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四柳村村民(十七)
听袁霆他们说,砌池子的碎石也是以前的盐商给的,他也截了一条大泉眼到庄子里专用,用石料砌了一条引水渠,剩下的碎石就给了村里砌这几个小池子,村民只出劳力没额外再出一文钱,用的都是砌水渠的边角余料
不过现在水渠没有了,海寇来后,村民能逃进山里的都进山了,那时候很多人都听到连续不断的爆炸声响,声响听起来以为是过年,因为只有过年百姓才会燃放这么惊人的鞭炮。
然而等过了几天海寇撤走大家回来收拾家园,才发现庄子的引水渠被炸断了,石料也不见了,如今的引水渠只剩下泉眼那边的一小截,从山上引出来横跨水面连到庄子里那老长一段水渠都没有了。
祁可听得心里拔凉拔凉的,有火器有炸药的海寇,怎么打?
除了那两个负责做鞋的表姐妹,其他人都在山上砍柴和找野菜,一直忙活到将近中午才下山,祁可跟着他们这一上午也是收获不小,认到了无数野菜,只是每个种类采到的数量不多,毕竟过了野菜旺盛的季节,加上他们天天在山上觅野菜,能采的越来越少,但他们还是竭尽所能地寻找野菜,好腌起来留到冬天吃。
祁可听着他们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言碎语,心里也在盘算自己冬天的蔬菜从哪里来,她可不想靠腌菜过一个冬天。
趟过溪流中用来垫脚的石块,祁可跟着大家走过水网密布的河滩回到村中,互致道别。
祁可没急着去做午饭,她先来到庄子后方临水的后院,来回走了几遍,找到了几块疑似引水渠的碎石料,摸了摸上面黑黑的地方,蹭下来的痕迹中有的是泥土,有的则疑似炭粉的手感,显然是炸药的杰作了。
这就有点奇怪了,烧杀抢掠完了,还要炸人水渠搬走石料。
祁可眯着眼睛,想不通这是什么骚操作,然后随手抛下石块,闪回千荷境烧午饭去了。
海寇入侵四柳村已是时过境迁,想象他们搬走石料要干什么用,早就迟了,不过这引水渠给了祁可灵感,她也要建一个满足她的日常用水。
下午祁可没再约人聊天,而是让他们自便,她要整理这几日的记录。
然后,说是整理记录,实则又闪回千荷境画图去了,把无人机拍到的村子全景投影在墙上,她摆好笔墨大白纸,照着比例用毛笔画在纸上。
示意图风格,看着抽象,但肯定比钱友巧当初给她看的图纸明白多了,土地房屋水流山脉都标示了,村中所有房屋全都编号,尚可住人的房屋是哪些、要修缮的是哪些、必须推倒重建的是哪些,在这些房屋中死绝户的是哪些、离村逃难的是哪些、现存的十八位村民姓甚名谁、分别住了哪几间屋子。
今天是回到村里的第三天,沈氏家丁应该回到沈氏大宅复命了,如果他们族里要报复的话,再过几天就该来人,或许是沈家的人,或许是官差,祁可想在应付这些事情之前把柏家军的任务完成。
晚上,祁可洗过澡后坐到床上冥想练功,觉得今天应该能多坚持一会儿,但第二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
祁可觉得自己既然能得到千荷境,应该不是没有慧根的,肯定是她练功的方式不对,等今晚再来。
第167章 四柳村村民(十八)
带着吃饱肚子的狼群出灵境各自活动,祁可这次请了那两位老人带她去农田里走走,详细了解一下村里以往种植的农作物和养过的牲畜,粮食产量、犯过什么病虫害也问得很仔细,外面发大水的时候村里涨水情况如何更是要问的,收集了足够的情报后她又画了一张村子的防洪图。
今年这洪灾,村里河水漫滩,祁可这大庄子都进水了,老人特意带她去看了洪水过后留下的水线,一尺深。
幸好他们这里离海近,水网密布有助泄洪,涨水也就短短几日,洪峰入海就完事了,上游那人间地狱的画面村里人都没见过,对他们来说最可怕的是每年交粮税的时候,原先的东海边军年年提税,交不够粮税就一家人贬为奴仆房屋土地归公,好多军官就是用这一招给自己蓄奴和囤土地。
这些内容祁可全都如实记录下来,百姓的朴素心愿理当让上面的人知道。
祁可仔细地把草稿修改誊抄了一遍,累得手腕酸痛,摞起来的大白纸有厚厚一沓。
当晚,忙完了晚上的事情后,祁可洗完澡,提了一张瑜珈垫到阳台上铺好,今晚在这里沐浴着夜光冥想修炼。
天亮时分,祁可睁开眼睛就万分后悔昨晚的愚蠢举动。
这次是坐着睡着了,脑袋低垂了一晚上,现在的感受是脖子跟被砍断了一样。
祁可龇牙咧嘴地揉着脖子,努力让脑袋回归本位,等放下手时竟然发现双手掌心里莫名多了一些灰黑的油垢,就好像她被灰尘兜头洗礼过再混了大汗一样。
她明明昨晚上洗了澡的,怎么在阳台上坐一晚上就脏成这样呢?
祁可不明所以地爬起来,回到屋里一巴掌拍熄了吵闹的闹钟,转去浴室再洗个澡。
洗澡洗到一半,身上的泡泡刚冲干净,祁可瞪着自己明显白了不止一个色号的手,脑中一片空白。
她从京城出发一路走来,没被衣服遮盖的皮肤早就晒黑了,手臂对比最直观,手背和手腕就是两个颜色,手背黑胳臂白,但现在,整条胳臂不光恢复到白肤,还白了几个度,完全没有了难看的黑黄肤色。
卧槽!
