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8章 有点线索
来到手术室,陆源果然已经睁大了眼睛。
陆大人夫妇在床边叫他,他却木然地躺着,也不看人,脸上甚至是没有神情的。
“源儿,你看看母亲,母亲叫你,你听到吗?”陆夫人叫了几声之后,见儿子没有应答,甚至连看都不看一眼,开始着急了,伸手摇他的肩膀。
元卿凌忙道:“夫人,别摇他,他脑颅里的积血还没散尽。”
陆夫人吓得立刻撤手,抬头看着元卿凌,连续几天的守候照顾,她已经整个憔悴了,一双眼哭得红肿,“太子妃,他醒了也不认识人,您快看看。”
元卿凌走过去,把药箱放在床边,然后伸出手对陆源扬了一下,陆源的眼珠子并未因为她的动作而有所反应。
她心里头微沉,伸手去翻他的眼皮,眼球没有转动,仿佛毫无意识。
他慢慢地又闭上了眼睛,依旧仿佛昏迷状态,呼吸自主,心跳自主,是活人,却又不像是活人。
陆夫人颤声道:“是不是吓糊涂了?是不是魔怔了?要不要请法师来看看?”
宇文皓也上前叫了他两声,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也没有睁开眼睛了。
袁咏意本来高兴得很,但是看他这样,又不禁悬起心来问元卿凌,“元姐姐,为什么会这样的?”
元卿凌摇摇头,从药箱里头取出听诊器听了一下心脏,有心跳,呼吸正常。
一连串可以做的检查做完之后,她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看着大家都用焦灼的眼神看她,她慢慢地放下听诊器,看着陆大人夫妇,沉声道:“陆大人,陆夫人,我怀疑他变成了植物人。”
“什么?植物人?”陆大人一听这话,懵了,“什么是植物人?”
陆夫人吓得脸色都大变了,“植物那不是死物吗?太子妃您的意思是说,陆源他……”
话没能说完,便已经放声痛哭起来。
元卿凌等陆大人安抚好她,才解释道:“植物人,顾名思义就是仿佛植物一样,不会说话,不会与人交流,不能自主进食……”
陆夫人不等她说完,就哭着摇头道:“怎么会?植物怎么会睁开眼睛?他不是植物,太子妃,您得救救他啊,他都醒过来了。”
说完,扑过去轻轻地打着陆源的脸,哭得是撕心裂肺,“儿啊,你再睁开眼睛看看母亲,你快动一下啊,别睡了,你这是要了母亲的命啊!”
袁咏意忍着眼泪问元卿凌,“那他会好起来吗?”
宇文皓和悲伤至极的陆大人也都看着元卿凌,希望能从她的嘴里听到希望。
元卿凌沉默了片刻,科普了一下植物人的概念,然后道:“植物人也有好起来的先例,人生到处都充满奇迹。”
元卿凌这话说得有些言不由衷了,虽有植物人苏醒的先例,但是,这里不具备太多的医疗条件,陆源能维持多久的生命,她自己都没办法知道。
他没办法自主进食,必须要用鼻饲的方式把流质食物灌入胃部,得插胃管,药箱里头……
她翻找了一下,药箱里有胃管,但是拿着胃管,却不知道如何跟陆家的人说,以后陆源就是靠这根管子维持生命。
她帮陆源换了吊瓶,打了氨基酸,再继续挂消炎的药。
一通下来,确定没有反应,陆夫人哭得几乎气绝,被陆大人强行扶了回去,交代了长子陆虎在这里照看着。
袁咏意把元卿凌拖了出去,红着眼圈问道:“元姐姐,你实话告诉我,他是不是以后都不会醒来了?”
她这么一问,眼泪就滑落下来。
元卿凌伸手为她擦拭眼泪,口气温柔而无奈,“你要对他有信心,我相信他有足够坚定的意志力,这里有他牵挂的人,他一定会醒来的。”
袁咏意一张圆脸上挂满了泪水,哽咽地问道:“那我怎么能帮到他?”
“多陪他说话,说他感兴趣的事情。”元卿凌知道她现在没办法什么都不做,心里很是疼惜她和陆源。
袁咏意哭着道:“其实是我害了他,如果不是我一直叫他出去陪我到处玩耍,那天他就不会出事,其实山神庙的老人家已经说过他有血光之灾了,我应该警惕,那天我应该送他回府的,我怎么那么大意啊?”
