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8章 行动救人
下一秒,阿四像小鸡一样被毁天提了起来,耳边轰隆隆响起了雷声似的大吼,“挑重点说清楚!”
阿四吓了一跳,看着毁天那张近乎狰狞的脸,下意识地道:“有人掳走了瑶夫人!”
“谁?在哪里?”毁天丢下她,急得面容眼底通红,“快说!”
阿四这会儿打死都不敢说是她和容月设计的,她敢肯定,只要她说出真相,会被毁天从这里扔下去。
“说啊!”毁天又是一声巨吼。
阿四见他如此凶恶,吓得都要哭了,忙道:“人现在不知道在哪里,你去找冷狼门的人,他们跟踪……”
阿四的话还没说完,便见面前一空,雪地上一道身影飞快地掠过,顷刻便不见了踪影。
阿四揉揉眼睛,咂舌,“天啊,毁天的轻功太好了,可他为什么这么紧张瑶夫人?我是不是错过了什么?”
阿四瘫软在雪地上,寒风萧萧,吹得冰寒透骨,她待一会儿都觉得冷,毁天竟然还坐在这里练功,真是活该他好武功的。
她下山而去,心底暗暗求了十八路的神仙,希望瑶夫人可不要出事,不然她这辈子都不能安心了。
且说冷狼门那边追踪着瑶夫人的轿子,四爷其实也设想到了一点,那就是他们很多人其实已经被对方盯上,所以这一次出动的人盯梢的人,都是不曾露脸的冷狼门探子,且易容乔装,这些人寻常不露面,打探消息,都是以不同的身份出现,基本不会被盯上。
但冷狼门的探子不轻易出动,冷狼门里头杀手很多,但是探子是稀缺物种,要好好珍视保护,四爷这番舍得叫他们去,也真是给了挺大的面子。
而宇文皓那边也找了红叶,红叶开始听得宇文皓说洪烈没死,他并不相信。
但是,当听了宇文皓的分析,再看那些暗探的手法,他的脸色才慢慢地变得苍白起来,沉吟了半响,道:“或许,他真的没死,狡兔三窟,他岂止三窟?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最后一句话,近乎是咬牙切齿,充满了无奈与憎恨。
宇文皓知道他的事情,原先仅限于震撼,但是如今见他这般,感受到那刻骨铭心的恨,不禁对红叶第一次产生了一种同情与悲悯。
但是他并未流露出来,相信红叶不需要他的同情。
宇文皓说出来意,希望他能协助救出汤阳。
红叶道:“我当初接管了他的暗探,他的运作与手法我都是清楚的,且听你的分析,这些暗探怕是早潜伏了下来,所以,还是会用原先的方法,大幅渗入之后,根据点会在东方,他认为东方有利于他,所以不管是府邸,正座,都会设在东方,所以,往东方找,他们不会轻易杀人,尤其是汤阳的身份如此特殊,他们会想办策反汤阳,可如汤阳态度强硬,则很难保证。”
“东面?”宇文啸想了想,“东面,就是皇城这边,但是皇城这一带,都是高门府邸,洪烈的暗探总部,会隐藏在这里吗?”
红叶道:“会,但是,汤阳未必会在这里,汤阳或许会被安置在西方。”
“这又是何故?”宇文皓一怔。
红叶意味深长地道:“第一,总部不会随便带人去,第二,总有一些人,一脚是进了鬼门关的,汤阳便是,杀与不杀,在汤阳的一念之间,如果汤阳不愿意,最终是要丧命,所以选择在西面送他归西,他素来讲究这些,他的人也跟着他讲究,若是关押人的地方,也好找,必定是前后都有退路,且位于独立的位置,周边不会有什么房屋,防着偷听,若能临水,那是最好,所以,可往江边或者护城河边上寻找一下。”
宇文皓站起来,“多谢!”
红叶看着他,幽幽道:“不必多谢,若他真的没死,我必定也活不了多久,他若在这里,我是他第一个要收拾的人。”
宇文皓瞧着他,“公子何不寻一条出路?”
“与你联手么?”红叶脸色苍白地笑了起来。
“未尝不可!”宇文皓道。
红叶笑了起来,“你就不怕我还效忠他?或者为他所迫?”
宇文皓淡淡地道:“用人不疑!”
说完,便转身走了。
宇文皓回了京兆府,找出舆图一摊,便已经锁定了大概的方位。
京中有京运江河,而位于整个京城的西面,是有一带别院,别院与别院之间,距离相隔比较大,如果按照红叶说的那样,他们或许会隐匿在别院里。
这些别院,多半是一些高官们建造的,也有一些富商买在这附近,这些在京兆府都有备案,所以要查也容易。
齐王叫人找出了一大堆的宗卷,逐一查,高官的别院,不会租出去,如果卖出去的话,在京兆府也有记录,而这几年变更过产权的,只有三家。
两家是富商,还有一家是秦妃的娘家哥哥买的,但是几年前卖了出去,留在京兆府的记录是卖给了一位江南的商人,而这个商人,就是孙全武。
孙全武,这个名字如雷贯耳,怎会不认识?
迅速锁定。
京兆府的人不出动,宇文皓早就调动了鬼影卫暗中待命,锁定目标之后就迅速往目的地而去。
为了防止被暗探发现,他们全部先出城去,再沿着水路回来,如此便可避过京中的暗线耳目。
而四爷那边,暗中跟随瑶夫人的轿子而去,冷狼门的探子隐藏得很深,跟踪术十分出色,愣是没被发现,一直几乎跟到了运河边。
但是,到了那边,再有人跟踪的话,不管是谁,便都引起了注意。
一下子,前头的轿夫就改了方向,因是突兀地改道,四爷亲自出马是看出来了,正欲一步抢先了去,却见运河那边有了动静,他飞起一看,竟是太子带着人从运河那边悄然上岸。
他意识到,汤阳就在前头的院子里,他立马潜入,底下的人也都跟着潜入,容月是殿后来到的,并未看到瑶夫人的轿子被往另外一头去了,只是见底下的人行动,她也跟着行动。
所有的人,都进了宅子,没人记得瑶夫人。
第1099章 救得如此轻巧
天下间,若说无心有灵犀,怕是谁也不信。
毁天是最后赶到的,但是他却没有往宅子里头去,而是在分岔路口里略一犹豫,便往左侧跑了。
那一刻,他自己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仿佛是冥冥中有些东西牵引着他往左道去了。
追了约莫有一炷香的功夫,他看到前头的轿子,四名轿夫抬着,脚步轻盈,脚后跟几乎是没有沾地,他便疑心顿起,喝了一声,“站住!”
轿夫没有停下来,相反,竟是脚步一起,用轻功踮飞,要迅速逃离。
毁天纵身一飞,如惊鸿掠过,长剑出鞘,便见寒芒冷幽闪动,轿夫落地,三人迅速回头,仗剑出鞘,飞了过来与毁天打了起来。
另外一人,从轿子里头拽出瑶夫人。
瑶夫人服了药,一路颠簸,方才未曾抵达院子附近的时候,她就醒来了,但这药厉害,她全身瘫软,几乎不能动弹,意识也不是十分的清醒,却知自己陷入了危险之中。
尤其这些人忽然改道的时候,她听到轿夫说了一声,“有人跟踪,撤!”
当时,她更觉得危险逼近,因为一旦退走,她就会被关押到另外的地方去,未必有人知道她在哪里。
她到底只是一个女人,面对生命的威胁,岂会不怕?可动弹不得,更不可能反抗,只能是听天由命。
听得毁天的一声站住,她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到轿夫忽然飞跃起来飞快逃走,她被颠得七荤八素,差点吐出来,才觉得真实。
他竟来了!
瑶夫人眼圈一热,觉得今日便死在这里,也算值得了,至少,有个人愿意来为她拼命。
被轿夫拽出来,她与慌乱之中,仓促回头去看他一眼,见他一身衣袂翻飞,于刀光剑影之中,杀得眸子发红,她不知道怎地,鼻头一酸,那眼泪就忍不住了。
毁天于混战之中,见她被轿夫拽着,回头还落泪了,道是被轿夫所伤,心头大怒,剑气一发,便是凌厉无比,如此急躁不要命打发,吓着了其他轿夫,勉强抵挡着掩护那边轿夫带着瑶夫人撤退。
但毁天的剑,无比霸道,哪里是他们这些暗探能抵挡的?几招之后,悉数被撂下,毁天飞纵上前,凌空落下的时候,剑架在了那轿夫的脖子上。
轿夫见大势已去,自知落在这些人的手中也是不能活命,把心一横,竟持剑朝瑶夫人的胸口送去,毁天的手迅速伸出,在剑尖抵达瑶夫人的胸口之间,牢牢握住,鲜血从他的手心落下,与此同时,毁天的剑从轿夫的脖子上掠过,轻轻地一带,鲜血呈井喷而出,人随即倒地。
瑶夫人几乎不能站稳,毁天扶了她一把,瑶夫人看着他的手,心头微痛,“你……何苦?”
毁天扶着她坐下之后,撕了一块衣襟,缠住了手掌,用力系住,止住了血,他面容神色淡漠,道:“粗皮韧肉,不碍事,你没事吧?”
瑶夫人摇头,“我没事,只是全身无力。”
毁天便与她坐在一起,“那我陪你休息一下,等你药效退了,再与你一道回去。”
他发过誓,她若不允许,不可碰她一下,方才伸手扶她,情非得已。
他脸颊上,有一道擦伤,还有一抹血迹,血口凝固得快,还擦了一下,那血就像一个勾,打在了脸颊和眼底间,头发略凌乱,肩膀上,还有一处衣物破损。
他见她眼睛凝视过来,解释道:“我在雪狼峰上练武,阿四寻我去,我下山的时候不小心滚了一下,不碍事。”
瑶夫人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谢谢!”
“我奉命保护你!”毁天转了视线,没敢一直盯着她透彻的眸子看。
这话,让瑶夫人一时不知道说什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也就不再做声。
宇文皓和四爷的配合打得好,一个带着冷狼门的人从围墙潜入,里头的人悉数戒备迎战,宇文皓便从水路上来,杀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只是,两人所带的精锐,显得资源重叠,多余了。
四爷甚至还没出几招,人全部被拿下,汤阳被关押在暗房里头,宇文皓去到的时候,暗探正要带他出去逃离,见宇文皓来到,举起剑便要杀了汤阳。
宇文皓快剑出动,长剑飞出直透安暗探的心脏,当场身亡。
看到汤阳的那一瞬间,宇文皓的心揪了起来,他全身上下几乎是没有一块好肉,张大嘴巴喘气。
看到他的舌头被割掉,宇文皓眼底一热,狂怒顿生,要上前扶起汤阳的时候,四爷去带着另外一个汤阳过来。
见到地上的汤阳,四爷怔住了,“怎么回事?有两个汤阳?”
宇文皓也怔住了,四爷扶着的那汤阳,神情怔惘,全身上下没伤,穿着土气,下巴有一颗痣,除此之外,五官身高都是一模一样。
地上躺着的那位汤阳,一袭青衣,这身衣裳是汤阳长穿的,宇文皓一眼就认得。
且汤阳下巴没有痣。
四爷和宇文皓面面相窥,四爷往身旁的那汤阳脸上扒了一下,什么都没扒下来,“真的脸皮!”
宇文皓扶起地上的汤阳,在他的脸上也摸了一下,怔怔地道:“也是真的脸皮,没有易容。”
地上的汤阳拉住宇文皓的手,虚弱地呜呜了几声,眼神恳切,仿佛告诉宇文皓,他是真的汤阳。
反观站在四爷身边的那位,依旧眸光痴呆,没有任何的反应,仿佛也不认识宇文皓。
这可真是奇怪了。
宇文皓道:“定有一人是假的,他们大概是要杀了真的汤阳,然后让我们救假的走,但显然没准备好我们就来到了。”
四爷问他,“你与汤阳相处多年,哪个是真的?”
