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8章 冷凤青来了
她还故意放慢了一点脚步,否则,天亮之前就能抵达雪狼峰的独狼坳。
但总要白日才能看得清清楚楚,所以,她就没有这么着急赶路,而是在天亮之后,买了一些干粮和厚衣服之后,才登上独狼坳,因为,如果时间提前了,她可能要在独狼坳上蹲守几天,干粮总要备下的。
到了独狼坳,天气实在寒冷得要紧,她的嗅觉是无比的灵敏,所以,如果有血腥的味道,她能嗅出来。
她坐在冷凤青生产的地方,这里雪白一片,没有血腥的味道,为了稳妥起见,她往下扒了一层,雪没有被血液玷一污过,证明冷凤青还没来。
按照原定计划,她要在这里蹲守。
她不知道要蹲守几天,但是肯定不能回去再穿一次,因为再穿一次未必能保证时间会比现在更合适。
她想过在山下蹲守,但是,山下是有哨兵的,冷凤青应该不会从正路上来,她也是因为速度飞快不被哨兵注意才能偷走上来,既然无法辨别她到底会从哪里上来,只能是在这里蹲守,确保万无一失。
天气是真的冷,元卿凌来北唐这么多年,还没试过这么冷的冬天,加上山上的气温要更低,买的厚衣服,其实不足以御寒,只能是寻了一个比较能遮挡寒风,又能看得见来路的地方躲起来。
她极目看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看了半天,心里就有些烦躁了。
她往日不是这么没耐性的人,只是因着这事已经失眠了几个晚上,睡不好则气燥焦虑,尤其她正处于悲剧发生的年份,她不知道今天的丰都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会不会是天算世家被杀的那天,又会不会是冷凤羽被挂在城墙上的那一天。
当所有探索到的记忆,化作正在发生的事实,她就觉得有些承受不了。
等着等着,她开始胡思乱想,会不会现在还没发生悲剧呢?如果还没发生,她其实可以去一趟丰都城,阻止这一切的事情往悲剧的方向走,她甚至可以杀了晏之余或者苏如双。
她可以避免天算世家这么多条人命的损失。
这些想法一直折磨着她,来之前,给自己定下了一条底线,绝不能往这方面去想,但是,到了这里,才知道之前想得多坚决,都敌不过当她真的可以掌握这些人的生死时那么焦乱不安。
她知道这样的想法不可取,她在努力克制,可她不知道距离冷凤青来生产还有几天的时间,现在能压得住自己的念头,但过了两天三天或者十天半月,她不知道是否还能压得住。
对元卿凌来说,这真是一个很大的考验。
她在山中待了一天,晚上睡在有挡风的地势,但依旧冷得很,她只能隔空取物,弄了一张宫里头的锦被和暖手小炉用于抵御寒冷。
天亮之后,有太阳,山中也渐渐地暖和了起来。
但是这也使得元卿凌比较难受,因为,记忆中冷凤青生产的那天,是没有太阳的。
然后,她一整天都盼着太阳快被遮挡住,只要没有太阳,那就和冷凤青生产的那天相似。
没盼来乌云,也没盼来冷凤青。
寂夜里,她独守满腹焦灼辛酸,辗转反侧,想去丰都城的冲动越发地强烈。
第三天,天气依旧清朗,中午的时候,她下山了。
念头一生,她就再忍不住了,大步往山下走去。
大步走了一阵子,被山风一吹,理智慢慢地恢复,她坐下来怔忡许久,还是拖着沉重的脚步慢慢地回了独狼坳。
她心头杂念很多,但是也知道此例不可开,有些后果她是承担不起的。
第四天,第五天,她反而没有这么矛盾了,只一心等着冷凤青的到来。
可见,最难熬的,往往是最初的几天,熬过来了,也就心平气和了。
这点,大抵和世间上许多的事情相似。
第六天,天气阴沉,一大早就刮起了阴风,独狼坳早上开始飘雪。
天气阴沉的时候,元卿凌心头还激动了一下,但是看到飘雪,又知道今天是白等的。
因为,那天虽然寒冷,却没有下雪。
第七天,还在降雪,暴雪狂肆,昨晚她就没办法睡了,另外找了个地方躲起来,熬过这一场降雪。
第八天早上,雪停了。
她在独狼坳上已经待了八天,仿佛过了八年。
第八天,天气阴沉,寒风肆虐,积雪深了很多,她往原先的地方走的时候,雪都快没入膝盖了。
在雪地里把脚拔出来的时候,她心跳加速,脑子里有些影像,冷凤青上山的时候,就是这么艰难的。
且心头有一种预感,冷凤青要上来了。
她吃了一些干粮,抓了一把雪放入嘴里,便蹲在背风的位置继续等着。
果然,躲起来没多久,便见远处有一位浑身沾染血污的孕妇艰难地行走在雪地里,她的每一步都十分艰难,气喘如牛,一手捧住腹部,一手持剑支撑着地面,剑鞘已经不见了,剑身在雪地的映照下发着寒芒。
但是,剑是没入雪地里的,她拔腿和抽剑都需要力气,可她没办法不这样做,因为她已经疲惫至极,远远看去,仿佛是一团猩红在移动。
这个时候的冷凤青,绝望是洋溢于表的,元卿凌从那些意识记忆里窥探到的和如今亲眼所见,真的有很大的分别,她的心都随着冷凤青艰难的脚步而揪起来。
冷凤青跌撞了几步,到了独狼坳,便无法支撑继续走下去了,她开始的时候是双腿跪下,丢了剑,双手捧着腹部,她还试图站起来往前走,但是,确实是没有力气了,也或许是腹痛要紧,她慢慢地躺了下来。
元卿凌转了头过去,不忍重看这一幕,接下来发生的每一个细节,她都无比清晰,且在过去的几个日夜里,反复地在脑海里播放。
她实在没勇气再看一次。
耳边不断传来冷凤青吸气痛叫的声音,她的产程元卿凌了解,很痛苦,身为大夫的元卿凌要袖手旁观,实在是困难至极。
那凄痛的声音,在元卿凌的心底点起了一把火,烧得她五内俱焚,焦灼尖痛,她猛地转身,看到冷凤青痛得在雪地上张嘴大口大口地呼吸,痛不欲生却不得不用尽一切的方法去减轻痛楚的时候,实在忍不住了,浑什么都不顾,大步走了出去。
走出去的那一瞬间,她想只帮她减轻一点痛楚,不会改变任何的历史,毕竟,在原来的历史里,冷凤青没有死于这一场难产。
她只想在她那么绝望的时候,守在她的身边。
第1519章 打碎灵石
冷凤青看到她的时候,警觉心顿生,躺在地上握住了剑扬起指着她,面容痛得狰狞,“你……你是什么人?”
元卿凌脚尖挪了一下,看着她,举起了双手,“我是山下村民,我没有恶意,你……是要生孩子了吗?我学过接生,我可以帮你!”
“村民?”冷凤青经历了艰险才到如今,自然不会轻易信她的话,喘了一口气,挥剑,“你走,不需要你帮忙!”
元卿凌忙地站住脚,不敢再往前,怕她胡乱挥剑,会伤了她自己。
生产之痛,胜过一切,她的剑扬起一阵,便是剧烈阵痛袭来,痛得她连举剑都没力气了,垂下了手,捂住腹部,大口大口吸气,痛得面容都变形了。
元卿凌快步过去,半跪在她的身前,伸手轻轻梳着她的腹部,道:“放松一点,慢慢地呼吸,别着急喘气。”
冷凤青显然已经没有力气跟她对抗,她屈起了双腿,尝试慢慢调整呼吸,眼睛半眯,眼前忽然出现的这个人,也不像是真实的。
她已经快没力气了,又累又渴又饿,眼前一切仿佛成了重影,感觉手腕上有微痛,她想转头过去看,但那女人跪坐在她的腹边阻挡了她的视线,不知道她在做什么,但是微痛很快就消失了。
元卿凌给她挂点滴了,这地上没有挂瓶的地方,她只能隔空取物,拿了一条竹竿撑住,为她补充体力和一点营养,然后便守在她的身边,执着她的手以言语来教她生产。
她可以做得更多,但是她不能够,看到冷凤青这么痛苦,她心里很难过。
元卿凌不知道自己出来是错还是对,她只是不能忍受再一次看她一个人如此凄惨地在雪地里生孩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元卿凌相伴,也或许是因为点滴多少补充了体力,冷凤青看起来好了一点,但是产程的痛楚,还是让带伤疲惫的她十分艰辛。
她铆劲咬牙,终于在一阵阵痛之后,把婴儿生下来了。
婴儿出生,没哭,元卿凌看了一眼,伸手抱了出来,紫黑的小脸皱巴巴的。
她连忙脱了身上的厚衣裳把孩子包起来,放在了冷凤青的身上,冷凤青已经几乎昏过去了,但是下意识地把孩子抱紧。
元卿凌忍着眼泪,慢慢地放开她的手,站起来退了回去。
冷凤青的头偏出来,张开眼睛想努力看清楚她,但是天色阴沉,加上她眩晕得要紧,只看到了一个模糊的影子。
元卿凌看到她的唇微启,像是说了句多谢,但是她没有力气说话了,只能是紧紧地抱着孩子。
没多久之后,狼群来了,围着冷凤青嗅了一阵子,冷凤青这个时候已经昏过去了,但也未必是全然昏了,因为她的双手还死死抱着孩子,她最后的力气,都用来抱着孩子。
雪狼最终叼走了婴儿,这个时候的冷凤青,才真正仿若死了过去,元卿凌出去帮她整理好衣裳,叫了她一声,她已经没有什么反应,元卿凌退开,继续等待泼机的到来。
天地茫茫一片的雪白,残留一抹血红,血腥气息充斥着,挥之不去。
没多久之后,又见一人上来了,元卿凌看着他在看到冷凤青的时候,大吼了一声,疾步跑了过来跪下,他摇着冷凤青的肩膀,惊恐绝望,“你不能死,你快起来,你还要报仇,你要给二小姐报仇,你不能死啊!”
元卿凌一直都没能从泼机的角度去看泼机,他用尽一切办法去帮冷凤青,甚至最后连自己的命都牺牲了,这是一个悲情的人物。
除了他的师兄,只怕无人在意他的生死。
冷凤青被他摇了几下,恢复了一些意识,慢慢地睁开眼睛,泼机跌坐在地上,松了一口气,忙地取出一粒药碾碎放入她的嘴里,盯着她喃喃地道:“你不能死,你还要报仇,我说过,要帮二小姐报仇的,我不能食言,你不能死。”
“报仇?”冷凤青意识越发清晰了些,“孩儿,我的孩儿……”
泼机抱起了她,“我带你去神庙,先救你,然后我们再下山入京去找皇帝,我们替二小姐报仇!”
冷凤青的头垂下,元卿凌看到她眼角留下的眼泪,她嘴里还念着孩儿,但是泼机疾跑之下的几番颠簸,她承受不住,又昏过去了。
元卿凌远远地跟着,看到他们在神庙底下遇到了年轻的德方住持,德方住持安置了他们在山洞里头,元卿凌不再去过问,保持着距离等待那打碎灵石的机会到来。
终于看到他们商议了,听到德方住持说灵石的事,冷凤青问他为什么会知道灵石的事,德方住持告诉她,灵石本来就是几百年前属于神庙的宝物,后来神庙有僧人还俗,拿走了灵石,这个僧人,后来就是天算世家的创始人,第一任家主。
他娶了媳妇,生了孩子,天算世家逐渐壮大,因他去了丰都城,几十年没能找到他,最后找过去的时候,天算世家已经成了器侯,最后几番交涉,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协议,神庙不再追究,天算世家也不能随意用灵石逆天改命。
冷凤青请求德方住持打碎灵石,但是德方住持犹豫了,他知道打碎灵石的后果,那就是上一任的受者会生不如死,他不忍心这么做。
这是出家人的慈悲,这个时候的德方住持,并不知道有时候对一个人的慈悲,是对另外一个人的残酷。
而德方住持在冷凤青面前表现出来的犹豫,没有太着迹,怀着丧子悲痛的冷凤青,心底滴血,还要面对牺即将牲泼机,更更在心头翻滚着对晏之余与苏如双的滔天之恨,她实在没有察觉到德方住持的犹豫。
她和泼机开始了,跪在地上双目闭上,双手合十请出了灵石,一个造型独特的盒子在她面前冉冉地升起,盒子打开,一块黑色的石头跳了出来,那就是灵石。
平平无奇的黑色石头,差不多是拇指大小,但是却仿佛很重很沉的样子,元卿凌看着冷凤青吃力的样子,觉得她是在用意念控制灵石。
灵石没有发出什么光芒,只是从冷凤青的面前,飞到了泼机的面前,贴在了泼机的胸口,有大概五秒钟的时间。
泼机仿佛承受极大的痛楚,跪着的身体有一下摇晃,有些力量凝聚了起来,旁人或许瞧不见这力量,但是元卿凌能看见,那一道力量如流水一般,从四面八方凝聚过来,落在了灵石上,灵石从泼机的身上再飞回冷凤青的胸口,很快,灵石滑落。
冷凤青在灵石滑落之际,吐了一口鲜血,陡然睁开眼睛,喊了一声,“快打碎灵石!”