“不要怪责自己,这是蓄意伤害,和你没有关系。”元卿凌安慰她。
“元姐姐,如果他以后不醒来,那可怎么办啊?”袁咏意捂住嘴,放声大哭起来。
元卿凌连忙抱着她安慰,“不要哭,你要相信他会醒来的,人间到处都有奇迹,我就亲眼见过植物人醒来。”
袁咏意这几天一直都憋着心里头的悲伤,如今一哭,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齐王在槐树底下看着她,心情特别的难过。
他曾说过许多违心的话,例如他说要祝福她和陆源,只要她开心就好,但是那些话都是自己安慰自己,给自己带上高尚的帽子来委屈自己。
可如今他真心地希望陆源能醒来,他也会真心祝福他们幸福一辈子。
袁咏意抱着元卿凌哭了一阵子,抬起头便看见站在槐树底下的齐王。
他冲她微微点头,眉目里是鼓励的光芒。
袁咏意如今能心平气和地面对他,仿佛过往都尘封了一般,她知道自己能熬过这段日子,是陆源的功劳。
想到这里,她心底又是一酸。
齐王转身而去,他执意要为陆源找出凶手,不惜一切代价。
他以齐王府的名头对外张贴悬赏启示,但凡当天晚上看到黑衣人经过或者发现巷子里头异常动静的,一律都有奖赏。
他最后悬赏二十万两银子,鼓励知道凶手的出来举报。
这招是最直接的办法,宇文皓也想过用这一招,但是京兆府经费有限,能给点奖赏,但是拿不出二十万两银子来。
每天京兆府有很多人过来报消息,当然其中很多都是假的,齐王不厌其烦,叫人一一都记录下来。
他认为,当天并不是很晚,街道上还有人的,一定有人见过。
悬赏张贴出去三天之后,齐王把所得的信息逐一筛查,发现了有一人说的话很可靠。
第759章 他亲自去看
这人是车夫,当天晚上送他们家公子到河边,公子上了画舫之后,他就在附近四处走走。
殊不知,看到一匹马迅速而至,那人是一身黑衣,下马之后在转角处脱了黑色衣裳捡起一块石头包住沉入河底,然后上了画舫。
因记录上有留了此人的姓名地址,齐王就叫人把此人带过来问话。
那人是商人王福家的车夫,他道:“小人一个月总会去河边几次,因为我家公子与一名姑娘相好,每一次都是小人送去的,公子上了画舫之后,因天气寒冷,小人不能干坐在一个地方等候,就会带上一壶酒,喝了之后四处走走驱寒,小人记得那天晚上冷得很,客人比较少,小人走了到门楼那边的时候,就看到有一名黑衣人策马跑了过来,一般小人是不会留意这些的,但因为他穿着黑衣,小人觉得有些奇怪,就多看了几眼,毕竟到这地方玩耍的人,都会极尽打扮一番的,当时他把黑衣沉入河底之后,就上了画舫。”
“你可看清楚他的模样?”齐王急问。
车夫摇摇头,“看不大清楚,因为他站的位置比较黑,不过,能看到他的拇指上带着一只玉扳指。”
“那上了哪一艘画舫?”
“应该是春娘的画舫。”车夫想了想,“也可能是眉娘,反正就是这两艘。”
府丞正欲派人去问,却有人前来报案,说西苏河的春娘被发现伏尸家中,是画舫的妈妈发现的,除了春娘,连春娘的伺候丫头都死了,发现的时候尸体都发臭了,看样子死了有三天以上。
齐王闻言,不禁泄气,好不容易查到点信息,却又在这里断掉了。
宇文皓前后了解了一下,道:“人死了大概三天,也就是说,我们发现陆源的马之后春娘才被杀的,凶手对我们的调查方向了如指掌。”
“五哥,我不明白,为什么当时凶手要上画舫?直接走掉不是更好吗?”齐王问道。
“当时兵部已经带人追他,他带着伤走出去,一旦遇上追捕的人是跑不掉的,还不如干脆在画舫里头躲上一阵子,等风声过去了再离开不迟。”
宇文皓叫人去春娘那边,再叫人把河里的黑衣裳打捞上来,看看是否有线索。
春娘和侍女一块住,住在西河边上的一所民居里头,民居是租的,往日春娘在画舫里头接客,白天才回到家里睡觉,和周边的百姓很少来往。
且大家都知道她是做什么营生的,一般不爱与她往来。
画舫的妈妈说春娘有两天没来,当时还以为她来月信了,因为当天晚上接完客人之后,春娘就说肚子疼,许是要来月信了。
画舫的姑娘来月信是休息的,妈妈因此也没催,只叫了其他姑娘顶替春娘。
这种小画舫里头,一般只有一两个姑娘,最多也就三四个,但是因为春娘的相貌好,才情好,加上有固定的恩客,所以,这小画舫里基本就她一个姑娘,她没来上工,才会叫人顶替。
妈妈到了京兆府作供,她说那天她没有在画舫,所以没有看到那奇怪的客人。
妈妈对春娘也有些不满意,道:“自打傍了一位贵人之后,就总是隔三差五地要请假,这个月已经连续请了七八天,没想如今还出了这样的事,这可叫我怎么办啊?这画舫的银子还没还清啊,我当初就说,不能光用她一个人,如今好了,还欠着千多两的银子没还啊,怎办才好?”
妈妈说着,就顿足抹泪。
齐王听到这里,忽地心念一动,问道:“她这个月有七八天没去了?那这个月的初八,是否她在画舫上?”