祁可忘了自己还在冲水,捧着脸只顾着土拨鼠尖叫,结果一换气,狠狠地呛了一口水。
手忙脚乱地从浴室出来,祁可站在穿衣镜前检查自己,原本晒黑的脸和脖子现在和身体一个颜色,全身上下没有任何色差,而且肤色一变,她这张干瘦到颧骨高耸的脸看上去也没那么可怕了,就像个正常的白瘦弱少女。
这变化太惊人了,祁可喜得在房间里直转圈。
就说嘛,自己肯定是有修炼的慧根哒,就是没找对方法,今晚继续晒月亮。
眉开眼笑的祁可,赶紧把早上的事情处理完,为了检验自己的体质是不是也有了提高,她还找出一根跳绳,把计数器清零,然后开始蹦跶,一口气跳六百多个中间没断一下,整理好绳子后能继续接着再跳几百个,这要是给她半小时估计能跳到几千个。
在这之前可没这么好的心肺功能,祁可心满意足地收了跳绳,带着她的狼群回到村子里。
第168章 官差来拿人(一)
袁霆他们看到祁可都惊了一下,怎么过了一夜人就变得不一样了?
祁可跟他们装傻,表示自己难道不是天天这模样吗?
袁霆他们顿时恍惚,纷纷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祁可的相貌。
这一段小插曲就这么被祁可蒙混过去,而今天她想了解的是海货,本地滩涂和近海海域盛产什么海鲜,正常情况下每次赶海回来能有多少收获。
这问题人人都能答,还带祁可去看他们留着吐沙的海贝,每天采回来的各种贝类都先养一夜,当天吃的其实是前一天采的。
祁可看着盆里的小贝类,心里想的全是花甲粉丝汤,蒜香味的花甲汤里煮一把粉丝,放娃娃菜、金针菇、鹌鹑蛋、鸡柳、冻豆腐等任何好吃的配菜。
就在他们轻松闲聊的时候,狼大王突然凶狠地冲进来,咬着祁可的衣摆把她往门外拖。
众人被吓了一跳,跟着祁可一块儿出去查看,一走就走到了村后方的河滩上,宽阔的水面上什么都没有。
祁可迅速地把灵境覆盖出去,在视野以外的一条水路,她发现了一艘木船,有官差打扮的人站在船头上,船的上方,山上有她的狼群在监视。
显然是狼群发现了不怀好意的人,大王跑回来示警。
“这是怎么了?你的狗想吃鱼?”袁霆知道祁可身边这是狼,但他仍然说是狗,主要还是不想吓着人,说个笑话冲淡一下紧张气氛。
“估计是找我麻烦的人来了,我回去拿写好的稿子给你,照我们商定好的做。”祁可揉着狼头,一脸镇定。
“好。”
大家都毫不犹豫地点头,祁可说话算话天天给十五斤面粉让他们陪着聊天,凭这一点,大家就觉得帮她把手稿交到柏家军手里不过是一点小忙。
祁可保持着灵境空间重叠的状态,先把在山上的狼群收进千荷境,然后带着狼大王从破墙跳进庄子,避人眼睛闪回灵境,把这几天写成的手稿卷成筒绑好,再拿块布头扎成包袱,还贴张纸条写着四柳村摸底手稿。
把大王也收回灵境中,她独自出去将稿子交到袁霆手上。
“你们别留在这里,把面粉藏好,该干活就干活去,如果有人找你们问什么,别说跟我有关系,只说知道我这个人,看我自称是庄子的主人,不明我底细路数,不敢打交道,这几天都是互不妨碍。”
“好,你保重。”
袁霆他们很有自知之明,知道祁可这么说也是把他们摘出来,以免被沈氏一族打击报复,沈氏家丁占据庄子的时候本也是跟他们村民互不妨碍,这样一说,应该能蒙过去。
吩咐完毕,袁霆他们行动起来,把手稿、面粉和未做完的鞋子藏到不同的危房里,都藏妥后,带上孩子拿上筐子进了山。
祁可回到她放了笔墨纸砚的屋里,铺开大纸低头写字,也不是做样子,而是很认真地列采买清单,这破庄子要恢复到有防御性、能正常居家的程度得买不少东西。
一边写,一边等着官差上岸。
第169章 官差来拿人(二)
半夜出发,走水路赶着大早上来到四柳村的两名东临县捕快,一上岸就发现这村子一点人气都没有,安静得好像一个死村。
跟着捕快来的还有个沈氏家丁,正是被祁可飞刀砍伤大腿的那个二管事,他拖着伤腿拄着拐,艰难地从跳板上走下来。
“这真是四柳村?你不是说有人的吗?怎么一点声音都没有?”一个捕快嫌弃地看着一瘸一拐的沈家管事走过来。
“这时间村民都上山砍柴啊挖野菜去了,不到中午不下来。”
“那个来抢庄子的祁姓女子呢?”
“她应该是在庄子里吧,如果不在,那就只有等村民回来才能打听了。”
“真麻烦。”另个捕快推了这管事一把,“前面带路,去庄子看看。”
管事被推了一个趔趄,生气也不敢回嘴,低头在前面带路。
本想是从大门进,但两个捕快都不愿绕远路,看到有段破墙,直接跳墙进去,二管事拖着一条伤腿费了好大力气才翻进去,在落地的同时感到伤口一疼,感觉顿时不太好,再走起路来,那条伤腿瘸得更厉害了。
“你怎动作这么慢?往哪里走?”
“只能一间间找,如果她真住在这里,肯定是从我们当时住的屋子中挑一间。”
“带路。”
二管事带着两个捕快,极凶狠地一间屋一间屋地搜,碰到有关上门的屋子都不用手推,直接上脚踹,踹得砰砰作响。
专心写字的祁可一直用灵境的空间覆盖监视着官差的行踪,知道他们正在搜宅子,她镇定地装聋子,等着他们搜到自己这间屋来。
砰的一声,祁可的房门被大力踹开。
“就是她!”站在官差身后的二管事尖叫,激动得脖子上青筋都凸了出来
祁可好似因踹门的动静而受到了惊吓,肩膀一抖停下写字的手,抬起脸看向门口,然后搁下笔站起身。
“你们是谁?”