宇文皓自然倾向于地上躺着的那个,但他舌头被割掉,再看他十指是被用了刑,夹得肿起弯曲,便要他写字都写不出来了。
头发,五官,肤色,身高,眉毛,眼睛,压根没办法寻到一丝的差异来,除了那一颗痣。
宇文皓怔怔半响,对四爷道:“众所周知,汤阳的下巴没有痣。”
四爷自然知道,他伸手挖了一下旁边汤阳下巴上的黑痣,纹丝未动,他道:“痣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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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0章 可以分辨真假
汤阳的下巴没有痣,那是不是意味着被割掉舌头的才是真正的汤阳?
但,宇文皓和四爷心里头都清楚,这显然是一个还没成熟的计策,就被他们闯进来识破了,所以,哪个是真正的汤阳,一时还不能只凭下巴有没有痣而下定论。
容月在里头转了一圈,没发现瑶夫人,不禁白着脸问道:“爷,瑶夫人呢?”
四爷淡淡地道:“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殿后的负责看她吗?”
“什么我殿后?是你殿后,我打前头,必定就是殿后的负责瑶夫人的安全,我去请你来,就是为了确保瑶夫人的安全的。”容月气急败坏。
四爷皱起眉头,唇间吐出几个字,“绝对不是,谁殿后不清楚了吗?我先进来的。”
“那是我以为你发现了瑶夫人,所以才会先进来的,且你也是一路跟踪着瑶夫人的啊,我负责寻找根据点去打头阵……”容月知道四爷耍起无赖来的话,是天下无敌的,当下也不说了,马上带人出去追找。
四爷不悦地看着容月的背影,“嫁人之后,现在越发会推诿了。”
宇文皓也急了,他还不知道瑶夫人的事,问了之后脸色大变,“那瑶夫人岂不是会出事?”
四爷却安安稳稳地道:“出不了事,刚来的时候,已经有人告知毁天来了,毁天若来,就不会让瑶夫人出事。”
宇文皓怔了怔,“那你怎么不告诉容月?她方才可着急了。”
“她都会推诿了,还不应该受点教训吗?让她着急一下。”四爷一副心头凉快的模样说。
宇文皓听得瑶夫人会安全,也就放了心,如今重要的是两个汤阳的事,他头痛地瞧了两人一眼,只能是两个都带回去。
院子里头抓捕的人,也全部都带了回去。
这不是显然不是他们的总部,人不多,否则也不会这么轻易就被捣毁救出了人。
两个汤阳带回去,元卿凌看到不管哪个是真的,心里头都难受死了。
曹御医刚好与老夫人一道回来,便帮忙救治。
曹御医负责救治舌头被割掉的那位,元卿凌则检查状若痴呆的那位,元卿凌叫徐一先检查他的身上有无伤口,又无打过的痕迹,徐一检查之后,告知元卿凌,不曾被打过。
元卿凌看过头部,手部都没有伤口,有一些伤疤,是旧患,徐一说这些是曾经他们一道上战场的时候受伤的,可徐一到曹御医那边去看另外一人的身上,也有同样的伤疤,位置都是一模一样的,只是如今又添了新的横七竖八的伤痕,斑驳交错,叫人瞧着可怜死了。
舌头被割掉的此人,是有意识的,也认得徐一,认得曹御医,甚至见了徐一还有些激动,想伸手拉住徐一的手,但手伸出来的时候,颤巍巍,却连徐一都碰不到。
徐一看到他的双手,手指严重地变形,无法伸直,甚至无法用力。
徐一难受得落泪,虽然不知道真假汤阳,可心里头想着如果他是真的,遭受了这些折磨,真叫他心如刀割。
清洗伤口,嘴里的舌头是被剪掉的,切口整齐,嘴巴张开之后,只有一个黑洞,瘆人得很。
元卿凌给另外的汤阳能做的检查都做了,排除了外伤之后,基本可以确定要么是下药,要么是下蛊术,否则不会如此痴呆。
宇文皓把汤夫人给押了过来,让她来辨认。
汤夫人神色木然,说不知道谁是真的,谁是假的,宇文皓让人一并押下去,回头与那些人一道审问。
宇文皓还派人请了红叶过来,如此真情实意地邀请红叶过府,这是头一遭。
红叶把两个汤阳都看了一下,然后和宇文皓一道走出去,问道:“你自己认为,哪个是真的?”
宇文皓心底说不出的难受,坐在廊前,双手搓了一下脸,眼底都红了,“按照推断,应该是痴呆这人是汤阳。”
“哦?为何呢?按照推断,应该是割掉舌头这人是吧?毕竟被毒打,割掉舌头,看来是用了极刑!”红叶道。
“正因为是割掉了舌头,所以我才猜想他不会是汤阳,这分明就是一个阴谋,本意是要我救出假的汤阳,然后假汤阳就潜伏在我楚王府里头,一旦成功之后,真的汤阳会被杀死或者转移走,但是显然,他们还没完成的时候我们就已经找到这个地方去了,从而也破坏了他们的计划,人的容貌长相可以易容,可以用药改变,但是声音却不能做到完全相似,所以,他们割掉了此人的舌头,让他从此说不出话来,剔掉最容易被人认出的地方,便可保万无一失。”
红叶意外得很,没想他会分析得如此细致,他点头,“嗯,分析得有道理。”
“我有这猜想,是因为林霄!”宇文皓的眼底沉沉扬起了一抹雾霾,“当时林霄假扮我的模样与褚明阳相好,褚明阳竟没能认出来,而如今我所知林霄恰好就是暗线的其中一员,他们掌握了一种很厉害的易容术。”
红叶也坐了下来,声音淡冷,“这种易容术叫鬼面术,和寻常的易容术相比,这鬼面术的优点是不需要做假的脸皮,通过服药来改变一个人的容貌,但服下解药或者是停止服药几天,容貌又会慢慢地恢复过来,所以,要辨别真假的汤阳,一点都不难,多等几天就可以了。”
宇文皓看着他,“你知道鬼面术?”
红叶冷冷地道:“我原本以为,对他所有的伎俩我都是清楚的,但是没想到,最后他还留了一手,当初死在战乱之中的人,必定不是他,而是有人服药,用了鬼面术妆扮成他的样子,他早就逃了,我今天跟你分析位置,如果你能真按照方位去寻找到,我基本就能确定,是他。”
宇文皓瞧着他眼底的冉冉而起的愤怒,一时百感交集,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是,红叶的愤怒慢慢地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抹近乎狰狞的飞扬,“也好,也好,我原先总觉得他死得太轻易了。”
且报仇之后,日子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向,不知道活着为了什么,这样很好的。
第1102章 平南王抵京
这些年红梅门走南闯北,为宇文皓立下了不少功劳,也因她们是为太子办事,所以在京中乃至江湖中都迅速站稳阵脚,红梅门的门人走出去,手持红梅门腰牌,都觉得无比的荣光。
这一次因内奸导致太子殿下差点出事,门下的人也都清楚了,可大家都不愿意解散红梅门,一起跪哭,说姐妹们朝夕相处,一旦解散,则要各散东西,她们多半都无家可归了,便有家去,可哪里舍得跟大家分别?
笑红尘听得心酸,眼底通红,“我心意已决,我会给你们一笔银子,三五年内,你们生活不愁,至于往后,我便再管不得了。”
说完,便忍着眼泪出门去了。
殊不知,她这么一去,红梅门的人竟都求到了楚王府里头去,请太子劝门主,不要解散红梅门。
这事,宇文皓没出面,让元卿凌出面去处理,毕竟女子跟女子好说话一些。
元卿凌也知道笑红尘要解散红梅门的事情,也知道是因为出了内鬼而导致笑红尘心灰意冷,跟了她这么些年的姐妹,都能背叛她,还残忍地杀害了红梅门的二当家,她接受不了。
元卿凌便出面去,想劝服大家,解散便解散了,她也会出一些银子来安置大家,毕竟这些年红梅门一直为老五办事。
然而,这些女子却也不要银子,只说不愿意解散红梅门,她们间许多人都说好了,要一辈子都在一起,生生死死,都不离开红梅门,誓死效忠门主,倒是听得元卿凌十分感动。
最后,她只能跟笑红尘去谈一下。
笑红尘自己其实也舍不得,听得门下的人求到了楚王府里头去,声言此生不分离,她眼泪就流下来了。
双手捂脸,“我也舍不得她们,舍不得解散,但是,或许是我脆弱了,矫情了,特别害怕再出现这样的事情,背叛之于我,是诛心之痛,红梅门是为太子办事的,一旦再出事端,则会连累太子,连累北唐,我承担不起这个责任。”
元卿凌瞧着她这般,出这一趟差,身上的伤都没好,便又要承受这么大的心理压力,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生活似乎是没消停过,也着实让人心疼。
元卿凌轻声道:“红梅门还是不要解散的好,她们都相伴你多年了,这么分散了你自己也舍不得,至于往后要不要为老五办事,其实不是很重要,他身边也有一定的人手了,你该为自己而活。”
笑红尘哭了一场,便道:“我再想一下。”
她带着人回去了,至于解散不解散,元卿凌觉得,还是让老五不要过问的好,她自己做决定。
平南王即将抵京,三大巨头那边,都十分兴奋,往宫里头搬了好些美酒,太上皇甚至叫人去了一趟梅庄,看安丰亲王夫妇是否还在那边,若在的话,请回京一叙。
如今朝中本来就有人怀疑,这背后有安丰亲王的势力在活动,如今太上皇直接下了邀请,等同是粉碎了这等猜忌谣言,虽也有人信,可也有人觉得,太上皇是有些糊涂了,瓜田李下,怎可不防备?
内阁议政的时候,便有老臣上奏,说平南王抵京之后,最好是先安置在盏馆里头,等事情调查清楚了再迎入宫中,宇文皓和睿亲王都不同意,说太上皇期待许久,若是把平南王安置在盏馆,是为不敬。
自然便有了一番争议,但是因睿亲王与宇文皓的态度都十分坚定,这争议便被压下,可到底人没到,便让朝中的人有了猜忌之心,可见,平南王此番进京,会招来多少怀疑的眼光。
这还只是内阁议政呢,若放在早朝上,怕会更多难听的话。
宇文皓想,亏得逍遥公和首辅没在,否则的话,怕是要把他们的气吐血。
因沿途有人送信,所以按照脚程推测,初十早上,平南王便可抵达京师了。
宇文皓亲自出城门迎接,却见逍遥公与褚首辅也在了,等到了中午,也没见车队到达,便派人沿途去查看,却被告知说,路上有些事情耽误了,起码要傍晚才到。
迎接的队伍,便只好傍晚再到城门去,果然,日头慢慢地沉下来的时候,便见平南王府的车队徐徐而至。
车队停下,宇文皓率人上前,在帘子掀开之前,便已经先拱手见礼了,以示敬重。
马车的帷幕掀开,便马上有人上前相扶,马车里走出一老者与一中年人,老者一身青衣,儒雅飘逸,书卷气很浓,精神也很不错,面容里不见倦色。
反观那中年人,平南王世子,却显得精神萎靡,一脸的病容,还要人搀扶着才可行走出来。
青衣老者,便是献帝朝的太孙宇文极,如今的平南王。
他看着宇文皓,眼底充满了欢喜。
“皇伯祖父,皇叔,这一路辛苦了!”宇文皓道。
迎接的人,也一道上前拜见平南王。
平南王压了压手,眸光穿过众人,落在了队伍的后头那两人上。
逍遥公拨开人群,声如洪钟地喊了一声,“极儿哥哥!”