妈妈摇头,“民妇不记得了,要回去看看记录才知道,民妇有记下的。”
“来人,带妈妈回去一同看,看看初八晚上,到底是不是春娘在画舫上。”齐王马上就下令。
宇文皓给了齐王一记赞赏的眼神,他的心思算是缜密的了。
宇文皓放心把这里的线索交给他与府丞,他则继续带人出去排查。
不过,齐王虽然想到了一个重要的点,但是捕头带回来的消息却让他失望了,因为,出事的那天晚上是春娘在画舫上,不是那顶替之人。
如今唯一的线索,在那沉在河底的黑衣裳了。
捕头把衣裳打捞上来,那衣裳裹着一块大石头,包裹好之后用袖子扎住,反正若不是有大的洪流,基本冲不散。
衣裳的布料很好,看得出并非是夜行衣,而是做的黑色锦袍,针脚细密,袖口甚至还有刺绣。
衣裳的左肩膀上有一道口子,在底下浸泡几日,血迹没有了,衣襟处被割走了一块,相信是黑衣人用来包扎肩膀上的伤口,他躲在巷子里,应该就是在包扎伤口免得血液流下来被人跟上。
料子好,有刺绣,既不是夜行衣,那可见他是随手取了衣橱的一件黑色衣裳穿上,再蒙上脸就出来了。
换言之,整个盗窃计划,并非是蓄谋已久,而是临时起意的。
“料子能追查到吗?”齐王问道。
府丞瞧了瞧,“虽说是名贵的料子,但是这些料子很多绸缎庄都有卖的,很难追。”
齐王陷入了一片惆怅中,看着这仅有的证物,聊可当无的口供,身高五尺八,带着玉扳指,黑衣裳,武功不错,能力战兵部几个人,还重伤了二人,最重要的是这个人被陆源认出来了,陆源对他没有防备,那必定是陆源认识且相信的。
到底会是谁呢?
齐王之前猜想过纪王,因为纪王的武功不错,身高也符合,但是以他的为人,要办这么危险的事情,绝对不可能亲自出手,他养着这么多人,随便派一两个去就行了。
老四……莫非是老四?
但是老四手底下也有很多人啊,为什么要自己犯险呢?
一时,陷入了困局,齐王绞尽脑汁都没想到把这个黑衣人揪出来的办法,所以,想了想,便回府换身衣裳,自己到画舫那边走动走动。
他太想要为陆源找出凶手了,或者说,他想帮袁咏意做点事,弥补心里的愧疚。
他没带石锁,自己一人就策马去了西苏河。
第760章 渐渐地浮出水面
西苏河的晚上很是热闹,河上的画舫约有五十多,一路延伸下去,渡头处停泊了扁舟,这是专门送客人上画舫的,去一趟十文钱。
十文钱,撑不过十米左右,所以,这绝对是销金窟。
这里大一点的画舫和梢头醉这样的秦楼楚馆是一样的,客人可以来这里买醉,有姑娘弹琴,诗画,暖眛一下,说点土味的情话,感叹人生,卖弄风情,美人脸,温柔乡。
而小小的那些画舫,例如什么春娘眉娘这些,说是画舫,其实就是装饰好点的小船,只有一两个姑娘在上头,她们一般招呼的不是有钱人家公子老爷,客人多半是文人墨客,酸腐秀才。
收费相对便宜,但是,可以有进一步的行动,当然了,进一步是要给银子的。
春娘死了,妈妈找了一位姑娘来代替春娘,叫柳儿。
齐王找到这个柳儿,妈妈也在画舫上,因着灯火昏暗,加上齐王没穿官府,回府之后换了一身锦衣过来,甚是富贵俊逸的模样,妈妈竟是没能认出来。
见齐王这般富贵模样,欣喜得不行,忙地招呼上来,呼唤柳儿出来招呼客人。
齐王看那柳儿也不过十六七的模样,倒是没什么风尘气息,穿着缎面的袄子,披着一件杏子色披风,珠翠满头,可看着不是什么贵价的货色。
模样姣好,柳叶眉下的眸子微微扬起,风情万种上前捏指一笑,微露贝齿,“奴家柳儿见过公子。”
齐王看着她,道:“姑娘不必多礼,坐吧!”
他眼角余光看到妈妈对着柳儿挤眼睛,仿佛是要她紧紧都攥住这位公子。
画舫在河中,水流推动,会有微微的摇晃,那柳儿仿佛站立不稳,轻呼一声,往齐王身边倒去。
她娇羞地道:“哎,奴家一时站不稳,冒犯了公子,公子莫怪。”
她说公子莫怪的时候,唇就在齐王的耳边,吐气如兰,明眸慢慢地展开,眼角有几分慵懒,极尽妩媚之能事。
齐王扶着她,眸色清明地道:“姑娘坐下吧。”
嬷嬷在这个时候自然是退出去的,片刻之后,有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子进来奉茶。
她穿得比较朴素简单,稳稳进来把茶水瓜果点心放置在桌子上,轻声问齐王,“公子,您喝什么酒?”
“来一壶桂花陈。”齐王不想喝太烈的酒,从袖袋里头掏出一锭银子放在侍女的茶盘上道。
这一锭银子,足足得有十两重,柳儿和侍女见了都同时怔了一下,那侍女飞快地藏于袖袋之中,笑意盈盈地道:“好嘞,公子您等着。”
齐王不曾来过这些地方,不知道价格,只以为寻常来喝一次酒,大概就需要这么多。
他哪里知道,包下这画舫一晚上也才二两银子,而且还包括了有下文在里头了。
等那侍女走后,齐王站起来,看着这艘小小的画舫,问柳儿,“本……我能四处看看吗?我是头一遭来这里,好奇得很呢。”
柳儿估摸着他应该是有钱人家的公子,来这里长见识的,便道:“公子随便看。”
这招待客人的地方不大,一眼就能看齐全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边上有一个老木雕花柜子,柜子是半开的,里头放置着些脂粉。
船板是原木色的,上过光油,很多地方磨蹭得白透了,齐王仔细看着地板,终于在正对着帘子方向的椅子下方,发现了一抹血迹。
他蹲下来伸手摸了一下,已经干透了,便取了桌子上的茶水泼过去,让血迹化开沾在手上闻了一下,残留有血腥的味道。
看来,那天的凶手就是坐在正对着帘子的方向,帘子不是全然遮蔽的,因此他坐着这个方向能时刻警惕地看到外头的情况。
柳儿见他带着狐疑之色到处找,觉得有些奇怪了,问道:“公子,您找什么啊?”