“东临县衙捕快,你是姓祁的?说是这庄子的主人?”两个官差一脸凶狠,平时这脸色专门吓唬无权无势的小老百姓,谁看了都怕。
“是我,二位差爷,大老远过来一路辛苦了,有事好说,别踹门,吓着小女子。”祁可压根没理会他们的脸色,她拉开桌子抽屉,拿出个京城风格的小荷包递了过去,“看差爷鞋面痕迹,想必是走水路,水路凉,请差爷喝杯酒暖暖身子。”
一个捕快接过荷包,入手的分量让他脸色收敛了几分,少说有二两,他的同伴看在眼里,也缓了脸色和语气。
“你被县里大户沈氏告了,说你谋害人命,假冒主人伪造地契强抢民宅,随我们到县里走一趟吧。”
“行啊,这宅子的归属谁是真正的主人,我相信县尊大人一定能明辨是非公正决断。”
祁可这是摆明了暗示如果没得到公平判决就是县太爷断案不公。
“县太爷定然是公正严明的。”
“走吧,船在河滩上等着,赶一赶路,下午就到县里了。”
“看在你是女子的份上,就不给你上那一套家伙什了。”
“差爷放心,我从京城过来,到了水上就是个旱鸭子,让我乘船,我还怕晕吐呢。”
“那一会儿让你坐船尾。”官差收了那么重的荷包,好说话的很。
“多谢差爷,我去到县里要带什么东西吗?”
“换洗衣裳,户帖和地契。”
“好,容我收拾一下,请稍等。”
第170章 官差来拿人(三)
祁可先将没写完的清单折了几斤,然后转身装模作样地去开柜子,里面放着提前备好的衣裳、钱袋和户帖等物,连同清单一起直接卷了一个小包袱挎在胳臂里,然后被两个官差一左一右地夹着往河滩去,那个沈氏的管事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艰难跟在后面。
四人回到河滩,陆续上船,祁可果然是坐在船尾,离艄公最近的位置,官差坐中间,管事坐船头,隔开原被告省得打起来。
祁可也给艄公塞了一小块碎银,请艄公稳着点,她北方人没见过水,晕船。
艄公得了好处,乐得亮一亮功夫,回程这一路船都极稳。
而他们出发时,都没察觉到后山上有十多人目睹了这一幕。
眼熟的沈氏管事,两个官差,带走了祁可。
沈氏一族果然报了官,借官府的手来收拾庄子真正的主人,等人进了衙门若无人营救就再难出来了,那些大人物要弄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娘仔就跟捻死一只蚂蚁一样。
“人被带走了哟,我们怎么办哟?”
“等,人早说了,柏家军会派士兵来的,我们多注意一下村口动静。”
“柏家军真会救她哦?”
“祁可这么能干,柏家军肯定不愿失去一个人才。”
“也是哟。”
“我们先干活吧,营救祁可这事急不来。”
说是干活,四柳村这些村民还是目送着祁可乘坐的那艘小船驶出了视野范围,才散开做事。
水路平稳,而且比陆路的行程要短一些,才过了中午祁可一行人就已经快到达县北码头。
“艄公好功夫呀,这船是自家的吗?”祁可也是惊讶一路没晕船,眼看着要下船了,忍不住跟艄公聊起来。
“是自家的。”
“每日都在这里吗?包船行吗?”
“包船行的,每天都在这里,小娘仔若从这里回家,只管来寻我,或者去码头上的张记饭铺留个话,又或者上北角巷老赵家也行。”
“好啊,若是我包船回四柳村,我定再来。”
“哎,好。”
船上的官差和沈家管事听着那两人说话,官差倒是没什么反应,管事却是心中暗笑,衙门里早就打点好了,惹到了沈氏还想回家?做梦!
木船很快靠上了码头,艄公搭上跳板,瘸着腿的沈家管事坐在船头他先下船,双脚刚站稳,一伙披麻戴孝的妇孺哭喊着冲过来,冲着紧接在后下船的官差大声喊冤。
“我们当家的死那么惨,夜里天天托梦,我要看看是什么心狠手辣的女人害死我当家的!”
“哎哎哎,别乱来!人是要送去衙门的,怎能让你们在这里胡闹一气!走开走开!”沈家管事跟这些妇孺自然是一个鼻孔出气,假装拦了两下就退到一旁去了。
两个官差更是拦不住激动往前冲的一家子妇孺。
祁可一听这动静,当即就不从前面跳板下船了,直接从船尾钻出来往码头上跳,赵艄公掌船是练了一辈子的功夫,看出这小娘仔的意思,竹篙往水里一点,就把船撑稳了,让人安安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第171章 祁可入监牢(一)
“娘,她在那里!那个杀人犯!”一个半大男孩从那呼天抢地的娘亲姐妹身后冒出头来,指着祁可。
“就是你?!”那女人看到了杀夫仇人,双眼赤红地跳起来,张牙舞爪地扑上去抓人。
祁可脚步轻盈,几次辗转后居然被她躲到了沈家管事的身后,出其不意地往人受伤的右大腿后侧伤口猛踢了一脚。
“啊呀!”
那管事伤口猛地一疼,腿一软,身体不受控地往前载,那张牙舞爪的妇人正冲过来,来不及再躲开,与管事扑个正着,被他死死地压在地上,摔得后脑勺疼,眼前一阵黑。
“哎呀,好亲热啊,头七未过这就找上新男人了?祝二婚百年好合啊,这次别再克夫了。”祁可挎着小包袱,拍着手轻笑,一派天真烂漫。
码头上看热闹的人群哄堂大笑,还有地痞起哄,喊地上二人快起来,两个人都半天不动弹,该不会是舍不得起来了。
地上的两人有苦难言,妇人是摔蒙了头,管事是伤口撕裂又在出血,祁可那一脚半分没留情,生怕自己力气小踹不动,用了全身力气狠命一踢。
“娘!”
妇人带来的儿女顾不上再追祁可,慌慌张张地先去扶自己娘亲,但他们力气也小,三个姐姐带一个弟弟和一个妹妹,左推右拖,管事疼得哀哀叫唤,越疼越没力气。
围观的闲人们没一个上前帮忙,只管越笑越大声。
祁可更坏,脚尖轻轻一勾,将管事扔在地上的拐杖一脚勾起,随手扔得远远的,人群中立刻有人扑出来捡走拐杖,转手以柴禾的价格卖给了周边饭铺。
官差看了一场好戏,笑了一场,然后觉得到此该结束了,没管地上的人,上前一扯祁可,押了她就走。
“走了,别误了时辰。”
码头到城门口是一条笔直大道,三人渐行渐远,看热闹的人群围着倒地不起的男女继续起哄,在他们身后,五个衣着打扮和气质明显与本地人不同的少男少女离开人群,目光追着祁可的背影。
“那是祁可!”说话的小姑娘满眼焦急,哑着嗓子,用气声说道。
“她怎么跟官差走一块儿?衙门要抓她?”身边小伙伴也都用气声交谈。
“先前那些妇孺喊什么?喊她杀人犯?”