第1520章 功成身退
元卿凌已经提前催动念力,在灵石落地之前,一块巨石砸向灵石,灵石顿时被砸碎,漆黑的小块散落在地上,元卿凌隔空取了一个铲子,飞快跑出去,铲起碎片放入那个小盒子里,然后挖深地下,把灵石碎片埋了进去。
她不知道灵石是什么,就怕这东西有强辐射,所以用这种方式埋了碎片,只希望不要造成什么伤害。
毕竟,这里是雪山之巅。
德方住持愕然至极,质问元卿凌,“你是何人?为何出现雪狼峰?你为何打碎灵石?”
泼机已经躺在地上了,筋疲力尽的样子,冷凤青也倒卧在地上,她看到了元卿凌,也是惊愕得很,但是她的眼神很快就变得迷乱起来,鲜血从她的耳朵和鼻子渗出。
她应该还是会疯癫,灵石在落地之前,打碎了,她身体里有灵石的力量,但因短暂停留,不会损她性命,但是会让她神智尽昏。
元卿凌心头十分的难过,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倒在地上的泼机一眼,不管他以前曾经犯下什么样的错,但在这一刻,他是值得钦佩的。
元卿凌不与德方住持纠缠,快步跑了。
灵石打碎,她还要去一趟丰都城,检验效果,同时,为了确保晏之余不会因为苏如双的反噬而迁怒于城中百姓,按照历史治城方针,她或许还要做一些手脚,找丰都城的智囊贤者五先生。
她飞快地下山去,雪狼峰这里的所有改变,到此结束。
丰都城堡。
天算世家的人全部被诛杀,冷凤青虽然下落不明,但是,已经派出了很多铁卫去追杀她,沿途伏击多次。
晏之余坐在城主的宝座上,听着最后一批铁卫的禀报,冷凤青遭受多次伏击之后,受了重伤,怀疑偷偷上了雪狼峰,他们已经部署了人在雪狼峰底下等着,她若能下山,会当场把她杀了。
雪狼峰乃是皇家禁境,且如今正值寒冬,一个正常人在山上无遮挡,不可能过得一晚,莫说一个身受重伤的孕妇。
晏之余轻轻地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娶如双。
婚礼办得十分盛大,为了迎娶如双,他不惜一掷百万金,婚宴之盛大,胜过帝后大婚。
洞房花烛夜,本该最幸福的新娘子苏如双却忽然腹痛如绞,痛得在地上打滚,口吐鲜血,晏之余着急请来了城中名医为苏如双诊治,却连病因都没能找到。
虽开了止痛的方子,但是服药之后,一点效果都没有。
晏之余大怒,要下令杀了那些大夫,出来阻止的,是晏之余的老师,被称为智囊贤者的五先生。
五先生私下与晏之余在书房里说了一个时辰的话,他告诉晏之余,应该是灵石破毁了,冷凤青死了,所以灵石的反噬,就落在苏如双的身上。
要保住苏如双的命,未来的三十六年,他必须要收敛戾气,不能因苏如双的事迁怒任何一人,否则,将会为苏如双增加杀业,会损她寿命。
晏之余虽然开始不信,但是,他深爱苏如双,为了苏如双他甘冒天下之大不韪,娶冷凤青,灭天算世家的族,他把罪恶都揽在身上,就是为了让苏如双能活下去。
而且,五先生是他的恩师,恩师的话,他会听。
他最终选择放了那些大夫。
五先生告知他,灵石反噬之苦,会在每个月的十五来临,到二十结束,每个月如是,但因有灵石的力量支撑,她虽然痛,却不会死,甚至可以生儿育女,只要能抵受住痛楚。
晏之余几欲崩溃,每个月都要痛几天,且还要痛三十六年,谁能承受?
但是,天算世家的人都死光了,他又能如何?
五先生与晏之余谈了之后,回到了府中,关闭府门,对外宣称不见任何人。
他叫人设下神像,跪在了神像之前,身子还瑟瑟发抖,昨晚所见,实在是太让他骇然了,那女子深夜潜入他的房中,无声无息,桌子上的东西在她的手指指印之下,乱飞一通。
最可怕的是那剪刀飞到他的眉心前,便将将停住,凌空停住,直到那女子跟他说完了话,剪刀才飞回了原处。
女子说的话,他全部都记住了,是关于未来三十六年里,丰都城的治城方针,女子令他全部抄写下,若能遵照她的意思去做,他便是丰都城的先知。
若不遵照,他随时可以变成一具尸体。
这女子若不是神仙,也是恶鬼,他自然不敢违背。
过了几天,他向晏之余进言,成立神算世家,协助城主推行治城方针。
元卿凌这个时候,才回了镜湖。
她不知道这样做,是否真的能确保没有改变,她实在不希望牵连到任何无辜的人。
所以,回去之后,如果历史出现了任何的改变,只怕她还是要回来,不断进行修正。
而这一次的回穿之旅,或许会让她忙碌一辈子,如果这个是代价,她会尽全力负起这个责任。
来到镜湖,看到了安丰亲王给的指引,她跳下镜湖穿了回去。
穿回去,难度不大,因为在她研究镜湖的时候,已经熟知所在年代的时空坐标,加上有安丰亲王的指引,不会出错。
从镜湖里出来,因为时间同步往前,所以,这里也过了十天,在这十天里,安丰亲王一直收着丰都城的飞鸽传书。
所以,元卿凌第一时间就问了丰都城有什么大的改变。
完成任务之后,这成了她最担心的事,也是冲动过后冷静下来的理智思考。
王妃扶着她的双肩,郑重地道:“你完成得很好,我们所探知的,根据我们所了解的那个历史,没有任何的改变。”
元卿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有想哭的冲动。
她知道这一次是不理智的举动,不顾危险之余,还罔顾了改变历史的可能,但是套用一句比较老套的话,人这一辈子,总会为了某一个在乎的人,而做出一些丧失理智的事。
安丰亲王跟她说:“虽然历史或许会因为一些改动,而发生变化,但是其实不要把历史的规律看得这么脆弱,天道循环,兰因絮果,便有时候会发生一些改变,最后也会因应天道而慢慢修正回到原先的轨迹,真正能改变的,是那些本来就不被天道所容的行径,例如晏之余和苏如双。”
元卿凌心尖上还透着后怕,一时听了安丰亲王的话,却还是回不过神来,露出了迷茫之色。
安丰亲王淡淡笑了,道:“好比一个人本来是要走左道,因为一些改变,走了右道,但是,当他走上右道的时候,右道上会发生一些事情,导致他回到了左道上,冥冥之中,一切自有安排,历史从来不脆弱。”
第1522章 意识恢复
四爷看着她清明悲哀的眸子,心里咯噔地一声,慢慢地紧张了起来,下跪,试探地喊了一声,“娘?”
冷凤青的泪水疯狂地在脸上爬着,仿佛三十六年积压的泪水,如今决堤而出,她看不清楚眼前这张脸,但是能看到他缓缓地跪着,跪在了自己的面前,喊了一声娘。
时光仿佛一下子拉回了三十六年前的雪狼峰,她的孩子刚刚出生,她看到了他,全脸紫黑的婴儿,哭都不会哭,她把他紧紧地抱在怀里,她意识到,自己和这孩子的缘分,或许就只有这一眼了。
她不敢置信地伸出颤抖的手,抿住了唇哭得不敢出声,只任由泪水疯流,她的手没能触到四爷的脸。
她不敢啊!
一只温暖宽厚的手,紧紧都包住了她颤抖的手,把她拉近了怀中,抱住了她。
“娘!”
再一次的呼唤,那抱在怀中的感觉丝毫不差,她拳头紧紧握住,抱住了儿子的脑袋,满心悲绝与惨痛之间,点滴都在脑海里呈现出来。
她嚎啕大哭,哭得不能自拟,哭得撕心裂肺,哭得浑身颤抖,任由儿子抱着,她使劲捶着自己的头,发出负伤野兽的低吼惨哭,如癫狂了一般,“啊……啊!”
在场的人看到这一幕,哪里忍得住泪水?只觉得那撕心裂肺的痛传染到了每一个人的心里,龄儿和容月都同时失声哭了出来。
四爷拉住她捶打自己脑袋的手,把她的双手抵在自己的胸口,眼底红得像春日挂在枝头的木棉花,赤红一片,哽咽地安慰,“娘,没事了,我在这里,都过去了,所有的事都过去了。”
但不管四爷怎么劝,怎么安慰,冷凤青还是止不住惨哭,眼看她几乎哭得昏厥过去,是行哥儿的一声啼哭,把冷凤青拉了回来,她几乎是迅速就止住了哭泣,仓皇地回头找行哥儿。
宇文龄忙擦了眼泪,把行哥儿抱了过去,冷凤青一下子就抱了过来,行哥儿也不轻,她身子骨单薄,一下子就坐在了地上,双腿盘起把行哥儿座放在腿上,擦了一把眼泪,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小小的人儿,在祖母的怀中乖巧安静,刚才还哭了一声的,如今就笑起来了,胖乎乎的小脸蛋上,长了一抹淡红的奶疹,葡萄儿似的黑眸骨碌骨碌地转着,便是咧嘴一笑,没牙齿的孩儿的笑容总是充满治愈力的,冷凤青近乎贪婪地看着他,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也不敢伸手去摸他的小脸颊,就那么看着,抱着。
良久,她抬起头,看着四爷,眼泪再度夺眶而出,颤声问道:“你真是我的孩儿吗?我不是在做梦吧?”
四爷跪在地上,轻轻地伸手擦拭她的眼泪,温柔而虔诚,自己也含泪笑着,“我叫冷肆,是您的儿子,您在雪狼峰上生下的儿子,他叫冷天行,是我的儿子,您的孙子。”
冷凤青呜咽了一声,手里再度紧紧抱住行哥儿,头往他身边靠过来,泪水湿透衣襟,“我真的不是做梦?这一晃,过了多少年了?”
“三十六年了。”四爷抱着她,说。
冷凤青喃喃地道:“三十六年了?这倏忽之间,就过了三十六年了?可我总觉得,还是刚生下你不久,我们在雪狼峰上,有追兵,你被狼叼走了……”
她倏然而惊,猛地看着他,“狼!”
四爷握住她的手,“娘,我没事,雪狼没有吃我,是雪狼救了我,哺我狼奶,一直到师父出现,她收留了我,养大了我。”
儿子的手,给了她很大的安全感,她情绪渐渐地冷静下来,脑子里的片段渐渐地凝聚起来,觉得不可思议,“竟然是狼救了你?那你师父今何在啊?我要给他磕头,谢他救儿之恩!”
“会见到她的,她明儿会过来,您快起来,不要在地上坐着。”四爷先抱了行哥儿,再伸手拉她,“您儿媳妇就在跟前,您不想跟她说说话吗?”
“儿媳妇?”冷凤青还有些恍惚,眸光从宇文龄和容月脸上滑过,但随即又看回了宇文龄。
宇文龄哭得眼睛都肿了,看到婆母的眸光,她上前一步,泪水还没褪去,想屈腿跪下,四爷伸手拉了拉她,“如今不必行大礼,地上冷,你产后身子弱。”
宇文龄便福身,拜下,哽咽道:“儿媳宇文龄见过婆母!”
冷凤青欢喜得落泪,握住了宇文龄的手,“我有儿子,有儿媳妇,有孙子……我这一梦醒来,怎就什么都有了?我……我真是不敢相信啊。”
“娘,这一切都是真的,您在雪狼峰三十六年了,儿子一直不知道您在山上,儿子不孝……”四爷说着,也哽咽起来了,他富甲天下,冷狼门也称霸江湖,但是他的母亲却在雪狼峰上受尽风霜吹打。
冷凤青摇头,痴痴地看着他,如今才敢伸手去抚摸他的脸,道:“有什么比你还活着更让娘欢喜?痴傻的岁月里,娘虽是人事不知,可午夜梦回,总能梦到你被狼叼走的那一幕,只是多半都是浑浑噩噩,不知世事……你能活着,是多好的事啊,你活着,就是最大的孝顺。”
她眸光落在行哥儿的脸上,依旧是那样贪婪地看着,仿佛能多看一眼就是她的福分。
容月擦干眼泪,上前道:“四爷,让大娘先回去沐浴更衣吧,也饿了,沐浴更衣之后用膳就合适了。”
冷凤青看着容月,惊于容月的容貌,“这位是?”
