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98章 四爷的身世
元卿凌抱着孩子出去给安丰王妃,王妃伸手抱过孩子,脸上有温柔的笑容,“我还以为他这辈子都不会有自己的孩子,真好,他越活越有烟火气息了,这孩子真像他小时候,只不过,他小时候太瘦了。”
元卿凌看着王妃,缓缓地坐了下来,“四爷这一次表现得很紧张,虽然妻子生孩子,做丈夫的紧张是应该的,但是四爷在我心中,属于泰山崩顶而面不改色的人,这一次紧张得有些过了,王妃,他是否有什么心结?”
王妃看着她,有些动容,“你真的观察入微,可见你很关心他,其实他很欣慰有你这个弟子,你是他生命里第一个要保护的女子。”
“哦?”元卿凌有些愕然,“第一个不该是您吗?您是他的师父。”
“他从小就知道我不需要保护。”王妃轻轻地用额头抵住婴儿的额头,眸色是元卿凌从未见过的温柔,然后伸手压了压襁褓,道:“这孩子有福气,在太平盛世出生,父母出身尊贵,这孩子注定有很多人护着,爱着,宠着,是天宠之子,取名冷天行,希望他长大之后,能行天之道,为民请命,如何?”
“行天之道,冷天行,这名字真好听,也很有意思。”元卿凌赞赏地道,看着王妃,“那四爷他……孩子的名字您起了,那四爷的父母呢?”
四爷的身世,一直都是谜团,他和公主成亲的时候,冷家也没人来。
之前听说过四爷的出身也很富贵,至少是商贾人家,但是,就仅限于这,其余的,再无人知道。
元卿凌本来无意要打探他的事,只是公主生产的时候,他表现出的样子几乎有些……脆弱,她从来没见过四爷这样。
王妃抱着孩子,站了起来,淡淡地说了一句,“他家人全部都死了。”
元卿凌大吃一惊,“死了?但是,我听说……”
“所有关于他的传闻,都不是真的,真实的情况就是他家人全部都死了。”王妃显然也不愿意多说,抱着孩子进了旁边的厢房。
元卿凌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心头有些震惊,四爷的家人全部都死了?那他是孤儿啊?
“皇后,累坏了吧?”容月进来,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脸上依旧挂着姨妈笑,道:“但累坏了也值得,孩子真是太可爱了,我的小侄子啊,真是没想到,我现在自己有儿女,还有小侄子了。”
元卿凌看着容月,心中一动,“你回去没有?我们一起走吧。”
“我再留……”
元卿凌站起来伸手去拉她,“走,我们回去了,别妨碍他们。”
“没妨碍啊,我看看小侄子……”
“回去看自己的孩子,我顺路送你。”
“不用,我自己打马来的,你送我反而不方便啊。”
元卿凌用了前所未见的蛮力,拽着容月出了门,上了她的马车。
容月目瞪口呆,上下打量了一番元卿凌,“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力气?你最近勤于练武了?你不是一直在医署忙吗?四爷也没空教你啊,是皇上亲自教你?他这个臭脾气教你练武你能忍受得了?”
“先别说这样,我问你,四爷的身世你知道吗?”元卿凌压着她的手问道。
”四爷的身世?怎么忽然问这么隐私的问题?”容月有些意外。
“只是觉得我们对四爷了解太少了,想多了解一些。”元卿凌想起那一刻看到四爷近乎崩溃时候,心里涌起的强烈不安感,总觉得,龄儿生孩子,似乎是打开了四爷心底的潘多拉盒子。
容月摇头,“其实四爷家里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外头传言也很多,有说他家境殷实,有说他家里富甲一方,但也有说他是孤儿,但我唯一知道的就是,他母亲是在生他的时候难产死了,他出生没几天就出现在雪狼峰上,最后被雪狼救回来的。”
元卿凌震骇,“出生没几天就出现在雪狼峰?是被人扔上去的吗?”
“那就不知道了,四爷从不提,也不许任何人提,我也是无意中听到他问王妃讨雪狼的时候,提过一嘴。”
元卿凌怔怔地道:“怪不得四爷对雪狼有这么深的执念,原来他竟然是雪狼救下来的。”
容月点头,“是啊,雪狼救了他然后交给了安丰王妃,是王妃养大了他的,听闻他十二岁就出去做生意,到后来,还成立了冷狼门,很了不起吧?”
“那你是怎么跟着他的?”元卿凌好奇地问道。
容月支着下巴,“我的身世你也知道,叛逆啊,想跟老子作对,年少气盛嘛,天不怕地不怕,后来惹了乱子,遇到了四爷,后来跟着他混饭吃,那会儿咱也不是这么有钱,也还没成立冷狼门,那会儿的四爷跟如今的四爷是大不一样的,他几乎从不笑,也不多话,就像一座孤岛,后来日子慢慢过去,又成立了冷狼门,从尔虞我诈的商场转战杀戮场,四爷反而开心起来了,刚刚成立冷狼门的时候,他自己有出任务的,杀完人之后,你才能从他脸上看到笑容。”
“在杀戮里寻找快一感?”元卿凌问。
容月道:“你别误会,我们冷狼门虽然是做人头生意的,但是,我们接任务之前,都调查过,此人必须是背着人命或者大奸大恶,我们才会接,不过我们不是替天行道,只是没有违背良心做生意赚钱而已,只是……我见四爷其实也不是那么注重赚钱,他曾经说过,赚钱的话,做生意会赚得更多,至于冷狼门,我觉得对于他,是有一种特殊的意义。”
元卿凌自然知道,自从被四爷收为弟子之后,冷狼门的事她基本都清楚,因为四爷曾经砸给她一本冷狼门的守则,上头写得清清楚楚,冷狼门不杀皇公大臣,不惹朝廷是非,不杀老弱妇孺,不杀武功低微之人,除非确实大奸大恶。
“怎么忽然问四爷的事?”容月问道。
“随便问问!”
元卿凌不知道怎么跟她解释心头的不安,只希望是自己多心了,可她很明白自己自从大脑移植之后,对情绪感知十分敏感,这种所谓的第六感,其实就是对细微情感的精准捕捉。
清贵冷肃的四爷,平时给人一汪平静湖水似的感觉,但这平静的底下,是否有暗流汹涌?
也许,她可以好好凝神想一下,看看是否能再感知多一些。
第1499章 不想抱孩子
宇文皓很高兴自己当舅舅了,一直让元卿凌形容孩子的长相,到底像谁,还说洗三的时候要出宫去看看。
元卿凌笑了笑,“好,我们到时候一起去,你这当舅舅的,也该给孩子送礼。”
“放心,我叫穆如准备了,到时候带上老八和孩子们,一起去冷宅。”宇文皓欢喜地道。
作为一名资深父亲,他觉得自己有义务跟四爷传授一下当父亲的经验,四爷这个人看似什么都懂,可第一次当爹,总会手足无措,需要他这种有经验的人在旁边提点一二句。
元卿凌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句,宇文皓只顾着开心,也没留意到元卿凌的不对劲,甚至还叫了穆如进来,说是要以皇帝的身份,给孩子赐名。
元卿凌忙说:“不用,孩子起名字了,叫冷天行,是安丰王妃起的。”
宇文皓蹙眉,“天行?怎么取个瘟疫的名字啊?多晦气,不好,不好!”
元卿凌怔了一下,才想起天行时疫,天行是瘟疫病名,王妃怕是疏忽了吧?
她想了想,“天行也不仅仅是指时疫,听说菩萨所修五行之一便有天行,且也有遵照自然规律,顺势而为的意思吧?”
而且王妃说的是行天之道,那对应的应该就是任自然而行,和什么时疫是不沾边的。
不管如何,这孩子注定和瓜瓜一样,众星捧月,名字的事就不必多想,冷天行很好听。
元卿凌翌日还是回了医署,如今医署那边扩建,在建造奶奶的炼药实验室,她得盯着点儿。
刚好傍晚奶奶要去肃王府给他们诊脉,元卿凌便跟着一道过去,顺便请安。
到了肃王府请了安之后,元卿凌想去给安丰亲王夫妇请安,但是逍遥公告诉她,王妃去了冷宅没回来,说是要在那边住几天。
元卿凌哦了一声,想着王妃对四爷也太上心了,真是慈母般的关怀啊。
闲聊之中,说起了安丰亲王夫妇前段日子曾经回去,但是之后又回来了,元卿凌笑笑,“他们还不能回去吗?”
“说是自己回来的,舍不得了。”首辅搭了一句话。
“真的?”
首辅说:“嗯,看样子是真的,因为,他们是打算在这里长住了,置办了许多家具,而且城外也购置了一块地,打算起房子用,应该是安置跟了他几十年的人,本来极儿哥哥是要回平南的,也没让他回去,叫他以后长住京城,还去信给老昌王,让他们夫妇回京安度晚年。”
元卿凌想想,毕竟在这里过了几十年,怎么割舍得下呢?不能回去的时候想回去,真能回去的时候,不舍回去,人就是这样,没到最后的一刻,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逍遥公备下了厚礼,说是等四爷的孩子满月,要去送礼。
逍遥公叹息了一声,“我这个师弟,虽然什么都不缺,但见他生儿育女了,我做师兄的也替他开心。”
元卿凌心头微动,问逍遥公,“四爷的身世,公爷您知道吗?”
逍遥公摇头,“不知道,没问过,不过之前听师父说过,他母亲在生他的时候就死了。”
难产?
这个时代,女性生育的危险系数还是很大的,每年都有不少育龄妇女死于难产,没想到四爷母亲也是这样走的,怪不得,四爷在龄儿生孩子的时候这么紧张。
但是,容月也说过四爷出生没多久就被扔到了雪狼峰上,莫非是因为他母亲难产,所以,归咎于他?
虽说民间也有这种迷一信的人,但是,难产的人何其多,这么多的平民百姓都没有因为难产而迁怒于幸存的孩儿,反而会百般爱惜,当然不排除有这样狠心的父亲,可总觉得未必这么简单。
“王妃说,四爷的家人全部都死光了。”元卿凌试探了一句。
逍遥公一怔,“死光了?真的吗?不是他母亲死了而已吗?”
看样子,逍遥公也不知道,元卿凌本不应该继续深挖下去,但是心底的那份不安之感逐渐增强,让她时刻有一种焦灼感。
回宫之后,她跟汤圆商量了一下,问他借汤圆狼一个月等洗三的时候送去给四爷,她不知道这能否安慰一下四爷,但四爷一直渴望得到雪狼,之前借去几天,他也很开心的,只希望雪狼和新生孩子能带给他心灵的安慰,让他浮躁的心平复下来。
到了洗三这天,一家人浩浩荡荡地带着雪狼去了冷宅,四爷见到雪狼果然很开心,牵着雪狼和二哈就往后院去了,也没招呼他们。
洗三的仪式也比较隆重,是安丰王妃负责主持的,洗了之后,元卿凌抱着回去给公主,发现公主眼睛红红的,像是哭过一般。
元卿凌屏退左右,坐在床边看着她温柔地问道:“你怎么了?是不是受委屈了?四爷对你不好?”
公主坐在床上,伸手抱了孩子,俏脸还有些泛白,勉强地笑了笑,“不是,他对我很好,从我生完孩子到现在,他几乎是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那你难受什么?”元卿凌见她说着,眼圈更红了,不禁心头沉了沉。
公主摇头,吸了一下鼻子,“是我自己爱胡思乱想,但五嫂你放心,他真对我特别好,好得叫人挑不出半点错处来。”
“他对你和孩子好就行,别胡思乱想。”元卿凌劝道。
宇文龄鼻音重重地点头,“嗯,我知道了,五嫂别担心我。”
元卿凌叹气,刮了她的脸颊一下,“怎能不担心你?还在月子里就哭了,天气还这么的冷,好了,你看行哥儿,都要笑话你这个当娘的了。”
行哥儿醒着,刚洗完头,擦得胎发像一堆乱草,半眯着眼睛,胖乎乎的脸蛋上似乎是带着笑,这笑特别像四爷。
元卿凌添了一句,“特别像四爷。”
宇文龄扑哧一声,“就是脸太大!”
“不大,哪里大了?”元卿凌抱过来,这孩子确实有些斤两啊,嗔笑着道:“现在知道我那会儿为什么叫你节食了吧?娃太大了不好生,好在,也顺利生了,你现在不要多抱孩子,想看了叫四爷抱过来给你看。”
宇文龄垂下了眸子,轻声说:“他不抱孩子。”
元卿凌看着她,“不抱孩子?”