“她不是回四柳村的吗?”
“等等,先别急,我去打听一下那些人是什么人。”
打听消息的少年很快混入人群中,来到一家饭铺买了一包新出炉的蒸米糕,操着外地口音的东临县方言询问小伙计那刚才闹一场是怎么回事,三言两语就把事情打听清楚了,立刻回去找小伙伴。
“打听到了,那些人就是本县沈氏一族的家仆,说是那些妇孺的当家男人在四柳村被人杀了。”
“关祁可什么事?她能杀人?”
“哼,祁可那么瘦,大腿还没我胳臂粗,说她杀人?怕不是想抢她那庄子吧?”
“真该死!”
“走,回去,赶紧上报,他们以为祁可无人撑腰才敢这么随意欺负,荫二哥和巧大姐被分到别的县里了,可我们还在呢,让他们见识见识我们柏家军有多护短。”
“他们这会儿肯定是去县衙,我跟上去看看祁可会不会再出来,如果不出来,那就是被扣在衙门里了。”
“肯定的,祁可只要进了衙门他们就不会让她再出来,不然沈氏怎么抢庄子,自然是要她这个真正的主人消失才好。”
“注意安全,别小瞧了县里的捕快,人品怎样先不说,真本事肯定是有的。”
“知道。”
第172章 祁可入监牢(二)
这些认得祁可的少男少女自然都是跟成荫和钱友巧一伙的柏家军将领家子弟,他们今天会来码头上本是随长辈定居下来后了解环境熟悉道路,正巧就赶上了这一场热闹。
他们匆匆忙忙分为两路,一路跟着祁可,一路赶紧出县城去本县千户所把事情往上报。
从码头走到县衙,时间已经半下午,进了衙门后先送刑房交差,交给了掌刑狱缉捕的典史。
典史看了一眼,不问不审,连必要的验明正身都没有核实,只说了一句衙门即将下值明日再说,然后,直接让人把祁可送入女监。
祁可面无表情地随着来领人的女狱卒走了。
女监狭窄阴暗,监牢里的犯人看着都是一团团黑影,一点天光还来自于每间监牢顶部的高窗,里面气味难闻,祁可坐船没晕没吐,一走进这里面差点吐了。
“找个单人的给我,收拾得干净点。”
“少废话,你以为住客栈呢,还有得你挑。”
祁可举起右手,手指间夹着一小块碎银。
“你就说有没有?”
“有是有。”女狱卒看到碎银眼睛一亮,伸手就抢了过去,“重犯监牢是空的,别说是单间了,左右都没邻居。”
“行吧,送我去那里。”
“你不嫌晦气就行。”
女狱卒带着祁可穿过轻刑犯的监牢,来到后面的重刑监牢,跟牢头说了一声,祁可当然又付了一枚碎银,顺利地得到了一个相对干净的监牢,但她要求的新稻草却是没有的,说是换稻草动静太大,让她就这么凑合住着,大不了在饮食上照顾点。
祁可更看不上监狱的饮食,但也不想再高调下去,惹起人的贪念惦记着掏光她的钱袋子可不行,凑合就凑合吧,今日受的罪日后都会从沈氏族里讨回来。
再次掏钱请女狱卒从街上饭铺买了一份寻常饭菜和一包烛灯回来,送饭的小伙计回到铺子里就把这新鲜大八卦给宣扬了出去,一个看着干干净净的少女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关在了重犯女牢里。
送来的饭菜都是包好的,省得饭铺再来一次收餐具,祁可点起烛灯坐在墙边的小床上好像在闭目养神,实则已经将自己的空间重叠覆盖了出去,除了重点关照整个县衙,边界还极致扩散,看看千荷境算上大山和大湖后的总面积到底有多大。
这一对比,祁可发现自己猜测的千荷境如今大小确实能比一县之地,灵境延展出去后,她轻松地看到了东南北三个方位的城门,然后空间挪了不到二里地就看到了位于西边的城门。
这么大的灵境覆盖在县城的空间层面上,轻易地找到了位于城中一角的沈宅。
光这一个大宅就占了城东南角老大一片土地,绿树成荫,庭院深深,祁可来回数了三遍,发现这沈宅占了三条街,正门在一条街,后门在一条街,中间还有一条可并行三辆车和两侧行人的大街。
这比巷子宽多了,祁可坚决不相信这是大宅中间区分前宅后院的二门巷子,她更倾向怀疑这是沈氏一族为了防止逾制而故意为之,不然的话,两条街上的大宅连在一起就是前三后五有八进了。
第173章 祁可入监牢(三)
她为什么能确定这隔着街的两个大宅子是一家,就是因为看到隔街男女相望,三进大宅里面一眼望去都是男人,连个婢女都看不到,扫地的都是小厮。五进大宅则是反过来,女人多如牛毛男人稀少,偶尔有衣着很好的男人从三进大宅的后门出来,过街进这五进大宅,门口守门的婆子都是一副恭迎的姿态,这要不是一家人还能是什么。
找到了沈宅的位置,祁可开始一门心思地从一群沈家男人中找他们的族长。
不管强占她庄子的主意是谁出的,也不管看局势不对将庄子以沈氏一族的名义献给柏家军的主意又是谁出的,反正这事若是他们办成了,偌大的口碑名誉必是落在沈氏一族头上的,作为族长,得益最大,是他为族里做出的功绩。
所以祁可根本不费劲去找那些杂鱼,她就盯族长,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嘛。
具体怎么擒王,看这些相关利益人的表现。
现在还没天黑,祁可按照自己的理解,族长日理万机,白天应该是在前宅处理内外公务或者外出应酬,她不认识族长嘛,只能采用最笨的办法,守住前宅的前后门死等。
这一等就等到华灯初上,才终于守到人,前宅正院第二进出来一个寻常青衫的老头,脸上没什么皱纹,只有两鬓斑白,留着读书人的长须,单他一个人真看不出来是不是大人物,说是师爷幕僚都很像,但从他踏出门起,一路上就有人打着灯笼跟上他,给他照着脚下,前呼后拥地往后门走。
后宅门上此时已经有婢女提着灯笼在街中间候着,前宅的家丁们送到街当中止步,换婢女提灯引路,一路送去正院,那是相当的有排场。
这要不是族长,那……再找过就是了。
祁可看他进了屋,看了一眼大门上的匾额,写着正身堂。