“大娘,我叫容月,是四爷……也就是您儿子的干妹妹。”容月福身见礼,这礼,是她行过最规矩的礼仪,一抬头也是泪盈于睫,“能见到您,真是太好了。”
冷凤青很欣慰地看着容月,“他有干妹妹?那是真好,真好,身边的人越多越好。”
四爷抱着行哥儿,眸色温柔,“娘,容月先带您下去沐浴,儿子命人备下饭菜等您。”
容月上前要扶她而去,她忽然伸手抓住了四爷的手腕,眼神有些慌乱,“你……你会一直在?”
四爷看她这般紧张的举动,知道她怕什么,心头一酸,鼻头也是一酸,轻声道:“在,儿子陪您去,在门口守着您,好吗?”
冷凤青缓缓地笑了,又缓缓地摇头,放了他的手腕,“不,不,你答应我,你在就好,我只是怕,这都是一场梦,这真像是一场梦啊。”
她转身,跟着容月去,喃喃地说着话,走了几步又回头看着四爷,眼里盈满了泪水,不舍又惶恐的样子,四爷很心痛。
收回眸子,看到宇文龄看着他落泪,他微怔,“傻姑娘,别哭!”
宇文龄眸色通红,“这是你第一次真正地抱行哥儿!”
四爷心头一痛,一手抱着行哥儿,一手把她抱入怀中,哑声道:“对不起!”
第1523章 惊愕于元卿凌
容月与侍女帮冷凤青沐浴更衣,新衣裳早就做好了,在等待元卿凌回来的时间里,四爷命人给她置办了许多新衣裳。
头发洗不掉的,容月亲手给她剪掉,好在,在热水里浸泡了一下之后,大部分都能散开,剪开的不多。
换上新衣裳,容月给她稍稍地打扮了一下,盘起发髻,铜镜里的中年女子便仿佛焕然一新。
岁月不薄待美人,她依旧美丽,只是清洗了脸之后,眼周有细纹,抬头纹也有一些,可无损她的美丽。
就是瘦得很厉害,脸色也十分苍白。
素色锦衣罩在她纤瘦的身体上,有些偏大了,但是不显得难看,反而有一种仙风道骨的韵味,这或许和她在雪狼峰上不问世事地住了三十六年有关。
她的心,还是满怀喜悦,一切也如梦如幻,她还没能想到更多更远,仇恨还没充斥她的心,她来不及想这些。
所以,当容月牵着她的手出去的时候,她脸上的笑容依旧是幸福的。
这一顿饭,容月没参与,在他们用膳的时候便离开了,别后三十六年的第一顿饭,他们母子的第一顿饭,她不想打扰。
容月踏着月色而去,出了正院回头看,大娘小心翼翼地坐着,痴痴地看着四爷,看不够似的,仿佛要把这三十六年缺失的时光追回来,容月看得难受,转身而去。
一家四口,坐在一起吃饭,四爷抱着行哥儿一直不撒手,行哥儿似乎也十分享受父亲抱着,不哭不闹,还堆起胖嘟嘟的脸笑着。
晚膳比较清淡,冷凤青在山上吃的多半是干馒头,肉是没吃过几十年了,一时不能吃大荤,所以备下的都是清淡的。
但冷凤青还是吃得很少,四爷强迫她喝下一碗汤,她听儿子的,一边喝一边傻笑,一边落泪。
眼泪落在汤里。
龄儿看得难受的,等她喝完便在桌子底下,握住了她的手,冷凤青反握住她,另一只手,握住了儿子的。
这迟来的团聚啊,让冷宅里的人瞧了,也是掉了不少眼泪。
有些事情,四爷不愿意她这么快想起来,所以等吃了饭之后,叫人准备一碗加重分量的安神汤,让她喝了之后可以睡觉。
但是安神汤发效需要半个时辰左右,四爷送了她回房间之后,让她睡下,坐在床边跟她说话。
冷凤青一直问他小时候的事,问他师父对他好不好。
四爷轻柔地说着,他的嗓音有独特沙哑的磁性,说话的语速偏慢,自然这也是故意的,想通过说故事的方式,让娘亲睡觉。
其实他小时候的事,乏善可陈,至少对他来说是这样的,天资极为聪敏,学什么都很迅速,师父对他的好,不下于一位母亲对孩子的好,他看似缺失了亲情,但事实上,从不匮乏。
冷凤青听得很欣慰,她一直想多听一些,眼皮耷下来了,困倦不已,还是舍不得松开他的手。
最后她睡着了,四爷没马上离开,还继续坐在床边,凝望着她的睡容。
外头万籁俱寂,虫鸣的声音传不到寝室里,所有的杂事如流水般退去,心里也渐渐地平静下来,才有了一个真实的认知,他的娘,如今就在他的身边。
这多年里头,他想娘亲的次数是有限的,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他脑子里形成了抑制,偶尔挣脱出来的那思念,也很快地消失,可那一刻的感觉是很强烈的。
现在静静地看着她,独享这一份宁静,这一份无人窥探的相聚,任由心头抑制已久的亲情肆意泛滥。
深夜,他才拖着疲惫的身体回了房中,宇文龄在等他,见他回来,马上起来要上前执着他的手,问的话还没出口,只指尖一触,四爷便悄然滑倒在了地上。
宇文龄大惊,忙唤了人来。
众人手忙脚乱把四爷送回床上,本要马上请大夫,灭地却轻轻地摇头,“夫人别急,爷是睡着了,他太累了,这些日子,几乎都没合眼,让他睡一觉就好。”
宇文龄一怔,看着他苍白疲惫的面容,如今睡下了,眉头才舒展开来,看着他这般,想着他这些日子受到的折磨,心里惊痛,退了众人,在床上守着他。
痴痴凝望着他的容颜,公主心里也泛起了涟漪,皇家里好些人都在说,她以公主之尊,下嫁给商贾,是父皇亏待了她,用联姻的方式稳固北唐的经济,这场婚姻,本就没有美满可言。
但是,唯有她自己知道,从母妃死后,他送上风铃的那一刻,她心里就已经为他倾倒,那会儿,她身边很多人都在安慰她,可唯有这个风铃送到了她的心里,她恼怒母妃,却也放不下母妃,他说,这风铃会凝魂,死去的魂魄,听到了风铃声会回来找她。
是的,她那会儿,不管如何都想再见母妃一面。
成亲之后,是长达几年的宠爱,他们没圆房,她知道他或许是在等什么,也或许是在怜惜她的身体,但是,在那漫长的几年里,他们的心是慢慢地靠近的,她感知到的。
她的夫婿是商贾出身,甚至是江湖出身,但是,他胜过很多人。
嫁给他,此生无悔。
枕着他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身体,嗅着他身上让人心安的气息,宇文龄也睡了一个踏实觉。
翌日,元卿凌出宫来了,她知道冷大娘已经被接了回来,她在雪狼峰上那么多年,身体底子很差,她想帮大娘做一个检查,看看能怎么调。
她还带来了元奶奶,调理虚弱的身体,奶奶比较在行。
元奶奶知晓了冷凤青的事之后,很心疼这个女人,也心疼四爷,自然答应尽力帮冷凤青调养身体,让他们母子多些相聚的时光。
元卿凌出宫的时候,还派人去了一趟肃王府,请王妃今天也一道过冷宅去,因为,如今冷凤青回来了,报仇的事,要提上日程!
冷凤青晨起的时候,还真有些不舒服,她长期生活在雪狼峰,下山之后,反而不适应了,早上起来就觉得头晕,四爷比较紧张,听得说元卿凌和老夫人来了,马上便扶着冷凤青出来。
元卿凌元奶奶在正厅里等着,公主带着行哥儿出来招呼,元卿凌抱行哥儿坐在椅子上,逗着这小胖墩,听得公主说大娘已经醒过来了,不再痴傻,她很意外,但是也很开心庆幸。
襁褓里的行哥儿跟元卿凌玩了一会儿吐口水泡泡,便乖巧睡过去了。
刚好,便听得脚步声,元卿凌抱着行哥儿抬头看出去。
第1524章 什么时候去丰都城
四爷扶着冷凤青踏进了门槛,在看到元卿凌抱行哥儿的那一刻,冷凤青面容大变,盯着元卿凌,一幕影像浮现在脑海里,那一幕,在她脑海里深刻不已,熟悉不已。
“你……”她艰难地吸一口气,缓缓地走过来,审视着元卿凌,眼底惊骇未退,“我见过你,我见过你!”
元卿凌微微一笑,“大娘,您自然是见过我的,前些天,我们就在雪狼峰上见过的。”
冷凤青摇头,还是死死地盯着她,“不对,不对。”
四爷有些疑惑,“娘,那您几时见过她?”
元卿凌回来之后,没有跟四爷说过她曾经在冷凤青生产的时候出来相助,至于打碎灵石的那一瞬间,因为情况紧急,危险,那会儿估计他娘亲也没办法看清楚她,就算看清楚了,那相对她来说,是过了三十六年的,怎还记得这仓促一面之缘的人呢?
冷凤青重重地握住他的手腕,生产时候的绝望艰难的境地铺天盖地地袭来,她努力地喘一口气,像溺水的人,要挣扎出水面一样,她脖子伸长,一口气舒出却化作了呜咽,身子一软,竟是跪了下去,哭着道:“儿啊,是她把你接生出来的,她是我们母子的恩人啊。”
四爷顿时复杂地看着元卿凌。
其他的人,也都同时用奇怪的眸光看着她。
元卿凌抱着行哥儿,很是尴尬,这真是无法解释了,本以为冷大娘傻了之后,这事就不记得了,等她清醒过来,也过了那么多年,加上当时的清醒如此的不真实,她会当做是一场梦的。
没想到,自己刚出现就被认出来了。
安抚好了冷凤青,由宇文龄和侍女带着下去,请元老夫人把脉检查身体。
四爷和元卿凌坐在正厅里,两人许久都没说一句话。
互相都十分的尴尬,复杂。
良久,四爷才看着她道:“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是我的接生婆?”
事到如今,元卿凌自然也没办法隐瞒,把在雪狼峰上忍不住出去帮冷凤青接生的事说了出来。
说的时候,也是十分的尴尬,主要是那会儿的四爷,只是一个刚出生的婴儿,如今的四爷,冰山般坐在她的对面,身份是她的师父。
四爷听罢,久久不语。
尴尬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慢,约莫一盏茶功夫之后,四爷看着她,“到底,这缘分从何解释?在你没回去之前,当年我接到暗杀你的悬赏,始终不愿意出手,虽然门规约定我不杀皇室的人,但是规矩从来都是我自己定的,也可以由我改变,我没这么做,对你手下留情了,我不是宅心仁厚,真的是说不出的缘分。”
“这个……”元卿凌也不知道说什么。
“所以,到底哪一个是真正的历史呢?为何前后总能自洽?”四爷疑惑地问道。
元卿凌摇摇头,“我不知道。”
后来是王妃的出现,解释了一切。
王妃的解释很简单,万物皆有千丝万缕的缘分,若他们没渊源,今生不会认识,也不会有你帮我,我帮她的事出现,这是一团纠缠的缘分,不管走了多少弯道,最终都会回归根本。
四爷看着姗姗来迟的王妃,“师父,您为什么忽然之间就懂得玄学了呢?”
王妃沉默半响,才不情愿地道:“为了打听天算世家的事,府中来了许多江湖术士,这是他们说的。”
四爷把头微微转出去,哂笑,“徒儿还道您怎么忽然博学起来了呢?”
“冷肆,活腻了?师父也敢取笑?”王妃蹙眉斥道。
“不敢,徒儿错了!”四爷笑着,心头微微地松了一口气,好歹是把刚才那怪异的话题给转移了,真够尴尬的。
元卿凌也松了一口气,当时不曾细想,便冲动跑出去了……自然,让她再选择一次,她还是会跑出去的。
话题归回,说起了复仇的事。
晏之余有意要烧了天算世家的坟墓,把他们的骸骨挫骨扬灰,只不过,之前是因为要避过大师说的劫难,而这一次,大师告知他,三十六年期限已经到了,城主夫人如果要摆脱厄困痛苦,便要烧掉天算世家的坟墓,把灵石的邪气一把火烧掉。
晏之余和苏如双这些年,虽然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儿育女,但到底是不是正常人,只有他们知道。
最新打听回来的消息,苏如双这三十六年里,过得苦不堪言,每个月经历锥心刺骨的痛楚几天。
但是,若说没有改变,也是有的,那就是本来由苏如双生下的孩子,最终变成了妾侍所生,原先晏之余并没纳妾,但是城主之位总需要有人继承,所以,他纳了两房妾侍。
晏之余不受痛楚折磨,但是他眼见心爱之人惨遭每月的摧残,他的日子过得也不轻松,可这只是前期的几年里,后来他已经渐渐厌恶了受痛楚折磨而变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苏如双,专宠两位小妾,所以,他的日子,其实并未过得有多难,可以说,后来那三十年里,他还是过得春风得意,大权在握,美妾在怀,尤其到了这一二十年里,他也买了很多美人回来,野心渐渐壮大。
王妃说了大致情况之后,便问四爷说:“人已经派出去了,你是否要亲自去?或者,你想留他们性命,此事就这么作罢了?”