齐王早就想好了借口,道:“是这样的,早几天我一位朋友来了这里,不小心遗留了一件物什,今晚他知道我要过来,便托我帮他找找。”
刚好那侍女端着酒进来,听得此言,忙道:“可算是找来了,您说的可是初八那位爷?”
齐王慢慢地直起腰看着侍女,“正是初八,当天晚上,你在这里?”
侍女把酒放下来,笑着道:“没错,那天春娘的侍女病了,是奴家在这里伺候的,那位爷来的时候还没到亥时,本以为是要喝许久的,殊不知奴家端酒出来的时候,他人就不见了,春娘姑娘说他忽然有要紧事,丢下一两银子就走了,殊不知,竟落了一块牌子。”
“对,就是一块牌子!”齐王心里头大喜,真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那歹徒竟然落下了一块牌子,更没想到春娘的侍女在当天晚上病了,换了人伺候。
侍女从抽屉里取出了那一块牌子,齐王在看到这块牌子的时候,心里就咯噔了一声,呼吸顿时有些困难。
这块牌子,非金非玉,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块黑色牌子,寻常得入不了任何有贪念的人的眼。
所以,这位侍女和画舫的妈妈便是看到了这一块牌子,也没有据为己有的心,实在是不值得几个钱。
可若她们知道这块牌子代表着什么,只怕不会这么认为的。
那柳儿姑娘好奇地凑过来看了一眼,道:“这牌子很要紧吗?这上头,可是什么都没有。”
齐王手里捏着这一块冰冷的牌子,这上头是什么都没有,却是身份的象征,这质料其实并不普通,乃是玄铁铸造,开朝至今,这种玄铁牌子只赐下去五张,每一张都有一个编号,刻在了边缘上,他指腹抚摸,摸到了一个叁字。
“有笔墨吗?”齐王深呼吸一口,神色凝重地问柳儿姑娘。
柳儿姑娘忙叫侍女去准备笔墨,她虽年纪轻轻,却也见惯世面,像他这种公子爷一眼就看出尊贵来,方才她故意倾倒他又不为所动,可见并非为作乐来的。
不管,只要给足了银子,叫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文房四宝上来之后,齐王当下挥笔画下了一幅画像,然后问那侍女,“那天晚上你见的客人,是否这个?”
侍女仔细地看了看,“像是的,不过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那天晚上他来的时候,身上穿得比较单薄,头发也被风吹得很乱,左边的头发是耷下来的,遮蔽了小半边的脸,奴家也没能看得十分清楚。”
第762章 多谢你为他做的
宇文皓出宫之后就去了安王府。
安王正担心此事会烧到自己,眼下最值得怀疑的人就是他了。
听得宇文皓说了明元帝的意思,他心头大松随即又讪讪地道:“其实本王与刑部也不熟,不过,父皇既然吩咐了,那做儿子的照办就是。”
宇文皓乜斜了他一眼,“我竟不知道四哥是这么虚伪的人。”
刑部不熟?那当初是如何让刑部给他施压的?刑部又是如何会联奏他?
虽说刑部那边有撤换过人,但是,他渗透已经是根深蒂固,算是他的主场了,要办点事还不容易吗?
安王哈哈一笑,“五弟,哥哥不得不小心谨慎啊,四哥现在是动一动都不敢,动辄得咎,谁都会怀疑到我的头上来。”
“狐狸!”宇文皓哼道。
安王慢慢地喝了一口茶,道:“真没想到,我们兄弟鹬蚌相争,背后却潜伏着一条毒蛇,五弟,你怀疑谁?”
“我想听听四哥的分析。”宇文皓连日忙碌,脑子早纠结了一团乱麻,一时还真没有特别清晰的怀疑对象。
安王也摇头,“不好分析,能接近父皇的人也不少,如果是身边伺候的人,这眼线能接近得了他,怕不是这一年半载安插进去的,得是在他身边伺候已久的人。”
宇文皓看着他,“你怀疑穆如公公?”