一声冷笑。
缺什么显摆什么,正房上挂正身的匾额,岂不说明主人恰恰正缺君子之德。
当然,他们要是讲德行,就不会强占她的庄子还打一副好盘算了。
先认到了一张大人物的脸,祁可的视线就从正身堂撤了出去,熄了监牢里的烛灯,闪回千荷境干活。
因为来到县里,庄子上没做完的农田取土采样只能暂停,把已采好的土样交给仪器做分析,然后继续忙忙碌碌不得停。
忙完了日常农活,再去照看田地,成功发芽后就移栽到田里的猪刨根的小芽芽都破土出来,看上去长势很好;移栽的银胶菊这几天工夫就又扩散出一大片,幸亏留出来的田地够大,跟实验田隔得老远,倒是不担心这知名毒草短时间内就入侵猪刨根的地盘。
她在里面忙活,外面柏家军已得了消息,派了斥候正骑着快马赶往四柳村的路上,先了解情况再做救人的计划。
北方边军的战马本就擅长长途奔跑,从下午得到消息即刻出发,虽然道路难行,可不是在天黑后不久赶到了二麻镇,与在镇上准备重建二麻镇百户所的一支队伍联系上,可巧带队在这里的有认得祁可的人,柏擎柏千总和成封成百总,他俩一听她出事,亲自带着一队斥候打着火把赶往四柳村。
第174章 必须要救人(一)
四柳村里,袁霆他们十八位村民大部分人都趁着天黑休息了,只有朱姐和洪姐这对表姐妹还在灶间借着灶火做鞋子。
寂静的村子里,突然听到连片的马蹄声响和马鸣声,可把这对姐妹给吓得不轻,抱在一起瑟瑟发抖,生怕发出一点声音惹来杀身之祸。
可是,怕什么来什么,她俩知道屏气闭嘴,放在屋里睡觉的孩子却突然发出哭声,一个哭了之后,很快带着另一个也哭起来。
斥候们骑在马上,一手挽缰,一手举着火把,循着哭声来到了姐妹俩的家门外。
“屋里的人起了吗?我们是柏家军哟。”
斥候个个身怀绝技,这会儿出任务的都是擅长学方言的人,用最快速度学到能与人交谈的本地话,虽然听着还是有北方口音,可柏家军三个字让躲在厨房左右为难的姐妹俩精神一振。
“真……真的是柏家军哟?”朱姐作为姐姐,自觉有责任保护妹妹,放下手里的活,咬牙挪到厨房门口应声,洪姐则把手搁在灶膛口,随时准备着情况不对就抽根柴火出来。
“对,我们真是柏家军哟,从东临县来哟。”
“天都黑了,你们来干嘛哟?”
“寻人哟,我们丢了一个小姑娘,哦,小娘仔,姓祁哟,说是这村里人哟。”
“姓祁叫啥哟?”
“叫祁可哟,十五六岁刚及笄哟。”
“你们骗人,祁可才不是柏家军丢的小娘仔,你们是什么人?!救命!快来人哟!有歹人啊!有海寇啊!”朱姐发出尖厉的呼喊,连屋里孩子的哭声都给盖过去了。
柏家军的斥候们谁都没想到本来一问一答好好的,里面的人突然变脸喊救命。
女人这一嗓子,顿时把其他村民全都惊了出来,他们都听见了马蹄响,但都闷头埋在破被子里不敢吭声,只以为进村的陌生人看到村里无动静就会走了,这突然一声尖叫也是吓了他们一跳。
村民们陆续推门出来,看到火把的光亮,内心里哪怕吓得不行可还是拿着扁担和缺了口的柴刀围了过来。
“你们什么人哟?这么晚了来干什么哟?”
“我们村里没几个活人了哟,都叫海寇杀光了哟,大老爷们行行好,放过我们哟。”
柏擎成封和斥候们看着这些衣衫褴褛的村民真发愁,他们的本地话说得又快又急,听在他们耳朵里跟一连串鸟叫似的,擅长学话的斥候一下子也变得无用武之地,好在他们军纪森严,见村民群情激动,干脆就先呆在马上不下来,没有粗暴地喝斥村民。
袁霆住在村后头,腿又有残,等他赶来时,场面已经有些混乱。
“都冷静点!别动手!”
在一片乱糟糟的声音中,柏擎他们突然听到东临县口音,顿时精神一振,村民们也因为听到了袁霆的声音而安静了下来。
“来者何人?”一个斥候打马上前两步,高声喝问。
“四柳村猎户袁二。”袁霆在马身前五六步的地方站住脚,同样高声回答,以他的目力倒是看清了对方身上的衣裳,“你们身上是军服?真是官军?”
“军服?”安静了没一会儿的村民们又叽叽喳喳起来,好奇地打量着马背上的汉子们,“这就是军服哦?”
柏擎等人忍不住地一脸尴尬,同时又有股愤怒,村民作为世代军户竟然不认得军服式样,可见之前的东海边军是如何的不负责任。
第175章 必须要救人(二)
“我们确实是柏家军,我是坐镇二麻镇百户所的百总成封,这位是东临县千户所的千总柏擎,前几天应该有个叫祁可的小姑娘到村里来检查她的大庄子,她跟你们打过交道没有?”成封不能浪费时间在和村民拉扯身份上面,示意身边的斥候帮他把话翻译成东临话。
这话一出,村民们又是一阵骚动,但二麻镇百户所这个名字还是让他们很快安静下来,作为本地人,自己村子归哪个管必须从小要知道的。
“二麻镇百户所哦?镇子都死完了人了哟。”有村妇语带悲凉地嘀咕,“那些当兵的自己跑了,丢下百姓不管哦,一地的尸体哟,烧尸都烧了几天几夜哟。”
“真是刚打过仗的柏家军哦?哎呦,吓死我了哟。”正如祁可所猜,果然有妇人被勾起了海寇进村烧杀的恐惧记忆,这要不是身边有人撑着都得坐地上去。
“祁可今天被官差带走了,对吧?县北码头有人看到她了,所以我们柏家军才会过来了解情况,我们要知道她到底遇到了什么事。”眼看着要跑题,虽然村妇透露的情况也很重要,但眼下只能先放一边,柏擎及时发声,把正题拉回来。
“你们既然是柏家军,那么祁可有东西留给你们。”袁霆转身往回走,“跟我来。”
“她留了什么?”柏擎立刻打马跟上袁霆,成封跟在他身侧,斥候散在四周。
“她这几天在村里调查的手稿。”村民们跟在袁霆身后,处在斥候和火把的包围圈里,朱姐和洪姐没跟来,她俩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你们知道官差找她是因为什么事吗?”