声音没落下,人便上前来了,一把抱住了平南王,激动得无以复加。
褚首辅也上得前来,看着相拥的二老头,几乎热泪盈眶。
宇文皓自动退开,让他们三人先叙旧,听得逍遥公竟似带着哭腔,“这一别,便是许多年了啊,我记得上一次见,还是我路过平南,与你吃了两天的酒,这两天,你都吐好几回了,如今胃可好受得?”
平南王笑着道:“今晚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他握住逍遥公的手,再看着褚首辅,慢慢地,三只手交叠握在了一起,三人的脸上,都有岁月沉淀下来的沟壑,但是溢出了无尽的欢喜。
夕阳徐徐地照在了三人的脸上,那光芒柔和,照得三人脸上的线条都柔和了许多,眼底都闪着泪花,激动,唏嘘,什么情绪都有,若无岁月的沉淀,压根无法明白,他们那一个眼神,意味着什么。
那是一种,叫人只看着都会感动的场景。
宇文皓也是莫名地心头颤动,感觉有些东西,是穿过了岁月,回到了他们三人的身上。
第1103章 平南王的不大对劲
无言相对许久,平南王才叫世子上前给两位长辈行礼。
平南王世子面容苍白,勉强上得前来,已经几乎站立不稳。
褚首辅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病了么?”
世子虚弱地道:“回世叔的话,小侄少出门,奔波了些日子,身体有些吃不消,前两天起便上吐下泻,至今不见好,因而耽误了行程。”
“你反倒比你父亲更虚弱。”逍遥公是练武之人,可看不得年轻人如此虚弱,当下便嗤笑了道。
世子道:“父亲也有些不适的,但吃了药,好些了。”
首辅与逍遥公听得此言,连忙便问了平南王,“你不适吗?可好些了?”
“好多了,不碍事,路上吃食有些不干净,吃过药便好。”平南王笑着道。
褚首辅凝眉担忧,“那快些先随我回府休息,明日再入宫吧。”
平南王世子道:“正有此意的,只是叨扰世叔了。”
宇文皓本想着接他们直接入宫去,但见他们身体不适,觉得在首辅的府中安顿一晚也好,便一路相送。
褚首辅和逍遥公先安排了入住事宜,还要派人去请大夫过来给平南王父子看病,宇文皓便道:“不必派人请其他大夫,我叫太子妃过来一趟吧,太子妃一直想拜见王爷。”
首辅便道:“也行,想必极儿哥哥也很想快些见到太子妃,我们曾书信往来,说起过太子妃几次,极儿哥哥也曾说过,若有机会进京,希望能见到太子妃的。”
首辅与逍遥公,对平南王的称呼都是极儿哥哥,这年纪这般叫,倒也没叫人觉得不妥,反而听着十分自然。
宇文皓便派人回去请元卿凌过来一趟。
元卿凌也是很想见一见平南王,马上就提着药箱叫了阿四,殊不知喜嬷嬷听得说平南王已经抵京,非得要一道过来。
平南王,如雷贯耳,又知晓他们往日的事,更因他是太上皇的堂兄,所以元卿凌此番过去,怀着恭谨虔诚的心态。
到了褚府,宇文皓在门口迎接,与她一道走了进去。
褚首辅把平南王父子安置在一所别致的院落里头,逍遥公与褚首辅都在里面,平南王坐在正座之上,一袭青衣,文质彬彬,面容清癯,元卿凌知道他的年纪要比三大巨头更大一些,但是如今看着,他反而是四人当中最年轻的一个。
且他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很有亲和力,元卿凌一见,心头便顿觉亲切,上前去见礼,平南王看着她片刻,然后微笑着道:“终得一见,此番入京便了结了一桩心事。”
这话对元卿凌来说,是一份抬举了。
喜嬷嬷上前福身,眼底也有些激动,“阿喜见过王爷!”
平南王看着她,微怔了一下,“你是小喜?”
“回平南王的话,是奴婢!”喜嬷嬷哽声道。
平南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褚首辅,不由得唏嘘道:“真好,大家都在一块了。”
褚首辅大大咧咧地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少年时候的恣意。
旁边,有一位中年人站了起来,对着元卿凌拱手,“小王参见太子妃!”
元卿凌看过去,只见此人四十上下,身穿高大,眉间有川字纹路,倒是不若平南王淡然,反而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且面容苍白,眼底充满了疲惫之色,瞧着萎靡的模样。
得知是平南王的养子,她忙还礼,“见过叔叔!”
褚首辅便道:“太子妃,王爷父子在路上吃了不干净的食物,上吐下泻两天,你给他们看看,把把脉,开点药。”
元卿凌应道,上得前去,先给平南王诊治。
她主要是问诊,平南王的情况比较轻一些,至于平南王世子,在诊治的过程中,还忍不住要上了一趟如意房,看样子情况严重许多。
元卿凌开了一些药,马上让他们服下。
她看得出,逍遥公和褚首辅都很紧张平南王,一直在旁边守着,茶汤伺候,逍遥公都愿意亲自下手,有一种呵护宠溺的感觉。
元卿凌和宇文皓对视了一眼,便连宇文皓,都不曾亲眼见过他们几人的相处模式,也不知道平南王在他们心底意味着什么地位。
但元卿凌和宇文皓都同时觉得,如果说平南王这边真要出了什么问题,或者那几位老臣的猜测是对的话,对三大巨头而言,觉得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平南王吃了药之后,单独留了宇文皓夫妇在屋中说话。
平南王世子则因为实在是撑不住了,所以先去了休息。
屋中,刚上了灯,琉璃灯罩下的柔光映照得平南王的脸色更加的温和,他看着宇文皓,眼底充满了欣赏之情,“当初你被册立为太子,我本是要回来的,却因不小心摔伤了腿,耽误了归程,希望你不要见怪。”
宇文皓忙道:“怎么会见怪?您的腿没事了吧?”
“早没事了,但到底年纪大了,伤愈过后,也就不寻思着到处走动了。”
他说着,看着宇文皓,“你实话告诉我,几年前,你皇祖父是不是得了一场大病?”
宇文皓一怔,见他神色甚是凝重,认真,倒像是真不知道这事似的,“您不知道吗?”
“我不知道。”平南王摇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或许原先是有人告知过我,可我记性太差,总是记不得事,尤其是眼下的事,总是遗忘,你皇祖父大病那会儿,我没回京,我不知道是否无人告诉我,还是我那时候不……”
平南王说着,自己沉思了起来,神情有些怔惘。
元卿凌和宇文皓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些奇怪,太上皇得病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确实也没回来,至于来没来信问候,那不知道,平南王这模样不大对劲啊,整个人有些奇怪,反而不若方才人多的时候那么清醒。
元卿凌听得他说对眼下的事情不大记得,便问道:“您最近总是不记得事吗?那您跟太上皇来回书信的事,您记得吗?”
“来回书信?太子妃说的是什么时候?”平南王问道。
“便是林霄出入王府的事情,您不是还来信告诉太上皇,说林霄在你王府里头出没,你还派人去追了吗?”宇文皓问道。
“林霄是谁?”平南王整个都懵掉了的样子。
第1104章 首辅中毒
听了这句话,轮到宇文啸懵掉了。
他不知道林霄是谁么?但是他分明来过信,告诉太上皇说林霄曾在府里出入,他还派人去追过,怎地却不知道林霄是谁?
他看着平南王,他仿佛是真一片不知道的样子,脸色眼底都很茫然。
元卿凌问道:“王爷,您是最近的事情不大记得吗?那年代久远的事,您还记得吗?”
“记得。”平南王微微一笑,脸上的神采又灌注回来了,“好久好久之前的事情,本王也记得。”
元卿凌心里头想,该不是得了老年痴呆了吧?
“那您和太上皇书信来往,最近一次是什么时候?”宇文皓问道。
平南王道:“便是本王去信他要回京的这一次。”
换言之,也是近期发生的事情,可因为林霄的事情来信,也是前后不过半月的事吧?怎地记得这个却记不得那个了?只是,他此番回来,莫非不是因为父皇的病,下了一道旨意请他入京见一面吗?
元卿凌看着他半响,问道:“那您可还记得叫我们夫妇进来,是要问什么事的?”
平南王看了她一眼,道:“那自然是记得的,问太上皇几年前是否得了大病。”
三人在里头谈了一会,确定平南王果真是不认识林霄,这实在让两人奇怪,离了屋中之后,宇文皓便去找了平南王世子。
世子吃了药之后便躺下休息,见宇文皓来,便马上坐起来,许是肚子还很不舒服,所以怀中抱着一张被褥压着腹部。
宇文皓见他还一副苍白模样,问道:“世子叔,吃了药也没见好吗?”
世子勉强一笑,“好了些的,只是,依旧是有些难受。”
“那我也不耽误你休息,就问几句,伯祖父最近记性是不是不大好?”宇文皓问道。
世子坐直了身体,点点头,“其实父王的记性一直都不是很好,偶尔很久以前的事情都记得,偶尔眼下发生的事情都不记得。”
“那世子叔知道林霄吗?伯祖父是否曾去信太上皇,说过林霄的事情?”宇文皓问道。
世子道:“误会了,这信其实是我叫人起草,给太上皇去信的,这林霄之前挂了榜通缉,我开始不知道,他登门拜访我接待过他,后来他走了我才知道的,便马上派人去追,却没追上,我见朝廷发榜通缉,定是要犯,此人却出现在王府里头,我怕被人看见了传出去会有所误会,便以父亲的名义,去信太上皇告知此事。”
“原来是这样!”宇文皓心里觉得有些怪异,但是,前后一想,倒觉得也通顺,“那林霄后来可曾再出入王府?”
“不曾了!”世子道。
这就奇怪了,宇文皓得到的消息,是那林霄曾又去过王府的。
“对了,听闻说王府来了一批鲜卑人,是世子叔收下的还是伯祖父收下的?”宇文皓问道。
世子道:“那几个鲜卑护卫是父王见他们可怜,无家可归,便收在府中为护卫的。”
他看着世子,他一脸疲惫苍白之色,一时无法分辨他说的是真是假,也不好再打扰他休息,便道:“行,我就是随口问问,世子叔你好好休息。”
“好,不送了!”世子拱手。
宇文皓拱手还礼,转身出去了。
出了去,宇文皓却觉得此事处处透着诡异。
老王爷不知道林霄不奇怪,他从来不问过江湖的事情,连朝中之事都不大管,他犯不着与林霄来往。
鲜卑侍卫的事,倒也不必计较,鲜卑经历了一场大战之后,有好些子民流落在外,他们要讨饭吃,进府邸卖武力也不是稀罕事。
但林霄的事情,则有些怪异了,要么是世子叔不知道林霄后来到过府中去,要么是情报出错,要么,是世子叔撒谎。
但世子叔撒谎的话,也没这个必要,因为在林霄第一次去了王府的时候,他就已经去信太上皇,说明白了情况,他既然知道避嫌,肯定就不会招惹林霄过来。
林霄这条线,一直都放着,如今看来,或许可以收了。
首辅和逍遥公在外头,宇文皓上前去,请两人移步说话。
一问之下,两人却都知道平南王记性不好,逍遥公道:“他不记得事,是因为年轻的时候,曾磕伤过脑袋,痴呆过好些年,后来虽然好转了,可也总是不大记事,太上皇病重那会儿,是没告诉他的,怕他着急难过,但事后其实曾去信告诉过他的,且师父早两年去平南的时候,也告知了他,他是知道这事的,他大概不记得了。”
听着,倒也没什么可疑,其实宇文皓一直都认为,平南王是绝对不会有可疑的。
倒是世子叔……
罢了,且先看看吧,林霄那边,过两天把线收了看如何。
走之前,宇文皓和首辅说了好一会儿的话,首辅最后点头,“你且放心,老夫知道怎么做的。”
宇文皓深深看了他一眼,“那首辅一切小心。”
首辅微微颌首,眸色深若浩瀚!
