若他认为情报泄露,任务失败不值得再北上,只顾自己逃命也无所谓,反正也达成目的了,救了漳县的危难。
第1964章 占个码头开新店(三)
衙门这才知道何家的财产竟然有如此重大流失,可又不敢说祁庄跟强人有勾当,毕竟当时那满地强人的尸体都是祁庄的姐妹商队干掉的。
光这份战力,就不是漳县衙门能对抗的,于是上下皆都沉默,惹不起惹不起,甚至县尊还自我安慰,县内活跃着这样的商队也挺好的,百姓安全有保障。
这话说得真让人牙酸,但想想走哪抢哪杀哪的一伙强人,还是知道根底的姐妹商队更让人放心些,战力强怕什么,背后老板是女魔头,手下女子战力强是正常的。
祁庄的运粮队出发、衙门过户、四水镇收拾粮铺,三件事在五天内同时进行,何家将粮铺前脚腾干净,后脚,刚将家人入土为安的镇上百姓就看到一支全由女子组成的运粮队来了。
何家粮铺的招牌被何家人带走了,新主人雇佣了镇上的妇人将三间粮铺打扫得窗明几净,挂上了新招牌,姐妹粮油店。
这三间铺子仍然做老本行,不另作他用,以四水镇的人流量来说,三间铺子正好。
百姓看着奇怪,为啥叫这名儿。
等铺子打过鞭炮宣布开张后,百姓们涌入店中看到惊人便宜的粮油价格,顿时只顾着抢购,哪还记得店名奇怪不奇怪。
姐妹粮油店的价格才是正常粮价,以祁庄的出货价算上运费和合理利润后的最终零售价,其中谷麦价最低,糙米糙面略贵,精米精面最贵,介于谷麦和糙米糙面价格之间的是粗粮,东临县的猪刨根与海外来的草薯粉。
油则是精炼大豆油,装在密封的大木桶里,桶口安个手动抽油泵,要多少油打多少油,不多不少。
何老爷听闻街上姐妹粮油店的粮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她们什么来路?什么来路?哪来的便宜粮食?!”何老爷在家中暴跳如雷。
“听说,这支运粮队是从县北方向来的。”管家倒是知道街上的议论。
“县北?县北有什么?县北几时产粮了?”
“老爷,县北是福县。”
“福县?福县那群有钱人会舍得这么便宜地卖掉粮食?”
“不是说福县有个女魔头么?她手底下有粮食,而且手下皆是女子,您看这姐妹商队,像不像女魔头的作风?”
“……”
何老爷蓦然面色一白,跌坐在椅子上。
“完了,咱们何家完了!”何老爷狂躁地抱头跺脚,“若真是女魔头的生意,我们拿什么跟她们比?”
管家没敢吭声,要说比,还是能比一下的,他们的粮食从南方的各个土司部族来,那些部族所在的地方更热,一年三熟,粮价便宜,运回来加上价有很大赚头,不然何家也到不了镇上首富。
现在姐妹粮油店一开,她们的粮价比自家便宜,百姓自然往她们家去了,何家想要赢回来,就只能降价,降一点仍然有赚,只是少赚一点,可是不降价那是一定死。
但这话,管家哪里敢劝呢。
家里本就元气大伤,新老爷还想提一提粮价,尽快将损失赚回来,结果就来了这么大的打击,别说是老爷了,管家自己都想杀人。
第1963章 占个码头开新店(二)
管家只得再跑了一趟,新上任的何老爷听了回话,气得砸了手里的茶杯。
“趁火打劫!趁火打劫!我还说她们定是与那伙强人勾结,故意侵吞我何家财产!我要报官!”
“老爷,报官是该报官,可是这粮铺还换不换了?”
何老爷气个倒仰,在屋里来回踱了几圈,想想还是要拿回来些金银才行,不然眼前这几天都支应不下去。
“还是那三间铺子,你说换多少合适?”
“一间铺子一辆车就了不得了,她们在镇上呆过,想来是知道我们铺子的价值,一下就捏在我们的死穴上。”
“一辆车一间铺子?”