宇文龄抬起头,眼底涌上了泪水,“五嫂,我觉得他不喜欢行哥儿。”
元卿凌斥道:“胡说,这是他第一个孩子,怎么会不喜欢?那天你生的时候,他不知道多紧张呢,他肯定是喜欢孩子的,可能就是怕自己是练武之人,毛手毛脚的,没敢抱。”
“五哥也是练武之人,他那会儿也没敢抱吗?”宇文龄抬起了被泪水打湿的睫毛,显得楚楚可怜。
元卿凌点了点头,“嗯,他开始也不敢抱,后来慢慢地学好了,就敢抱了。”
宇文龄这才展颜笑了,“那我再等等看。”
第1500章 可以还原
离开公主寝室之后,元卿凌绕到了后院去找四爷,四爷正带着二哈和雪狼在后院里头奔跑,玩得很开心,春日的阳光,碎金似洒在后院的小湖上,方抽芽的垂柳迎风飘着,雪狼和二哈在垂柳附近蹦跳穿梭,四爷笑得很开心。
元卿凌忽然想起,在任何人的面前,四爷都没有这样欢喜地笑过,唯独对着雪狼,他才会所有戒心都解除,展露出真心的笑容。
是他对这个世界有防备之心,还是他早就看透了实情看透了人的本质?
但认识他这些年,他也是真心待人,从不瞒骗或者欺辱过任何人,国中有难,他一马当先地站出来,不管是金钱还是人力,但凡需要他的,他从没有拒绝。
他是真性情地活着,不像是游一离在世外的人,而且,他这些年对公主是实打实的好,大家都看在眼里,娶了她过门,几年都没碰她,就是为了给她养身体,以防日后她不能承受怀孕和生育之苦。
“想什么?”
元卿凌收回心神,四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她的面前,笑容未褪地看着她。
“没,没想什么,看你和狼儿玩得这么高兴,想着该不该去打扰你。”元卿凌笑着说。
四爷笑笑,走向亭子里,懒洋洋地坐了下来,一身的锦衣,玉白风清,更有几分洒脱恣意,仿佛和往日也没什么分别,“坐!”
元卿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看着他,见他眼底有些淤色,似乎很久没睡过一样,便故作淡笑问道:“当了爹,没好觉睡了吧?”
四爷眸光凝望着雪狼,雪狼和二哈还在奔跑,“嗯,是的。”
“老五没找你聊怎么当一个好父亲?”元卿凌问道。
“他说了两句,我嫌他烦,不爱听,就躲着他!”四爷干脆地道。
元卿凌失笑,惨遭嫌弃的老五。
“那前厅这么多客人,你不去招呼?”元卿凌再问。
“冷宅不愁无人招呼宾客。”
”但他们是来贺你弄璋之喜的。”
“又不是弥月,只不过是洗三,没必要这么重视。”
元卿凌看着他,眉目渐渐地凝起,“师父,你不喜欢小师弟吗?”
四爷看着她,眸色郑重,“喜欢,很喜欢,从他呱呱落地那一刻开始,我便知道这辈子要倾尽全力去护着他。”
元卿凌从他眼神里看出了真诚,他没撒谎。
她觉得自己或许真是想多了,四爷从龄儿怀孕开始就一直这么紧张,怎么会不爱他呢?且天下间最大奸大恶的人,都会深爱自己的孩子,不爱的是极个别,也绝对不会是四爷这种至情至性的人。
只是,他整个人依旧显得是心事重重的,元卿凌的第六感又浮现出来,觉得四爷心里压着一座大山,他很沉重,但又故作轻松。
“那我走了!”
四爷没应,只是招呼了雪狼过来,抱在了怀中,元卿凌看着他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身走。
一路回宫去,宇文皓和孩子们在说着新表弟的事,孩子们一致认为,表弟没有妹妹好看,但是,也可以疼爱表弟。
元卿凌听着他们讨论得兴致勃勃,虽然跟着笑起来,但还是想着四爷的事。
宇文皓忽然抬起头看着她说了一句,“王妃一直在冷宅里住吗?我们走的时候,她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
“逍遥公说她这几天都住在冷宅里。”元卿凌道。
“是吗?王妃对四爷真不错。”宇文皓耸耸肩,顿了顿,又有些狐疑,“不过我听说他们前阵子回去了,不知道为什么又回来呢?”
“逍遥公说他们舍不得。”
“舍不得,也可以多玩一阵子才回来嘛,我记得以前你说过,如果要保持平衡,行走两个时空,时间是要同步的,那就是说他们回去也只是待了几天而已,还记得上一次他们回去有多疯狂吗?我觉得如果他们真的可以脱难了,必定玩个一年半载才想舍得不舍得的事。”
元卿凌若有所思,“你的意思是,他们认为会出事,所以着急赶回来了?”
宇文皓点头,抱了可乐二宝在身前,“可能是走的时候太开心,忽略了这件事情,等回去之后一冷静,就想起来了,所以火急火燎地回来……只不过,眼下能有什么大事呢?国中一切太平,而他们牵绊的人,是皇祖父平南王他们几个,顶多添个四爷,也有可能是想看着四爷当爹,热闹热闹才回去吧。”
可乐抬起头看着宇文皓,说:“父皇,师公心里有血浪翻滚。”
宇文皓扑哧一声笑了,“雪狼翻滚?没错,他想雪狼想疯了,所以,把圆哥哥的狼借给他,陪伴他几天。”
可乐怔了一下,转头去看着妈妈,侧头做询问状,爹爹的理解力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元卿凌伸手揉揉他的头,理解一下,咱家除瓜瓜之外就数他最没文化了。
但可乐说的这句话,却在元卿凌心里埋下了一颗更不安的种子,回宫越想越不对劲,觉得不能再会这么盲猜,还不如直接找王妃深谈一下,哪怕是图个安心也好。
翌日,她又出现在冷宅,安丰王妃还没离开,帮忙照顾孩子。
龄儿的情绪看着也好些了,应该是昨天跟她谈过,她在给四爷时间,只是偷偷地问了一下,四爷还是没抱过孩子,而且,四爷几乎是整宿不睡觉,这让她很担心。
元卿凌就直接拉着王妃到了侧厅,问道:“王妃,您一直留在这里,是不是担心四爷出事?”
王妃看着她,也没显得特别意外,“你猜到了?不过你现在这么聪明,感知力这么强,应该也能猜到。”
“那就是真的了。”元卿凌心头顿时沉了沉,“到底怎么回事?四爷心里藏着什么事?行哥儿的出生,会给他带来什么样的心理问题?您别瞒我,那天龄儿生的时候,他太异常了,而且二宝也说他心头有血浪翻滚,二宝不会表述,但是我相信他说的就是杀气或者是怨怼。”
王妃也没拐弯抹角,直接道:“没错,这一次我本来已经回去了,老五登基之后,我和你伯祖父的事其实也算是大功告成,可以离开北唐了,回去的时候,兴冲冲,不及细思,但回去之后,才想起他这一茬来,他身上的这股恨与血腥,一直找不到原因,但这件事情不可能一直不解决,所以我回来了。”
“是他母亲难产的事吗?”元卿凌问道。
王妃点头,“有一些关系,详细的事其实我也不算特别清楚,他自己也不是完全了解,所以我希望你能帮我一个忙,意识入侵他的大脑,深挖他的记忆或者说还原真相。”
第1502章 四爷的母亲
温柔的晏之余也变得冰冷无比,对冷凤青提了一个要求,要她为一个人逆天改命。
逆天改命,会损了冷凤青的寿命,甚至会连累她惨遭横祸,晏之余全然不顾,甚至给了她一个建议,如果她不想死,可以把反噬的命运,嫁接在那即将出生的孩子身上。
晏之余做的事情和说的这一番话,让冷凤青从天堂掉下地狱,悲愤狂怒之下,她还忍着心痛质问晏之余怎么能这么残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
晏之余就坐在正厅的太师椅上,双手抚着扶手,面容里不见一丝慈悲,冷冷地说:“没错,正因为那也是我的孩子,所以我有权决定他的命运,用我的孩子来接受报应,也不算我亏欠了你。”
这一句话,直接是打在了元卿凌的心坎上,这应该是四爷从别人口中听来的,但是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从而,使得元卿凌对这句话也深刻无比。
可以想象,这句话对冷凤青来说,是多大的伤害。
冷凤青甚至来不及悲伤,就要做出抉择,其实,也不能说是做出抉择,她只有一个选择,如果不答应晏之余的要求,则天算世家的人全部要死。
山高皇帝远,丰都城里的皇帝简直就是晏之余,他要谁死,谁就得死,而天算世家深得当地百姓的敬重,一般来说,晏之余不敢动他们,但是,为了那个人,他宁可民心尽失,宁可被天下人指着脊梁骨痛骂,也要逆天而行。
那个人叫苏如双,是晏之余的表妹,与他青梅竹马长大,得了一种怪病,找了许多大夫没能治好,日子不多了,丰都城的天巫说,唯一的活路,就是找天算世家的人改命。
晏之余娶冷凤青,目的就在于此,邂逅,一见钟情,非卿不娶,种种甜言蜜语,刻骨柔情,都是虚伪的,他所爱的女子,就是苏如双。
当所有的面具都被挑开,他就在那正厅里,对着悲痛欲绝又狂怒至极的冷凤青说起了他和表妹的感情,他跟冷凤青说,愿意用他所有的一切来换取如双的命。
冷凤青几乎是麻木地听他说完,只问了一句,“我救了她,是否真的放了天算世家的人?”
晏之余发誓,只要她愿意救如双,他会放了天算世家的人,且把丰都城的一半割让给天算世家。
冷凤青答应了,但她有一个条件,要单独见一见苏如双。
晏之余开始不答应,冷冷地对冷凤青说:“一切和她无关,这是我的决定,你见她无用。”
冷凤青也回了冷冷的话,“她不可能置身事外,既因她而起,便你再极力保护她,她也是局中人,你不同意,我也不会同意,你便杀了我,杀了天算世家的人吧。”
晏之余最终同意,但他警告冷凤青,如果她在言语上有半点伤害到苏如双,他将要把天算世家的人五马分尸。
那昔日温情脉脉的丈夫,忽然露出这般狰狞冷毒的面容,他的情深,都是对另外一个女子,冷凤青心痛难当,却悔之晚矣。
在晏之余的安排之下,她见到了苏如双,在丰都城的一所别庄里,踏进别庄的一刻,她麻木的心钝痛起来,这里的一草一木,一桌一椅,每一处建筑,每一件摆件,都是费尽心思又极尽奢华。
晏之余为她收集了天下间最好的东西,也把他的一颗心都挖出来奉送在苏如双的面前。
万千宠爱在一身的是苏如双。
苏如双一直卧床,但是,晏之余安排了冷凤青在另外的厢房里见了她,因为冷凤青说,苏如双的闺房,不能有闲杂人进去,怕玷污了。
没人能想象得到冷凤青听了这句话是什么感觉,她面若寒霜,尽力地维持着冷静去厢房里见到苏如双。
一袭白衣,满脸病容,不胜娇弱,眸光里却是不谙世事的淡雅,温婉。
她半靠在贵妃椅上,在冷凤青进去的时候,咳嗽了几声,白瓷般的脸色泛起了一抹红,娇怯地看着冷凤青。
冷凤青压着心口剧痛,问她可知道晏之余为她做的事情。
苏如双说知道,她跟冷凤青说,晏之余没有亏待她,成亲这一年里,晏之余对她很好,而且,逆天改命用的不是她冷凤青的命,而是她肚子里孩子的命。
她的说辞,和晏之余一样,那孩子是晏之余的孩子,晏之余可以决定怎么用这孩子,不算愧对她冷凤青。
冷凤青悲愤地说那也是她的孩子,苏如双听了这话,眉目淡淡,笑了起来说,你如果不愿意用这孩子的命,那就用自己的命,可这是你的选择,不是晏之余的选择,他依旧没欠你,是这孩子欠了你。
冷凤青到底忍不住,一巴掌打在了苏如双的脸上。
晏之余大怒,下令杀了冷凤青的妹妹冷凤羽,把她的尸体悬挂在城门上,用来惩罚冷凤青。
元卿凌的窥探,到这里戛然而止。
四爷醒来了!