宇文皓夫妇和喜嬷嬷等回了楚王府,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亥时过了,两人讨论了一下,无果,便睡去了。
殊不知翌日还不曾起床,便听得徐一急忙来敲门,嚷道:“殿下,快起来,出事了。”
宇文皓披衣而起,把门打开,徐一扑了进来,急得脸色煞白,“殿下,首辅中毒,快不行了。”
“中毒?”宇文皓倒是没显得十分慌乱,但也是微微变色,先打发了徐一出去找京兆府,再回来叫元卿凌。
元卿凌已经听到了,马上便起床穿衣,胡乱叫绿芽梳了个头发,问道:“喜嬷嬷呢?”
绿芽道:“喜嬷嬷和哥儿在后院里头玩耍呢。”
“绿芽,叫阿四今天全天看着喜嬷嬷,不许她接触任何人,首辅的事,谁都不许跟她说。”吩咐完之后,便提着药箱一道出去。
她整个人都是懵的,怎么会中毒的?这早不中毒,晚不中毒,偏偏平南王回来就中毒,这事还扯得清楚吗?
“是何人下毒?”在马车上,元卿凌就急问宇文皓。
宇文皓缓缓地摇头,“不知道,去查过才知。”
第1106章 不用担心
逍遥公站在不远处,定定地看着这一幕,眼底的茫然与悲痛被元卿凌看到了,她从未曾试过在逍遥公的脸上看到这样的神色,他们相伴走过了人生大半的风雨,如果首辅这一次很的醒不过来了,对他们来说,是何等沉痛的打击?
逍遥公尚且如此,太上皇和喜嬷嬷呢?
元卿凌心底沉到了谷底,下意识地看向宇文皓,却见他背手而立,眸光却在人群之中,落在了褚明阳的脸上。
他脸上倒是没多少悲痛之色,相反,眼底的锐光一闪一闪,仿佛静伏在漆黑中蓄势待发的豹子。
元卿凌有些疑惑,因为老五对首辅十分倚重,首辅出事,他按说是最担心最紧张的,但是,他却没有。
忽然想起从褚府离开的时候,老五和首辅是私下说了一会儿话的,老五也说提醒过首辅,要注意一下,再退一步想,首辅就这么容易着道了?褚明阳最近或许是安分了一阵子,但是原先是个什么样的人,和什么人接触过,首辅都是很清楚的。
莫非……
元卿凌正兀自猜测中,齐王带着京兆府的人来了。
齐王如今办事成熟利索了许多,进来之后先问了平南王安,之后再问褚家的人,调查首辅中毒的事情。
褚家大爷道:“父亲昨晚与平南王逍遥公三人聊天,逍遥公半夜里离开了,父亲继续和王爷叙话,直到四更天才散,期间茶水点心都有人专门伺候的,父亲是回了房间才毒发,但是,他们所用的器皿物什都已经收拾清洗了,无法确定是茶水还是点心下了毒。”
齐王便道:“若是茶水点心有毒,王爷也会中毒。”
平南王慢慢地转过身来,面容怔然,“本王肠胃不适,因而只喝了茶水,不曾用过点心。”
这话一出,大家便都沉默了,谁都没敢说什么。
倒是褚明阳却在沉默片刻之后,哭着道:“那是不是点心有毒?”
褚家大爷摇摇头,“不会,厨房里头昨晚做的点心,府中各处都吃了,没人中毒。”
“或许是送上来的时候被人下毒了,”齐王说完,看着宇文皓,“五哥,此事定是要彻查的,你认为,从何处入手?”
宇文皓收回眸子看着齐王,沉声道:“从厨房和下人开始调查吧。”
“知道!”齐王应道,正欲吩咐人去厨房,却听得褚明阳又怔怔地说了一句,“为什么两个人一起喝茶聊天,却只有祖父中毒了?到底是何人下的毒手?”
看似是怔怔的自问,但是,无形中是指向怀疑平南王。
褚家大爷怒斥,“闭嘴,妇道人家,懂得什么?出去!”
褚明阳默默地退了出去,临走之前,却是冷冷地看了元卿凌一眼,对元卿凌,她始终充满了执恨。
褚家原先还是比较张狂的,但是首辅这三年里头监督有功,所以褚府里的人都开始谨慎做人,尤其是这个节骨眼上,事情总觉得是透着诡异,谁也不敢轻易下断论,只能是忍着悲伤,听候调查就是。
且褚家的人,也是人人自危的,褚家如今看似威风八面,但是,所有的权力其实都集中在了首辅的身上,底下所有的人都被压住不许出头,首辅一倒,褚家也就树倒猢狲散了。
因此,他们更不敢乱说什么。
首辅这一年多里头,从繁忙的首辅之位慢慢地退下来,做主要做一件事情,就是压住褚家要努力冒尖的人,但凡德不配位的,一律往下拉,叮嘱只需要安分度日就好。
略有才干的,则培养品德之后举荐出去,如今,一切就看出成效来了,褚家的家风经此整顿,安分很多。
因此,齐王要调查,也没有受到什么阻碍,褚家里人人都十分配合。
元卿凌到了院子外头去,本想等老五出来的时候问问,却见褚明阳从廊前走下,面带冰冷怨毒之色,走上前来盯着元卿凌冷道:“你不是神医吗?为什么我祖父中毒,你却救不得?”
元卿凌不想回应她,往亭子走去。
褚明阳上前伸手就要拉她的手臂,元卿凌一手拂开,虽说武功不咋地,但是褚明阳也不咋地,所以这一甩,便把褚明阳逼退。
“你说,你能不能救我祖父?”褚明阳怒问道。
元卿凌知道她绝对不会很关心褚首辅,这么憎恨她,讨厌她,却逮着空子来再三问她试探她,可见心里头有鬼。
元卿凌看着她,淡淡道:“首辅吉人天相,会没事的,你担心什么?”
褚明阳盯着她,“会没事的?那你去救啊,你用药啊,你不是能耐吗?”
“我用了药,你没看见吗?”元卿凌也看着她,她脸上的任何一点细微表情都没放过。
褚明阳上前一步,“你用的那些药,不见得有用,我祖父还没醒来,甚至我祖父中了什么毒,你们都不知道,是不是?”
元卿凌转身进了亭子坐下来,褚明阳也跟着追进来,她在等元卿凌回答,但是元卿凌偏不说话,气得她脸色发青,“你说,你知道是什么毒吗?”
“大皇子妃,你很紧张。”元卿凌倒是显得神定气闲了,从褚明阳这个反应看,毒应该就是她下的,首辅不会不防着她,这大有可能是老五与首辅的计策。
所以,她一颗心反而是松弛了下来。
褚明阳急变脸色,“我当然紧张,那是我祖父。”
宇文皓来到了,负手进了亭子,冷睨了褚明阳一眼,“出去!”
褚明阳见到宇文皓,想起前事,眼底犹有不甘,“真大的架子,这是褚府,不是你们的楚王府,凭什么是我出去?要走你们走!”
宇文皓面容倏然沉了下来,厉声喝道:“出去!”
褚明阳还不曾见过他这般威严沉冷的面容,和往日的愤怒不一样,她心头不由得一滞,竟生出一丝畏惧来,却到底丢不下面子,冷冷地道:“我还不屑与你们说话呢!”
说完,她呸了一声,才转身离开。
盯着褚明阳的背影片刻,宇文皓才慢慢地转身看着元卿凌,轻声道:“别太担心,首辅会没事的。”
第1107章 是计
元卿凌见四下无人,便问道:“你实话告诉我,首辅这一次中毒是不是故意的?你们是有事先计划的,是吗?”
宇文皓在她身边坐下来,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这事没事先告知你,是还得需要你在场诊治一下,并非有意隐瞒。”
元卿凌一听这话,整个人都松了一口气,“也就是说,首辅没事?”
“你放心,没事的,今晚回府之后我再跟你细说,先让老七调查一番,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做。”宇文皓道。
元卿凌哭笑不得,“我还给首辅挂了针呢。”
“不妨,他确实是中毒了,但是这毒我们是有解药的,你给他挂针了正好,对方以为他会死,但你给他挂了针,至少我们可以对外宣称,因为你曾治疗过,所以才吊着他一口气,不然的话,他们该怀疑有诈了。”
元卿凌看着他,见他眉目锐气甚浓,是有了主意的样子,便也就不担心了。
在褚府这边守了一个多时辰,期间院判也来了,对此毒都束手无策,而元卿凌看平南王与逍遥公的神色,他们仿若不知,可见是在受骗当中。
太上皇派人用他的车鸾迎接平南王入宫,平南王本也不愿意离去这么快,但宇文皓劝说,让他先入宫去,明日再出来,免得太上皇担心,此事还瞒着太上皇的。
平南王知道太上皇身体不好,省得他挂心,便就进宫一趟。
齐王的调查还在继续,宇文皓先派人送了元卿凌回府。
元卿凌先叫了喜嬷嬷过来,私下告知了此事,免得等事情闹起来的时候,她不知头里会着急上火。
但喜嬷嬷还是很担心,再三问元卿凌是否一定会没事,元卿凌也是再三保证,说这是首辅与老五的计策,喜嬷嬷才放了半颗心。
老五差不多亥时才回到府中,元卿凌命人给他留了饭菜,她自己也没吃,等他回来再叫人热一下端上来。
宇文皓握住她的手,眼底泛着宠溺,“你不必等我,饿的话便先吃了。”
“我不饿,正好等你回来一道吃。”元卿凌收回手,打发了伺候的人,给他装了一碗汤,迫不及待地道:“你快告诉我,你们打算怎么做?”
宇文皓喝了一口汤,便说道:“林霄利用褚明阳要害首辅,这点在褚明阳回褚家之后,我和首辅便已经有了这个共识,所以,褚明阳在褚家的一举一动,都是有人暗中盯着的,但是这些日子她一直都没下手,我们便猜测,大概是要等平南王进京之后才下手,刚好朝中便有人提出,说平南王还觊觎帝位,甚至暗暗地带了安丰亲王出来,众所周知,平南王是献帝爷朝的太孙,安丰亲王本也可以被册封为太子的,但是,种种原因,他们最终选择离开朝政,常人是很难理解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因而总觉得他们的离开是迫不得已,对他们依旧心存忌惮与猜忌,一般人都会这样想,所以,这个时候有人挑拨几句,这种猜忌就会加深。”
元卿凌知道朝中有人这样想,或者说,百姓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当初安丰亲王连皇帝都不当,要离朝而去,所以,这确实很容易就被敌人利用。
“父皇的病情不严重,这点你知道的,父皇此举,是要让平南王进京,同时让我摄政,我资历尚浅,很多老臣我是压不住的,这些日子里头,他们策反了好多臣子,而这些老臣思想愚昧顽固,最容易被挑唆,平南王进京之后,首辅马上出事,敌人一定会加以利用,在朝在野都会大肆渲染,加上你我都曾遇袭,凶手都未能查出来,有人要往平南王和安丰亲王头上安罪名,是最容易不过了。”
元卿凌点点头,“是的,所以你们就将计就计?”