四爷眉目冷然,道:“我从不心存仁慈,他的日子过得不差,那报应就在后头,且于公于私,他也该死了,不然,再让他屯兵几年,未必不会成为北唐的心腹大患。”
王妃很满意这个答复,“打算什么时候去?”
“他寿辰是什么时候?”
“快了,估计就是这七八天了。”王妃道。
四爷道:“好,我会赶在他寿辰的时候,和我娘一起去。”
王妃一怔,“带她去?她受得住吗?我听说她身体比较虚弱。”
四爷眸色有湛蓝的恨,“该带她去的,她若不亲眼见到晏之余死得很惨,怎能释怀?晏之余的人头,应该要放在天算世家的坟前,告慰那些亡魂!”
王妃和元卿凌对望了一眼,觉得冷肆说的很有道理,这份恨意,四爷定不若冷凤青深,那些都是冷凤青的血缘亲人,四爷虽也是,却与他们素未谋面。
“那行,到时候我跟你们一块去,路上也好有个照应!”王妃道。
冷肆看着王妃,深深的一眼,饱含了说不出的感激,“谢谢师父!”
“说那些傻话,走,带师父去看看你娘亲。”王妃站起来,眉目温和地道。
元卿凌和四爷一同站了起来,往后院走去。
冷凤青见了王妃,得知是儿子的师父,更是抚养儿子长大的人,一番感激涕零,甚至想下跪致谢,一番催人泪下的景象,自是不必细说。
第1526章 冷凤青比我老
晏之余的寿辰,集合了商贾,附近州县的官员,武林人士,江湖草莽,晏之余这些年交游广阔,结识了不少各界的人,这次借着寿辰的名誉,把他们都集合起来,就是要商议一件大事。
他等得太久了,之前错过了时机,如今只能趁着宇文皓登基不久,民心不稳之际,动手是最合适的。
一旦宇文皓坐了几年江山,他便再无机会了。
因此,得知朝廷派人来,他很高兴,因为,可以借此给朝廷一个下马威。
天算世家的坟墓,也将在他寿辰之后,付之一炬,自然还要找一个完美的借口,对民间百姓交代。
朝廷派人来,还真给了他一个十分完美的借口,把一切都嫁祸在冷驸马的身上,告知百姓是朝廷下的手,如此,丰都城那些信仰天算世家的百姓,都会憎恨朝廷。
驸马冷肆,他原先不甚在意,自然知道他的来历,巨富,冷狼门的主人,但是这都是民间的身份,最终娶了公主当上驸马,可见此人是个极为势利又功于心计的人,这种人,并不难对付,毕竟,他身边也不乏这样的人。
底层,想努力地往上爬,改变商贾出身,跻身上流阶层,成为侯爵世家,过了两三代之后,便彻底摆脱以前的身份了。
距离寿辰,还剩下两天。
便再不愿意去见苏如双,他也得去一趟,因为,他的寿宴,苏如双这位城主夫人是要出席的。
唯有城主伉俪恩爱情深,才能给百姓一个美好的假象。
苏如双住在城宮东面的无双居,当年成亲之后,他们便搬入无双居,以无双居为他们的新房。
那时候,他议事之后,就迫不及待地回无双居,但是,近几年,他已经不想踏进这里了。
无双居里,极尽奢华,在金钱上,他不曾亏待过她,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要么不来,来了,还是让人觉得夫妻和睦恩爱。
“城主,您来了?”苏如双身边的婆子见了他,喜出望外,急忙福身之后便往里头奔去,喊道:“夫人,城主来看您了。”
无双居顿时活泛起来,侍女小厮各方奔走忙碌,准备热毛巾,茶水,糕点。
城主夫人苏如双在侍女的搀扶之下走了出来。
满头白发,眼皮耷垂,皱纹铺满了整张脸,憔悴,蜡黄,毫无血色,瘦得全身一点肉都没有,像一具干尸。
迟缓的动作,抬眸的片刻,也有死灰似的颓气,她站在廊下,要侍女搀扶着才不至于倒下去。
这老妪,便是当年艳绝丰都城的大美女苏如双。
“表哥!”她唤了一声,散涣的眼睛,渐渐地凝聚起来,想努力看清楚自己的夫婿,但是,年长日久地承受痛楚,服用止痛的药物,已经让她的双眼视力减弱,要等到晏之余走得很近,她才能将他看清楚。
晏之余站在了她的面前,忍下了满心的厌恶,伸手扶了她一下,“我说过,我来你不需要出来迎接,风大,伤身子。”
他的声音依旧温柔,但是他的眼光很冰冷。
“难得你来,我想多看你一眼,便出来接你了。”苏如双挤出了一个笑容,但是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挤起来,更显得苍老,法令纹太深,导致两颊的皮都往下垂。
她真的太显老了。
晏之余比她还要年长几岁,但是,晏之余站在她的面前,却像她的儿子。
晏之余放开了她,慢慢地往里走,“过两天就是我的寿辰,你精神如何?”
苏如双挣脱了侍女的手,想飞快地跟进去,但是脚步几下踉跄,她差点跌倒在晏之余的身后。
晏之余本可以扶她,但是,却没有出手,只背着她当看不到。
亏得侍女已经习惯,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才不至于扑倒在地上。
她喘了一口气,徐徐地又笑了,“我身体好多了,我可以陪着你,你的生辰,我自然是要陪着你。”
晏之余这才回头看着她,“到时候,会有许多宾客临门,今年比以往的任何一年都要隆重,你好生装扮,我明日叫人给你送些首饰头面来。”
“好,好!”她欢喜地说着,痴痴地看着晏之余。
晏之余却不愿意再看着她,事情交代了,也做了面子上的事,便道:“我还有事,不妨碍你休息了,你好生歇着。”
他说完,也没看她一眼便要走。
苏如双陡然伸出鸡爪似的手,拉住了他的手腕,急急地道:“表哥,你难得来,陪我多说会儿话吧。”
晏之余低头,看着她干枯苍老的手,手上的皮肤皱巴巴,就像一块被堆皱的绸缎,难看至极,他心生厌恶,慢慢地抽回了手,“我说了,还有事情忙。”
苏如双眸子陡然一狠,用粗暴苍老的嗓子怒道:“有事忙还是去找那些狐狸精?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藏了多少女人在城宮里。”
晏之余蹙眉,“你胡说什么?”
苏如双双手捧心,耷拉的眼角里射了怨恨的光芒,“你嫌弃我老了,是不是?你不要忘记,你那些红颜,最终也是会老的,便冷凤青还活着,她如今也会比我更难看,更苍老。”
晏之余盯着她,眼底跳跃着怒火,“你好端端的,又提她做什么?我不是告诉过你,不要再提起她了吗?”
苏如双恨恨道:“为何不能提?这个卑贱愚蠢的女人,当初就不该杀了她,让她活着,你就能看到她如今的衰老,丑陋,你便不会念着她。”
“你闭嘴,我几时念过她?”晏之余冷冽阴狠,暴露无遗。
苏如双惨然一笑,执恨道:“没念着?没念着?既是没念着,你为何年年亲自拜祭天算世家的坟墓?没念着,你为何屋中还留着她的东西?没念着,你为何找的女子,都酷似她?”
晏之余冷冷地道:“为何拜祭,为何留着,你心里很明白,休得在此装糊涂,发癫疯。”
“真只是为了让民间的百姓看到你的重情重义吗?假的,你连自己都欺骗了,从知道我生不出孩子那一天开始,你就开始想念冷凤青了,你表面与我恩爱情深,实际早就厌弃了我,是不是?”
晏之余盯着她偏执丑陋的脸,冷道:“你要这么认为,便这么认为吧。”
苏如双眸色一怒,枯枝似的手再抓住了他,“你果真念着她?你果真喜欢过她?”
晏之余推开了她,厌恶地道:“疯子!”
说完,拂袖大步而去。
苏如双在身后大怒,“你宁可念着一堆白骨,也不看我一眼?你是不是后悔了?我真该让她活着,真该让她活到如今,让你看看她的衰老丑陋,太不公平了,她死的时候,正是风华正茂,她留在你心里永远都是美丽的,而我,我陪伴了你三十六年,我老了,你负心了,晏之余,你负心,你不得好死!”
第1527章 狼来了
苏如双的咒骂,持续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这不是罕见的状态,无双居里的人都看惯了,便城主不来,她若疼起来,也是这么骂人的。
等她骂得累了,婆子才上前去劝说,“夫人您何必呢?还是身体为重啊。”
苏如双软软地靠在椅子上,已经筋疲力尽,双目无神地看着屋顶,悲绝在心底流淌,“今日是初七了吧?”
“是!”婆子回答。
苏如双惨白着脸,“快十五了,又开始催我的命了,可我宁可死了,也不愿再遭受这种痛楚。”
婆子难受得要紧,“夫人别这么想,痛楚也就几日,熬熬就过了,这些年,不也这么过来了吗?”
“几日?熬熬就过?”苏如双眸色狰狞,“那是你不曾受过这种痛楚,这都是冷凤青造的孽,我真后悔让表哥去追杀她啊,应该找回来关着她,我痛一次,便把她千刀万剐一次,让她比我痛楚百倍千倍才好。”
婆子握住她的手,“夫人别想了,人都死了,如今多想无益,您别总是跟城主吵闹,吵着吵着,感情就没了。”
苏如双凄然笑了起来,“他对我早没了感情。”
”他对冷凤青,也不会有感情,否则,当初不会为了您,杀了她,杀了天算世家的人。”
苏如双侧头,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我以往也觉得不会,,但是这几年,你可见进城宫的女子,容貌都酷似冷凤青么?他还是后悔了,他后悔为了我,杀了冷凤青。”
她抓住了婆子的手,眸子沉沉如死水,却泛起不甘心的光芒,“阿辰,冷凤青真比我好吗?我当年见她,总觉得她没一点女子的柔美。”
“她怎么会比您好?她连您的一根头发丝都比不上。”
“可我如今,这么老了!”苏如双摸着自己的脸,喃喃地道。
婆子继续安慰,“若是冷凤青还活着,必定比您更老。”
苏如双说:“我真想看到啊,真想看到她如今的样子,也让表哥看看她如今的样子。”
她闭上眼睛,呜咽了一声,“可惜,却见不到了。”
可惜看不到了。
她踉跄一步,爬到铜镜前,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她自己看了都厌弃的脸,她后悔啊,当初真不该把天算世家的人都杀绝了,留下几个,兴许如今便有恢复童颜的可能。
晏之余的寿宴分三天举办,第一天和第二天,宴请权贵富商,武林名望,亲朋好友,集合所有的人脉力量。
第三天,开设流水席,城中的百姓可以来坐席,流水席摆了三百桌,先到先得,来迟了,没位置了那就没了。
城宮之中,十分繁忙,晏之余带着丰都城的属臣一同招呼宾客。
他也一直派人留意京城的来客,知道他们在今日便会抵达丰都城,他早已经安排妥当,城门布防,城中布防,他不会亲自出去迎接,会派属臣出面,把他们安置好,第三天,才请他们过来坐席吃饭。
换言之,京城的来客,不是他的座上宾。
晏之余自然不是愚蠢的,这般蔑视安丰亲王和冷驸马,除了要个朝廷一个下马威之外,还要试探朝廷对他的容忍度,当然,还有一个重要的目的,便是故意激怒朝廷的人,起一个冲突,方便把天算世家坟墓被烧毁的事嫁祸给他们。
所以,当朝廷的人马进城的时候,他让属臣安排安丰亲王等人入住城中的客栈,然后,继续宴请宾客。
城宮里,觥筹交错,推杯换盏,你来我往,说不出的热闹高兴,晏之余今日穿了黄色的礼服,礼服上绣了巨蟒,虽与皇室明黄有稍稍的区别,但是,若不细心辨认,还真以为着了龙袍,因为巨蟒腾飞的形状,也像极了腾云的龙。
晏之余的野心,已经毫无掩饰了。
当然,他今天也不想掩饰,摆出姿态给来宾看,甚至,来宾还有些附近州县的官员,这些官员和他私交甚好,都是提前打出来的关系,山高皇帝远,他们不会管这么多。
在场有人知道今天皇家钦差过来,席上便高声问了,“城主,听闻安丰亲王和冷驸马今日会来,怎还没见啊?”