他睁开眸子的瞬间,眼底有血腥般的颜色,元卿凌感受到他发出来的狂怒与憎恨,正如可乐说的那样,血浪翻滚。
但,一下子,就渐渐地趋于平静,甚至,有些迷茫,哑声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元卿凌眼底有收不及的悲痛,在他记忆里所探到的那些事,便是置身事外的她,也感受到了那绝望的痛楚,冷凤青是怎么熬过来的?
“是我叫她来给你把把脉的,你最近睡不好!”王妃推门进来,道。
四爷揉了揉眉心,神色依旧怔忡,“我刚才就睡着了,还做了一场……”
他没说下去,只是慢慢地站起来了,看着王妃说:“我没事,可能是行哥儿出生,我高兴,所以睡不着。”
“那你再睡一下吧!”王妃上前,宠溺地道。
“不了,我去看看龄儿!”四爷说完,一展袍子,转身出去了。
元卿凌双手捂住脸,任由心头的悲痛恣意横生,这份痛楚是冷凤青的,也是四爷的,他虽没亲自经历了这一番,却不知道是从谁的口中得知,便听闻也如此的深刻,印在了脑海里头。
“没事吧?”王妃走过来,轻轻搭着她的肩膀,问道。
元卿凌放开双手,看着王妃,“晏之余最后下场很惨吧?”
王妃静默了数秒,道:“他们至今还活着,幸福过了三十五年了,儿孙满堂,下个月,就是晏之余的五十六岁生辰宴。”
元卿凌霍然起身,眉目狰然,“这太不公平了,如此心狠手辣之徒,怎能让他美满一生?”
第1503章 四爷也不知道
王妃眉目淡冷,“你探到什么了?”
元卿凌把所探到的那些记忆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王妃,说得是咬牙切齿,仿佛深受大痛,因为是意识探入,元卿凌是真有感同身受的痛。
王妃听完之后怔怔,竟仿佛是大受打击,带着被欺骗的骇然,“竟是这样的?”
元卿凌看着她,“您不知道?”
光芒透过窗棱落在王妃的脸上,显得王妃的脸晴灭未定,她道:“本以为知道一些的,但听了你说的,我如今只能说,不知道,他也不知道。”
元卿凌怔住,“不知道?但若不知道的话,他心头的恨意和血腥从何而来啊?”
王妃轻叹一声,“他从小时候开始就一直做噩梦,梦到一些片段,怀疑是他母亲生他的时候,不知道是用了什么法子,留了一部分意识在他脑子里,我凭着他梦里的情况去调查了,调查到了丰都城,知道他父母是谁,但因为天算世家的人都死光了,丰都城里的百姓对于这件事情一无所知,只听说天算世家是因为上一任家主帮人逆天改命,所以连累了整个世家惨遭横祸,而他母亲冷凤青生产他的时候也是难产而死,但是,这些年他心底的这股恨越来越明显了,所以我才会找你,让你帮忙深挖一下,其实是深挖藏在他脑海里的那份属于他母亲的意识,只有解决了这件事,我才能真正地放心。”
她慢慢地坐了下来,脸上陡然地一冷,“我其实之前已经猜到晏之余有问题,但是却没想到他竟然要用冷肆的命来救他深爱女子的命,我原先想着,他梦里总出现他母亲难产的事导致他心里有障碍,让你帮忙植入一些记忆取代掉,但现在你说的这些,真是太叫我震惊了,这是血海深仇,不能不报!”
“要告诉四爷吗?”元卿凌问道。
她觉得四爷其实不是全然不知道,或许他梦到的一些,也没有完全告诉王妃,否则,他的怨念不会这么重。
只是不知道王妃会不会出于保护四爷,从而隐瞒了这件事,由她自己去帮四爷报仇,所以,她先问了一问。
王妃眉目一横,“必须告诉他,这是他的血海深仇,他和他母亲的血海深仇,必须由他自己去报,否则,他一辈子都放不下,这些记忆,就算我们没有说破,终有一天,他也会知道。”
元卿凌点点头,安丰王妃素来爱憎分明,她说得对,如果当初只是一个悲剧的话,那么,她会选择保护四爷,让元卿凌植入一份记忆,但是,那不是一个悲剧,那是一场血海深仇,一场大恶之行,则如何也不能妥协。
“王妃见过晏之余吗?”元卿凌问道。
“见过,我和你伯祖父曾经去找过他,他跟我们说当初天算世家惨遭横祸的事,连他的夫人也难产而死,孩子不保,我回来想带冷肆去找他,但是冷肆说什么都不愿意去,而且,提起说去丰都城他就十分抵触,他自己也没办法说出缘由来,就说不想去,不想与他相认,如今看来,应该是冷凤青残留的那份意识太强,禁锢了他对父亲的渴望,那会儿我想着晏之余说起冷凤青的时候不见得有什么感情,估计是世家联姻,既然对死去的妻子没感情,那么对没见过面的儿子也不会有什么感情,也就顺着冷肆,不再去找他,此事也不提了。”
她说完之后,又看着元卿凌,道:“接下来发生的事,我们还不知道,你还需要继续探,冷肆如果要报仇的话,就要知道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有天算世家为什么最后全部死了,而冷肆又为什么会出现在雪狼峰。”
元卿凌道:“确实需要继续查,甚至冷凤青是不是真的死了,我们也不确定,您看什么时候能再有机会?”
“明天吧,让他静一下,刚才我觉得他有些发现了,不知道是不是也梦到了那些事。”王妃充满了怜惜,也充满了愤怒,“我一直都感受到他的怨恨,我甚至还担心这股怨恨会让他失控,会做出不利于北唐的事,当年我真该继续调查下去,也不至于让他们幸福地过了这么多年。”
元卿凌默默点头。
离开冷府的时候,刚好四爷要出去和户部的人开会,就和元卿凌一同出门。
四爷神情有些迷茫,这是元卿凌之前从四爷脸上看不到的,他任何时候都淡然洒脱,真正的超凡脱俗。
“师父,你累的话就不要去开会了,在府中好好休息。”
四爷摇头,“睡不着。”
“失眠?要不要我给你开点药?”元卿凌问道。
“不用了,我也不愿意睡着。”
元卿凌一怔,“为什么?”
四爷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站定,然后回头看着元卿凌,问道:“你有没有试过梦到一些很真实的事情?”
元卿凌看着他,“有。”
“我说的真实……是你梦里的喜怒哀乐,会在你醒来之后依旧存在,梦或许不记得了,但是感觉记得,你也有过吗?”
长风掠过,四爷白色衣袂飘飞,还是那俊美如玉的四爷,但是,总让元卿凌觉得有些不一样了。
她轻轻地道:“有过的。”
四爷淡淡地道:“自龄儿生产之后,我一睡着就会入梦,那些梦……不是很好受,不想做那些梦,所以不想睡觉。”
她不知道可以说什么,现在整件事情还没完全清楚,自然不能马上告知四爷,否则,要继续探下去就不可能了,他会马上去丰都城找晏之余报仇的。
回到宫里头,她什么都没说,先抱着宇文皓哭了一场。
她自己也说不出为什么会那么的难过,仿佛她就是冷凤青一样,那些背叛,愤怒,悲伤,一直在她心底纠缠,心尖似乎都透着尖锐痛楚。
她的感受这么强烈,可以想象四爷在梦到那些事情的时候,他的感受必定会比她更强烈,日积月累,才在他心头积压成了恨与怨,心底纵然掀着血浪,却对整件事情,一无所知。
这真是最大的悲哀。
想到这里,她越发心疼四爷,哭得更惨。
宇文皓见她回来就抱着自己哭,且哭得怎么也收不住,吓得是心肝离魂,手足冰冷,可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连忙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元卿凌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压根回答不了,急得宇文皓都差点跟着落泪了,嚷着叫绿芽过来,要问问今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穆如公公在旁边提醒,说绿芽今日没跟出宫去,宇文皓没法子了,只能抱着元卿凌,好一番哄说安慰,她才止住大哭。
第1504章 心疼
元卿凌冷静下来之后,自然也瞒不住老五了,毕竟哭成这样,如果不告诉他,他也不用睡觉了。
等元卿凌说完晏之余对冷凤青母子做的那些事情之后,老五久久没能说出话来,眼底发红,半晌,才咬牙切齿地道:“天下间,怎有如此歹毒之人?简直猪狗不如!”
“丰都城的城主晏之余,你见过吗?”元卿凌问道。
老五道:“早些年来过京城,见过一面,但几乎没交谈,但对他有一些印象,他们夫妇一同入京的,夫妻十分恩爱,我记得那会儿还有很多人说难得有晏城主这样宠妻的男人,也有很多女眷说城主夫人幸福。”
他冷冷一笑,眸色疾厉,“却不知道所谓恩爱的背后,藏着如此歹毒的心肠,用他人的性命血泪来成全他们的夫妻情深,怎不叫人痛恨?”
他猛地站了起来,心头狂怒焚烧,“不行,我要下一道旨意,让晏之余进京,我要问他的罪,替四爷报仇!”
元卿凌伸手擦了眼泪,连忙阻止,“不要,千万不要,先不说我们还不知道整个事情的经过,就算知道了,要报仇,也应该是四爷去报才对。”
宇文皓拧着眉头,虽然知道老元说得对,但是依旧余怒难消,意难平。
慢慢地坐下来,半晌,看着元卿凌毅然说:“老元,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四爷被人欺负,还欺负成这样子,这血海深仇他如果报不了,我必定会鼎力相助,务必为他们母子讨回公道。”
元卿凌握住他的手,“我知道,我也不会袖手旁观,他不仅仅是我的师父,还是我们的亲人,明天我会再去一趟,把事情了解清楚。”
宇文皓俊美拢起,满眼悲色道:“想起你说的那些事,我这心就跟火烧似的,这些年,他为我们付出太多太多,我们给予他太少太少……我一直以为他出身富贵人家,却没想到是这样的身世……我很心疼他。”
元卿凌泪水又滑下,谁能不心疼四爷?
如今天下已定,要帮四爷报仇,虽不能说是不费吹灰之力,但相信代价也不会太大。
可即便代价大,他们也理应义无反顾,四爷是他们的家人。
“明天我陪你去冷宅吧。”宇文皓道。
“你有时间吗?你不得议事?”
“午后就可以去,明日早朝,午时左右就可以走了。”他顿了顿,苦涩一笑,“再说,我也可以借口说去看看外甥,毕竟,外甥出生到如今,我才见了一面,就是洗三那天匆匆见了一面,就抱回去了。”
他慢慢地反握住元卿凌的手,“我只是想,他有事的时候,我在。”
元卿凌有些触动,轻轻点头,“好,我们一起去。”
老五总说四爷是人渣,但他在乎四爷,在乎这个妹夫,在乎这个亲人。
夫妇两人今晚几乎都没怎么睡觉,睡不着,翻来覆去,想着四爷知道这些事情之后,该是什么反应。
北唐安定之后,他们也过了好一段省心幸福的小日子,如今就好比愁云笼罩过来,压得人心口喘不过气来。
宇文皓半夜里幽幽地说了一句话,“便伤害我,我也没这么生气心痛。”
元卿凌伸手抱着他,老五的共情,在于他也曾被他母妃所伤害过,但贤妃所做的事情,哪里及得上晏之余做的万一?
翌日中午,夫妇两人一同出宫,去了冷宅。
进门的时候,和四爷一同进门的,他刚从户部回来。
见到宇文皓,他有些意外,“怎么这会儿来了?没政事要办?”
宇文皓看着他疲惫的脸和淤青的眼底,心头微酸,却故作轻松地道:“政事办不完的,朕来看看行哥儿,顺带喘口气。”
“劳逸结合,别累坏了身体!”四爷难得说了句贴心的话。
宇文皓眼底微红,与他一同进去。
三人到了正厅,刚好王妃在沏茶,见到他们来,王妃抬起头,微笑着道:“巧了,我刚泡了一壶高山云雾茶,你们有口福了。”
四爷有些意外,“您泡茶?”
“我不能泡茶吗?”王妃没好气地反问。
四爷笑笑,“您渴了不是喝井水吗?今日竟坐下来一个人泡茶,可真是稀奇。”
王妃淡淡睨了他一眼,“你不是说做人要懂得享受,不能亏待自己吗?我照着你说的去做,你还不高兴?”