“县里的沈氏抢她庄子,说是要把庄子以他们族里的名义献给你们柏家军,双方打了起来,祁可的大狗咬死了他们一个管事,赶走了他们。”袁霆看在身边妇人的份上,没有说出那个狼字,小娘仔身边跟条大灰狼比养条大狗还吓人些。
“县里的沈氏?是那个百年大族沈氏?”柏擎与成封对视一眼,两人眉头紧蹙。
“就是他们。”袁霆指了指庄子的方向,“好几十人守在这里,等天亮了你们去找,肯定能搜出一堆生活杂物。”
“祁可一个人,带条狗,打跑了几十个男人?!”柏擎听着有点难以置信,祁可跟着队伍这么多天,可没人见过她身边有条狗,那狗哪来的?
“打架的场面我们没见到,天亮后你们在村里走一走,这几天没下雨,应该还能找到很多处血迹。”
柏擎和成封一路都在想祁可平时把她的大狗藏哪里的,这么凶狠又护主的狗,好品种啊。
袁霆把他们带到了自己家,斥候们散开守在外面,柏擎和成封带了翻译东临话的斥候走进院子,还有几个村民跟进院子里,忙着生火。
过了一会儿,袁霆从屋里拿出祁可早上交给他的小包袱。
柏擎接过一看包袱皮上贴着四柳村摸底手稿的字条,当场拆开和成封传阅浏览,越看越是惊讶,尤其那张村子布局的图纸,袁霆无意间扫到一眼都说绘图准确。
“祁可是午后到的码头,等她再被带到衙门时间已晚,当天不会审她,明天才会过堂,我们现在时间不多,我需要知道沈氏在你们百姓中的风评到底如何,你跟我说实话。”
第176章 必须要救人(三)
一旁的斥候将柏擎的京腔用现学的东临话复述一遍,袁霆一边听一边点头,抬手一指,请柏擎他们在院中饭桌前落座,灶前的村民又赶紧烧开水,一人一碗清水坐着慢慢说。
告黑状上眼药,这是一早就商量好的,村民们一个接一个把他们知道的往事掏尽了,不光是沈氏的,县里只要有势力的大户都被点了一遍,因为他们互相都为姻亲,像沈氏这种的,族中子弟在河阳州内各级衙门做吏员,姻亲遍布全州,这些大家族同气连枝,说一家的事往往还要带上几家才能说完整。
袁霆他们这么清楚自然是因为这些大户每次红白喜事都是大操大办,百姓也跟着沾光吃流水席,让人津津乐道讲上半个月,村民们自己也吃过,好多故事就是在这种席面上听来的,只是大部分故事有开头没结尾。
好在柏擎和成封都不是一般百姓,以他们的经验和见识,这些故事从开头来看,就已经能猜想到所牵涉的平民百姓多半没什么好下场,何况,没结尾也不要紧,百姓的议论不可能是无中生有,只要知道曾经发生过这些事,回到县里总能打听出详情来。
他们这一聊就聊到了半夜,柏擎和成封更懂得怎样问问题,几乎掏尽了村民肚子里的故事,然后趁着夜色打着火把匆匆离去,连夜赶回县城外的东临县千户所,与留守的把总们商量对策,至于村里残留的血迹,留了几个斥候等天亮的时候检查完了再速赶来县里禀报。
这时候柏擎才听到更多新消息,昨天傍晚街上已经有小道消息传开,有个姓赵的老艄公接了一趟衙门的活,捎了两个官差和一个少女到县里,接着,衙门下午新收了一个少女关在重犯女牢,衙门周边一个小饭铺的伙计往牢里送饭时亲眼看到的。
这两下一对照,再加上跟踪官差的子弟亲眼看着祁可进了衙门再没出来,已经可以断定饭铺小伙计看到的少女正是祁可。
笞杖徒流死,重犯监牢里一般是关后面两种囚犯,祁可才进衙门就被收进了那必死无疑的地方,而要整人是很容易的,先去刑室走一趟就能立刻让人身无外伤却去了半条命,等人昏昏沉沉的时候再拉出去过堂,那就由着堂上的人摆弄了。
军官们知道利害和可怕后果,都在讨论怎样让人尽快出来。
“我们现在的难题在于,我们认可祁可手中的地契是真的,而沈氏一族在县里的势力,他们能轻而易举地搞到一份全新的地契,抹掉祁可手中那份过户旧档,变成盐商和沈氏之间的买卖。”
“那么明天的情况就以观察为主?看看衙门里有什么动静?昨日他们到码头时,死者的家眷可是闹了一场,不过没沾到便宜就是了。”
“家眷闹事不足为虑,他们会闹我们也会闹,搅浑水嘛,看百姓们愿意站哪一头喽。按照村民所说,祁可一个人,带条狗,打跑了守庄子的几十个大男人,天亮后我们完全可以放出风声,就说是死者自己在山上招惹了野兽被害,家眷无理取闹,仗着是沈氏家仆就敢颠倒黑白栽赃小姑娘害人。百姓很喜欢这种故事,如果我们最终能证明是沈氏恶意陷害,对我们自己也是有利的。”
柏家军远道而来重整海防,自然是要跟已成气候的本地势力抢夺权力,争夺谁是说了算的老大,沈氏作为本县最大的地头蛇,又送个由头上来,不打击一下他们的气焰都对不起柏家军多年战场上打下来的名声,更何况东临县是柏擎坐镇,治下的村镇都归他管,他可不想自己才刚上手熟悉本地军政事务就办砸了事。
第177章 旧档有文章(一)
他们这里冥思苦想,通宵未睡的祁可也在忙活,她找到了衙门的档馆所在,正在里面翻旧档。