晏之余举杯淡笑,“若是真心祝寿,总会来的。”
“听闻按照脚程,今日便会抵达城中,怎地都入夜了还不见来?莫非是要城主您亲自出去迎接?”
“要城主去迎接?多大的架子啊?呸!”
“可不是?若真心祝寿,就该前几天抵达丰都城表示诚意才是,今日才姗姗来迟,且至今还没来到,分明就是不给城主面子,依我看,把人挡回去便是了,生得领他这份情。”
“没错,这些年朝廷得了不少丰都城的上贡,也该知足了。”
“丰都城就不该再上贡,凭什么啊?几百年前,丰都城本来就不是北唐的国土,就该划分出来,独立为国。”
众人知道晏之余心里头想的什么,喝了几杯,自然就投其所好,说一些他爱听的话。
晏之余今日高调,这些话也不怕说,他端着酒杯,脸上噙着微笑,眸光却环视着在场的宾客,看谁对这些言论不服,环视了一圈,发现每个人都赞同,至少,表面赞同,他就很满意了。
接下来,是轮番的敬酒。
苏如双也坐在他的身侧,除了她之外,两位如夫人也在场,按照规矩,如夫人是不能与他们一起坐,只是,两位如夫人打扮了一番,虽是和苏如双差不多年纪,却像她的女儿那么年轻。
晏之余的儿女,都是这两位如夫人所生,便叫苏如双一声母亲,却不亲厚。
府中还有许多美妾,今日这场合,自然不会出来。
便如此也让苏如双百般嫉妒难受,因为,宾客敬酒,很少有提她的,反而会对两位如夫人说一些恭维的话。
虽然往年也是这样,但是不知道为何,今年却越发显得浮躁狂怒。
尤其,当来宾赞赏晏之余的儿子有多出色的时候,她只觉得心头的火气直冒,几乎压不住。
正当她想起身走人的时候,晏之余压住了她的手,放下了手里的杯子,噙着微微的淡笑凑到她耳边轻声道:“记得冷凤青是怎么死的吗?”
苏如双心底一阵惊恐,看着他浅笑之间,眼底暴戾嗜血,冰寒入骨的话,仿若刀子似的捅了她的心窝子。
“晏之余,你会有报应的!”她压着声,咬牙切齿地道。
晏之余眸色冰冷,“一切因你而起,我若有报应,你的报应比我更甚!”
苏如双全身发软,坐在椅子上,几乎不能动弹。
“狼,怎么会有狼?”
便听得有人惊呼了一声,只见一条雪狼闯了进来,随即,是大批的灰狼急涌而进,狼群来势汹汹,呈凶恶之相,在场动武的人,都纷纷拔刀相向。
第1528章 直闯寿宴
因今日是城主的寿宴,轻易不能见红,所以,虽是拔了刀,却无人先动手杀狼。
晏之余眸色一沉,狼群?探子报来,说安丰亲王是带着狼群来的。
他们竟然敢直接闯来城宮里?
他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大有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冷静沉稳,狼群进来之后,分两排站立,对在场的人虎视眈眈,十分的凶悍。
“城主,城主,他们非要硬闯……”门房远远地喊着,却不见人,声音在很远,但是,朝廷派来的人,却先进来了。
走在前头的两人,他见过,是安丰亲王夫妇,当年,他们来追查天算世家的人,被他糊弄了过去,虽然是一面之缘,但因打探的事过于惊人,他至今记得他们的面容。
只是,怎地过去了这么多年,他们似乎并未有多大的改变?
安丰亲王夫妇身后所跟随的十余名黑衣老者,应该就是他们的卫士,主子脸上不曾有什么,但是黑衣老者他们进门便抬起了头,孤冷阴狠,他很不喜欢。
他依旧没有站起来,笑容在脸上,但眼底森寒一片,他心里自有一番计较,等到他们上了石阶,再起身相迎不迟,这是他的态度。
但是,安丰亲王夫妇并未踏上台阶,而是与黑衣老者坐在了那些起立敬酒的人坐的椅子上,生生把他们挤走,从身上掏出了自带的筷子,便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叫人震惊得很。
随着他们的入座,他身后的人便渐渐露了出来。
有两人,在众人的拥簇之下,徐徐进来。
那男子一身素锦白衣,黑发如墨,眸子如两汪深潭,叫人瞧不出情绪,面容如刀工雕琢裁出,每一分恰到好处,这般绝美男子,世间罕见。
但是,这熟悉又陌生的面容五官,却让晏之余全身冰冷,顿时麻木。
“冷凤青!”
是苏如双骇然地惊叫了一声,她霍然起身,杯盏与菜肴盘子落了一地,噼噼啪啪之间,晏之余慢慢地把眼光移到旁边,那瘦弱苍白,却藏不住沉冷威严的女子,眼底灼烧着熊熊烈焰,是愤怒的烈焰。
三十六年,三十六个春夏秋冬,从她死去的那一天,丰都城的话事权才真正落在他的手中。
天算世家的人死绝了,他才能放心。
回想起当初,他认为自己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苏如双,他对苏如双的爱,让他不顾一切地策划整场阴谋。
直到天算世家的人都死了,他的安心揭露了他的野心,他才明白,当初并非纯粹是为了苏如双,更多的,是为了让天算世家在丰都城消失,他可以真正地掌握丰都城的大权。
老师问他,是否后悔过杀了冷凤青,杀了天算世家的人,他不愿意承认,一直自欺欺人,但是,到本应三十六年前就死了的冷凤青重新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不得不承认,他后悔。
一个死而不僵的人,有多大的本事,这是无法估量的,以冷凤青当初对他的情深,要她为他改变立场,确实是指日可待的事。
可惜,当初的他到底是太年轻了,若换做今日来做选择,绝不会是当初的决定。
四目交投,空气中的硝烟气息浓烈得让所有人都感受到了,而苏如双的一句冷凤青,也让在场的人骇然震惊。
冷凤青,竟没死?
身子虚弱的苏如双,本来行走都要靠人搀扶,她在看到冷凤青的一瞬间,竟天赐神力似的,一手推了面前的桌子,瞪着冷凤青,狂怒顿生,“你是人是鬼?你是人是鬼?你为何不老?”
冷凤青却连看都没看她,慢慢地垂下了眸子,对四爷说说:“儿,便是他晏之余杀了天算世家的所有人,你若要替天算世家和为娘报仇,便杀了他吧。”
她不必自己报仇,她有儿子,她只是跟着来亲眼见证晏家的没落,晏之余的惨死。所以,她只需要告诉儿子,谁是仇人便够了。
晏之余陡然转眸看着四爷,冷凤青叫他儿子,他是?
四爷缓缓地巡梭了在场的人一眼,不疾不徐地道:“今日有些旧日恩怨要与晏城主算一算,诸位若不想牵连在内,请避席!”
便有一人仗剑而起,怒喝一声,“你是什么人?凭什么叫我们避席?想找晏城主的麻烦,先过我这一关!”
他话音未落,便长剑出鞘,轻身一起势如破竹地朝四爷挥了过去。
四爷手中微动,手掌一推剑柄,剑飞了出去,从那人的耳边削了过去,只见一道血线飞溅,那方才还张狂叫嚣的人,瞬间便惨叫了一声,耳朵落地。
剑飞回了四爷的手中,稳稳地握住。
前后不到三秒钟。
“回旋剑?”有懂得剑法的人,骇然地说了一声。
现场,鸦雀无声。
回旋剑是剑魔的剑法,他是剑魔的传人?
众人不由得在人群之中,寻找剑魔,果然便见一人双手抱着剑,低着头,却总觉得一双眸子如寒芒般闪着。
果真是剑魔,众人倒吸了一口凉气。
剑魔缓缓抬起了头,看了四爷一眼,却也是暗自惊诧,这小子,是何时学了自己的看家本领?
四爷的剑垂下,剑尖还滴着血,他依旧不疾不徐地道:“诸位还想凑这个热闹,便休怪我不客气。”
“大胆!”晏之余从震惊之中,慢慢地醒了过来,扬着严厉的眸子看着四爷,“你可知我是谁?我是你父亲!”
四爷冷笑了!
晏之余的几个儿子扑了出来,喝了一声,“父亲,我们来保护您。”
安丰亲王丢了筷子,站了起来,冷冷下令,“都吃饱了吗?吃饱就干活,晏之余留给冷肆,其余的,随便下手!”
他吹了口哨,稍顷,便听得虎啸响起,一道金色的身影仿佛是从天而降,落在了院子里。
金虎出现,雪狼与灰狼顿时发动了攻击,狼的性情凶狠,又曾被四爷调过,攻击力杀伤力都很大,只见矫健的身姿在人群中乱窜,逮人便撕咬,在场许多是武林人士,但是也有很多只是富商和官员,一时间,惨叫连连,血液横飞。
金虎和灰狼都是经过训练的,四爷没下令要人命,所以,只伤人不杀人,一同撕咬下来,竟没出一条人命。
与此同时,黑衣老者也出手了,他们仿佛是训练有素的削胳膊机器,不伤性命,只断胳膊。
冷狼门和红梅门的人没出手,守在了出入口处,有人要跑,帮一把,有人要进来相帮,那就出手。
但事实上,金虎和狼群已经能把场子搅得乱七八糟了。
晏之余见局势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便大喝了一声,“今日多谢各方好友前来祝寿,但我今日有家事要处理,还请诸位先行一步,来日,我定会一一答谢和赔罪!”
晏之余亲自发话,在场的人自然不愿意再做无辜牺牲,纷纷离去。
喜庆的宴席,猩红的地毯,狼藉一片,处处飞溅着鲜血,城宮的侍卫按下听了号令之后按下不动,有人趁机去调兵遣将。
第1530章 报应
冷四爷他们在晏之余没有外援的情况下,要控制城宮,是轻而易举的事。
在大队伍开拔之前,王妃就已经派人来了丰都城,潜入了各处,尤其是城中守卫和军中,在食物里下了慢毒,把分量都算好了,确保今日才会毒发。
至少明天之内,晏之余不会等到有人来救,毒性需要至少两天才能代谢干净,而在这两天里,他们都会大泻,全身虚软无力,便是知道城宮有难,也无法前来襄助。
等他们恢复元气,晏之余早就没命了。
安丰亲王和四爷控制了城宮,控制了晏之余夫妇,把他们二人捆绑起来,还给他们止了血。
晏之余这些年自视甚高,这是因为丰都城富裕,他可以用钱收买很多人,受到了各方的吹捧;他没惨败过,是因为他没有真正与人为敌,周边的流寇、小部落规模太小,他能拿下不是他有本事,而是敌人太弱。
与朝廷的人相比,他就像没有经受过训练的流寇,不堪一击。
四爷命人捆住他们两人,捆在正厅里。满地的残羹败瓦,晏之余看在眼里,愤怒在心底。这是他大寿之日,而伤他的是他的亲儿子。
这使得晏之余无法接受,尤其,今日还这么多高手在场。几乎不曾有过一场恶战,自己便落得如此下场,实在不甘!
四爷扶着冷凤青来到了他们夫妇的面前,冷凤青居高临下,看着他们狼狈而不甘的样子,她既是愤怒,也是悲戚,杀了他们,便大仇得报,可告慰天算世家的亡魂。
但她怎么会容他们死得这么轻易?
“你们到底想怎么样?”晏之余看着冷凤青,怒声质问。
“想你们死!”冷凤青盯着他,眼底的恨意不断翻涌,恨不得把眼前的人活剥生吞了。
晏之余那一身黄色的锦缎礼服,被绳索捆绑得严严实实,像是一条巨蟒被生生捆住,呈现出扭曲狰狞之态,他冷笑,“既是如此,要杀便杀,何必故弄玄虚?你以为我会怕死吗?你以为我会求饶吗?休想!三十六年了,我晏之余什么福都享过,便是死了也无憾无悔!”
苏如双也哈哈大笑起来,“我早就活腻了,我早就想死了,你来杀我啊!冷凤青,我一直在等着你的鬼魂回来索命,我等了三十六年了,你快杀我啊。”
她喊完之后,又冲着晏之余怪笑起来,笑得似阴邪的鬼魅,“终究,陪你去死的还是我,你便是厌弃了我三十年,最终,我们还是得一起死。”
晏之余眸色冰冷,“闭嘴!”
苏如双没有闭嘴,反而笑得更疯狂,眼里还渗出血水,说不出的瘆人,“哈哈哈,表哥,我心里真痛快啊,有你陪我去死,我真痛快啊!”