四爷坐在她的身边,半靠着王妃的肩膀,神情有片刻的放松,“您能对自己好点,我自然高兴。”
王妃宠溺一笑,招呼宇文皓和元卿凌,“来,皇帝,皇后,你们也过来喝一杯,看看我泡茶的手艺,可有精进?”
宇文皓和元卿凌以往也没喝过她泡的茶,手艺是否有精进,自然不知,但他们也大概能猜到王妃是在茶里下了东西,要四爷睡觉。
两人坐下来之后,果然便见王妃从一个公道壶里倒了一杯茶给四爷,再从紫砂壶里给他们夫妇两人倒茶,她一边倒茶一边说话,引开四爷的注意力,四爷对她是绝对信任的,因此,没有丝毫的怀疑。
四爷喝了一口,顿时便皱起了眉头,“师父,茶叶放多了,苦涩得很。”
“是吗?”王妃一怔,自己端起来饮了一口,也皱起了眉头,“确实放多了茶叶,但不能浪费,都喝了,回头多泡几次,茶味就会淡许多。”
宇文皓和元卿凌也喝了一口,确实很涩,而且,云雾茶不能用沸腾的水,显然王妃泡茶的方法错了。
不过,这苦涩的茶倒是很好的掩饰,如果茶里下了药的话。
四爷心不在焉,宇文皓夫妇也是心思各异,跟王妃说了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宇文皓有意无意地看了四爷几眼,却又没能说出什么话来,引得四爷有些疑心了,“你为什么一直盯着我看?”
宇文皓拍拍他的肩膀,淡笑着说:“只是觉得你当爹之后,像变了个人似的。”
四爷唇角扬起了似有若无的笑,却总觉得这笑容有些牵强敷衍,他站起来,说:“你们先坐着,我去找雪狼。”
王妃站起来,唤了他,“又找雪狼做什么?坐着陪皇帝喝杯茶啊。”
四爷看着她,“师父,我只是去跟雪狼玩一会儿,我知道您想让我睡觉,方才喝了两杯的量已经够了,不出半个时辰,我就能睡着。”
王妃摊手,无奈地道:“就知道瞒不住你,你啊,总是不睡觉,我担心你,给你下点药让你休息一下。”
四爷笑着摇头,然后伸手也拍了拍宇文皓的肩膀,下颌轻轻地抬了抬,真诚地道:“知道你为什么来,但不必担心,很快没事。”
第1506章 雪狼峰生子
晏之余答应了,但是,刚刚好转起来的苏如双执着他的手,抬起漆黑如星的眸子,用极为纯良的神情,柔弱地说出了最为阴毒的话,“表哥,天算世家有逆天改命的能力,一旦放了他们,日后定图复仇之计,届时,你我都将性命不保。”
她最后轻叹一口气,“但与你做一日的夫妻,我已此生无憾,若你要信守承诺,能与你携手共赴黄泉,也是我的福气,可我不愿意看到……”她的手指向冷凤青,指向她的隆起的腹部,眼底陡然变得霸道冷酷,“不愿意看到她为你生下孩儿,你的孩子,只能由我来生。”
晏之余听了她的话,几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便马上应道:“好,如你所愿!”
冷凤青倏然抬起头,悲愤道:“晏之余,你答应过我,你敢违背誓言,不怕遭受报应吗?”
晏之余冷冷一笑,“真有报应,我便受着。”
他反握住苏如双的手,注视着她,眉目里柔情万千,仿佛天下已经在手中般的心满意足,“但有你在我身边,不管什么报应,我都不会放在眼里。”
苏如双依偎在他的身边,那苍白的脸也渐渐染了血色,姣好的面容还仿若仙子,可她娇柔地看着冷凤青,依旧是至毒的话,“杀了她,也杀了那孩子!”
晏之余
杀意陡生。
冷凤青握拳,盯着她,冷冷地笑了,“杀了我?你的命是我用阵法换回来的,我必遭反噬之苦,才能保着你的性命,我若横死在你们手中,死的就不是我一个人,还有你苏如双!”
晏之余盯着她,也冷冷地笑了,“是吗?我偏不信!”
当了大半年的天算世家的家主,他从没听过这个说法,怎能轻易被冷凤青吓住?
苏如双却阻止了他,道:“表哥,听闻反噬也不过是月余的事,不妨先扣押下她,横竖,她也活不了了。”
晏之余自然听她的,命人把冷凤青扣押在地牢里,然后一道命令下去,把天算世家的人全部屠尽。
屠杀天算世家的人,秘密进行,城中百姓都不知道,被扣押在地牢的冷凤青也不知道。
她只在盘算着如何在反噬到来之前,逃离地牢,把孩儿生出来。
也亏得她嫁给晏之余这一年里,对待府中的人极好,在她被扣押半个月之后,有一名叫泼机的侍卫趁着晏之余与苏如双大婚的时候,偷偷进地牢里放了她,把她带出丰都城。
泼机带她出了城之后,才告诉她天算世家的人全部都死了。
他给了冷凤青一匹马,让她去京城求助北唐皇帝,因为以她一人之力,不可能复仇。
冷凤青听得亲人全部死了,挖心痛哭了一场,最终只能咬着牙策马上京。
但她逃去的消息,很快就被晏之余得知,晏之余杀了泼机,派人去抓捕冷凤青。
冷凤青一路躲避追杀,几次差点死在铁卫的手中,她负伤而逃,便眼看着京城在即,也进不去,铁卫在城门附近守着,等她自投罗网。
她即将生产了,已经没有力气再杀,但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生产也没这么容易,最终,她爬到了雪狼峰上,她知道雪狼峰上有一座神庙,庙里有僧人,她可以把孩子安置在神庙里,再与铁卫厮杀一番。
可她还没到神庙,抵达独狼坳上方的时候,孩子便要出生了。
一个女人,在冰天雪地里生孩子,身无长物,她几乎体力耗尽,这孩子迟迟没下,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一口气死死地支撑着,但是心底却很绝望,因为在这里出生,怎么活下去?
但便是有一线希望,她总得坚持下去,在所有痛苦的时刻,她都以那血海深仇来坚持自己,念着要把晏之余碎尸万段,一口气接一口气地提着。
终于,在痛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孩子终于生下来了,连脐带都是用剑割断,拿了她的外裳包好,便再无力气,这一次,是真切感受到生命在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她把孩子抱在了怀中,贪婪地看着孩子的脸,心痛得呼吸都提不起来,她没有力气了,她还能护送孩子到神庙吗?
冰天雪地,连哭声都传不出去,她颤巍巍地抚摸着孩子的脸,绝望地喃喃,“莫非你才出生,看着世间一眼,便要陪我去死吗?”
孩子连哭都没哭一声,冻得脸颊发紫,她无声哭着,再稍作休息之后,慢慢地站起来抱着孩子继续往前走。
只要近一步神庙,孩子就有一分得救的希望。
白雪地里,拖着长长的血带,殷红一片,血腥的味道,传出去好远好远。
终究,她还是支撑不住了,倒在了独狼坳不远的地方,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的所有衣物,除内衬外全部给了孩子,包裹着他,咽气之前,她心里只有一个执念,那就是让这孩子能活下去。
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的恨,让她死不瞑目,瞪着怨怼不甘的眼睛望天,这仇报不了,她有何颜面到九泉之下去见自己的族中亲人?她又如何能丢下自己的孩儿在这冰天雪地里?
风把血腥吹到很远很远的地方,雪狼峰上,雪狼出没,追寻着血腥的味道,一路寻到了这里,那孩儿也终于发出了一声啼哭……
元卿凌慢慢地睁开眼睛,早已经泪流满面,心痛得无法言说。
她人生里经历的所有悲惨,还有身边的人经历的种种,不及冷凤青的万一。
醒来,她依旧没办法马上从冷凤青的角色里抽离出来,她可以肯定自己捕捉到的就是冷凤青的意识,她的痛与恨一分不减,全部倾注在刚出生的孩子身上,四爷虽不能探知她的所有记忆,但是,正如王妃所言,那痛与恨早就深一入灵魂,四爷能感知,能捕捉,午夜梦回,也会有一些片段出现。
她现在不去深究灵魂是否存在,但可以肯定的是人死了之后,意识还存在,只是游一离在肉身之外,寄附某一处,或许在寻找合适的载体,重现人间。
四爷也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眼底也仿若有泪光闪动,但他整个人显得怔惘无比,定定地看着元卿凌,然后取出一条手绢递给她,“你哭了?谁欺负你?”
元卿凌接过手绢,拭去脸上的泪痕,摇摇头,鼻音重重地道:“我一会儿再告诉你。”
“你第二次出现在我午睡的地方,确实要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四爷身子沉沉地躺在贵妃椅上,仿若全身无力般,黑幽幽的眸子没有光芒,依旧怔惘。
第1507章 你会报仇的
元卿凌站了起来,拖着沉重的脚步过去把门打开,请了王妃和老五进来,老五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她哭过,证明所见必定是惨绝人寰。
执着她的手,和王妃一同走了进来,王妃便顺手把门关上。
四爷坐起来,斜斜地靠在椅子上,鬓边落下了一缕头发,垂在苍白脸颊上,有一种病态的绝美,他抬了狭长的凤眸,眼神有些不安。
各自入座之后,四爷扬眸,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看来,有比较严重的事要说。”
王妃坐在了他的身边,看着他,略犹豫了一下,说:“关于你的身世,你母亲冷凤青的事。”
四爷睫毛微颤了一下,但神色很快恢复正常,“哦?”
王妃执住了他的手腕问道:“我之前一直跟你说,你母亲是难产死的,但是,有些事情或许你也调查过,关于你父母的身份,你知道应该不比我少,只不过,当年发生了什么事,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雪狼峰被雪狼救了,以及你母亲的遗体如今在何方,你我都不知,所以,我自作主张,让皇后探入你的意识,获知了当年的事情,你要听吗?”
四爷看着元卿凌的红肿的眸子,迟疑了一下,“你是因为我母亲的事哭吗?”
元卿凌心头那份悲惨的情绪还没能完全褪去,看向四爷,也仿佛是看到了当年雪狼峰上那刚刚出生的孩儿,被冷凤青紧紧地抱在怀中,小小的脸颊上,还残留着冷凤青指上的猩红血液。
“说,我承受得起!”四爷坐直了身子,唇边扬出一抹淡笑看向宇文皓,“你也是为这事来的?所以,昨天就已经开始了?”
宇文皓略显不自然,哑声说:“我……我就是过来看看行哥儿,只是顺便,顺便听听吧,你别太在意我在场。”
四爷凤眸一扫,浅浅笑意盈在唇间,眉目温润,“不必找借口,我知道你爱我!”
四爷自带气氛调节,把本来凝重忧伤的氛围击散,即便他笑容里还藏着对即将要知道的事的不安,但他习惯掌控一切,所以,生生地逗笑了众人。
宇文皓直了眼,本来心头十分沉重的,听了这句话,只能笑骂了一句,“要不要脸了?”
四爷扬了一下衣摆,看着元卿凌,神定气闲地道:“说吧!”
元卿凌却需要一杯水,定一定还离乱的心神,她走到茶几上,倒了一杯早就凉透的茶水端在手中,仰头喝了一大口,感觉冰冷的水顺着喉咙往下滑,才觉得心头情绪没这么浮躁。
她想尽可能不带任何感情地把这件事情叙述出来,即便很困难。
屋中静悄悄,等元卿凌稍作停顿之后,开始叙述整件事情。
天算世家的鼎盛,冷凤青接掌家主一任之后的意气风发,刚刚成亲时候的幸福甜蜜,丰都城的太平盛世,这些说起来的时候,元卿凌的语气确实比较平稳,听的人也能心平气和。
但是,都在等着那个转折。
因为一直平顺,就不会有四爷出生在雪狼峰上,还被雪狼叼走的事。
元卿凌在说完前半部分之后,又喝了一口水,语气也开始急转直下,她所知道的点滴毫无遮掩,全部披露出来,四爷血淋淋的身世呈现在大家的面前,宇文皓好几次忍不住要掀桌子,但四爷还是平静地听完,他几乎没有任何的反应,唯独是在元卿凌说到冷凤青生子之后,即将死去,她紧紧地将孩子抱在怀中这一幕,他闭上了眼睛,几不可闻地沉了一口气。
元卿凌说完之后,依旧泪流满面,心尖的痛漫上,她作为局外人,都无法承受这份惨烈。
四爷垂下了眸子,反握住了王妃的手,很用力,握得手指关节发白,所有元卿凌说的这些,终于和他梦里的片段重合起来了,他知道,元卿凌说的每一个字,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冷肆!”王妃看着他,担忧焦灼地轻轻唤了一声。
“嗯!”四爷再度抬起了头,眼底猩红一片,恨意涌上,“我应该要去一趟丰都城!”