宇文皓给她夹了菜,自己也咕咚咕咚地喝了半碗汤,继续道:“我们一直被打压,敌人藏在暗处,这口窝囊气实在是忍了太久,要扭转局势,控制局面,掌握主导权,就必须来个出奇制胜,大反转,更可趁机看看,哪些人浮出水面来,顺藤摸瓜去把暗线一拨揪出,那么往后就不必被暗处的敌人打压,而是真刀明抢地跟他们对着干就是了。”
宇文皓这番话,简直是咬牙切齿地说出来的,确实,这些日子都很窝囊,一棍子一棍子地被打,打得晕头转向,如今能抓住主导权,实在也是吐一口恶气了。
听了他的解释,元卿凌彻底放心,含笑给他布菜,“辛苦了,多吃点。”
宇文皓握住她的手,眸子灼灼凝望着她,“老元,不需要很久,我就能总是陪着你,我们去镜湖,去大周,去茂城,去你想去的地方。”
元卿凌心里头暖暖的,柔声道:“好!”
宇文皓冲她一笑,两人端起碗吃饭,吃着吃着的时候,宇文皓却忽然又冷冷地道:“褚明阳,此番是留不得了。”
元卿凌看着他,“首辅的意思?”
宇文皓嗯了一声,眸色凝寒,“首辅说,若她不被林霄利用,则前事不计,若她真的下毒,还可以再给她一个机会,那就是供出林霄来,她与林霄来往的事,早有人盯着,只要她供出林霄是洪烈派来的探子,可信度很高,如此也可以直接把洪烈没死潜入北唐乱政的事公开。所以,明日老七会专门给她问话,若她冥顽不宁,那就是自寻死路,以我对她的了解,她不会供出林霄来,因为一旦供出林霄是敌国暗探,意味着她也参与叛逆乱政,她也不会相信首辅愿意保下她,以她的性格,她会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以为咬死了,就没办法对付她。”
元卿凌觉得他对褚明阳的分析很有道理,褚明阳不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她也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她也不信任何人,极度自私。
对褚明阳,元卿凌不是十分的恨,但是她总有一种让人自动厌恶她的魔力,她的生死,自然也无人重视。
吃了饭,宇文皓与她一道去看孩子,好些日子没陪伴孩子了,如今大局设下,只等事后发酵,他的心也平静了下来。
第1108章 你怕什么
和孩子玩耍了一会儿,回到房中,宇文皓便说接下来的事情,让元卿凌不要管,闭门不迎客,除了来往的几位妯娌之外,其余的能不见就不见。
他千叮万嘱,尤其不可见陌生人,哪怕求医到门前,也不可见,找人雇请大夫就是。
他担忧地看着元卿凌,道:“洪烈此人也擅用心机,他躲在暗处,已经摸透了我们每一个人的性子,尤其是你,他曾花过一番心思去琢磨的,这是红叶告诉我的,我如今什么都不怕,就怕你一时心软,中了他的道。”
元卿凌只能跟他一再保证,会慎行。
“奶奶那边,我已经安排了人随身保护,或者说她这段日子可以暂时留在医学院不回来,叫包子狼到那边去陪她。”宇文皓的安排是很细致的,要与洪烈迎面杠上,他就要确保身后所有人的安全。
元卿凌想了想,道:“也好,她暂时住在医学院,省得来回途中被人惦记上,我明日跟包子说一下,叫他让出包子狼去医学院陪伴。”
宇文皓点头,望着元卿凌有些泛黑的眼圈,心疼地道:“最近总叫你担心忧虑,不得安生,这段日子,你便什么都不要管不要问,好好陪陪孩子,或者,叫瑶夫人过来陪你说说话。”
“不用,我这若是闲下来,好多事可以做。”元卿凌靠在他的怀中,静静地道。
“那行,总之尽可能不出去就是,老九和蛮儿本是要启程回去了,但我让他们延迟,有蛮儿和阿四在你身边,倒也能解解乏闷。”
元卿凌笑了起来,“我没这么矜贵,你不要安排我,你好好办你的事就行,我在家里还能苦闷乏味?几个孩子够我忙活的,而且,我也好给汤大人用药看看,能不能早点清醒过来。”
“那好!”宇文皓亲了她一下,“休息。”
宇文皓翌日一大早就出门去了,元卿凌先是和孩子一道吃了早饭,看了一下孩子写的字帖,包子的字偏潦草,汤圆的字方方正正,一笔一划很是规范,糯米稚嫩些,笔画收尾的时候无力飘忽,以前汤大人就说过,糯米的字有些飘忽,要规范。
元卿凌觉得,字开始的时候写得好不好,不大重要,重要的是态度认真,糯米的态度是很认真的,元卿凌跟他说,他很耐心地听,听完之后也很耐心地学。
倒是包子,让他写端正点儿,他就扔了笔,耸肩道:“不写了,上茅房去。”
包子是很有自己的主意,如今三岁过,很多事情就要自己做主,不爱旁人插手,如果虚心跟他提意见,他多半是不理会。
他要用另外一种手段。
所以,元卿凌知道他是偷懒,便取了戒尺在门口等他,“写不写?”
包子嗤笑,“妈妈,你打不着我。”
“要不要试试?妈妈也会生气的。”元卿凌横眉竖眼。
包子是有主意,但是孝顺,不敢忤逆妈妈,尤其看到妈妈还出动戒尺这么低端的东西吓唬他,真够可怜的,出于体恤与孝顺之情,他还是乖乖地坐好继续写。
汤圆是最乖的,小身板挺得最直,在包子闹腾的时间,又多写了二十个字。元卿凌见状,忍不住摸了摸他的小脑袋:“还是汤圆最乖了。”
得了夸奖,汤圆美滋滋的低下头继续用心写,倒是包子,冲着他一顿龇牙咧嘴,惹得元卿凌瞪了他一眼才有所收敛。
伺候好孩子写字,她便和阿四去了一趟汤阳的屋中,如今伺候汤阳的是胡名,胡名很敬佩汤阳,如今派他去伺候,他鞍前马后十分殷勤,照顾得很好。
汤阳还处于一种比较木然的状态中,跟他说话他基本不搭理,但如果是问一些关乎自身的事,他会马上回答。
便正如现在,元卿凌问道他,“今日吃了吗?”
“吃了!”汤阳马上就回答,但眼睛不会看着元卿凌,好比整个人被控制了一般。
元卿凌给他检查了一下脉搏心跳,一切正常,便也没开药,让人好生伺候着就是。
府中还住着另外一个假汤阳,安置在王府的柴房里头,临时搭建的床,他伤势比较重,由府兵盯着,每天给他灌药,洗伤口,手指的伤势看着好些了,能稍稍用力。
他也知道自己被识穿了,所以,元卿凌进去看他的时候,他只看了元卿凌一眼,就转过头去。
留着他,本是等他好转之后,可以让他书写几个字,看能否探得一些线索,所以元卿凌再给他开了一些药之后,叫人好生盯着他,便离开了。
齐王那边,还在调查首辅中毒的事。
府中人人都私下谈过,还有褚明阳不曾问过话,所以,今天齐王响午的时候便过去了,由他亲自问褚明阳。
问话的地点,设在了首辅的书房,原先问府中的人,也都是在书房里头问的。
这书房里头,往日褚明阳不大能来,首辅不喜欢别人进他的书房,如今褚明阳站在这里,便有一种报复似的冷漠,在书架前抽了好几本书出来,翻了一页就丢在桌子上,丢得乱七八糟,然后冷冷地对齐王道:“要问什么?赶紧问,我可没工夫应酬你,真不知道你们京兆府是干什么吃的,有真凶也不抓,却在这里拖延时间,到处问话,有什么好问?要问就问凶手去。”
齐王看着她,倒也不见生气,“问凶手去?凶手是谁啊?”
褚明阳冷笑,“还有谁?”
“所以,是谁?”齐王仿佛有无比的耐心,眉目温润地看着她。
褚明阳冷嘲热讽,“怪不得如今宇文皓都临朝摄政了,你却还没能当上京兆府尹,你到底是没眼见力还是没胆气?真不知道当年姐姐怎么就看上了你,你心里莫非不清楚凶手是谁?你是不敢,你胆怯,你懦弱,你怕得罪太上皇,怕得罪安丰亲王,所以你借故在褚府里头随便问几个人,敷衍塞责。”
褚明阳一直都看不起齐王,或许曾有过一段时候,因他是皇上嫡子而高看过一眼,但是当时的她,也自以为褚家权势滔天,她身份贵重不下公主,所以这所谓的高看一眼,不过是没了轻蔑罢了。
但是,当他娶了姐姐,接下来的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情,却让褚明阳对他心生鄙夷,分明是皇嫡子,却连争夺太子之位的勇气都没有,准一个窝囊废。
在褚明阳的心里,皇家第一废是已经死了的宇文君,之后就是齐王了。
第1110章 绝对不会是他
褚明阳被扣押下来,对外是保密的。
袁咏意是肯定知道,齐王对她没秘密,回去之后便把这事告诉了她。
袁咏意翌日便带小郡主到楚王府去,跟元卿凌说起了这事,“老七的意思是,褚明阳应该是活不了了,谁想到这女人如此心狠手辣,连知道祖父都下得去手毒害,她们姐妹都是一样的人,可怜褚家如今连个当家做主的人都没有,老七说,但凡问点什么,都是推三阻四,谁都不愿意出面。”
元卿凌早就听老五说过,所以袁咏意告诉她,她也不觉得意外,只是想起褚家这满府的人,竟在首辅倒下之后,无一人能站出来支撑整个局面,实在是觉得很悲哀。
“听说褚家大爷曾去请他母亲回来主持局面,但首辅夫人说,她已经皈依我佛,不愿意管府中的事,你看,要不要叫嬷嬷去一下呢?”
元卿凌摇头,“不要,若叫嬷嬷去守着首辅,倒还可以,处理人家府中的事,名不正言不顺,会让嬷嬷为难。”
“那也是!”袁咏意觉得元卿凌说得也有道理,虽说嬷嬷和首辅如今相处得很好,但是到底没有夫妻名分,贸贸然去人家府中主理事务,定被人诟病。
袁咏意对整件事情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她以为首辅是真倒下了,替褚家惋惜。
妯娌二人说了一会儿其他的事,又说到了安王的女儿,袁咏意道:“听闻前几天说出了黄,不知道如今好了没?”
“这会儿应该没事了,也没见他们来找我。”元卿凌道。
“没事就好,安王可宝贝这闺女了,或许,为了女儿,安王能静下心来,好好思量。”
元卿凌想起安王去护国寺的事情来,总觉得这里头是藏着什么秘密,也不知道老五调查得怎么样,她心有戚戚,“希望吧!”