土地买卖易主的时候要在衙门立个过户文书,祁可在找的就是这文书,她当然不能坐以待毙,得主动出击,先把对自己有利的证据拿在手上。
以她的判断,之前沈氏不知道四柳村庄子的主人是死是活,只知道打理庄子的管事跑了,于是就把庄子占下,那时候肯定是没有做过任何文书的,是不是他们沈氏的庄子就是他们一句话的事儿。
现在知道庄子的主人出现了,沈氏族里为了继续达成目的就得把漏洞补上,自己送了他们一个罪名并且已经弄到了监狱里,以他们的手段肯定不会让自己有机会活着出去,祁可赌的就是他们会不会出于谨慎考虑,依旧花费时间精力伪造一份完美的证据。
这证据的关键点就是当初庄子易主时的过户文书上到底写的是谁的名字,想要完美证据,沈氏就得让人替换掉这张文书。
祁可看着存放户房旧档的架子喘气,今晚不来一趟,她都不知道一个县衙档馆一年年留存的旧档能有这么多。
幸好她没白在村里走访,海寇进村的确切年月已经搞清楚了,自家得到庄子肯定是在这之后的事,祁可往后推一个月,戴好手套口罩眼镜包好头发开始爬旧档。
祁可戴着头灯,把光线调到她能接受的最低亮度,一月月的旧档抽出来翻一翻,没有,放回去,再抽一本继续翻。
长期无人翻过的旧档都是一层灰,祁可就从这些灰尘上判断有没有被人碰过。
翻完了差不多一年的旧档,祁可已经有点眼花,就在她想翻完手上这本稍事休息一会儿时,好运气突然眷顾了她,末尾最后几页,祁可看到了她要的那张文书。
白纸黑字写着土地买卖双方的姓名,卖主是京城人士谌斌,买主是京城人士祁宏义,买卖总价才刚过五百两,就算村里地价便宜,这价格也是折得相当狠,当废墟卖的。
都是京城人,这大概是能达成买卖的最初原因,但看着这买家名字,祁可只能祈祷坐镇县里的柏家军将领们对这个名字不熟。
祁可琢磨了一下,又觉得熟不熟的无所谓,反正那些大男人又没谁见过原主祁珂,就算他们有所怀疑,她咬死不认呗,只是要重新再编个关于祁可这个身份的故事。
自信能蒙过那些精明将领的祁可小心地把这张文书抽了出来,然后又继续翻其他的旧档,她在找这过户文书的时候顺带着看了不少其他的文书,其中一张买卖土地的文书引起了她的联想和怀疑。
那张文书上写着男人出海打鱼遇海盗而亡,家小生活无着,自愿出卖田宅迁居他处生活。
祁可当时看到这张文书心里就冒出个很可怕的念头,村民打鱼的小木船走不了多远,只能在近海转一转,这种海域都能遇海盗而亡……
第178章 旧档有文章(二)
海盗在近海出没,以前的东海边军估计是无动于衷,海盗见边军不管,海防空虚,可不就得寸进尺摸上岸来,然后边军在陆地上依旧打击不利,村镇县人员财产损失惨重。
如果这海盗就是带着任务近海骚扰寻隙上岸的海寇探子呢?
海寇若无细致的前期调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里能那么准确地摸进一个个村镇烧杀抢掠?
四柳村生活着十八位村民,他们都没准确地说到过是否有听过海寇交谈。
分工明确,闷声干活,干完就走,这井然有序进退有度,能是乌合之众的一般海盗?
这真不是训练有素的士兵么?而且还是类似于陆战队特种兵这种精锐战士。
越想越吓得自己心里毛毛的祁可,把这张文书也抽了出来。
迅速地将翻过的架子恢复原状,祁可还从灵境里摸出一把准备给庄子大扫除用的扫帚,将四周的架子都扫了一扫,以此混淆视线,遮掩她动过的那几个。
之后,祁可潜入下午去过的刑房,一番翻找后找到两个用过的旧信封一并带回灵境将那两份文书分别装好,接着又铺开笔墨,左手拿笔写举报信,主要内容就是将她对海盗和海寇之间的联系和猜想写下来。
乐观地猜想,她当然希望是自己脑洞过大,但若不乐观的话,越早意识到危机近在咫尺是件好事。
祁可右手写毛笔字都只有正楷的水平,左手写字就更是惨不忍睹,写完后重读一遍,好些地方都得按照上下文语义来猜。
自己都认不到自己刚写的字,祁可满意地将举报信上的墨迹吹干,与那文书装在一个信封里,再拿了一枝烛化了一点蜡液用于封口。
忙完之后,祁可就利用灵境的空间重叠悄悄地潜入了城外的千户所。
下午她刚进牢里摸索县城面积的时候就已经顺便摸过城内外的重要地点和建筑了,这会儿直接扑过去,打算扔下两个信封就走。
千户所其实就是个军营,并不只是一间官署衙门,祁可熟门熟路,直奔大堂,无视外面值守的士兵和紧闭的门窗,潜入屋里现身出来,将信封端端正正地放在公案上,再一脚踹翻了椅子。
砰的一声,椅子翻倒在地,砸出好大的声响。
“什么人?!”
门外的士兵吓了老大一跳,立刻集结队伍抄起火把破门而入。
门内空空如也。
“没人?!”先搜了四边墙壁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有人来过!椅子倒了!桌上有东西!”
“快报千总大人!”