王妃微微点头,声音里充满了怜悯,“去丰都城之前,你还应该去一趟雪狼峰的独狼坳,你母亲,大概就是长眠在雪狼峰上,应该妥善安葬。”
四爷眼底一下子就灌满了泪水,他迅速转头过去,有些字眼,终究是不能提起,所有的防线,都因此而冲破。
他不曾见过母亲,而他唯一能尽孝的就是安葬她的遗体。
再想装得若无其事,到底痛与恨超越了一切,他所有的修为加起来也无法抵挡。
宇文皓见他这样,也忍不住眼底发红,喉头发紧,他拉着元卿凌,仓促而哽咽地道了一声,“我们出去一下!”
这时候,任何人在场,都不能使四爷可以恣意放纵自己的情绪,他需要空间。
王妃自然知道宇文皓的意思,遂伸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四爷的肩膀,便要起身出去。
四爷猛地抬起头,哑声道:“师父,别走!”
王妃站着看他,心底说不出的怜惜与疼痛。
四爷拉着她的袖子,像极了当年的小男孩,“师父,还记得当时在雪狼峰发现我的时候的事吗?”
王妃复又坐在了他的身边,轻轻地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眸色悠远,回想了当年的事,“我还记得,当年我带雪狼回雪狼峰找狼群团聚的时候,看到你在狼窝里,吓得我魂魄都快飞出来了,我以为雪狼不知道从哪里叼来一个婴儿,要吃掉你,不过,当我看到你竟然喝母狼的奶时,得知你在狼窝里,足足待了小半个月,我更震惊,觉得你真是幸运的孩子。”
而如今知道这些事,足以证明狼一性有时候要比人性高尚许多,晏之余对他的狠与雪狼对他的好相比,晏之余真是连野兽都不如。
“幸运的孩子!”四爷喃喃地念着这句话,眼底有泪意覆盖,却始终不让一滴眼泪落下来。
“是的,你很幸运,我相信你母亲在最后的一刻,所求的必定是你能活下去,而雪狼救了你,你活下去了,这难道还不幸运吗?至少,你母亲放心了。”
“但她还不能安息,因为大仇未报!”四爷从牙缝里迸出了这句话,眸色陡恨。
王妃握住他的手,回以笃定的话,“我相信你会为她,为天算世家报仇的,你会让她安息,你会告慰她的亡魂。”
第1508章 不可能轻易饶恕
四爷眼底,慢慢地升起了一抹猩红,那血浪翻滚的气息,逐渐散开。
他轻轻地摇头,“我便把他千刀万剐,到底还是让他快活了三十六年,不公平。”
王妃也觉得意难平,若说如今杀了他就是报仇,可冷凤青和天算世家的仇就算是报了吗?
而她不禁疑惑,冷凤青是天算世家的家主,继承了天算世家的力量,虽说她用了最后的力气生了冷肆,把怨念植入冷肆的意识里,但这三十六年,冷肆都只是梦到过那些片段,她就这么算了吗?
“你稍安勿躁,先把你母亲的遗体找回来,我跟皇后谈一下,或许,你母亲死之前,会留下点什么。”
四爷不语,只觉得心头血腥翻滚,怎么也压不住。
王妃拍拍他的肩膀,让他打坐静思,然后出去找元卿凌和宇文皓。
三人在偏厅里说话,王妃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问了元卿凌的意见。
元卿凌听罢,有些吃惊,“从镜湖回去三十六年前?但是王妃应该知道,一旦改变了过去,就会产生蝴蝶效应,牵连深远,尤其,他还是丰都城的城主,如果在三十六前就杀了他,那么改变的事情和其他人的命运就太多太多了,而且,如果能回去三十六年前,四爷肯定会希望救下冷凤青和天算世家,可您也知道,有些事情,是真的不能逆转的。”
“你说的没错,但是天算世家有逆天改命的能力,就必定有办法可以在不改变历史的基础上复仇,我相信冷凤青会留一手。”
元卿凌道:“但我所探知的就是她在雪狼峰上生子之后就死了。”
“你确定知道她生完冷肆之后就死了?”
元卿凌努力回想,雪狼峰上生子那一幕十分深刻,每一个细节她都记得,而最后一抹记忆,是雪狼循着血腥来到,四爷发出了第一声啼哭。
至于冷凤青是不是真的死了,她不知道,但是没有了后续的记忆,也就是说,冷凤青植入四爷大脑的意识到此为止,那就应该是死了。
可这仅仅是她的推测啊。
“王妃,您对天算世家了解多少?或者是他们的能力来自于哪里?能力有多大?”元卿凌问道。
“天算世家是在丰都城的,一直都是神秘的家族,且后来满门覆灭,所以我了解甚少……”王妃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不对,或许有一人知道。”
宇文皓问道:“谁知道?”
王妃站起来,道:“黑影,他年轻的时候,总是和一帮神棍混在一起,对暗黑势力比较了解,就算他不知道,他也有门路可以打探,我现在可回肃王府一趟,你们先回宫,等我消息。”
宇文皓道:“四爷那边,需要找个人陪着吗?”
“任何人的陪伴,都不如雪狼的陪伴,你们回吧,让他自己慢慢消化!”王妃道。
宇文皓也确实政事缠身,不能久留,且确实四爷对雪狼的依赖很高,有雪狼陪伴他应该没事。
王妃风风火火地走了,他们去看了四爷一眼,他在闭目打坐,雪狼陪在他的身边,看样子应该没大碍,所以,两人没打招呼,便也回宫去了。
知晓了四爷的身世,心里就像是压着一块大石头。
元卿凌性子这些年十分平和,但是,也认为四爷和王妃说得对,哪怕现在去把晏之余和苏如双千刀万剐,可到底让他们恩爱三十几年,过了三十几年相守的日子,如今就算死,也是便宜了他们。
不能就这样算的。
只盼着冷凤青真给他们留下一个契机,一个真正可以报仇的机会。
翌日,四爷派出冷狼门的人上雪狼峰,在独狼坳一带附近寻找冷凤青的遗体。
按照元皇后所言,当时冰天雪地,很有可能冷凤青的遗体被冰雪掩盖,但是,也有一个可能是被雪狼吃了,雪狼峰上除雪狼之外,没有其他野兽出没,但是,雪狼当时没吃四爷,或许也没吃冷凤青。
可到底相隔了三十六年,经历了三十六个夏天,夏天的时候,表层上的冰会消融。
至于会不会有其他人上过雪狼峰,见到她的尸体,出于怜悯的心态,安葬了她,这也不大可能,因为,早在五十年前,雪狼峰就已经被封为神山,一般人不能出入。
但不管如何,总是要找过才知道的。
冷狼门的人倾巢而出,就连容月也一同上去了。
王妃回去问了话之后,派人进宫给元卿凌带了一句话,说黑影也不清楚,但他已经去找熟知天算世家的人问,相信过几天就有消息。
等待总是叫人焦灼难安的,尤其,在等待的过程中,仇人还在如火如荼地要举办寿宴。
宇文皓也调查了晏之余的事。
晏之余统治丰都城这么多年,丰都城经济十分繁荣,和大月国有商贸往来,丰都城的丝织物很出名,大部分都卖往大月国,丰都城的繁荣,不亚于北唐京城。
且丰都城从明元帝五年起,也开始秘密屯兵,倒不是有狼子野心,只不过是有心想脱离北唐,不再向北唐岁贡。
以前无上皇没退位之前,对丰都城看管比较严格,除了岁贡之外,每年都会派遣大臣前往,其目的就是要告知丰都城城主晏之余,这丰都城再能耐,到底已经是画在了北唐的版图,朝廷可以让他自治,但也可以收回来。
到了明元帝朝,因着皇室夺嫡渐渐萌芽,明元帝曾派遣大皇子宇文君前往丰都城,而宇文君采取了怀柔政策,主要还是想得到晏之余的支持,这就给了晏之余机会,让他起了脱离北唐图谋独立的念头。
所以,于公于私,宇文皓都不会放过晏之余。
从来没有一个人,能让他觉得,便杀了他也不过是轻饶了他,他必须要做好两手准备,如果冷凤青没有留下什么,他便要着手让晏之余和苏如双受尽屈辱折磨,生不如死。
当初冷凤青所遭受的绝望,痛苦,全部加倍还在他们的身上。
连局外人的恨意都如此凛冽,可见晏之余的罪行,着实滔天难恕!
冷狼门的人在雪狼峰上找了几日,什么发现都没有,冰雪封盖了三十几年,要寻找一具三十几年前的尸体,何其困难?
而王妃那边,打探到天算世家的事回来了,她当即就入宫找元卿凌。
“天算世家具备逆天改命的能力,而这种能力的来源已经无法打探,只听说是来自于一块天外灵石,可这些都只是传言,不能坐实,但确实如果要帮一个人逆天改命,则需要借助一块灵石的力量,这块灵石只能由接任家主保管。”
元卿凌微惊,“但是,之后晏之余当了天算世家的家主,那灵石岂不是在他的手中?”
第1510章 反噬死状
元卿凌在反复想着其中的事,由宇文皓跟冷静言说了四爷的身世,四爷母亲所遭受的一丝不隐瞒,全部告知了冷静言。
一贯性子沉静的冷大人,听了这些事情,竟悲怒至极,把手中的杯狠狠地掷于地上,浑身发抖,“太歹毒了,这种人,怎还能让他活在世上?必得把他挫骨扬灰,方能泄四爷心头之恨!”
“如今把他挫骨扬灰,已经是便宜了他。”宇文皓眼底充满了戾气,“如今我们不确定冷凤青是不是真的死了,或者天算世家是否还有什么力量我们所不知道,若知道这些,或许就能有逆转的机会。”
冷静言虽悲愤至极,但听了这话也觉得不会有逆转的可能,事情都过去了三十六年了。
只是,皇后总是有些出人意料的本事,她既然要知道,那就鼎力相助!