“穆如公公基本不可能的,他跟着父皇日子太长了,主仆之情深厚且他没有家人,没有软肋可以被人威胁,父皇能给他的,旁人谁都给不了,所以,穆如公公不可能是。”
“有道理,那么还有谁呢?近身伺候的人不多。”
安王想了想,“倒不一定是伺候的人,说真的,如今不好推测啊,因为如果不是伺候的人,能接近他的要么是皇叔冷静言这些常常陪伴在侧的,要么是朝中一品大员,要么是后宫娘娘们,咱嘴里说出任何一个都不合适,对方许久都按兵不动,看样子还会继续潜伏下去,且看着吧,留点心叫顾司和穆如公公盯紧一点就是。”
“只是兵舆图在他的手中,还是让人担忧。”宇文皓皱着眉头道,“此人窃取兵舆图,要么是自用,要么是敌国细作,自用的话,必定是存了谋反的心思,若是敌国细作,这细作能安排到父皇的身边去,那形势真的很不妙。”
安王道:“如果是谋反,他现在是一定不会伤害父皇的,因为父皇出事,你就登基了,新帝登基对宫中的人一定会撤换一批,朝廷用人也会大肆变动,军权更是一定有所调整安排,对他的布局不利。如果是细作的话,那更不会伤害父皇了,因为伤害了父皇,只会让新帝加强对外的防御,目前暂时来说,父皇是安全的,以后就不知道了。”
宇文皓也赞同他的话,道:“我先走了,刑部那边你安排一下,还有西苏河上的那些证人,你处理处理,我明日便提审老七,估计会上几板子,惩罚他以亲王之尊流连烟花之地,败坏皇家名声是得要吃点苦头的。”
“嗯,放心吧!”安王道。
安王是个办事效率很高的人,一天之内,便把宇文皓吩咐的全部办妥。
西苏河那些出来作证的人,是被收买了,但是抓回来问过,谁都不知道收买者是谁,统一口径说对方只是丢下银子,然后叫他们对衙门如是说,若不遵从,便有杀身之祸。
安王没动这些人,也不能推翻他们的口供,毕竟这么多人看见齐王出现在那里,他若说没去过,是不可能的。
他只是另外收买了一些当天晚上在西苏河的其他客人,说在画舫外看到齐王是离开了画舫大约半个时辰,画舫才起火的。
至于那船夫,安王请他去王府里头喝了一晚上的茶,翌日上堂,这位船夫颤巍巍地说看到的烟只是河上的雾气,并非是起火的烟雾,他当时是老眼昏花看错了。
宇文皓于是打了齐王二十大板,算是对他去烟花之地的惩戒,打完板子之后,便命人送了回了楚王府。
送回楚王府,是因为楚王府里头有曹御医,而齐王的别院没几个人能伺候的,加上没个当家做主的,什么事还得请示他自己,光棍一条比较凄凉。
当然也怕他牵涉进了此事里头,不知道那人还会不会对他下什么手脚,便干脆接到楚王府里头一同照顾。
宇文皓安排了送他回来之后,便先去看了一下陆源再过来,且顺便有意无意地把齐王的事告知了袁咏意。
石锁在为趴在床上的齐王上药,宇文皓在旁边看着,听得他咿咿呀呀地叫着,便道:“你叫什么鬼?才二十大板,过两天就好了。”
齐王双手交叉,垫在下巴底下,疼得有气无力,“你是久经板子的人,皮肉都起茧子了,我怎么能跟你一样?你全家都是挨过板子的。”
“得了,娇气得你啊,我已经叫人留了力,打得你没那么伤!”宇文皓往他腰上一拍,笑着道。
齐王顿时疼得眼泪水都差点冒出来了,咬着牙关半天才迸出一句话来,“你走!”
有脚步声悄然进来,齐王眼角余光瞥见那一双绣花鞋,怔了怔,忙就叫石锁,“盖上盖上,先不忙上药。”
石锁一手就拉上被子盖住他,回头便见袁咏意进来了。
宇文皓识趣,大手一伸拉着石锁就出去了。
齐王很努力地撑起头,才能看见她的脸,如今这模样狼狈得很,苍白的脸色禁不住地浮起了羞赧的红晕,“来了?”
袁咏意声音有些沙哑,“要紧吗?”
齐王满不在乎地笑道:“不要紧,五哥还叫人留了力,只是丁点的皮外伤。”
袁咏意走过来坐在他的身边,伸手要掀开他的被子,齐王忙喝住,“不,别动,别掀开,男女授受不亲。”
袁咏意看着旁边的药,“你这药还没上完,我帮你上药。”
齐王态度很强硬,“不,不,真不用。”
“真不用?”
“不用,认真的,不用。”齐王身子往里头挪了挪,仿佛是怕她忽然伸手,很严肃地说。
袁咏意看着他,眼底有些复杂,“多谢你为陆源做的一切,我真的有些意料不到。”
“应该的,应该的!”齐王竟不知道说什么,和她从没试过这么陌生过的,因而也显得十分局促。
第763章 都累坏了
他脑子里有些紧绷,想了一下,也不知道说什么,便问道:“陆兄弟好些了吗?”