朝中局势急转直下,平南王进京,首辅中毒,如今平南王又住在宫里头,朝中臣子纷纷提出,要平南王入住盏馆,配合调查,他是有嫌疑的。
宇文皓自然不许,朝中乃至民间便都有流言四起,说那平南王是为安丰亲王来的,先杀当朝首辅,再夺权,说那安丰亲王如今已经躲在暗处,只等待朝中大乱,便要行兵入朝,谋逆逼宫。
不断地有消息传来,一会儿说安丰亲王早些年就在平南招兵买马,扩充军力,且盗窃了大周送来的武器兵舆图,私下制造兵器。
这天早朝至上,便有好几名大臣联名上奏,要请太子和睿亲王下令,关押平南王调查,内阁有两名大臣,更是以死上谏,亏得是顾司拖得及时,不然的话,两人怕是要血溅殿中。
但这些人也安抚不下来,一道说要求见明元帝。
穆如公公拦阻了下来,说皇上正在病中,要休养龙体,谁都不见,大臣们就都跪在了外头,非得要见到明元帝才肯罢休。
穆如公公派人通知太子宇文皓,宇文皓听罢之后,只淡淡地道:“不管他们,让他们跪。”
这话传了回去,有些大臣就对宇文皓生了寒意,说太子凉薄,不念老臣,宇文皓通通没理会。
大臣们见求不到明元帝,便去了乾坤殿外求见太上皇。
太上皇自然是不见他们,他们就在殿外哭嚎,盘学士更是把头都磕破了,哭着道:“太上皇啊,您老人家可不能糊涂,安丰亲王与平南王有谋逆之心,觊觎帝位多年,您不能信他们啊,首辅已经被毒害,您留平南王在宫里,那是等同留了祸害在身边,万万不可这般糊涂。”
太上皇与平南王就坐在殿中喝茶,常公公也半躺在贵妃椅上,兄弟二人许久没见了,才不过聚了两三天,便被闹到了殿门口,太上皇怎会不生气?
他怒声道:“把殿门关上,把他们都撵走。”
平南王压压手,“六弟,不必如此,他们中有些是真心为国,只不过被人撺掇罢了,初心是好的就行。”
太上皇戾气重,哼道:“半生朝廷打滚,却还被人撺掇利用,才是最让孤生气的。”
平南王笑笑,也没说话,定定地看着福宝,看了好一会儿,他道:“好久没见过雪狼了。”
“雪狼?”太上皇一时不知他说的是哪头雪狼,“楚王府有,你若要见雪狼,到楚王府里便可见到。”
平南王摇摇头,眸光有些遥远,“摘星楼的雪狼。”
太上皇便笑了起来,“不知道还活着不?”
“活着!”平南王道。
太上皇有些诧异,“还活着?都这么些年了,狼能活这么多年吗?”
平南王嗯了一声,侧头想了好一会儿,脸上的沉稳气息慢慢地褪去,变得有些怔惘,“嫂嫂说雪狼能活好多年,可以不死的。”
平南王的声音,有些微微地变调,听着像是孩子说的话,和方才不一样了。
他蹲了下来,伸手抚摸着福宝的额头,顺着福宝的毛发,“乖乖,今晚我带你遛遛。”
他抬起头看太上皇,问道:“六弟,你说好不好?”
太上皇的眸色一下子变得温柔起来,轻声道:“好,一会儿吃了晚饭,我们带福宝出去遛遛。”
平南王开心地打摆子,像个孩子似的,浑然没了方才的成熟持重。
太上皇瞧着他,轻轻地叹气。
“六弟,我困了!”平南王打了哈欠,便说。
太上皇叫人送他去休息,他便回头冲太上皇笑说:“等我醒来,我们再一块去遛遛福宝。”
“好!”太上皇点头应一声,脸上含着宠溺的笑。
平南王开心地走了。
太上皇看着他的背影,好一会儿才收回来。
躺在贵妃椅上的常公公轻声道:“太孙还是那样,一会儿清醒,一会儿糊涂。”
“这样好,起码,糊涂的时候是高兴的。”太上皇疲惫地靠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若说这个世界上人人都有野心要谋夺帝位,他是决计相信有两人不会,那就是极儿哥哥和炜哥。
极儿哥哥这些年糊涂的日子多,也就是近老年了,才清醒多一些,富贵权势对他来说,等同浮云,他这辈子最紧张的是嫂嫂,一直都是如此,无旁的东西可以让他在乎了。
外头的嚎哭声还在传来,太上皇陡然睁眼,“把他们都撵走!”
第1111章 拿下林霄
外头形势如何,元卿凌不管也不问,老五早出晚归,夫妇两人交谈得比较少,宇文皓基本是回来就倒头睡觉,翌日天未亮就出门去,和元卿凌说不到几句话。
汤阳情况好些了,认得出元卿凌,但是,反应很慢,很迟钝,红叶公子叫人送了些药过来,说是可以让汤阳快些清醒。
用了药之后,翌日看着是更加精神些了,且问他什么,不会像之前那样木然地回答,有思考了。
看样子,再将养个几日,就会没事了,比原先所想,要更顺利一些。
褚首辅的事情,发酵了数日,大臣与民间对安丰亲王和平南王的声讨已经到达了白热化的阶段,但是,宇文皓却仿佛也没做什么事情去遏制,没为安丰亲王和平南王解释,也没请平南王进盏馆,倒是见他每天出入褚府一次,然后便是回内阁议政,傍晚的时候离宫而去。
本来褚首辅的门生,还在等宇文皓做主的,没有参与那些老臣一道上谏闹事,但见宇文皓什么行动都没有,便暗暗着急了,开始上奏要宇文皓彻查中毒一事。
宇文皓依旧是不大理会,甚至是放任他们把事情闹大。
这些官员有文官武官,且人数比较多,他们若闹起来,事情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韦太傅这样提醒过宇文皓,但是宇文皓愣是不管,任由这池水越发的浑浊。
而就在政局变得十分混乱的时候,民间流言四起,竟有人说并非安丰亲王所为,而是肃国国主洪烈未死,偷偷混入了北唐,勾结了北唐的一些朝臣企图颠覆北唐政权,且洪烈已经和北漠联手,在京中布置了很多暗探,目的是要吞并北唐。
这消息本是无稽之谈,若是往日未必有人相信,毕竟肃国国主洪烈已经是死了的人,死人怎么会复活?但是,关于安丰亲王和平南王的事情在京中百姓的口中咀嚼数日,已经肃然无味了,忽然有这么惊骇的消息传出,不管信不信都必定会引起讨论。
不出三天,洪烈未死,与北漠联手,在北唐安插暗线,企图颠覆北唐的传言,便彻底取代了原先的平南王谋害褚首辅的传言。
原先那些说要扣押平南王的官员,很多人都呈观望之势,但还有一些人,却有些狗急跳墙,越发逼得急,要宇文皓扣押下平南王。
而就在这个时候,宇文皓下旨,举报暗线有赏,最高赏赐,可高达千两,让百姓若发现有可疑的人,到京兆府衙门去禀报。
旨意下达之后,禁军副侍卫长顾司带人直扑京中各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下了孙全武与林霄,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拿下了十几名暗探,这些人被抓获的时候,全部中毒,无一人可以反抗。
而朝中,宇文皓忽然下旨,把那些还在主张扣押平南王的官员,一律先扣押起来,关进刑部大牢,慢慢审讯。
三道旨意,几乎是同时下达的,一改之前的不动声色。
林霄被扣押之后,宇文皓亲自夜审。
林霄是被关在了京兆府大牢里头,他做梦都没想过,会被顾司擒获。
所以,在大牢里看到了宇文皓,他冷笑直斥,“堂堂北唐储君,竟叫人下药,何等卑鄙无耻?”
宇文皓坐在椅子上,冷冷地看着蹲在大牢里头的林霄,眸色微扬,“看来,你已经想明白了。”
关于林霄的巢穴,他早就已经锁定,但却一直按兵不动,任由外头的传言越卷越厉害,就是要趁着这乱局下,让人打入林霄的内部去,林霄所带的人全部都是武林高手,一旦动手,逃去八九是绝对有可能的,林霄这么有恃无恐,就是因为他武功高强,一旦出事,可轻易脱身离去。
要把他们一举成擒,得要有周全的法子。
让舆论发酵,直指平南王与安丰亲王,这点是如了他们所愿,他们必定高兴,会加剧部署下一步,将会有很多他们的人进京,但是,就在这个当下,却又传言说洪烈未死的消息,他们本在筹备下一步行动,最是得意之际,倏地有这个消息传出,等同是最高处堕入谷底,必定会引起慌乱,想法子反击,也定会召集暗探,开始各处渗入行动。
而在这个时候,在井水里头下药,便可把他们一举成擒。
至少,这一次抓获的,必定是各处暗探的头子,林霄这狡猾的泥鳅,往日要抓他绝不容易,他武功实在是太高,且做事谨慎警惕,若是往日下毒都未必能行,但这一次制造的得意与慌乱,让他阵脚大乱,才会着了道。
林霄冷冷地道:“这么多官员联名上奏,民间舆论发酵得如火如荼,太子竟是浑然不管,就不怕你这太子之位被人迅速拉下吗?”
宇文皓神定气闲,“本王若怕的话,岂不是就中了你们的计?以首辅中毒,逼迫本王扣押平南王,你知道安丰亲王夫妇有两队暗卫和兵马,且他们夫妇一直最为紧张平南王,一旦本王扣押了平南王,定必得罪了他们夫妇,他们两人会做些什么,本王不能预估,但必定会引起一场大乱,大乱一起,你们就可以坐收渔人之利了,岂不美哉?”
林霄盯着他,“我只是不解,你这太子之位得来侥幸,若是其他人,定是要讨好百姓讨好百官来稳固地位,褚首辅名望甚重,门生遍天下,他中毒,多少人为之愤怒,你却不管不顾,任由这些人愤怒到极点,你可有想过,若你所料出差错,或者分寸拿捏不到位,那些扬言要扣押平南王的人,就会变成要废黜太子的人,你就不怕吗?”
宇文皓确实抵受了一定的压力,面容疲惫,但眼底却异常冷锐,“分寸自然可以拿捏到位,你以为这是你们布下的局,殊不知是本王借力打力罢了,若压不住这势头,首辅自然会站出来,告知天下,下毒之人,是你林霄所指使。”
林霄怔了怔,眯起眼睛盯着他,额头青筋凸起,“褚首辅没中毒?不可能,中毒当天,开始所请的大夫,其中有两人是我们的人,已经确定过褚首辅是中毒了。”
“他当然中毒,他若不中毒,你们的人怎么会去传信洪烈让他进京来?本王等他好久了。”宇文皓冷冷地道。
第1112章 是杀是留
林霄盯着他半响,却也实在不解,不甘心,“为何你这么笃定平南王没有篡逆的野心?任何人都会怀疑是他和安丰亲王。”
宇文皓坐在椅子上,眸色沉静,有一种极度绷紧过后的松弛,“你们借平南王来乱政,却没对他了解清楚,他正常的时候比较少,多半时候是孩童心性,一个孩童,岂会觊觎帝位?”
“那安丰亲王呢?”林霄仿佛也知道这点,却依旧不解,“平南王最在乎的人是安丰亲王夫妇,他在清醒的时候为他们筹谋,也不是不可能,安丰亲王没野心,只怕北唐人人都不信吧?”
宇文皓冷笑,“北唐人人都不信,但本王信。”
林霄盯着他,“你若信,便太幼稚,成不了大事,迟早摔死你。”
宇文皓背靠在椅子上,淡淡地道:“那就不劳你费心,看你的样子,洪烈在哪里,你是不会说的了。”
林霄转了脸,神色冰冷地道:“有本事,自己找去,别以为拿下了我,便可从我嘴里探得什么,你这京兆府的什么大刑伺候,我不曾怕过,尽管放马过来就是。”
宇文皓盯了他半响,眼底锐光越发凌厉,“本王没打算从你嘴里探知什么,围剿你的据点,只是为了拿下你,本王一点都不着急找出他来。”
林霄盘腿坐好,缓缓地闭上眼睛,“是么?那既然目的达到,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悉随尊便!”