“我师父就在京中,我马上去请他入宫,对天算世家的事,他多少会知道一些的。”
冷大人说完,便马上转身出去,疾步往外走。
能叫冷静言如此不冷静,也着实不多见。
元卿凌闭目,想努力捕捉那一丝若有若无的意识,泼机是因为喜欢冷凤青,所以帮她逃出去吗?但最后他惨遭天算世家的反噬,又是怎么回事呢?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泼机的死因或许就是他们寻找的答案,她一定要知道。
在等冷静言的师父剑魔时,王妃派人入宫递了一句话,冷狼门还是没能在雪狼峰找到冷凤青的遗体。
元卿凌叫人传话回去,就说明日她会去一趟雪狼峰,看看能不能感知一些什么。
对王妃的性子,她多少有些了解,她偶尔看似平和,但实际性子暴躁,作风雷厉风行,她又极为疼爱四爷,自然日夜为此事煎熬,恨不得早日想到办法。
冷大人很快就带着剑魔进宫来,一路上,静言已经跟剑魔大致说了一下当年的事,但没跟剑魔说冷凤青是四爷的母亲,只说朝廷如今要调查当年天算世家的事情。
进了御书房,免去了一切的繁文缛节,宇文皓让剑魔直入主题,说泼机的事情。
剑魔也是个爽快的人,便直接道来,“泼机是被逐出师门的,他杀了两人,师尊一怒之下把他逐出去,所以,严格算来,他不算是我的师弟了,但因他在师门的时候与我关系甚好,所以,私下我还是承认他。”
“离开师门之后,得知他去了丰都城,在晏之余的身边当铁卫,以他的武功本不必如此,可他名声败破,无人肯用他,只能当一名铁卫,后来我下山去丰都城找过他,当时是晏之余与冷凤青成亲不久,他与我叙旧,说得最多的是冷凤青的妹妹冷凤羽。”
“后来详谈了一下,才知道他在晏之余身边过得也不好,晏之余为人喜怒无常,很难伺候,可他也走不了,因为丰都城的人不知道他的过往,他在这里,还是可以混混日子。有一次他犯错,被晏之余责罚,数九寒天,被关入铁笼,是登门来探望姐姐的冷凤羽为他说情,晏之余看在小姨子的份上,饶恕了他,他对冷凤羽心存感激。”
“我见他总是说起冷凤羽,便问他是不是喜欢了她,他立刻就否认,说绝无可能,他想都不敢想,因为冷凤羽是天算世家的二小姐,他只是个见不得光的杀人犯,他不配,他说,冷凤羽马上及笄了,及笄之后就会说亲,他到时候会护送她上花轿。”
“与他谈了一宿之后,我翌日便去了天算世家做客,当时天算世家的家主还是冷凤青,我与她有过一面之缘,那会儿她刚怀孕,因我师门显赫,她便引荐晏之余跟我见面,晏之余为人阴柔,我不喜欢,加上知晓他对铁卫不好,对他更是没好脸色,可饶是这样,晏之余竟还想招揽我入府,我自然不愿意的,在天算世家住了几天,便离开了丰都城。”
“大概是差不多大半年之后,我收到泼机的信,他在信中说冷凤羽死了,他说过要一辈子保护她的,但他没做到,他于心有愧,想为她报仇,可他一人有心无力,只能铤而走险,他让我看在同门师兄弟的份上,替他收尸,把他的尸体送回师门山下安葬。”
“我收到信之后,担心他出事,急忙就往丰都城而去,但是,到了丰都城之后,才知道天算世家惨遭横祸,满门灭绝,而泼机下落不明,我找到晏之余身边的人打听,才知道他背叛了晏之余,离开了丰都城,听说是往京城方向去了,且晏之余还派出了百余铁卫去追杀他,当我想打听其中详情的时候,却无人愿意告知,后来我便到民间打听,有一位卖浊酒的老汉告诉我,说曾经在一个晚上看见冷凤羽的尸体挂在城门上,但是第二天就没有了,我又找其他人打听,可除这位卖酒的老汉之外,没旁的人看见,我便想着绝不可能的,因为冷凤羽是天算世家的二小姐,是晏之余的小姨子,她的尸体怎么会被挂在城门上?”
“我没久留,一路往京城而去,也请了道中的人去打听他的下落,心头也觉得奇怪,冷凤羽到底是被什么人杀的,他为什么又会背叛晏之余?当时我没想过冷凤羽是被晏之余杀,没把这些事联想起来,一路寻找他的下落,找了一个多月都没找到,也没人看见过他,我想着他应该是出事了,但他让我为他安葬,却连尸体都没找到,我不能放弃,便散了万金,找了通天门的人帮忙打探他的下落,终于,不出一个月通天门的人通知我,说找到了他的尸体,是通天门的人偷偷潜上雪狼峰找到的,因为他们打听到不久之前有人上了雪狼峰,便打算上去看看是不是他,结果在雪狼峰上的神庙附近,找到了他的尸体。”
“他们把尸体带了下来,我急忙前往,那死状太惨了,全身的皮肤焦黑,不,甚至是没有了皮肤,全身都没了皮肤,我几乎不能相信是他,但是,后背上师门的印记还隐隐能看见,之前我听说,天算世家的人如果帮人逆天改命,遭到反噬之后死状也是皮肤剥落,全身溃烂而死,我把他敛葬之后,又去了丰都城,费尽功夫终于找到了当时帮天算世家前家主敛葬的人,他说看见那位家主的死状全身溃烂,十分恐怖,我便更是断定,可惜那时候天算世家的人都死绝了,我也查不到什么,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说到此处,剑魔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眼底还有悲伤之色,可见便过去了三十几年,对师弟的死状还是不能释怀!
第1511章 有突破
元卿凌听到这里,心里顿时打了一个突,天算世家的反噬是皮肤剥落而死?
她努力凝聚思绪,努力去理清楚这个时间线,剑魔见到冷凤青的时候,冷凤青已经怀孕,那之后大半年收到泼机的来信,泼机已经说准备报仇,也就是冷凤青已经被拿下,他要救冷凤青离开京城,到后来剑魔一路寻找到京城无果,又叫了道上的人帮忙,最后,是通天门的人找到了已经死了的泼机,这过程最起码也需要两三个月。
但发现泼机的时候,泼机才死了几天,也就是说,泼机是在四爷出生起码一个月到两个月之后才出事的。
但那个时候,天算世家的人都死绝了,他怎么可能死于天算世家的反噬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冷凤青生完四爷之后没死,最后被泼机找到了。
可是不对啊,当时泼机帮冷凤青逃出去的时候,泼机不是被晏之余杀了吗?至少,在冷凤青的认知里,泼机死于晏之余手中了。
但也有可能泼机是假死,然后追了去,因为只有这才能掩人耳目,让晏之余以为冷凤青没有帮手。
从剑魔叙述的事情来看,冷凤青在生完四爷之后,或许很有可能没死。
元卿凌心里渐渐升起一丝希望,但她没敢说出来,就怕给老五和冷静言带来希望,一旦不是的话要承受失望,因为,其实在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都和四爷一样。
她再问了剑魔一些细节,例如天算世家的灵石,是不是真这么神奇,剑魔也听说过灵石的事,但是他没亲眼见过,只说灵石是家主代代相传的,只有家主知道怎么打开灵石的盒子,请出灵石。
元卿凌尽快理出了一条清晰的线,冷凤青被关押起来之后,泼机因冷凤羽被杀而愤怒,想替冷凤羽报仇,但是他没有这个实力铲除晏之余,只能寄希望于冷凤青,协助冷凤青逃走之后,此事败露,被晏之余得悉,他获罪假死,然后秘密追着冷凤青去,沿路保护她,最后追到了雪狼峰上,他找到冷凤青的时候,雪狼已经把四爷叼走了,但冷凤青这个时候没死,泼机一定会想一切办法去救她。
泼机应该能救她的,因为当时冷凤青还没遭受反噬之苦,也没产后大出血,只是身上有伤且筋疲力尽,泼机是剑魔师门出来的人,身上应该带有治伤的药,救下了冷凤青之后,冷凤青没多久就出现了反噬,这个时候,泼机死了,那么可以大胆推测,是不是他以自己的死来换取冷凤青活下去的机会呢?
只是,如果那时候冷凤青没死,她为什么不报仇也不去找四爷?就算她以为四爷被狼吃了,也应该会进京找皇帝,控告晏之余的罪行吧?
心底堆积的疑问和对复仇的焦灼,让元卿凌一刻都不能等待,等宇文皓和冷大人交代了朝中的事,便马上收拾东西,准备上雪狼峰事宜。
如今已经天黑,赶不及上去了,宇文皓传旨下去,让徐一和汤大人一同前往。
翌日天没亮,四人就出发去雪狼峰了。
四爷和冷狼门的人还在雪狼峰上寻找,在独狼坳一带,可谓是挖土三尺,都没能找到冷凤青。
与四爷汇合之后,元卿凌看到四爷的模样,心就痛得厉害,四爷整个都憔悴了,胡茬没整理,几天没合眼,他的黑眼圈很严重,双目无神,嘴唇都干得起了皮子,整个瘦了一大圈,哪里还有昔日淡定沉稳的风姿?
而一身雪白的袍子与雪地几乎融为一色,惨淡得很,看到宇文皓和元卿凌来,他眸子里才泛起了一丝亮光,急问了一声,“是不是有什么发现了?”
元卿凌鼻头酸楚,道:“我就是上来感应一下,看能不能感知多一点。”
四爷眸子黯淡了下去,“哦!”
山风很大,吹得呼呼作响,元卿凌极目四处看,第一次来到这里,却有一股熟悉的感觉,那夹杂着血腥的怨气似乎是强烈了些,她沿着山路往前走,脑子里出现了一幕映像,疲惫至极的冷凤青喘着气艰难爬上来,她腹中很痛,孩子要出生了,她加紧赶路,希望能抵达神庙,在神庙里把孩子生下来。
她脚步渐渐地踉跄起来,跌跌撞撞走了几步,手中的剑杵在地上,撑住沉重的身躯,她很痛,很晕,很饿,很渴,慢慢地跪下来,抓了一把雪放入嘴里,好冷!
元卿凌蹲下来,伸出颤抖的手抚摸着那一块平地,是这里,这里有很强的感觉。
“老元,是不是累了?”宇文皓过来,伸手扶了她一把。
元卿凌抬起头看着宇文皓,眸子里有沉沉的哀色,“老五,冷凤青就是在这里生下四爷的!”
在老五身后不远处,四爷听得这话,看了过来,如渊的眸子沉黑一片,看着元卿凌蹲着的位置,那地方不算很平坦,稍稍再往前的话,还有一处更好的地形,且那一块地方有阻挡,至少,能抵挡一些寒风。
但是她走不过去了。
这里,就是他的出生地。
三十六年前,他来到世间,第一眼看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忍了许久的泪水,在心头翻滚了许久的悲伤,在这一刻如缺堤的洪水,再也压不住,心痛如刀割,胃部也剧烈抽搐起来,他弯腰抱着腹部慢慢地蹲下,一声压抑的呜咽溢出。
“四爷,别这样!”
宇文皓瞧得心头难过,却什么都做不了,连安慰的话都是如此的苍白无力。
元卿凌却仿佛失了神一般,慢慢地往前走,一步,两步,在宇文皓安慰四爷的时候,她已经上了二十余米高,回头看着还在寻找的人,山风在耳边刮过,她脑子里有一些东西,更加清晰起来。
与冷凤青意识连接的那一个点,渐渐地放大,增强,转了身,继续往前走。
“老元,你去哪里?”宇文皓发现了她独自一人上去,急忙喊了一声。
元卿凌回了头,说了一句,“神庙!”然后,她又继续往前走,心头对于神庙的渴望,也越来越清晰,她要走到神庙里去。
这是冷凤青的意识,神庙是她唯一的生机。
宇文皓怔了一下,“神庙?”
莫非冷凤青最后去了神庙?但是,那会儿她已经没办法走路了,怎么能去神庙?
还是说,神庙的人下山的时候见到了她?可神庙的人不下山,几乎一辈子都在山上,山上一切,可自给自足,不必沾染尘世是非,所以他们是不会下山的。
他不放心四爷,也不放心老元,所以让汤阳留在这里照看四爷,他带着徐一去追元卿凌。
第1512章 冷风青没死
雪狼峰上有一座神庙,太上皇朝的时候,改名慈云庙。
慈云庙上的僧人,说自己是守护雪山和雪狼的人,雪狼峰被朝廷封为圣山之后,他们就更多了一份责任感,替皇家守着雪狼峰。
山上只有几名僧人,年纪都很大了,第一批来到这里的人,是护国寺的僧人,后来陆续地又从护国寺上去了几人,到如今,再没有年轻的僧人上去了,因为,慈云庙住持十分严格,德行不高的,修为不到的,一律不能上山。
而山中最年轻的僧人,今年已经六十岁了。
帝后驾临慈云庙,德方住持大师亲自带着僧众出来迎接,通共就五个人了。
把帝后迎接进去之后,苦涩的山茶侍奉,元卿凌整个人还是处于一个失神的状态,这里的一切,依旧能感知到冷凤青的气息和怨念。
她一步步地走进去,然后绕着整个慈云庙走,宇文皓和徐一跟着她走了一圈之后,才坐下来喝茶。问起三十六年前的事。
德方住持听得皇上问起三十六年前是否救过一个女子的事,他有瞬间的愕然,脸色稍稍变了变,“三十六年前的女子?皇上,您怎么会知晓此事?”
宇文皓一听这话,顿时松了一口气,冷凤青果真是被救起来了。
“方丈,你知道多少,便告诉朕多少,不得隐瞒!”宇文皓伸手握住元卿凌的手,对方丈说。
方丈沉沉地叹了一口气,“这件事情,是老衲此生做过最错的事啊,如今回想起来,总是觉得对不住那位男施主!”