袁咏意看着他,轻轻地摇头,“不好,今天都没睁开过眼睛。”
齐王见她难过得很,便安慰道:“你别太过担心,他会好起来的,他人好心善,上天不会这样薄待他。”
“是的,大家都这样说,他真是一个特别好的人。”袁咏意轻轻地叹气,脑子里都是和陆源在一块时候的开心时光,他们一块打猎玩耍,也仿佛是昨天的事情,如今却就差点天人相隔了。
“是的!”他喃喃地道。
袁咏意没有帮他上药,而是倒了热水过来帮他洗脸擦手。
她静静地做着这一切,娴熟得很,之前受伤的时候,都是她在旁边照顾的,那时候,他的心依旧为褚明翠悲痛难受。
不过那时候,他也没有想过有一天,大胖会属于别人的。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他一定不会那么坚持,那时候他并不知道原来对褚明翠的感觉是可以慢慢地变淡,到现在,几乎什么都没有了。
他更不知道,在那些同甘共苦的日子里头,眼前这个女子会以这么强势的方式进驻他的内心,从此便再赶不走了。
他就这样趴在床上,看着她袖口上的小朵小朵刺绣,她手背上的皮肤白而细腻,皮肤下能看到青色的血管,她的手会碰到他的脸,碰到他的下巴,动作那么自然,只是他的心却不能再那么自然了。
那一刻他心里还是自私了一把,希望她能一直留在自己的身边。
伺弄好了他,袁咏意轻声道:“你好好养伤,我明天再过来看你。”
“好!”他鼻音有些重,许是一直趴着的缘故,飞快地抬起头瞧了她一眼,她刚好转身,他便这么痴痴地看着她离开。
到了门口,她忽然回头,他猝不及防,马上把脸埋在枕头上,心里一片离落悲伤。
袁咏意神情有些怔惘,顿了片刻,走了。
在这一片乱局之中,宇文皓派去江南的徐一回来了。
纪王也派人去查了一下,消息都是前后抵达京城。
纪王翌日一早就入宫去了,说派去的人问过了,江南一带的百姓对李超家是赞不绝口,李家的二公子也是个知书达理,文才兼备的后生。
明元帝听了,心里头自然是高兴的,这算得是一窝乱糟糟的事情里头唯一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不过,宇文皓响午入宫,却传递了不一样的信息,说李家确实有富庶慈善的名头在外,可那位二公子却不是善茬,他骄矜跋扈,狠辣残暴,不止打死过府中的家生奴才,还叫人打死过外头与他作对的百姓。
明元帝狐疑,“但是今日你大哥入宫禀报,却说派人调查得知那李家确实是积善之家,且那位李二公子也是有德之人,怎地你调查回来的完全不一样?”
宇文皓道:“父皇,大哥派人去江南所调查所得怕都是粉饰过的,并不曾细查,父皇若不信,可再派人去查查。”
“你这里说他打死过人,既是出了人命案子,岂能压得住?”明元帝下意识地倾向于纪王所说的,并非是他不信任宇文皓,而是他也渴望能与李家联姻。
“有钱使得鬼推磨,那李超早就收买官府的人,指死者家属诬告,那死者家属如今还在牢里头呢。”
明元帝闻言,拉下了脸,“你的意思是说,那李超也是不老实的?”
“父亲爱子之心,难免会做些糊涂事,李超的为人,徐一并未仔细调查过,但那李二公子实打实地是个混蛋。”
其实李超也不是什么善茬,但是宇文皓得一步步来。
明元帝不免失望,虽然宇文皓的话不能尽信,但是事关郡主一辈子的幸福,明元帝还是不能冒险,道:“那此事就先搁置下来吧,朕再派人去查一下。”
“父皇,大哥想为朝廷分忧,儿臣理解,但是郡主下降民间,自当万般谨慎,万不能出丁点的差错,否则这一辈子就毁了,按说大哥以父亲的身份去想,也该想得通透这道理,怎地就极力促成呢?”
宇文皓也不怕得罪纪王,直接留了个悬念给明元帝。
明元帝打发了宇文皓之后,想起他说的话来,又把纪王传召进宫里头痛斥了一顿,说他不配为人父亲,竟没细查就说要把女儿许配出去,大意妄为。
纪王知道是宇文皓从中使坏,气得够呛,但是也不敢到楚王府大吵大闹,只回去找纪王妃出气。
纪王妃要护着孟悦,眼下自然不敢得罪他,承受了他的一顿怒气,还被掌掴了几巴掌。
纪王妃坐在妆台前,慢慢地用脂粉扑脸,遮蔽住那一道道的手指印痕。
一个没本事,只懂得回家撒气卖女求荣的男人,不死也没用了。
兵舆图失窃案与陆源被伤一案,头绪全无,调查了那么久,莫说抓捕,甚至连敌人的身份都没能调查清楚。
宇文皓这个京兆府尹,自然在早朝上承受诘问。
兵舆图是尤其重要的,此人若有谋反或者通敌之心,对北唐来说都是一个很大的危机。
宇文皓被炮轰一顿,耷拉着脑袋离开了朝堂。
整个北唐里最繁忙的官员,就是他了,这边被炮轰完毕,那边就得继续回衙门忙碌。
眼下倒不是线索全无的,起码,那人与画舫的人接触过,也找人出面收买过西苏河上的船夫,眼下没办法,也只能是顺着这条线继续追查了。
晚上亥时左右,他才拖着疲惫的身子从衙门里头回府。
如今的楚王府人满为患,便是这么深夜了,屋子里头依旧灯火通旺。
元卿凌还在陆源那边,如今伤势有所好转,已经开始鼻饲了。
进门看到宇文皓瘫在贵妃椅上,疲惫得毫无血色,便吩咐人给他准备热水和吃的。
宇文皓睁开眼睛,看到元卿凌缓缓走过来,他伸出手,“来!”
元卿凌把手放在他的手心上,他便用力一拉,她整个跌在了他的身上,额头抵住他的下巴,被那那冒出来的胡茬刮得生疼。
“吃了吗?”他声音在她的耳边响起,沙哑得很。
“没吃,叫人给你准备的时候,也备下了我的那份。”元卿凌撑起头看他,心疼地道:“累坏了吧?”