“本王不会杀你,会把你交给红尘处理。”宇文皓站起来,长腿立于牢狱前,隔着铁栏看着里头那陡然睁眼的林霄,“红尘会不会杀你,本王也不干预,要活命尽管使出你的三寸不烂之舌,好好说服红尘便是,横竖,你最是喜欢把女人玩弄于掌心之中。”
他说完,转身出去,吩咐了齐王,若笑红尘没有处置他,便把他送入黑水牢里。
“送黑水牢?”齐王一怔,“这黑水牢许久没人进去过了。”
“修缮一下,把墙面全部涂成黑色,药每天都要灌他喝下,不能让他的功力恢复,不可让他自尽,一丝的光芒都不许进去,要他长久在黑水牢里待着,对他用刑无用,得要从心理上摧毁他。”宇文皓眯起眼睛道。
齐王哼了一声,“都成落水狗了,还这么嚣张,真恨不得杀了他,我怀疑老大都是他杀的。”
“不用怀疑,他很快就会一点一点地吐了,你告诉他,每说一件事,就可以给他点一个时辰灯。”
齐王点头,随即又问道:“但是,如果笑红尘要杀了他呢?”
“笑红尘不会,顶多是发泄一下。”
“这可说不准,笑红尘恨死林霄了。”齐王道。
宇文皓沉默了一下,“如果笑红尘要杀了他,那就让她杀吧,她这口气不出,总归过不了好日子。”
宇文皓说完,便离开了京兆府。
他亲自去找笑红尘,告诉她,林霄已经落网,要不要去见他,要不要处置他,笑红尘做主。
笑红尘眼底狠意陡生,“好!”
随即恨意席卷而上,眼底殷红一片,看着宇文皓,“我可以杀了他吗?他对你可有用处?”
宇文皓道:“可以杀了他,只要你觉得解恨。”
“是否已经审讯?”
“审过,什么都不愿意说,他这种人,用刑无用,便是留着也未必能撬得开他的嘴巴,所以,你要杀便杀,不必顾虑其他。”宇文皓道。
笑红尘心头催生出愤怒来,和原先的憎恨不一样,她心里再恨他,却总还是存了一丝盼望,有一天他落网,或许会知道错。
但是,听了宇文皓的话,她顿时觉得,一直是她一厢情愿的悲天悯人。
“你什么时候想去见他,便差人跟本王说一声,本王叫老七给你安排。”宇文皓也不劝说什么了,说完便走。
笑红尘怔怔地坐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去见,见与不见,其实有什么分别?
这个男人,曾经盘踞在她心头长达数年的时间,曾让她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又让她狠狠地跌过两次,遍体鳞伤。
她笑红尘自以为快意恩仇,却没想如此犹豫啰嗦,心头不禁也恨了自己。
宇文皓回到府中,进门就抱着元卿凌,许久都没放开。
这看似波澜不惊的几天,他其实承受了很大的压力。
林霄一点都没说错,如果这分寸拿捏不到位,那么废黜太子的声音就会四起,他很难收拾局面。
但好在,他扛过来了。
元卿凌伸手轻拍他的后背,然后便紧紧环住,虽然这几天没问,更不知今日雷霆行动拿下了林霄,但是,好几次半夜醒来,都能看到他睁大眼睛看着帐顶,只是不忍吵他。
慢慢地,宇文皓才放开她,疲惫的脸上浮起了一抹笑容,“林霄拿下了,揪了一拨暗线,褚明阳也可以杀了。”
“那接下来……”
宇文皓拉着她坐下,眸子里头依旧藏着风云,“首辅中毒,林霄以为得逞,所以会通知洪烈,洪烈以为如今国中陷入混乱之中,会进京浑水摸鱼,接下来,或许是要与洪烈真正博弈了。”
“洪烈要来了?”元卿凌心头不由得紧张起来。
“迟早是要来的。”宇文皓轻声道,“如今迅速拿下林霄,洪烈进京之后,无法找到林霄,必定要选另外的接头人,如今满城戒备,洪烈一来与谁接洽,谁便是第二条暗线,所以第二条暗线,也不必太担心,定能揪出。”
“那洪烈擅长乔装打扮,如何知道是他?”元卿凌问道。
宇文皓道:“我们谁都未必认到他,但有一人可以,那就是他的亲生儿子。”
“红叶!”元卿凌点点头,“对,一个人就算面容再怎么改变,眼神里的东西,若一旦被人熟悉了,就会一直认得。”
洪烈对红叶做过的事,所表现出来的残毒阴冷,后面的假情假意,红叶都清楚,刻于骨髓,怕是此生难忘。
他凝望元卿凌,道:“洪烈若落入我们的控制,北漠会在周边有动作,兴许,我还得亲征一次。”
元卿凌轻叹,“我知道,这在所难免,我只担心,洪烈不好对付,未必会如捕获林霄这么轻易!”
第1114章 去见林霄
船老大娘子做了夜宵,蹑手蹑脚地走过来,请两人过去吃。
船娘子大概三十多岁,常年在水里谋生,所以习惯走路的时候晃一下,身子有些摇摆,因多半是晚上才游湖,白日里睡觉,所以她的皮肤很白。
船娘子手巧,做了几道菜,小炒肉,烤鱼,炒春笋,还熬了河鲜粥,宇文皓食指大动,今晚本就没吃饭,如今也饿了,拉着元卿凌坐下,对船娘子赞道:“香气浓郁,想必味道很好。”
船娘子也是惯常与人打交道的,但见这位公子俊美如玉,被他夸赞一句,顿时羞得脸色发红,忙摆手,“粗糙的饭菜,希望公子和夫人不要嫌弃才是。”
“坐下来一道吃?”元卿凌招呼。
船娘子摇摇手,“不,不,不一起吃呢,我们有。”
她说完,羞赧地就退了回去。
甲板上,点了一盏风灯,饭菜都摆在了矮几上,两人盘腿坐在软垫上头,看着湖水荡漾,繁星倒影在水中,说不出的浪漫。
小炒十分可口,笋子不老,吃着正合适,鲜嫩得很。
宇文皓给元卿凌夹了许多,看她吃得脸颊都鼓起来,很是开心,元卿凌吃着,也留意着船家夫妇与伙计,停下来也在那边吃着。
他们围在一起,中间架起了一个锅,一人捧着一碗,半蹲着大快朵颐,吃的什么没看到,但是看着吃得很香,船老大会给娘子夹菜,动作都是十分自然的,年月相伴,早生默契,她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他必定是了然于心的。
这岁月静谧的感觉,让元卿凌很是感动。
要什么江山?当什么帝王?能如此从容不迫地活着,比什么都好。
他们贵为当今太子,多久不曾坐下来与家人好好吃一顿饭?每日活在算计里头,所有的光鲜亮丽,都死建立在血雨腥风之上,着实是累得很。
他们夫妻五年,早也同心,宇文皓看着她眼神所望的方向,便知晓她心中所想,温声道:“或许等有一天,我们也可以像他们这样,买一艘船,每日出去钓鱼,晚上烹调河鲜,无烦杂缠身,只有你我作伴。”
“真好!”元卿凌缓缓地放下碗,愿望多美好,但却是遥不可及,他以后的路子,几乎是注定了的,如今是太子,已经分不开身了,等当了皇帝,怕要比如今再忙上许多。
他给她剥了鱼刺,夹到她的嘴边,“尝尝,可鲜了。”
元卿凌吃了,便顿觉齿颊留鲜,见这鱼也不过是寻常鲫鱼,怎地如此清甜鲜美?
她又连吃了几口,眉目开扬,道:“果真好吃,这大概是湖里的河鲜吧?”
“许是,这非饲养的,便鲜甜许多。”宇文皓见她高兴,便打趣,“不过是一条鲜美的鱼,你就这么开心了?元,你要求有点低啊。”
元卿凌看着他,“不单单是这条鱼,是这晚上,这星光,这湖水,这夜宵,还有最重要的你。”
宇文皓凝望她,“你今晚说的话,总是让我心疼。”
相望片刻,从他眼底看到了疼惜与温柔,元卿凌心头便也生出了无尽的欢喜。
吃了夜宵,两人坐在船头,相拥抱看着满湖的繁华,从岸上看,湖面上的花船密密麻麻,但其实坐在其中,才知分开挺大的距离,互不干扰,恰到好处的宁静。
两人说了好久的话,从他们两人的事说到孩子的事,说到了现代父母与方妩,说了红叶公子,说了静和郡主与魏王,元卿凌才知道,魏王的手臂接上了,两人已经在回京的途中。
“你说他们两人能不能好呢?”宇文皓问道。
元卿凌原先并不看好,但是人生的事情真是奇妙,谁能想到他们之后会一起历劫,而魏王又救了静和呢?
“不知道,看缘分吧,或许,他们也不是非得要在一起。”毕竟,真要在一起了,如何面对彼此,都是一个难题。
“若分开,太可惜。”宇文皓道。
元卿凌作为女人,总觉得有些错或许可以原谅,但未必能回头,她觉得静和是那种表面柔弱,但其实很有自己坚持的人。
但这是他们两人的事,作为旁人,只能私下惋惜两句,却不能横加干预。
元卿凌说得有些困了,靠在了他的肩膀上睡,宇文皓把她抱在怀中,瞧着一湖星河,心头也是前所未有的安宁。
两人出去之后,笑红尘去龙空京兆府见林霄。
她本想不来,但觉得或许这一面不见,就永远都没办法释怀。
她已经不想杀他了,倒不是不恨,而是知道筹备了这么久才抓林霄,林霄不死也有用处,所以,她不打算杀林霄。
她很感谢太子把这个决定权给了她,他不曾变过,依旧把他们几个人的友谊看得很重要。
有宇文皓这份亦兄亦友的情谊,她又何必执念于林霄的背叛与欺骗?
所以,她甚至还带去了一壶酒,打算与他说说话,给他一个巧舌如黄的机会,或许,能从中窥探几分。
夤夜前来,齐王还在衙门里头,除了齐王,陆源也在。
“你来了?”陆源看着她的手,微怔了一下之后,眼底有些失望。
她没带剑,却带了酒!
笑红尘看着他,“你也在?”
陆源是为她来的,林霄被拿下,她肯定是要来,只是是杀是留,他却猜错了。
看着红妆淡抹的她,眼底说不出的苦涩,“我来找王爷喝酒。”
笑红尘道:“那不妨碍你们,请王爷派人带我去大牢里头,我与林霄一聚。”
齐王知道两人的事,大胖有说过,陆源那边拒绝了柔瑶的婚事之后,一心与家人抗争,要和笑红尘好。
陆家其实很疼爱儿子,陆源的抗争眼看是要成功了,但笑红尘这里……
齐王瞧着她手中的酒,还有她刻意打扮过一番的面容,悬!
他情场里头打滚过来的人,知道当一个女人去见一个男人,还愿意为他化妆打扮,那心里多半还有牵挂。
他吩咐了人带笑红尘去大牢里,转身拍着陆源的肩膀,“你也真是够命苦的,当日喜欢上大胖,被本王抢了回去,如今喜欢笑红尘,眼看着她满门心思还在林霄的身上,算了,改天找二嫂为你张罗。”
陆源哭笑不得,“行了,非得说出口么?”
齐王仁义地道:“省得你藏在心里暗伤,本王干脆帮你都说出来,回头喝顿酒,便都好了,本王今晚陪你,多晚都陪。”
第1115章 永远淡出
陆源真是哭笑不得,他本以为,经过这段日子的相处,几乎能猜到她心里想什么,他一直都以为,对林霄她是恨之入骨,恨不得杀之灭之。
然而,她却提着酒来,是要重温旧梦吗?