“男施主?不是女子吗?”宇文皓怔了一下。
方丈遂把当年的事娓娓道来,“那一年很冷很冷,泼水成冰,入冬之前收成埋下的菜没处理好都坏掉了,没法子,只能派人下山去买吃的,当时老衲还算年轻,便自告奋勇下山去,刚走出去没多久,便见一位男施主抱着一位浑身是血的女施主来到,男施主远远地就跪下来了,求老衲救女施主,本来佛门净地,救死扶伤是应该的,只是,老衲当时修为不到,感知那女施主身上充满了血腥怨气,自认为是孽障,不愿意带他们回庙中,可也做不到真的见死不救,便带着他们到了后山,后山有一处山洞,可让他们暂时落脚。”
“带他们到了后山之后,才知女施主已经奄奄一息,男施主给她灌药,求老衲施粥水,喂养女施主,此事老衲不敢告知当时的住持大师,下山回来之后每日便端粥水前往,几天之后,女施主醒来了,一直叫着孩儿孩儿,说孩儿被狼叼走了,哭着要去找孩儿,但是她身子虚弱,压根起不来,后来男施主与老衲为她寻了一遍,都没找到,其实当时老衲已经心中有数,狼叼走了,怎么可能还活着呢?”
德方住持说到这里,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女施主大概也心里有数,哭了几天,身体就更差了,且伤势开始溃烂,老衲为她诊治过,觉得她活不下去了,在和男施主的交谈之中,才得知女施主的身份,她是天算世家的冷家主,帮人逆天改命,要遭受反噬之祸,祸及生命了,男施主一直求老衲救她,老衲一时糊涂,竟告知了他救治法子,才会害了男施主的性命。”
宇文皓惊愕不已,“你知道解反噬的法子?所以,冷家主最后没死吗?”
住持又沉沉地再叹了一口气,“老衲知道这法子,所谓逆天改命,不过是救一个将死之人,这是上天赐给天算世家的神力,冷家主可以救人,也可以打开灵石,让其他人救她,自然,这需要自愿的,若不是自愿,则不可行。开始男施主跟冷家主说的时候,冷家主不同意,只是后来又说到了什么大仇未报,冷家主最终还是同意了,召唤了灵石,可老衲也没想到,这事竟是没办好,才会连累男施主死了,冷家主也不得安生。”
元卿凌听得胆战心惊,“为什么会没办好呢?冷家主最后怎么样了?”
住持面带悲悯之色,道:“老衲授予他们法子的时候,并不知道灵石才用过没多久,而灵石再用的话,起码要相隔五个月圆日,因为第一次用的时候,灵石有一部分力量是留在了受者的身上,不足五个月圆日再用的话,则力量不足,无法支撑整个换命,显然冷家主也是知晓此事的,她千叮万嘱,让老衲打碎灵石,而老衲那会儿并不知道他们原先所救的到底是什么人,没敢打碎灵石,若打碎了灵石,还有救啊,老衲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死,一个疯癫,这就是老衲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了,因为,男施主死之前,说了丰都城的事给老衲知道,老衲悔恨已晚啊。”
元卿凌心头激荡,“方丈,如果当时打碎灵石就能救冷家主?那如果打碎灵石,对原先的受者有什么影响?会死吗?”
住持满脸的悔恨之色,“如果打碎了灵石,灵石会释出强大的力量,是可以救回冷家主,当然,这也不是绝对的,但却会让上一任的受者每日遭受锥心刺骨的痛楚,生不如死,因为灵石碎了,那残留在此人身体里的灵石力量无法被吸纳回来,灵力寄生在人的身体,人如何能承受呢?遭受折磨,却也死不去,灵力会护着她,便死了,也能续命。冷家主叮嘱老衲的时候,身上戾气血腥过重,老衲一时犹豫,便错失了最好的机会。”
元卿凌和宇文皓对望了一眼,两人的双手都紧紧地握住扶手,恨意与痛快之意生出,冷凤青,你到底还是留了一手给我们。
只要回去打碎灵石,苏如双不会死,却会日日惨遭剧痛,死也死不去,冷凤青与泼机本来就是这个目的,可这和尚对苏如双仁慈了,没能完成冷凤青交托之事。
元卿凌飞快的分析了一下,如果从镜湖回去三十六年前,她去打碎灵石,会改变什么历史吗?
苏如双的身体还能承受生育之苦吗?她的孩子会出生吗?如果这点解决了,就不会改变什么,因为,晏之余的目的达到了,他要的就是苏如双活下去,而苏如双不会死。
唯一改变的是冷凤青或许能救回来,但当时冷凤青没死,只是疯癫了而已,那她是疯癫地活着,还是好好地活着,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只要她能在一个地方待三十六年,等四爷来接她回去,不去掺和任何人的人生就行了。
第1514章 娘
元卿凌只得先哄好她,坐下来缝补枕头。
枕头上的油光很硬了,针线刺过去都有些吃力,里头的棉花,有淡淡的青黑色,脏兮兮的。
她直接坐在地上,高兴地看着元卿凌帮她缝补枕头,看着枕头的时候,她眼底有母性的宠溺,痴痴地看着,手搁在半空,元卿凌下针重的时候,她就丝丝地吸气,怕她弄疼了孩儿似的。
元卿凌抬头看她,冲她温柔地笑了笑,她便羞赧地笑了,伸手抚摸着枕头,“孩儿,我的。”
“嗯,我知道!”元卿凌心头酸楚得很,慢慢地缝补,把整个枕头都缝补了一遍,动作也尽可能地慢,想找机会和她多坐一会儿,多说两句话。
她是很激动的,之前设想的一切都能实现了。
冷凤青和四爷的大仇可以报了,而他们母子也会团聚,真正的团聚。
这般想着,笑容便越发地温柔了起来,许是这笑容十分温暖,让冷凤青对她一丁点的防备都没有,还稍稍地往她身边挪了一下,甚至,眼睛没再一直盯着枕头,是真正放心地交给了元卿凌。
这枕头,在她过去的三十几年里,一直当做宝贝,也是她活下去的唯一支柱,可她愿意稍稍放手了,可见她对元卿凌的信任。
这或许是元卿凌带着她曾经的意识,心电感应真的很玄妙。
元卿凌缝补好了枕头之后,递给了她,她欣喜地接了过来,紧紧地抱在了怀中,还对元卿凌露出了笑容。
元卿凌看着她脏黑的皮肤,和那不掺一丝杂质的笑容,只觉得心头揪痛,忍不住泪水再度漫起。
元卿凌想试图给她梳头,但是,她还是躲开了,躲到了屋外的椅子上坐着,还如方才元卿凌来到的时候看到的模样。
元卿凌便不敢再试图接触她,只是陪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她,既欢喜也心痛。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不等元卿凌抬起头,冷凤青便紧张了起来,紧紧地抱着枕头,扬起敌意的眸子。
一袭白衣的四爷和宇文皓来到,他们两人就站在小路上,没有马上走下来。
四爷的头微微扬起,乱了的发丝被风吹着,也有几分执狂的情绪,嘴唇颤抖,眼底赤红地看着冷凤青。
眼底的泪水越来越多,模糊了视线。
疾步奔跑上来的,气息还有些喘,胸口起伏不知道是因为急赶还是因为情绪的激动,他脚尖往前挪了一步,便又定下来。
冷凤青也看着他,侧头,露出了一丝迷惑之色。
元卿凌本以为四爷会小心翼翼地接近她,殊不知,下一个瞬间,四爷陡然大步往前,冷凤青吓得忙跳起来便要往屋里躲,四爷迅速拉住了她的手臂,枕头掉在了地上,在她惊愕愤怒之间,四爷紧紧把她抱入了怀中,激动得全身颤抖,泪水滚滚落下,再无压抑。
冷凤青却恐慌了起来,双眼看到地上的枕头,她顿时咆哮了一声,双手挣扎出来使劲打他的头,那一巴掌一巴掌地打下去,实在是用了咬牙切齿的疯劲,元卿凌看到四爷的脸和耳朵都起了一道道的红痕,想去劝阻,被宇文皓拉开,眸子里带了悲色朝她摇摇头,元卿凌投入宇文皓的怀中,痛哭起来。
冷凤青打不开他,便扑下去咬他的肩膀,疯了的人力气很大,一口咬下去,力度之大让她自己都浑身颤抖起来,执狂的疯意在眼底肆意蔓延,她抬起了头,又一口照着四爷的脖子咬下去,牙缝间,顿时溢出了鲜血。
四爷却仿佛不知道痛,就那样固执坚持地抱着她,痛楚反而让他有安全感,那不是自己幻象出来的,是真真实实的,她还在,老天垂怜,她还在,她还在啊!
许是四爷脖子上的鲜血让冷凤青清醒了一些,她疯狂的动作慢慢地停了下来,闻着血腥的味道,扬起了茫然疑惑的眸子。
四爷慢慢地放了她,痴痴凝望着她的脸,看着她眼神里的茫然无措,他心头一痛,弯腰捡起了枕头,放在了她的怀中,冷凤青一把抱住,急忙躲闪开去坐在椅子上,声音带着疼痛地说:“孩儿,我的孩儿!”
四爷慢慢地跪在她的身前,看着她指腹轻轻抚摸枕头的模样,泪水再一次模糊了眼睛,努力压下心头的悲怆,沙哑地唤了一声,“娘!”
冷凤青定住了,有一会儿仿佛静止了一般,之后慢慢地抬起头看他,双手还死死地抱着枕头不放,眸子贪恋地在他的脸上巡梭,眼底虽还带着疑惑之色,却有一些东西慢慢地碎裂。
她颤抖地伸出了脏兮兮的手,覆上了四爷的脸,滚烫的泪水滑落冰凉的脸上,然后滚到了她的手背,她收回了手,痴痴地看着手背上的泪珠。
“儿?”她嘴里发出了声音,急促而怀疑,脏黑的睫毛飞快地闪动,调整了坐姿,甚至连枕头悄然地从膝盖上滑落也不顾,仔细地看着四爷。
四爷含泪,笑似哭,握住了她抚摸在自己脸上的手,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来,“是我!”
冷凤青抽回手,然后双手掌心向上,慢慢展开,形成一个搂抱东西的动作,然后双手回收,小心翼翼地抱在了胸前,她的头侧着,像是看着四爷,但眼睛没有聚焦,只是下意识地做这个动作。
元卿凌一看她这个动作,眼泪就忍不住下来了,远远地哽声道:“她生了你之后,就是这样抱着你在怀中。”
四爷心痛更甚,泪水滑落。
冷凤青最终,还是木然地捡起了枕头,抱在了怀中,还是方才那个动作与姿势。
四爷唇色雪白,满眼悲怆地看着冷凤青,想缓缓站起来,冷凤青却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腕,力气很大,抬起固执的眸子看着四爷,不承认他,却也不许他走。
四爷复又慢慢地跪下。
冷凤青用指腹轻轻滑过他脸上的红痕,那是她刚才疯打出来的伤痕,她的手指很冰冷很粗糙,却是四爷从没感受过的母亲的温暖。
四爷的眼睛又红了起来。
宇文皓和元卿凌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他们,眼底也浸满了泪水,不敢靠近,怕惊了冷凤青,她又会惊跳起来扑打四爷。
两人执手,退到很远的地方站着,四爷仿佛和她说了话,她没应答,就那样看着四爷。
然后过了许久,四爷拿了方才元卿凌落下的梳子,绕到了她的身后,替她梳着头发,那头发早就打结了,梳不开,但是,冷凤青没动,四爷也继续地慢慢地梳。
元卿凌心里很激动,因为方才她要给冷凤青梳头,冷凤青是不愿意的,但她现在愿意让四爷给她梳头,证明她心里对四爷是有触动的。
冷狼门的人也陆续上来了,帮忙在庙里烧了热水提过来,四爷给冷凤青擦脸,擦手,那脏兮兮的脸擦拭过后,露出蜡黄的色泽,如今看五官和轮廓,便更与四爷相似了。
冷凤青全程都只是痴痴地看着四爷,眸子几乎连眨都不眨一下。
等四爷帮她擦拭干净之后,她的手指轻轻地抚上了四爷的脖子,侧头含糊地问了一声,“痛?”
第1515章 去意已决
四爷眼底涩红地笑了,“不痛!”
冷凤青松了一口气,腼腆地笑了起来。
四爷尝试去拿她的枕头,但她马上又充满敌意地推开四爷的手,脸上神情一收,冷厉不已。
四爷轻轻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再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之后,往宇文皓和元卿凌的方向走去。
三人站在山风较大的地方,吹得衣衫猎猎作响,四爷眼底依旧褪不去赤红,看着元卿凌,“她得了疯症,能治愈吗?”