冷凤青看着她,不无悲悯,“苏如双,你死不了,你身体里有灵石的力量,灵石会拘禁你的灵魂意识留在身体里,即便我杀了你,你也不会死。你只能看着自己的身体慢慢地腐烂,长出蛆虫,直到灵石的力量全部消失,你才会死,所以,我不杀你,你慢慢地享受痛苦煎熬的余生吧。”
“不!”苏如双激动地大喊,用尽全身的力量去挣扎,椅子被她拖倒在地上,她试图用脚踹冷凤青,奈何被捆住了膝盖,压根使不开力气,就像待宰的鸡,使劲扑腾乱蹬,“冷凤青,你是天算世家的人,你可以杀了我,你杀了我……”
她杀猪似的号叫,但无人理会她。
晏之余脸色阴沉地笑了起来,还是直视着冷凤青,“多谢你,不让这毒妇陪我去死。”
冷凤青慢慢地坐好,双手放在椅子扶手上,看着晏之余,冰冷地道:“我虽然想杀你,但是我暂时不会杀你,人死了之后,什么知觉都没有,太便宜你了。让你就这样死了,我天算世家几百亡魂都不会同意!晏之余,我要你受尽折磨,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晏之余额头青筋跳动,但还是强装冷静,“你以为我会怕吗?连死都不怕,我还怕什么?”
“你会怕的!”冷凤青回头,看着四爷,手轻轻地执着他的手腕,“我一路来的时候,听你冷狼门的人说,冷狼门里有一人,知道天下最残酷的刑,是不是真的?”
四爷轻声道:“自然是真的,他叫毁天,是从狼人骨出来的。”
”我真想看看他是否能承受得住。”冷凤青说。
四爷肃然下令,“毁天!”
毁天缓缓出列,“四爷,请吩咐!”
四爷看着晏之余,看着他故作冷静的眼底一寸寸地分崩离析,连身体都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很是满意,淡淡地道:“干活!”
晏之余陡然破口大骂,“我是你的父亲,你敢对我下手,天诛地灭。”
冷凤青闻得此言,眸色有片刻的迟疑,看着四爷。
四爷执着她的手,道:“我的父亲,只有养大我的安丰亲王。”
冷凤青微微松了一口气,“他若只害我,我还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他,但他杀了我天算世家几百口人命,我不能饶恕他。”
“冷凤青,你几时变得这么歹毒?你要杀便杀,我是杀了你天算世家的人,可我没有折磨他们,你杀了我,给我一个痛快!”
晏之余大怒,几番挣扎之下破了伤口,鲜血从腹中流出,在毁天走近之时,眼底恐惧加深,从狼人骨出来的毁天,浑身充斥血腥的气息,叫他忍不住心颤。
“冷肆,”安丰王妃在毁天动手之前,叫了冷四爷一声,“我在这里陪着你娘亲,你先出去!”
四爷看着王妃,“不……”
王妃沉脸,“出去!”
四爷不会违抗师父的命令,看了冷凤青一眼,吩咐毁天,“别让他死!”说完,便转身出去了。
师父的意思他明白,到底是生身父亲,他最好不在场,师父不信邪,但是关乎他的事,她总会忌讳几分的。
毁天拿了剑,几下挑断了晏之余的手筋脚筋,一根长长的钢针,刺进了晏之余的脊骨,晏之余惨叫了几声,瘫软在地上,浑身颤抖,却仍旧桀骜冷笑,“就这样?废掉我的武功又如何?死我都不怕,会怕你们废掉我的武功吗?”
毁天弯腰,手里捏着一枚钢针凑近他,凛冽一笑,“还没开始呢,晏城主急什么啊?”
晏之余脸上的肌肉抖动,死死地瞪着毁天,嘴上再硬,到底心里还是怕了,怕得嘴唇都没了颜色,牙齿一直打战。
毁天手持钢针,在他身上几个大痛的穴位下了针,晏之余手脚筋被挑断,腰也无法动弹,痛楚袭来,他甚至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发出凄厉的惨叫。
毁天在刺过的穴位里撒下了一种淡蓝色的粉末,一种叫人奇痒无比的粉末,痛楚与奇痒混在了一起,晏之余想抓抓不到,忍受着钻心的痛与抓心挖肺的奇痒,他只能像一条虫似的蠕动,极尽凄惨狼狈。
第1531章 杀与不杀
晏之余被关押在城宮的地牢,一丝光线都没有的地牢,只有四周无穷无尽的黑暗和绝望吞噬着他。
毁天的刑,会在十二个时辰之后过去,从今往后的晏之余,只是一个废人。
在晏之余的死忠开始攻入城宮之前,冷凤青找到了五先生,让他口述晏之余所犯下的罪行,安丰亲王亲自执笔,把晏之余当初害天算世家的前后始末,全部写了下来,盖上五先生与安丰亲王的大印,交付印刷,公诸于众。
晏之余的罪恶滔天,百姓为之震惊。
晏之余的死忠旧部,本已经策划要进攻救出晏之余,在罪行公布之后,很多人都打了退堂鼓,唯有武大将军带着几千人杀了进去,安丰亲王和四爷早有安排,来了一个瓮中之鳖,逼降武大将军,自是经历了一番厮杀的。
来丰都城的第七天,安丰亲王接管了丰都城,把城宮里的人撵出去,贬为庶民。
晏之余和苏如双,则交给冷凤青处置。
晏之余在黑暗的地牢六天,开始还能强装镇定,但是,到了第三天开始撕心裂肺地吼,开始是恶毒的咒骂,到了第四天,开始求饶,忏悔。
手脚筋都断了的他,无法站立行走,甚至连自尽的力气都没有,每天都会有人给他灌下喝的,吃的,维持他的生命,不让他死,还给他疗伤,让他误以为有活下去的希望。
毁天说,真正的绝望,是你生不如死,且死也死不去,当你一心求死,但是又仿佛看到活下去的希望,斗争了一番之后,又陷入绝望,如此反复循环,把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所以,杀不杀晏之余,在冷凤青,冷凤青可以给他一个痛快,把他的人头献祭于天算世家的坟前。
冷凤青没有马上下决定,而是和四爷在城宮里走着。
她曾经在这里生活了将近一年,曾以为最幸福的日子就是在这里度过的,但最后证明,那只是残酷的开始。
她对城宮的一切,都深恶痛绝。
但是,如今走了一圈下来,发现草木何其的无辜?有罪的是人,不是地方。
“陪我去天算世家走走,好吗?”冷凤青说。
四爷道:“您想去?那好,儿子陪您去。”
他叫人备下了马车,带着冷凤青去了天算世家。
三十六年了,天算世家的府邸保养得很好,晏之余有命人修缮,这不是因为他愧疚,而是他在娶了冷凤青之后,当了天算世家的家主,维持天算世家在百姓心中的地位,也是巩固他的地位,所以,他不会让天算世家倒。
府邸的大门,森严气派,天算世家四个大字,嵌在门楼上,龙飞凤舞的几个字,勾勒出天算世家曾经的风光。
推门进去,府邸里有下人,但不是旧日的人,而是晏之余派过来打扫维持的下人。
四爷遣走他们,牵着娘亲的手,慢慢地走了进去。
院子、正厅、回廊、院落、花园、小湖、流水、拱桥,所有带着天算世家的痕迹,都还在,连冷凤青曾经住过的院子,门前那棵花梨树都没被砍伐,只是它却承载了岁月的痕迹。
对冷凤青来说,一切都没有过去,三十六年了,那些事,依旧仿若昨天。
“娘,如何处置他?”四爷无法揣测她的心思,陪她走了一路,她也没说话。
“你觉得呢?”冷凤青问他。
四爷眼底有恨意,说:“若让我处置,我会杀了他。”
冷凤青嗯了一声,也没说要杀,又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母子二人在亭子里坐了下来,冷凤青看着他,道:“我不杀他。”
四爷有些愕然,“娘,您还是对他心软了?”
冷凤青摇头,“相反,杀了他才是心软,其实这几天我也在想,以前的恨,是否能放下呢?若能放下,杀了他便是一了百了,可我不能啊,儿子,尤其从我踏进天算世家大门的那一刻,我更笃定,不能就这么杀了他。”
她站起来,环视着院子里的一切,这里本应到处都是人声,她的亲人在这宅子里生活、欢笑,眼前仿佛也有了那幅景象,可一眨眼,所有都消失了,那些人,不会再回来了。
天算世家,并未犯下大错,却惨遭灭门,可怜还有许多孩儿,最小的也就刚满月。
她脸上有泪水滑落,满心坠痛,道:“把他和苏如双扔出去,找人盯着他们,不让他们死,我要他们继续活下去,最好能再活三十六年,把这个世界上的苦难都遭一遍,方能解我心头之恨,也方能叫亡魂安息!”
四爷身同感受,更见不得娘亲落泪,道:“好,一切按照您说的去办。”
晏之余和苏如双被丢了出去,短短几天,晏之余从那个意气风发的城主变成了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他甚至没办法站起来走路,只能是爬着前行,承受着愤怒百姓的责难。
四爷给他安排了一个废置的猪圈,让他们住在猪圈里头,也算是头顶有瓦。
等到拜祭天算世家当日,四爷命人把他们带来,把他们摁在天算世家的坟前磕头谢罪,晏之余用尽最后的力气,想撞在墓碑上,但随即被四爷抓住,拦了下来,冷冷地道:“想死?还不能够,下半辈子,你们就这么苟活着吧。”
“你……”晏之余狰狞着,想伸手抓住他的衣领子,但是,双手压根举不起来,像两条残枝一般垂下,连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张脸激红得像要爆血管似的。
四爷放开他,冷冷下令,“带他们回猪圈。”
“冷凤青,他这样对我,这样对他的父亲,他是要下地狱的,你知道吗?他不孝,大不孝,天地难容!”晏之余喘着气,瞪着狰狞猩红的眸子看着冷凤青,除恨与怨,还有更多复杂的情绪。
冷凤青看着儿子,眸色温暖,“不,你错了,他很孝顺他的父亲,众所周知,他父亲是心存大义,为国为民的安丰亲王,不是你。”
晏之余狂怒染得面容铁青一片,青筋爆现,“你胡说八道,他就是我的儿子,他就是我晏之余的儿子,他这样对我,要遭天谴的!”
冷凤青看着他,冷冷道:“你没资格说这句话!我怀着他的时候,你让我把灵石反噬嫁接到他的身上,你要他替苏如双去死,这些话,你还记得吗?三十六年了,你或许不记得了,但我记得清清楚楚,你存心要害他的命,他今日怎么对你都不为过。”
“不!”晏之余喘着气,摇头,“我没说过,我没说过这样的话,你在挑拨儿子对我的仇恨,你在利用儿子对我复仇,冷凤青,你好狠毒的心肠!”
“带他们走!”冷四爷下令,心头的厌恶,让他不愿意再看晏之余一眼。
第1532章 功成身退
冷狼门的人拖走了晏之余和苏如双,苏如双一直在狂笑,像极了一个疯婆子。
冷凤青看着他们被拖走,眼前浮现的却是晏之余带了她到苏如双的床前,听到苏如双那狠毒的话,似乎是一眨眼,那虚弱娇美的苏如双,就变成了这疯癫的婆子,让她觉得一切都像梦似的。
接管了丰都城之后,安丰亲王重新任命,丰都城不会再有什么城主,而是请朝廷和吏部甄选合适的人选,担任丰都城的知府,让丰都城不再像以前那样,独立管治,和其他州县一样,归朝廷统一管治。
安丰亲王另外修书一封,是给皇上宇文皓的,他举荐一人任丰都城的知府,但他只是建议和举荐,皇上若有合适人选,可不予理会他的举荐。
也陆续有些晏之余的余孽出现。
而安丰亲王这一次带了这么多人来,还出动了金虎雪狼和灰狼,就是要雷厉风行地镇住所有的势力,让丰都城回归朝廷,围剿半月,基本肃清。
陆源带着安丰亲王的令牌,前往附近调派五千军士,守在丰都城,防的就是死灰复燃。
四爷出资,把天算世家的坟墓重迁,这里是晏之余选的地方,临近废堆,他不愿意天算世家的人在这里安息。
来丰都城差不多一个月,大军准备启程回京。
临走之前,容月去看了一眼晏之余和苏如双,看到他们在猪圈里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她心里才觉得解恨。
她没有去告知四爷和冷大娘,因为他们仿佛已经忘记了谁是晏之余。在丰都城的日子里,王爷夫妇收复失地,他们母子出去游玩,百姓知道她的身份之后,他们不管到了哪里,总会遇到用悲悯而敬佩的眼光看着他们的百姓,大秀存在感。
但是容月知道,在他们心里,晏之余这个人,起码会成为一道阴影,笼罩在他们心底很长日子。
即便如此又如何呢?如今的冷大娘幸福得很,三代同堂。
在启程之后,容月就给元卿凌发了飞鸽传书,说一切都办妥,该死的人虽没死,却也不能好活了。
京城,元卿凌接到了容月的飞鸽传书,松了一口气,纵然依旧是意难平,但是,能把晏之余所有的东西都夺走,连做人的尊严都夺走,这才是最大的报应。
老五那边也收到折子了,晚上回到啸月殿,爆了一句粗口,“这算球的报应,就算是这样,也便宜他了。”
赖在阿娘怀中的瓜瓜睁大眼睛看着他,明澈黑亮的眸子充满了好奇。
老五瞧着女儿,顿了顿,“算个藤球的报应。”
瓜瓜拍着手,笑得像一只甜枣。
宇文皓心底一柔,伸手抱了瓜瓜过来,用瓜瓜的脸颊在自己的脸颊上滚动,那叫一个心满意足。
有女万事足,说的便是他。
“四爷和冷大娘他们回京了,伯祖父顺势把丰都城给拿了回来,还举荐了个人,说是可以胜任知府一职。”宇文皓抱着乖瓜,跟元卿凌说起了正事,“这个人,我有些舍不得放手,但是,确实也是个好人选。”
元卿凌把温的羊奶倒进奶瓶里,听得这话,抬起头,“谁?”