“嗯呐。”
“那我们要损失好多金银啊。”
“老爷,这就要看您想留哪一头了。”
“行吧,你去谈,能拿回一点是一点,但是要说好,只给空铺子,铺里的钱粮我是要搬走的。”
“这是自然,小的这就去。”
管家急急忙忙跑了,这次就比较顺利了,一辆车一间铺子谈是谈下来了,但也受了不少嘲讽,一车金银只能换个位置不好的空铺子,要说会做生意,还得是何富户家。
这话说得管家满面羞臊,急急地写了契书,将那三间铺子换了出去,并讲好,算上今天,给何家五天时间清空。
五天时间,也够把这契书拿去漳县衙门办过户,并将新粮运来。
何家遇强人入室杀人抢劫的事到此就过去了,曹三白忙一场,自己重伤,丢了几个兄弟的性命,他们的计划还走漏风声让人全盘知晓。
被兄弟们救走的曹三醒来后,咬牙切齿地告诉仅剩的几个人他们最近行事不顺的倒霉原因,宣布不计代价进入县北,不报此仇枉为人。
仅剩的几个海盗连连答应,并决定暂时先养伤,休养生息一阵子,他们忙活这么久,该轮到孟大表现了,等他们牵扯到了官军的注意,他们也养好了伤潜入县北搞破坏,就不信那伙不知底细的女人不帮官军还想着对付自己。
何家人带着镇上百姓一起去衙门报了官,但漳县衙门软弱,有强人作乱的事他们早就知道,一直没有作为,还想等邻县千户所救命,受害者来报官,衙门也就是敷衍打发了。
四水镇百姓无奈接受现实,回家操办丧事,都是因为看热闹来不及躲避而死在强人的刀下,家里失了劳动力,家人都不知道以后的生活怎么办。
另几家富户也是人人自危,对家丁护院的操练加紧了几分。
何家也在办丧事,主母昏了两天还是顽强地醒了过来,没让新任何老爷的生母有机会作乱,但她这新丧的老太太也失了掌家的权力,被庶子供了起来,掌家权交到了同样是寡妇的长媳手里。
长媳膝下子女都年幼,说得难听点,有个病有个痛的,小孩子就夭折了,而新的何老爷尚未娶妻,掌家权现在在长嫂手上又如何,早晚要交出来的。
四水镇因为大难,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福县祁庄则抓紧时间在漳县衙门办完了三间粮铺的过户。
第1965章 占个码头开新店(四)
“不好了不好了!”有个家丁满脸大汗地从外面跑进来。
“又怎么了?!”何老爷暴躁喝道。
“镇上那几家富户,都派了大管家去那姐妹粮油店谈生意!”家丁吓得抖了一下,但还是壮起胆子说了。
“你亲眼瞧见的?”管家情急之下,抓住人的胳臂追问。
“就是刚刚从街上传回来的消息,来的都是各家主身边的大管家,不会认错的!”家丁抓着袖口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目光苦涩地看看管家又看看老爷,“我们现在怎么办?”
管家一时无语,拍拍家丁的肩,让他先下去。
家丁心中忐忑地走了,管家与何老爷相对无言,屋里弥漫着令人窒息的沉默。
何老爷还在犹豫要怎么应对,管家则在怀念故去的老老爷和大少爷,二少爷上位的新老爷,到底从小不是按继承人教养长大的,遇事就慌成这样一点都不冷静,若是换成大少爷估计早就下令降价了。
谁能想得到大少爷福薄,让二少爷继承了家业呢。
“派人上街再观察观察,姐妹粮油店的低价,是新店开张的老招数,还是真的就这定价。那些人家的大管家过去,兴许是想捡个新店开张的便宜。”
“老爷英明。”
管家一礼,匆匆下去安排。
街上,那三家粮油店分别迎来了一两位富户家的大管家谈生意,因为价格低,有钱人想多囤粮,还有个大管家甚至想让粮油店只给他一家供货。
全都被拒绝了。
祁可的自营粮油生意,怎么可能让别人说了算,就以粮油价格低的理由,所有人都限购,禁止囤粮。
老百姓都无所谓,他们兜里的钱有限,想多囤粮都没有钱,见有钱人家的大管家生意没谈成生气走了,他们还挺高兴的。
有百姓悄悄地在店里留言,若是背后的东家有本事,不如再弄个卖盐的许可,本地盐也可贵可贵了,贵到家里干活的壮劳力才有盐吃,女人孩子就喝点涮锅的水,沾点盐味,但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盐不够身上没力,女人也干不动活。
私盐也卖不成,镇子就这么大,流动的商旅吃什么盐管不着,本地百姓吃不吃盐,那卖盐的封家一清二楚。
真别说,福县千户所自从当年把盐场拿在手里一直没松过手,解决了全军吃盐的难题,粮油店里兼卖盐,有这先决条件。
只需要在漳县衙门弄个许可就行。
坐镇福县祁庄,一直盯着两路海盗动静的祁可,收到反馈的消息后就派人赶赴漳县衙门了。
盐铁专卖,卖盐要许可证,不怕衙门不给办,要么贿赂,要么催眠。
两天后,漳县衙门给姐妹粮油店的卖盐许可就拿到了,一百两的银锭子往衙门案桌上一放,县尊就麻利地签发了许可。
漳县衙门上下一心,秉承惹不起的共识,既然祁庄在本县开买卖,一切要求皆放行。
许可一到手,运盐车就出发了,那可是精炼的加碘盐,四水镇百姓,包括富户家里都有缺碘症,也就有条件吃到海产品的大小主子们看上去身体正常,下人一个个大脖子,只是粗细程度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