元卿凌道:“慢慢来,别着急。”
“无论如何,治好她!”四爷眸子锁紧元卿凌,“这是我第一次求你,不管你用什么方法,让她好起来。”
元卿凌鼻头发酸,“我一定会尽力的。”
四爷轻轻地舒了一口气,“我现在接她下山!”
元卿凌拉住他的手,“这事不忙,先别带她下山。”
四爷蹙眉,“我不可能留她在山上,必须要带她下去。”
“师父,你听我说,”元卿凌看了宇文皓一眼,道:“你先去让冷狼门的人全部撤走吧,至少不能留在这里,这里就保持原貌。”
宇文皓知道她想怎么样,点点头,“行,你们先谈谈!”
他走了下去,把灭地拉到一边去,商议几句话。
四爷疑惑地看着元卿凌,“你想怎么样?”
元卿凌掏出手绢给他,“擦擦脖子上的血,我们需要好好谈一下。”
四爷接了手绢,胡乱擦了一下,眼底灼灼地盯着她,“你该知道,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不会同意再把她丢在这里无人问津,她有家。”
“我知道,你别着急,她可以回家的,但是,除了接她回家之外,你难道就不想报仇吗?”
四爷眸色顿时冷沉下来,“报仇一事,我已有打算。”
“打算如何?杀了他?那未免太轻松了。”
四爷恨意陡生,“自然不会轻松杀了他,必定会让他受尽折磨而死。”
“便如今受尽折磨而死,到底幸福过了三十六年,你甘心?”
四爷不甘心,便是把他千刀万剐也不甘心,但事已至此,难道还有别的法子?
莫非能逆转这三十六年不成吗?
他看向木屋门口,她抱着枕头坐在椅子上,紧张地朝他的方向看过来,脑子里交织的都是元卿凌跟他说的事。
泼机帮她逃去的时候,她本可以杀回去,未必不能杀了苏如双或者晏之余,但是她压下了血海深仇,只身前往京城,最大的原因就是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把他生下来。
雪狼峰的艰险冰冷,仿佛地狱一般,他实在无法想象伤痕累累的她,是如何拖着沉重的身躯爬上来的。
晏之余说,她腹中的孩儿可以替她抵挡反噬,被晏之余弃如敝履的他,她却当做珍宝一般,拼着命,咬着最后一口气,也要把他生下来,在冰天雪地里,绝望的她抱着孩儿的姿势,便如今痴傻了也不能忘记。
再远一些,他不能想象,当初她站在城楼上,看着自己妹妹的尸体被悬挂起来,是何等锥心刺骨的大痛?
他更不敢想象,逃生之时,得知家族惨遭灭门,她如何还有力气跑出丰都城。
而在那之前,她还以为自己很幸福,有深爱着她,她也深爱着的夫婿。
她那小小的肩膀,是如何担下这一切的?
所以,此仇便报了,他又如何甘心?
纵然她这三十六年的痛已经是注定了,却又怎能不赔上他们的三十六年?
以往,他的人生几乎可以说没有来处,如今,知道她在这里,知道她守了自己三十六年,这三十六年的凄风苦雨,她一个人承受过来了,那个罪孽深重的人,自然也要付出他该付出的代价。
他看着元卿凌,慢慢地平静下来,“说说你的计划!”
元卿凌眼底有破釜沉舟的坚毅,“我跟住持方丈了解过,你母亲和泼机用了转移反噬的法子,叮嘱了他,让他把灵石打碎,但是他没有打碎,我想回去三十六年前,亲手把灵石打碎。”
“回去三十六年前?打碎灵石可以制造什么逆转?”四爷愕然。
元卿凌道:“可以把一部分的灵石力量留在苏如双的身体里,这一部分的力量如果没有灵石作为载体,人的身体是难以承受的,她会遭受锥心刺骨的痛楚。”
四爷仿佛从水底里透出的一口气,盯着元卿凌,“真的?”
“据住持说,确实如此。”
“你能回去?”
“有轻微的风险,但是,问题不大。”元卿凌轻松地说。
但事实上,回去三十六年前,风险还是不小的,否则当初就不必到处寻找冷凤青的遗体,而是直接走回去一趟。
回现代的坐标是已经计算好,且也有人接应,但是三十六年前则不那么轻易了。
只是,如今她也今非昔比,不用再像之前那样用半年甚至一年的时间来计算,相信花费几天的时间观察,就能确定三十六年前的旋涡。
四爷看着她,昔日的睿智和冷静逐渐回到脸上,也略带了为人师表的霸气,“轻微的风险是多大的风险?我还没因为仇恨而丧失理智,若是为了报仇,让你身陷险境,那没必要。”
“那自然不会,我也不会为了报仇把自己的家人丢下,你放心,我是有把握才这样说的。”元卿凌拍拍他的手臂,郑重地道:“师父,等我回来!”
“老五知道吗?”四爷并不是很放心,这个徒儿的性格他很清楚,大包大揽,觉得自己什么都能闯过来,什么都能扛下来。
“知道,我们一起听住持说的话,所以,他很清楚的。”
“我问的是,他知道此行有危险吗?”
元卿凌笑笑,“没什么危险,便有,也是十分轻微的,我完全可以处理,所以就没必要说了,免得他瞎担心瞎紧张。”
“那不行,必须要跟他说了,我们一起评估危险有多高,如果太过危险,不能去!”四爷坚持道。
元卿凌摇头,眼底比四爷还要执着,“不管你们答应还是不答应,我已经决定要去,我不是帮你报仇,我窥探了你娘亲的意识,晏之余和苏如双做的事情,我闭上眼睛就能看见,我不去的话,我自己解脱不了,所以,没必要评估什么危险,便再大的危险,我也非去不可。”
“我不可能叫你为了我的事……”
元卿凌快速道:“不是你的事,我说了,这是为了我自己的解脱,反正我决定了,不用再说,就这样吧,她暂时留在山上,等我回来之后,你再接她回去,我此番回去,不会改变任何历史,活着的人,会继续活着,死去的人,我也不会救,疯癫了的人,那就继续疯癫三十六年,然后等到你来接她,所有人的人生轨迹都不会改变!”
第1516章 过去,现在,未来
元卿凌和宇文皓先下山了,有了解决的方案,她就只想尽快解决,而且,回去之后她还要找王妃商议一下,时空穿梭,王妃有经验。
虽然她跟四爷这么说,但是,在这件事情是否有危险上,她还是跟老五坦白了,只不过她也承诺,自己绝对可以应付得来。
宇文皓矛盾了一下,如果是他自己要去犯险,他会义无反顾地去。
但这个范畴,不是他熟悉的,他帮不上忙,只能眼睁睁看着老元去冒险,他心里就有些矛盾了。
元卿凌执着他的手,安慰道:“咱们这么多年,再大的风雨不都闯过来了吗?这实在算不得什么,且还有王妃相助呢,你看安丰亲王和她往来这里和现代多频繁,他们一定是掌握了窍门的,所以,你大可以放心。”
宇文皓自己也想了一下,如果不让她去,这事在她心里肯定是过不去的,不止她,知道这件事的人心里都过不去,他何尝不是想起就觉得怒火焚烧,恨不得把晏之余千刀万剐?
“既然你决定了,那就去吧,但一切还是以自己的安全为前提,如果真有危险,去不成,不能强求!”
元卿凌点头,“我答应你,如果去不了,我绝不强求,绝不硬闯!”
宇文皓望着她,轻声道:“我等你成功回来!”
一路清劲的风,吹着两人的衣衫,雪狼峰渐渐地被抛诸身后。
回去之后,元卿凌立马就去了肃王府找王妃,把冷凤青没死的事情告诉了她,也把住持方丈说的方法告知她,请求她协助。
王妃听得说冷凤青没死,露出了不可思议的神色,但欢喜多于心疼,说:“这对冷肆的人生来说,总算少了一个遗憾,他也有自己的娘亲了,我真是太高兴了。”
“是的,像做梦一样峰回路转,但是,我觉得四爷值得这个峰回路转,值得上天对他仁慈一番。”元卿凌说。
“你说得对,若说人生很多事情都是无法挽回的遗憾,而冷肆值得上苍对他格外开恩一次。”王妃唏嘘地道,她看着篱笆墙外,想起初初捡到冷肆时候的一切,这孩子是她养大的,冷肆也把她当母亲看待,两人像母子多过像师徒,但是,不管她对冷肆多好,都和亲娘的意义不一样的。
尤其王妃听说冷凤青痴傻了三十六年,依旧抱着那枕头当做孩子,可见在她心里,冷肆是重于一切的。
元卿凌问了镜湖穿梭来回三十六年前的事,王妃马上就赞成了,“我本来就想这样,但我原先所想只是回去杀了他们,不过,这确实不是深思熟虑的想法,毕竟杀了他们就改变历史了,如果能打碎灵石而不改变其他,只诛罚了苏如双,那就再好不过,苏如双如果煎熬了三十六年,晏之余这三十六年也不会好过。”
“对的,所以我要和您商讨一下,看您能如何助我。”元卿凌道。
王妃当即说:“明天我和你一起去镜湖,叫上你伯祖父,我多半是看不准的,但他精通此道。”
元卿凌想起杨如海他们的本事,不由得好奇问道:“您和伯祖父,还不能随意往来时空吗?”
王妃往后靠了一下,眸光看着外头的日影,淡淡笑了笑,“迟早的事,但不盼着太早。”
“为何?”元卿凌不解,若能随意往来,岂不是更好吗?
王妃把眸子收回来,看着她,“皇后,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你看你,脑子比以前好用了,可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差点死了回不来呢。而我们夫妇若要有超越常人的本事,也是要有所牺牲的,那就是真正地割舍下一些东西,割舍下一些人,又或者,等他们都走了,这才可以!”
“啊?”元卿凌听得这话,有些惊愕。
王妃淡淡笑了,“没错,他们都走了,那我们就功成身退,有些封禁就不存在了,时空可以随意走动,甚至,可以回去三十六年前,五十年前的摘星楼探望他们,也可以回去去年,前年,甚至是你我谈话的现在,你现在四处安看,兴许还能看到以后的我躲在某个地方偷看着。”
元卿凌细思极恐,“那您……”
王妃笑了笑,眸子盯着她,“你是不是认为,我已经经历过一次他们的死亡,然后现在穿回来他们没死的时候?”
“您们之前失踪了那么久,忽然又回来……”元卿凌不得不多想。
王妃端了一盏茶,悠悠看着元卿凌,”不是,但这样的情况以后必定会发生的,我是丢不下他们了,这辈子都丢不下。”
所有的人,其实心底都有属于自己的羁绊,任何人都不例外。
王妃轻声说了一句,“往后,等到你皇祖父他们都走了,你也会如此,不断地从镜湖穿回去探望他们,哪怕只是躲在某个地方,偷偷地看一眼,放手,谈何容易?”
元卿凌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这个问题,她从来不敢想,但是,终究是会发生的,时间是一点一点地往前推,每个人都有那一天。
王妃说得对,放手,谈何容易?
“许多人,无法回头去看已经走了的人,你有这个能力,该感恩。”王妃站起来,拍拍她的肩膀,“回去吧,做好准备,明天去镜湖,回三十六年前,探望一下那时候的冷凤青!”
元卿凌心情颇为沉重地走了。
王妃说的话,其实很有可能就是她以后要过的生活。
她不会放手,有回去的能力,她就一定不会选择静静地坐在一个地方去思念他们,而是会选择回去看。
也许,肃王府里现在就有一个她,正躲在某个地方看着无上皇,以慰思念之情。
再往后推,也许,等她和老五死了,孩子们也会回来,看看曾经的他们。
而她如今唯一可以做的,就是让自己无悔所有的相聚与相处,一如现在为四爷做的。
翌日,和宇文皓简单说了几句之后,便策马出宫去找王妃汇合,安丰亲王这一次和他们一同出发去镜湖,老五本来想去的,但是元卿凌觉得没必要让他来回折腾,他现在不比当太子的时候那么随意。
他们都该有独立去解决事情的能力,他们说过,要肩并肩,而不是谁非要拖着谁。
和安丰亲王出行,是很闷的一件事情,他可以一天都不说一句话。
黑衣老者们远远地跟过来,听得说去镜湖,他们都十分警觉,认为安丰亲王又要丢下他们跑路了,所以,远远地跟着来。
这些人,大概也是他们夫妇无法放手的其中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