“陆源!”宇文皓接奶瓶,放进瓜瓜的嘴里,“干饭,闺女。”
瓜瓜抱着奶瓶,就咕咚咕咚地喝了起来。
元卿凌坐下来,“他啊?他倒是适合的人选,他去了,笑红尘和红梅门也去,丰都城毕竟才收回来,三五年内,或许会有些小乱,他和红梅门的人在丰都城,确实可以放心很多。”
宇文皓从桌子上取来手绢,擦拭了一下小瓜瓜嘴边的水,“慢点喝,乖宝!”
等瓜瓜喝完了奶,他拿走奶瓶,轻轻地扫着瓜瓜的后背,动作十分轻柔,“乖宝怎么那么喜欢喝羊奶啊?真是怪口味,多膻啊。”
“偶尔给她喝一顿没事的。”元卿凌拿热毛巾给她擦拭嘴角脸颊,“说回正事,你决定把陆源派过去吗?”
“先问问他和红尘的意思吧,我不想强人所难,他们这些年帮了我太多,一切按照他们的意愿去办吧。”宇文皓道。
“也行!”元卿凌站起来,道:“今晚带孩子们去母后那边用膳,走吧,再耽误要等急了。”
宇文皓抱着孩子站起来,“好嘞,我们去皇祖母那边吃饭饭咯。”
宇文皓出去吆喝了一嗓子,孩子们跑了过来,一起热热闹闹地去了皇太后殿中用膳。
皇太后本有话要对宇文皓说的,但是用膳的时候孩子在没说,但用完膳,趁着宇文皓和孩子们出去玩耍,元卿凌陪着她在殿里聊天的时候,她便说了起来。
“行哥儿才出生多久呢?就派驸马到丰都城去办差了,公主得多难受啊。”
元卿凌笑着道:“不碍事,公主很通情达理,也很支持四爷去办差的。”
“话是这样说,只是产后的女子,总会需要夫婿在身边的,不过这话也就是咱家常里说说,朝中的事,我也不好妄议。”
太后并不知道四爷去丰都城真正的目的,只知道是要去处理一些乱局,她单纯地心疼公主。
“母后放心,四爷已经在归途了。”元卿凌安慰说。
太后神色微喜,“那就好。”
一家人踏着星光,慢慢地走回啸月宫。
瓜在爹爹的怀中睡着了,孩子们玩累了,跟随爹妈慢慢地走着,穆如公公带着两个宫人在后面悄然跟着走,宫里头没多少人,如今入夜了,就显得十分寂静。
“母后心疼公主,说四爷在这个时候去办差。”元卿凌说。
“埋怨我了吗?”宇文皓怕扰了怀中孩子睡觉,轻声问道。
“没埋怨,我就是提那么一下。”
宇文皓微微笑,“不管埋怨不埋怨,母后心疼龄儿,这是龄儿的福气。”
“倒也是的!”元卿凌牵着孩子的手,道。
宇文皓忽然转头压低声音对元卿凌说:“其实母后也心疼我,知道我忙,怕我不顾身体,这些日子总是亲自炖下食汤,叫穆如盯着我喝。”
宇文皓星眸莹然,温柔之色洋溢于表,幸福地勾唇。
元卿凌瞧着,既是心酸也感恩,老五的生母不怎样,但是,上天亏欠老五的,如今也都一一还回来了。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去读书啊?”包子忽然问了一句。
元卿凌看着他,“很想去吗?”
“想去,想姥爷姥姥,想大舅了。”包子一脸孝顺地道。
“是吗?”元卿凌盯着他,“你没说实话!”
包子一下子抱着她的腰,脸在她的肚子上滚了一下,“宫里头无趣,玩腻了。”
“玩腻了?那你们舍得妹妹吗?”元卿凌笑着问道。
包子睁大眼睛,“我们肯定是要带着妹妹去的啊。”
宇文皓伸脚,轻轻地踹了他一下,“休想!”
第1534章 送回去
回到现代,亲人相聚总是高兴的,和家里人团聚过后,元卿凌就带着孩子们去拜见晖宗爷和太子爷。
晖宗爷和太子也都十分高兴,尤其得知他们要回来念书,往后就住在这里了,晖宗爷简直要欢喜得蹦起来了,拍着胸口跟元卿凌打了包票,说往后孩子们的所有开销都是他们出,还有接送放学上学都由他们来,毕竟,亲家要上班,不方便。
元卿凌一番道谢,取出从北唐带来的酒和剑,还有一块宫里头的一捧泥土,一块石头,这是宇文皓准备的,他说,久别故土的人,总会希望看到故土的一沙一石。
果然,晖宗爷和太子爷瞧见了,拿在了手中,竟痛哭了起来。
元卿凌安慰过后,他们两人惆怅了一番,说不知道何日才能回去一次,哪怕回去瞧一眼,不见任何人都是好的。
那片河山,多年总是出现在梦里,归不得啊。
元卿凌没接话,心头却有些酸楚,晖宗爷和太子爷的惆怅,她是最清楚的,因为她曾是过来人。
只是,他们到底能不能回去,她不好说,毕竟,这是安丰亲王安排的事,若真要回去,大概也是由安丰亲王安排吧。
只是回去之后,或许可以适当问问。
安排好上学事宜之后,元卿凌便要准备回去了,她不舍孩子们,但是孩子们对于新生活充满了好奇,期盼,竟没有不舍得老母亲,这让元卿凌很不是滋味。
知道孩子大了要放手的,但是他们还没大啊。
回去之前,元卿凌请了杨如海出来见面,殊不知,杨如海还带了祈火来。
元卿凌看到祈火脑袋就疼,总觉他又要问小瓜子的事了,杨如海偷偷告诉她,“你约我的时候不小心被他听到了,他死活要来。”
祈火穿着汗衫和拖鞋,头发竖起来,像火鸡似的叉腰站在餐厅的门口,不满地道:“这句话我也听到了。”
杨如海笑着道:“本来就是故意让你听到的。”
祈火上前来看着元卿凌,“你以为我是要拐骗你女儿吗?你女儿懂得御火之术,你又不是不知道,如今是我压着她的本事,不然的话她怎有如今的娴静啊?早就点得你们北唐到处冒火了。但她必须要跟我学如何控制,否则,以后将成大患,我现在只压着她到三岁,三岁之后,就压不住了,必须要懂得如何真正的御火,才不会酿成大祸。”
元卿凌赔罪,“我知道,我是多谢您的,只是我夫婿不知道这些事情。”
“那你跟他说啊,我又不是抢了不还给你们,要不是我媳妇生不出懂得御火的女儿,我也不至于问你们要啊。”祈火不满地道。
杨如海看着他,好整以暇地问道:“你这句话,是否可以转告你媳妇月儿啊?”
祈火脑袋缩了一下,“你告诉她,她揍我,我就揍你。”
杨如海和元卿凌对望了一眼,都笑了。
把小瓜子交给祈火,元卿凌不放心,杨如海也知道,所以,吃完饭之后,杨如海便说要带元卿凌去拜会祈火的媳妇月儿。
和月儿有过一面之缘,但是没了解她,见到那仙子似的人物,淡定雍容的气度,谈吐得体,见识渊博,元卿凌是真真放心的。
冒火的小瓜子,有这么一位淡雅的师娘,想必也能养成一个好性子。
尤其,元卿凌和月儿谈了一番,月儿竟然已经有了整个计划,孩子什么时候上学,接受什么教育,什么时候还给他们,都安排得明明白白的,元卿凌很放心。
加上父母和晖宗爷他们也在这边,能关照一下,其实没什么不放心的,最大的问题,就是舍不得了。
尤其是老五,拿小瓜子当掌上明珠看待,离了一天都舍不得,莫说离几年的,就算偶尔能回来,但到底不如在自己身边好。
她有预感回去一说,会听到老五心碎的声音。
终于安排妥当了,踏上会北唐的旅程。
徐一在镜湖等了好几天,见皇后带着东西回来,殷勤得不行。
元卿凌把行旅箱递给他,笑着道:“放心,你要的东西都买了,拿回去哄孩子和媳妇吧。”
“皇后真是天下间最好的人!”徐一的夸人的词汇有限,但表现出了最大的诚恳和感激。
“也难得你这么疼阿四和孩子。”元卿凌眉目盈着浅浅笑语,这憨大个,真是个知冷知热的好男人啊。
回到宫里,已经是晚上了,宇文皓估摸着她就是今日回来的,早早办完事回来啸月宫在啸月宫里等她。
吃了晚膳,小别胜新婚,恩爱一番自是不必细说。
后抱着元卿凌,在床上细问了一番孩子们的情况,元卿凌稍稍掩饰了一下,说孩子们在她回来的时候表现出了强烈不舍,还特别不舍爹爹,说等放假了要马上回去看望爹爹的。
一番善意的谎言,哄得宇文皓心花怒放,“到底是没白疼他们一场!”
“孩子们……都懂事了。”元卿凌言不由衷地说,脑子里浮现出一幅画面,是孩子们没了爹妈管束,如何疯闹的场景,真头疼,没心肝的小东西。
宇文皓道:“等我忙好了眼前的事,我大概也能走开几天,只是,来回镜湖便快马加鞭也需要三天左右,若镜湖在宫中,多方便啊。”
“不着急,你登基不久,先稳住朝廷再说。”元卿凌枕着他的肩膀,心里琢磨着怎么跟他说说在现代见到祈火的事,才能让他不那么惊吓。
还没想到好的说词,宇文皓自己先问了,“见到那个祈火了吗?”
“嗯……见到了。”元卿凌道。
“问起咱闺女了吗?”宇文皓开始紧张。
元卿凌抱着他,“问起了。”
宇文皓头发都倒竖起来了,“问了?还真问了?这不要脸的。”
元卿凌执着他的手,细细地掰了一下,“别着急,不还要等到孩子三岁吗?这一次我见了他媳妇月儿,是个挺温柔的女子,孩子在他们身边,不会受苦。”
宇文皓急道:“不是受苦不受苦的事,是孩子这么小,不能离了父母啊,你说我怎么舍得把孩子送给他们呢?你想啊,来回一趟都得好几天,一年能见上几面的?”
元卿凌抚着他的胸口安抚,“别着急,别紧张,这一次呢他也跟我说明白了,瓜瓜是懂得御火之术,需得要他教着控制,也怪我,生了一个不是寻常的孩子。”
“怎么能怪你?”宇文皓抱着她,怕她自怨,忙地安慰,“傻瓜,我要感谢你生了他们,我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便是有你们,孩子有异能的事,我也是知道的,哎,我心里就是不舍,不舍啊。”
“我也是不舍的,但,御火这个我们也不懂,总得有懂得的人教她。先别想了,等到那时候再算吧。”元卿凌心头也是不舍的,但是,她比较理智,是因为她自己如今也有异能,若不能好好控制,确实是会出大事的。
第1535章 老马屁精
没了孩子们的皇宫,清静得有些可怕,就连瓜瓜似乎都抑郁了,以前每天都有哥哥过来抢着抱她,如今从早上等到天黑,都没见哥哥来,瓜瓜也终日无精打采的。
虽说也喜欢爹爹抱,但是爹爹一天到晚就忙着朝中的事,临睡了才能过来抱她玩儿一下,怎比得起以前呢?