后堂还在议事,前面来报大堂有人闯入,留下两个信封还故意踢翻了椅子,闯入者不知去向。
有高人来无影去无踪潜入千户所大堂送东西,这事非同小可,柏擎带着人急急忙忙赶了过去,看到了那两个无人敢碰的信封,肉眼可见的一个薄一个厚。
负责今夜轮值的士兵一脸低头领罪的表情。
他们守在门口,还是被人摸进了屋里放了东西,在军纪严明的柏家军里,怎么受罚都不为过。
第179章 旧档有文章(三)
柏擎没顾上他们,看了一眼椅子倒在原处的现场,先伸手去拿桌上的信封。
“请容我们检查一番。”成封和把总们连忙阻止。
“无碍,你们看椅子与桌子的距离,这是对方故意踢翻的,用意就是为了要我们尽早发现,应该不会是在信封里藏了什么要命的东西。”柏擎犹豫了一下,先拿了薄的那一封,小心地撕开蜡封,取出里面的纸,“但就怕这信里的内容是要命的东西。”
一名把总拿起另一封反复观察了一番,“信封是旧的,衙门里送公文用的信封,封口是普通的白蜡,要么是送信的人随手从身边旧物中拿的,要么是故意挑的,这样就让我们查不到来源了。”
“我想写信和送信的是两个人,送信的暂且不说,写信的人跟本县衙门有一定关系,信封很可能是他从身边旧物中随手拿的,目的应该是不想受牵连,但其实已经暗示了自己的身份。”柏擎脸色难看地抬起头来,先示意一旁等挨罚的士兵下去,然后才将手中那张纸展给身边的将领们看,“四柳村的庄子当年买家是祁宏义。”
“祁宏义?这名字有点耳熟……”把总们和成封不约而同地蹙起眉头使劲回忆。
“我那位解除了婚约的前未婚妻的父亲,礼部裘侍郎的一位孙女婿。”柏擎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祁可的脸,“祁宏义,祁可,两人都是一样的祁字,而且祁可也是京城人,难道是一家亲戚?”
“你那位前未婚妻不叫祁可这名字吧?”成封调侃了一句。
“当然不。”柏擎回他一个白眼。
“祁可跟祁宏义之间显然是有亲戚关系,这就解释了祁可手上怎么会有地契,有了这张过户旧档就更明了了,上面还有户房的印,沈氏想官绅勾结吞人庄子,那就先解释一下这张旧档上的户房大印是怎么盖上去的。”另一名把总接过柏擎手上的文书仔细辨别了一下上面的官印,冷笑着掸了掸纸页。
“天亮后就把这旧档的消息放出去,看看沈氏和衙门里的反应,试试看能不能保住祁可今日不过堂,不然她那样的小身板,到了堂上挨一顿拶子就得废了。”柏擎没来由地确信祁可和祁宏义是亲戚关系,想想已解约的前未婚妻,加上柏家军的护短传统,他一定要保祁可。
“要不看看这封信里是什么?”
拿着另一个信封的把总举手摇了摇,在得到许可后撕开信封,取出两份纸,一个依旧是田宅的过户文书,一个就是用鬼画符的文字写的举报信,用词和句式乱七八糟,但居然并不妨碍阅读,就是有些字实在笔迹潦草只能通过上下文的语义才能猜到几分。
磕磕绊绊地全部看完后,柏擎他们的脸色全都很严肃。
“海盗和海寇之间兴许真有联系。”
“海盗作乱好几年,边军和地方都毫无作为,我们柏家军初来乍到什么情况都不了解,那些地方豪绅想要隐瞒蒙骗干扰我们轻而易举,不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尽快建立起我们柏家军的旧有秩序,军屯所在地的军政事务必须由我们说了算。”
“是,千总。”
第180章 先药倒两个(一)
“秦把总。”柏擎又想到一计。
“在。”之前拿信的把总一抱拳。
“天亮后,你多带几个人去衙门调旧档,好好查一查往年海盗作乱的记录,尽量找出来海盗最早在东海出现的时间,能找到哪一年都行。”
“是。”
“好,时间不早,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天亮后我们就要忙起来了。”
“呃,今晚值守的士兵他们……?”两位把总犹豫着想要求个情。
“今晚来送信的高人武艺高强,我们的士兵没有察觉可见是疏于训练,带去操场加倍操练。”
“是。”
柏擎不忘再交待一下把这信的内容誊抄数份快马送往东安府交给他父祖柏大将军和柏老将军,柏老将军已经将兵权交给了儿子,但他丰富的作战经验让他离不开前线回京城养老,所以明明是等着做曾祖父的年纪了还是一直跟边军在一起,如今依着他们父子俩的官职身份,自然是带领手下将领坐镇东安府,放手让千户和百户们去县镇坐镇。
将这信抄送给上面的将军,自然是借他们的军令再通知到其他县里,借机好好查一查各地衙门的旧档,明着是找海盗出现在东海近海的最早记录,实则在翻旧档的过程中还能顺便看到很多被遗忘的阴私秘闻,搞不好哪一件往事就被翻出水面成了某个乡绅一扯就疼的小辫子。
他们这里商议妥当即刻分头去做准备,然后抓紧时间休息等天亮衙门上值就去给县太爷寻点事做。
县里这边成封就不掺和了,他是坐镇二麻镇的百户,他休息好了还得赶紧回去,盯紧四柳村是他的任务,一心想要庄子卖人情的沈氏族里趁着祁可被带走了肯定要派人再过来。
与此同时,已经回灵境换回了衣裙的祁可坐在监牢的小床上,单手撑腮,勉强打个盹,一整夜都在忙活,这会儿困得眼皮子都跟胶水粘住了似的,什么事都没有先睡一觉重要。
至于练功的事,牢里怎是练功的好地方。
祁可用这么个极不舒服的姿势睡了一会儿,直到枕在膝盖上的手肘一滑,脑袋重重一点才猛然醒过来,人还没坐直,灵境就已经迅速地覆盖出去,先看女狱卒在干什么,见她们也都在睡觉,立刻转去查看刑房和大堂,寻找下药的机会。
为了不过堂受刑,祁可打算对典史和县尊大人下点药,让他们抱病几日。
最直接的毒物来源就是银胶菊花粉,大量接触会引发皮炎,但若吸入肺里则会诱发严重过敏和呼吸道相关的急症。
千荷境内的银胶菊种了这么几天了,要收集一点让人生病的花粉是很容易的。
虽然外面已经天亮了,但刑房和大堂二堂都是空的,只有洒扫的小厮在忙活,可见还没到衙门上值的时间。
祁可的视线立刻转到衙门后宅,找到了一边用早饭一边监督儿子背书的县尊大人,哪里背得不顺,县尊大人就用筷子敲桌子,一脸温柔慈爱的县尊夫人毫不掺和丈夫管儿子读书的正事,只管往自己丈夫的碗碟里夹点心夹小菜,自己一口不吃,专心侍候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