“铁打的都熬不住!”宇文皓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深邃的眸子注视着她,“老元,咱许久没说过话了。”
元卿凌点点头,慢慢地坐起来,“是啊,兵荒马乱的,都顾不得说话。”
自打贤妃死后,他们之间虽然讨论过,但是大家都没掏心窝子。
到后来,她甚至觉得老五有时候在刻意地避开她。
第764章 纪王府失窃
两人相坐对视,本想说说话,却也不知道从何说起。
外头风很大,灯火飘摇,吹得殿中也是晴灭未定,帐幔卷起,猎猎作响。
便如这般,身边仿佛总有冰霜雪雨,两人心头有千言万语但是这么默默地一注视,仿佛什么都透彻,语言倒是多余的了。
他执着她的手,轻声道:“幸亏是有你在,便多累也不觉得苦了。”
他们是彼此世界里的一盏烛光,一丝温暖。
元卿凌轻轻地伏在他的怀中,听着他的心跳声,心里头也是平静得很,他在,世界就在,便发生什么事都不叫她害怕了。
宇文皓低头吻她,略有些干燥的唇带着炙热的温度,她抱着他的颈项,才惊觉他们似乎许久都没这么亲密过。
端着饭菜过来的蛮儿刚到门口瞧见这一幕,便马上退了出去。
徐一的声音总是很煞风景地出现,他是狂奔而至的,嘴里急道:“爷,纪王府出事了……哟,二位忙着呢?……属下回头再来。”
宇文皓放开元卿凌,俊颜微沉,不悦地道:“进来,纪王府出什么事了?”
徐一便大大方方地进来,禀报道:“纪王府的人到京兆府报案,说纪王府进了贼,失窃了,府丞说怕是与之前兵舆图失窃一案有关,所以请太子您亲自去一趟。”
宇文皓忙披上外裳,对元卿凌道:“我去一趟。”
“你先吃点?”元卿凌见蛮儿手里都捧着饭菜了,忙喊了一声。
宇文皓一手抓了两个馒头往嘴里塞去,含糊不清地道:“我回来再吃。”
声音说完,人也不见了,徐一也连忙跟着跑去。
蛮儿端着饭菜进来,叹息道:“太子爷这么辛苦,连顿好饭都没吃上。”
元卿凌也是心疼他的,对蛮儿道:“锅里头炖下点汤,等他回来喝吧。”
“好的,您先吃,回头奴婢便去熬汤,今日厨房里头还有许多肉,陆家那边也送了许多过来,都吃不完,喜嬷嬷已经拿些出去熏了。”
陆家客气的很,陆源在这里,陆家也派人过来伺候,怕叫楚王府吃亏,所以每天都会买了肉拿过来。
兵荒马乱的,元卿凌也吃不下,随便拿了个馒头蘸着菜汁吃便罢了。
蛮儿见状,皱起了眉头,“您得多吃点啊。”
元卿凌摇头,“不吃了,蛮儿,你吃了吧。”
“奴婢吃过了。”蛮儿说。
元卿凌拉着她坐下来,“这会儿都能吃夜宵了,吃吧,别浪费了,好些肉呢。”
蛮儿对吃是不浪费的,往日里就算吃饱,看到吃剩的也不能倒掉,她脸上露出憨厚的笑,“那奴婢就吃了。”
宇文皓带着徐一便直奔纪王府去,京兆府已经派人过去了,在府门口等着宇文皓来一同进去。
纪王今日喝了酒,正在书房里头指着纪王妃骂骂咧咧,“你报什么官?不就是进了小贼么?抓着便抓,抓不着,横竖也没损失什么,你招那些黑心肝的来做什么?是不是嫌本王还不够倒霉的?巴不得看着我丢人是不是?本王知道你如今得意得很,但是你且等本王缓过这口气,我弄不死你这个贱人!”
他对宇文皓是恨之入骨了,府中失窃,也没损失太大,只是偷了书房,这里没值钱的东西,压根都不需要在乎的,那贱人倒是好,还直接去了京兆府报案。
纪王妃站在一旁不做声,任由他痛斥。
脸上那巴掌印痕,虽然被脂粉掩盖,却还是能清晰地看出来,她眼底没有光芒,像是两口幽深的古井,便是再这么恶毒的诅咒斥骂之下,也不兴半点波澜。
却在纪王陡然转身的那一瞬间,她眼底发出了一丝冰冷的芒萤。
宇文皓带着京兆府的人进来,纪王立刻就上前拦住,对宇文皓道:“没什么需要查的,走!”
宇文皓瞧了书房一眼,这里是一片的狼藉,书架上的东西被翻落在地上,桌子上的物什也散落一地。
“看什么看?叫你滚,听到没有?只是府中失窃,家贼所为,不需要劳动你们京兆府的大驾,滚滚滚!”纪王喝了点酒,见到宇文皓就想起他阻止孟悦与李家的婚事,不由得怒火中烧,也顾不得有京兆府其他人在场,直接就对宇文皓发了火。
宇文皓收回眸子看着纪王,淡淡地道:“来都来了,不妨看看。”
纪王气结,一手就推向宇文皓的胸口,“滚!”
纪王本是练武之人,脑子不大行,武功倒是不错的,这一推,把宇文皓推得踉跄一步,差点儿就跌到在地上。
徐一猛地上前,“纪王殿下,您说归说,怎可对太子无礼?”
宇文皓是太子,纪王纵然是大哥,也是君臣有别了,纪王一听火气更大,一拳就朝徐一打了过去,咬牙道:“狗奴才,瞎了你的狗眼?本王是他的兄长,打他是教育他,怎叫无礼?”