莫说瓜瓜,就连雪狼和老虎都郁闷得很,趴在小主人的殿前廊下,翻来覆去,也不出去撒欢玩儿,元卿凌觉得再这么下去,大家的心情都要被拖垮了。
她组织了一次联欢活动,让各家有孩子的带孩子进宫玩耍,亲王们响应了一番,都带着自家闺女自家小子进宫来,宫中似乎是再热闹起来了,但是,宇文皓却差点没落下眼泪,都是人家的啊。
不过,瓜瓜看到这么多孩子,高兴了起来,宇文皓这老父亲也跟着高兴,他是真怕给瓜瓜整抑郁了啊。
为了闺女高兴,他做什么都乐意的。
行哥儿到了百日,补办了一次盛大的宴席,毕竟行哥儿如今也是有祖母的人了,得让祖母开心开心。
宴席办得很大,在银子这方面,四爷是毫不吝啬的,一掷千金,就为了媳妇和母亲高兴。
这宴席大家参加得也十分开心,就是最后吃完散了宾客,大家坐在一起喝点小酒的时候,发生了一点小插曲,让大家啼笑皆非,那就是肃王府那群老活宝,竟然都带着家伙过来打包。
如今的肃王府,其实不拮据了,就是几十年养下来的习惯改变不了,见不得浪费粮食。
之前元卿凌以为四爷的事解决了之后,安丰亲王夫妇会离开,但是,直到百日宴,他们都没走,元卿凌私下问了王妃,王妃说:“之前想着回去,做梦都盼着回去,但回去之后也就那样,反而一直想着回来,干脆不走了,陪他们一同养老。”
王妃还语重心长地告诉元卿凌,“如果你想着最终是要离开这里的,千万不能对这里的人动真感情啊,动了真感情,想走也走不了了。”
元卿凌也笑了,到了她如今,怎能不动感情啊?相处了那么多年呢,都是刻骨铭心的感情了。
王妃又说:“如果你踏实在这里活下去,就不要总是念着要回去,或者想着有一天要离开,像我们夫妇,想了大半辈子,最终不回去,那这几十年里头活得太矛盾了。”
王妃这么多感慨,是喝了点酒,抒发了心头的情绪,但她整个人是欢喜的,选择的时候最困难,但选择了之后,心头就自在舒服了。
元卿凌还没到她的境界,反正如今她能两边跑,很心满意足了。
男人们喝了点酒,也开始商业互吹了。
齐王如今是深谙拍马屁的精髓了,对安丰亲王那叫一通夸赞,说他拿下丰都城就跟吃饺子似的,轻易得不得了。
褚首辅却用钦敬的眼光看了安丰亲王一眼,便解释道:“齐王,你伯祖父的事迹,你若能多了解一些,就不会惊叹这一次丰都城的事,他行事的手法素来如此,不打没把握的仗,这一次丰都城的安排算是仓促了,否则怎需要下慢药啊?”
逍遥公连连点头,“对,还记得当年对北漠的那场大战,有日子没开战,他就开始布局,安排了当年的袁大将军和吴威镇大将军去了江北府,熟悉当地的地形,确定适合开战的地方,否则,当年打的那场穷仗,怎会轻易取胜?就是准备充分的。”
无上皇听他们说起当年的战事,也是感慨不已,“确实如此啊,你伯祖父不打没把握的仗,当年打得敌人屁滚尿流,威震七国,被七国封为战神。”
齐王听着,又瞧了瞧三人,有些狐疑,“您三位都拍到马腿上去了,这是怎么回事呢?”
虽说安丰亲王是值得敬佩,但是,三位老爷子落力使劲地拍马屁,还是有些叫人生疑啊。
大家都好奇地看着这三位老马屁精。
安丰亲王笑而不语。
无上皇顿时拉长了脸,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再三表示表示,承诺以后一起夕阳红。
元卿凌今晚也小酌了几杯,以往喝酒必醉,但自从在现代里换了大脑之后,竟能喝几杯了。
其实或许能喝很多,但是她不敢轻易尝试,就怕出糗。
多年前的事,如今还是她的阴影。
喝得差不多,她和一众亲王妃去院子里走走,散散酒气。
毁天在她们起身的时候,小声对瑶夫人说了句,“天黑,小心走路。”
瑶夫人脸色微红,容月大煞风景地道:“听见了。”
毁天白了容月一眼,继续和大家小酌。
女眷们脸上带着笑容,慢慢地走了出去。
上了回廊,见院子里花木掩映处,似乎是站着一人,元卿凌仔细看了看,竟似乎是安丰亲王妃,她站在花木后,看着正厅里的人,她一怔,“王妃?”
“谁?”瑶夫人问了一声,循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哪里有人?王妃不是在正厅里吗?”
元卿凌再看了,却看不到了,她笑了笑,“我喝多了,醉眼昏花!”
“你本来就不能喝酒,今晚竟然喝了这么多。”袁咏意说她。
阿四扑哧一声笑了起来,“我本来还想着看元姐姐出糗,殊不知她喝下去竟什么事都没有。”
元卿凌伸手去挠阿四的胳肢窝,“你这小妮子,总想看我出糗。”
大家笑闹着,撒落了一地的欢声笑语,往花园去了。
元卿凌回头瞧,花木后还是没见人,她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岁月一直往前,有些事,总是在所难免的,但叫人心里好难受啊。
耳边,不期然地响起了安丰亲王之前说过的话,能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好珍惜。
她又舒了一口气,挽着阿四和瑶夫人的手臂,是的,还在一起,该好好珍惜。
“和毁天成亲之后,怎么样?”元卿凌问瑶夫人。
孙王妃不等她说,便首先笑着道:“还用问?你看她最近精神抖擞的,皮肤也好了许多,枯木逢春啊,自然是极好极好的啊。”
“枯木逢春?哪方面?”容月一脸单纯地问道。
“去你呢,你这个开秦楼的老板,怎不知道我说的是哪方面?”孙王妃哈哈大笑。
瑶夫人羞得满脸通红,伸手打了孙王妃的手臂一下,发恨啐了她一声,“你自己心里想什么,便说人家什么,那我问你,如今老二瘦下来了,是不是比以前好使了?”
“好使?哪方面?”容月又一脸单纯地问道。
孙王妃伸手压了压发髻,挺直了胸,笑得眼睛弯弯,“好使多了。”
大家哈哈大笑。
孙王妃也笑着,用手肘碰了一下元卿凌,“老五当了皇帝,比以前忙多了,晚上是否还顾得上你?”
元卿凌失笑,白了她一眼,道:“关卿底事?”
孙王妃真是百年如一日的污!
第1536章 许久不曾那么疯狂
妯娌们在院子里走了一会儿,便坐在凉亭里说话,还叫人去请了公主过来。
公主心疼婆母,今晚婆母一时高兴,多喝了一杯,她忙着去照顾,伺候婆母睡下了,这才赶过来。
“嘻嘻哈哈的,说什么呢这么高兴?”公主来了,见大家笑得脸色都绯红,不禁问道。
袁咏意笑着道:“你二嫂,说污话上瘾了,我们转话题都转不过来,她还是固执地要说。”
“哦?”公主怔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这几日老夫人过来给我婆母诊脉,调理身体,便听得她吩咐药童去孙王府改一味药,说二哥吃了有日子,需要换一味药了,我以为二哥身体不适,便问了老夫人,老夫人说二哥是要调理那方面,或许是要再生个孩子呢。”
大家诧异地看着孙王妃,见她顿时窘迫起来,不禁都笑了,容月笑着呸了她一声,“怪不得总说这事呢,原来真是夜夜当新娘子。”
“二嫂,你想再生吗?”袁咏意问道。
孙王妃红着脸白了大家一眼,“什么啊?我还生什么生?都这年纪了,再生不怕被人笑话吗?老蚌生珠啊,你们问瑶夫人,她和毁天才成亲不久,毁天没孩子,要不要生一个?”
瑶夫人淡定地道:“毁天早把孟桐和孟悦当做自己的女儿看待,我生与不生,他都不在乎。”
“你也不老,还能生!”袁咏意道。
“随缘,但我们说了不生!”瑶夫人道。
众人笑笑,看着元卿凌。
元卿凌头皮发麻,“我还生?杀了我吧!”
“你确实不用生了,在生孩子这方面,你都笑傲北唐了。”容月打趣。
孙王妃见话题扯到了元卿凌的身上,顿时又热络了起来,“对啊,你便要生也生不出来了,老五如今忙得很,怕是顾不得那事了,且到底年岁也上来了,比不得年轻的时候。”
“又来了,救命啊,我老五怎么就老了啊?真是被你气死了。”元卿凌笑得都快打跌了,谁来封住孙王妃的污嘴啊。
大家都怼孙王妃去,孙王妃油盐不进,怎么都能把话题给转回去。
元卿凌笑着,想起自从孩子们去了现代,她和老五确实是很少那个了,就除了她回来那一晚。
她侧着头,以往便是再累,老五总不忘记这事,莫非真的力不从心了?还是老五老了?
本只是玩笑话,却让元卿凌正视起这件事情来。
男人们说完话之后,也派人来通知说要散了,诸位女眷纷纷出去,走向自己男人的身边,告别之后,各自散去。
在回程的马车上,车内有一盏灯,照着他清隽的面容,宇文皓半眯着眼睛,执着元卿凌的手,似乎沉思着什么,元卿凌也不打扰他,只静静地看着他。
老五是瘦了一些,也有些憔悴,但是绝无苍老之色,眉目往上提,抿唇的时候,法令纹也不见,俊美依旧,气度依旧,哪里老了?
元卿凌很不甘心孙王妃这么说老五,这老痞子,真是越发地没谱了。
老五睁开眼睛,黑瞳倒映着她的俏脸,深邃而情浓,“怎么盯着我看也不说话啊?”
他执着元卿凌的手,很是用力,指腹摩挲着她的掌腹,眼底情动,凑了过来,在她唇上点了一下,“你的眼神,似乎有些怨言,是不是二嫂说了什么?”
元卿凌睁大眼睛,“啊?”
耳朵真灵。
宇文皓笑着,唇角扬起,“我们才打趣了二哥,这老小子吃着药呢,说是要孵蛋,二嫂惯常说那些话,我又不是不知道。”
元卿凌笑着,“二嫂的污,真是人尽皆知啊。”
他伸手抱了元卿凌过来,耳鬓厮磨,“最近我确实是有些为孩子的事烦心,想他们了,不是故意冷落你。”
“我又不是……”
热唇封住了她的话,双手往她腰间一抱,把她整个抱在了身上,一通热烈的亲吻,使得马车内急剧升温。
到底还是没出格,还记得这是奔驰着的马车,宇文皓温柔地为她整理着半开的衣衫,为她压好发髻,再亲了她俏粉脸颊一下,眼底的火焰没退,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快到家了。”
元卿凌伏在他的怀中,脸颊发热滚烫。
回到宫中,瓜瓜已经睡着了,夫妇两人蹑手蹑脚地进去瞧了她一眼,睡着的孩子,真像天使啊,痴痴地看着竟也舍不得离去,想凑过去亲她一下,又怕惊醒了她。
最后,两人执手离开,回了殿中去。
因喝了酒,发了汗,便拿了衣裳去沐浴。
宫中有汤泉,距离啸月殿也很近,夫妇两人不要绮罗和绿芽跟着,牵手前往。
汤泉里冒着氤氲雾气,脱了衣裳,滑入水里,宇文皓双手抱上她的纤腰,把她拉近自己,贴在身上。
自从登基,便很少有这么甜蜜相对的时刻,无法熄灭的火焰在眼底不断地升高,宇文皓吻住她的唇,从唇上一路点火,到了下巴,再绕到……
元卿凌闭上眼睛,感受着比汤泉水更温热的火焰,把她整个点着了,双手抱着他的颈脖,感受他坚而有力的臂弯勒住自己。
整个汤泉池里,充斥着浓情蜜意,化不开,一浪浓似一浪。
最后,是宇文皓抱着元卿凌回殿的,殿中绮罗留了灯,他遣了所有人离开,把元卿凌放在床上。
泡过温泉,元卿凌浑身的皮肤都透着淡粉,叫宇文皓移不开眼睛,俯身去,又是一番厮磨恩爱。
许久,两人才分开,气息微粗,宇文皓还执着她的手,侧头去看她,眸子深深,“都这么多年了,你为什么还能让我如此着迷?”
元卿凌侧身,投进他的怀中,温度还没冷却,恩爱过后的拥抱总格外温情,听着老五这句话,她真觉得特别的幸福。
或许是酒精的作用,两人虽有些疲惫,但却不想睡觉,两人说了好久的话,从以前说到现在,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只提两人相处的趣事。
到了差不多三更天,两人才相拥入睡。
翌日不是早朝日,宇文皓可以起晚一些,但是,再晚也不能超过辰时,免得老臣子们又要嚷嚷了。
元卿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来,想起昨晚的疯狂,唇角忍不住扬了起来。
披衣而起,她今天不想去医署了,在宫里好好陪陪女儿,等老五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