陆源苦笑三声,笑自己痴傻,在齐王的撺掇之下,一连灌了好几杯。
笑红尘进了大牢,看到她来,在林霄的意料之中。
他站立于铁栏前,盯着她的脸看了一下,然后眸光移到她手中的酒壶上,讽刺一笑,“断头酒?也好,你亲自来送我上路,辜负你的,以我这条命来抵,来日便各不相欠了。”
笑红尘不语,只拿了钥匙打开铁链,推开牢门进去,径直地就坐在了稻草堆上,酒壶丢在地上,“坐下来,喝一杯吧。”
她甚至也没正眼看他,等到他缓缓过来坐下,她才抬起头来,望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得叫人心寒的脸。
这般盯了一会儿,她心头并无起伏,甚至连预期的恨,都没有到来,反而比来之前更平静了些。
笑红尘打开酒壶,给他递了过去,心平气和地道:“你放心,我不是来替太子问话,我只想知道,当日你第一次离开我,是否真的迫不得已?你是否对我从无情意?”
“现在,还重要吗?”林霄淡笑,依旧扬眸讽刺。
笑红尘眼底悲苦,看着他,仿佛依旧有怨有恨也有复杂的情绪,“对任何人来说,都不重要,对我,很重要。”
林霄看着她,看了许久,仿佛是要从她脸上研判出他想要的信息,笑红尘就这么让他看着,忍着恨,忍着怨,也忍着那在眼底徘徊的泪水。
林霄脸上的讽刺渐渐地褪去,沉默了一下,“我第一次见你,你手持双刀,杀了一个恶贼,一身红衣,英姿飒爽,第一眼我便为你心动,这话不假,我可对天发誓,那时候,我肩膀上没有家族,没有门派,只有我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我不惜一切地追着你跑,为你一个笑容,我可以掏心挖肺,我这辈子也不曾对别的女子这样过,唯独是一个你,和你在一起的那段日子里,是我这辈子最开心的,但也仅仅是开心而已。年轻的时候,我们做什么都可以,当家族的使命落在我的肩膀上,我肩负盟主一职,我受四方敬佩,武林中多少好汉在我面前俯首称臣,我才发现,人生可能不止是要寻一个喜欢的女子,与她生儿育女白头偕老那么简单,那只是普通人的追求,而我不是普通人,我绝不该满一足于此,所以我选择辜负你,放弃你,我很遗憾,但这是我的选择,我必须将你忘记使得自己可以一心壮大自己和武林盟,我要受更多人的景仰。”
笑红尘夺了酒壶,喝了一口,冷冷地道:“所以,不是你父母逼得你离开我,是你自己情愿的。”
林霄声音里也充斥着一丝苦涩,“没错,是我自己情愿的,为之,我难过了许久,但我没有回头路。”
笑红尘盯着他,“那之后呢?你第二次来找我,其实已经情意全无了,又如何做得出那情深意重的面孔来?”
林霄看着她,眼底有些茫然,“我自己都不知,其实并非是一定要找你,要接近太子,还有许多选择,我不知道为何非得要找你,对你编造那些谎话,笑红尘,你可以恨我,杀我,我都不会怪你,死在你的手里,我至少是甘心的。”
“杀不杀你,我心里有数,你只管回答我,你第二次回来找我,是否已经情意全无?”笑红尘逼问到。
林霄沉默片刻,才道:“不知!”
“不知?”笑红尘冷笑了起来,眼底的泪水终于是滑落,“你当然知道,要接近太子,你当然很多选择,但是我时常为太子办事,而你是洪烈的暗探,你从我身上可以知道很多太子的部署,接近我,比接近任何人都好。”
林霄轻轻叹气,“或许是吧,我不否认是这样。”
笑红尘擦了眼泪,杏眼寒霜带怨,“我始终不明白,你都贵为武林盟的盟主了,为什么还要投靠洪烈?”
林霄轻声道:“权势,权势的滋味,一旦尝过,再回不了头,前些年,武林盟有许多人忽然被收走,你知道这些人归顺了谁吗?”
“谁?”笑红尘问道。
林霄几乎咬牙切齿,“安丰亲王麾下的闪电卫,门派中很多中坚的人,都归顺了他,使得我门派日渐犹空,长此以往,武林盟将有名无实,且相比洪烈许诺给我的,武林盟的盟主,着实是不值一提。”
“封你侯爵之位?”
林霄傲然道:“侯爵之位,不过是身份上的事,我要来无用,我要的是实职,他许我统领三军大元帅之位。”
笑红尘却冷笑了出声,“大元帅?鲜卑的大元帅吗?如今他连鲜卑都回不去,你真以为他可以拿下北唐?他可是连兵马都没有,靠着北漠,北漠能分他什么?你不像是这么天真的人,怎会不细想此道?”
“你怎知他没有兵马?”林霄立刻便反驳了回去,一说出口,自知失言,随即改口,“便没有兵马,以他在北唐的暗线与他的聪明才智,北漠人也该与他平分天下。”
笑红尘盯着他,“他有兵马?”
林霄淡淡道:“你猜?”
笑红尘拿了酒壶站起来,转身出去,一句多余的话,也不想多说。
林霄盯着她的背影,眼底陡然升起狂怒,“你只是来套话?”
笑红尘没回答,大步而去。
林霄疾步追出去,随即被狱卒拦了回来,他如今武功全失,连狱卒都打不过,只能生生地被架了回来。
他厉声喊道:“笑红尘,你甘心吗?你不是要杀了我吗?你装什么云淡风轻?我方才都是骗你的,第一次见你,我便存了玩弄你的心。”
笑红尘头也不回地走了,是真情还是假意,如今她并不在乎。
仰头喝了酒,随手弃了酒壶,摔在地上,碎成片!
从今往后,此人将永远淡出她的生命,再不会有一丝的痕迹。
第1116章 是否愿意娶我
笑红尘扬袍出了去,问了京兆府里头的人,“王爷和陆大人在哪里喝酒?”
“后衙亭子里头。”府人回答说。
笑红尘便往后衙走去,来的时候,心里头各种的情绪,如今都化作平静,甚至,有些东西在不断地飞开,坠落,一身都轻松了。
进了后衙,亭子那边有人声和光影,她大步地往那边走过去,陆源刚好是抬起头,便见她眸色飞扬,神情疏朗地走过来,他心头莫名地刺痛了一下,见完林霄,她就这么开心?
齐王也看见了,马上便轻声安抚陆源,“你就当看不见她,休要再搭理。”
齐王也替陆源生气,死心眼的笑红尘,多好的陆源不懂得珍惜,林霄就是个人渣。
殊不知,笑红尘直直地走到陆源的面前,那气势惊得陆源忙退后了一步,定定地看着她。
笑红尘眼底有义无反顾的勇气,“陆源,你原先说娶我,这话是真是假?”
陆源听了这话,迅速地瞪大眼睛张大嘴巴,齐王亦然,两人都齐刷刷地看着笑红尘,受刺激了?
“说!”笑红尘一副急躁的样子,但眼底的小心翼翼和敏感还是出卖了她,她在乎答案。
陆源霍然起身,“你若愿意嫁,我便千劫万难都要娶。”
笑红尘转身便去,“你找人说媒,挑个好日子到红梅门过文定。”
眼底,一点点的绽出神采,唇角也扬起了花儿似的笑容。
陆源木头似地看着她的背影,喃喃地问齐王,“我没听错吧?她叫我娶她?”
齐王捶了他的胸口一下,“快追上去,问个准确,免得她反悔!”
陆源如梦初醒,撒丫子便狂追过去,齐王坐下来,远远地看着他拽着笑红尘的手臂,笑红尘推开他,他再黏上去,她便再推,最后半推半就,两人牵着手出去。
齐王眼底都看红了,心里头充满了感动,在这个时候能听到点好消息,实在是鼓舞人心。
他命人收拾,想着马上便去楚王府告知五哥。
去了楚王府,没找到他五哥,他五哥如今在花船上,惬意得很。
元卿凌睡过去了有大半个时辰,醒来依旧在老五的怀中,夜风虽然有些清凉,但是相拥着倒也不觉得冷。
抬起头,星河沉醉在他的眼底,他不曾合眼。
“不困?”元卿凌坐起来,声音略带了沙哑。
“不困,看着你睡。”他伸手过来,为她整理了一下头发,眸色痴缠,笑容纯醉,“你才睡了大半个时辰,不再睡一会儿?”
元卿凌屈腿抱着膝盖,头还靠在他的肩膀上,瞧着那渐渐围过来的花船,“不睡了,不能辜负这良夜,如今我们是在湖中间了吗?”
“没错,停下来了。”宇文皓道。
元卿凌回头瞧了一下,只见船老大和娘子走在另外一边,不知道说什么话,说着便笑了起来。
好静谧,好舒服的夜。
她回过头来,却见他眼底倏闪过锐光,虽然迅速地恢复了平静,却还是让她感觉到不安。
“老五,今晚会出什么事吗?”元卿凌问道。
宇文皓低头看她,“嗯?会出什么事?”
“今晚……只是单纯的出游?”元卿凌记得出来的时候,他只是心思忽起,本是打算明日才出门去的,那按说没什么安排。
只是这些日子,局势过于紧张,她神经有些敏感。
宇文皓伸手揉着她的头发,“我没什么安排。”
“那就好!”元卿凌这才笑了,这样的夜,实在不愿意有什么意外出现。
宇文皓伸手抱着她,心里头悄然地叹了一口气,他确实只想和老元好好地出游,但是,只怕有人未必愿意。
从出门开始,便得知有人跟着,自然,罗将军也安排了人暗中随行,其实发现的时候,想过退回去不出来,但看到老元那开心的脸,他舍不得。
如今他只希望那些人今晚不要动手,别破坏了这个夜晚,也别破坏他对老元的承诺。
但显然,他并不能得偿所愿。
几艘花船迅速地划了过来,击破了平静的湖面,有杀气也刺破了这宁静的夜晚,宇文皓迅速拉起了元卿凌,盯着逼近过来的花船。
元卿凌刚才方听到他的保证,倏然就有危险袭来,怔了一下,无奈地看着宇文皓,“是你安排?”
“不是,是对方暗中跟了上来。”宇文皓很愧疚,执着她的手往船舱里去,“你躲在里头不要出来,不会有危险,鬼影卫有跟着来。”
元卿凌知道自己武功不行,留在他的身边只会拖累他,一转身见船老大夫妇和那伙计也站了起来,怔怔地看着他们,元卿凌连忙道:“有危险,你们都先进来躲着。”
船老大等人听得这话,脸色陡变,惊恐地看了四周逼过来的船,那船老大推了船娘子进去,自己先跑到甲板那边取了船桨,然后守在船舱门口,虎视眈眈,那伙计也不知道从哪里拿来一把菜刀,颤巍巍地握住在手中,眸光警惕地看着水面上。
花船接近,便见倏然而起了十余人,他们身穿黑衣,手持长剑,脚下沾水如履平地般迅速掠过,一同袭向宇文皓。
宇文皓不曾扬剑抵挡,水中迅速而起一群潜伏在水底的黑影卫,如同一条条飞鱼钻出水面迅速弹起,长剑在空中发出哐当哐当的声音,随即眼前便是一片厮杀之声。
元卿凌与船娘子躲在船舱里头,那船娘子吓得要紧,瑟瑟发抖,“您……您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杀您?”
元卿凌正焦灼地看着外头的形势,听得船娘子这惊恐之言,她想安抚两句,却有听得有什么划破空气迅速袭来。
她猛地看过去,只见那些花船里飞出了燃烧的火箭,如箭雨般飞袭过来,老五就站在甲板上,那箭都冲他来的。
元卿凌厉喊了一声,“老五,快躲啊!”
宇文皓却也不躲,轻身而起,执剑横扫,一支支剑被他扫落湖中,看似游刃有余,可落在元卿凌的眼里,却是惊险万分,吓得她尖叫的声音淹没在嘴里,心都要飞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