徐一被他一拳打飞出去,扑在地上,嘴角溢出鲜血来,知道纪王的暴躁性子,只能是白白吃了这一拳,不敢说话。
宇文皓沉了脸,眸子冷锐如电,厉声道:“你疯够了吗?”
“你他妈才是疯狗!”纪王盛怒之际,以为宇文皓骂他是疯狗,当下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头顶,竟挥拳就朝宇文皓打去。
宇文皓见他的态度恶劣,也气得要紧,且他上来就打,也不留情了,一手拽住他挥过来的拳头使劲一拉,把他拽了出去。
京兆府和纪王府的人都傻眼了,怎地兄弟二人还打起来了呢?
纪王武功是好,但是和宇文皓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大截,加上纪王喝醉了酒,全无套路章法,没一会儿就被宇文皓制住,叫人递上绳索,把他捆在了圆柱上。
纪王何时受过此等奇耻大辱?动弹不得,嘴里却没闲下来,冲宇文皓咒骂:“你这个庶出的表子养的,你算个什么东西?一家子的男盗女娼,不要脸的东西,你无端带人来我纪王府,还叫本王受辱,明日看本王不参死你这个贱胚?放开我,你这个贱胚,狗娘养的!”
他被圈禁期间,对宇文皓本来就十分憎恨了,被放出来也是因为要重新树立改过自新的形象,才会压着仇恨,之前参奏宇文皓不成,害得自己失去了民心,与李家的事情又被他破坏害得他竹篮打水一场空。今晚他堂堂皇长子之尊,在自己的府邸里被宇文皓像畜生一样捆于圆柱上,他如今纵把宇文皓千刀万剐,也难消心头之恨。
第766章 慢慢地撕开一个口子
坐了好一会儿,外头敲起了更鼓之声,三更天了。
今晚好漫长啊!
宇文皓回来了,和汤阳一同进来,汤阳把闲杂人等清除出去,顺手就把门关上了。
宇文皓就着元卿凌的杯子喝了一整杯的热茶,脱下披风坐了下来,看着纪王妃,“大嫂,这里无其他人,到底怎么回事,你说。”
纪王妃看着宇文皓,哑声问道:“你先告诉我,那兵舆图从他的密室里头搜出来,会被定性为篡逆谋反吗?”
宇文皓轻叹一口气,道:“和那些厌胜之术在一起,两样递呈给父皇,你觉得呢?”
纪王妃脸色煞白,“我……我不知道那兵舆图为什么会在里头。”
她也沉沉地叹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宇文皓道:“你大概也猜到了,今晚纪王府没有失窃,是我叫人做的,目的就是引你们来看那密室里头的东西,这些也不是我栽赃陷害,是他自己做的,我知晓里头的东西有些日子了,但是这样的手段我压根不屑,便置之不顾。后来他要打孟悦的主意,我才不得已要揭穿他,我的目的只是要他被废。”
她转动着手中的水杯,继续道:“当时我带孟悦来找太子妃,要她拜太子妃为师,防的就是有一天我迫不得已要这样做,我与他夫妻一体,他被废,我也会被贬为庶民,所以才琢磨着先安置好孟悦,至于孟星,我也提前交托了娘家哥哥,不能把她们二人都托付给你们……安排这次的失窃事故,我也是反复思量过,父皇会严惩他,哪怕处置了他,也不会太过连累我与郡主,殊不知,那密室里头,竟然会有兵部失窃了的兵舆图,我真是始料未及,若真以谋反之罪论之,只怕满门……”
纪王妃的声音慢慢地沉了下去,那后果她能猜到。
元卿凌听她这样说,震惊万分,“兵舆图是纪王偷的?他……不是我小看他,只是觉得他不可能布下这么大的局,先是偷走兵舆图,再拿走父皇的铁牌,继而再布局让老七差点深陷其中,他不可能做得到。”
宇文皓道:“他看着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是我栽赃陷害了他。”
纪王妃双手攥紧了椅子的扶手,指腹压住,指甲都白了一大片,“那背后之人,如此神秘又如此强大,我身边怕是有人被他买通了,那人是要彻底除去宇文君。”
“除掉皇长子,对这个人有什么好处呢?”元卿凌看向宇文皓。
宇文皓眉头紧蹙,“你想想,谁会看他不顺眼要除掉呢?谁是最大得益者?最值得怀疑的人怕就是我或者老四老七了。”
“所以,此人的目的是要逐个击破吗?”元卿凌震惊。
宇文皓细细沉思了一下,“不一定是这样,他是要使得我们内部斗争加剧,之前父皇病倒,我们兄弟才和好团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情,肯定又会互相猜忌的,至少,从现在表面上去看,如果背后策划的人不是老四,那么老四一定会认为是我对老大出手了,我既然能铲除老大,就一定会铲除他,他至少会这么怀疑。”
汤阳接话,“反之,也是一样,太子只怕也会怀疑安王殿下。”
“纪王府的守卫是十分缜密的,此人能无声无息地把兵舆图放到密室里头,也不是等闲之人。”纪王妃道。
“你可有怀疑的人?”宇文皓问道。
纪王妃缓缓地摇头,“没有,实在一时也想不出来到底会是谁,知道密室的人本来就不多,且他身边的人我素来都是防备的,今晚的局我布下是肯定会瞒着他们。”
汤阳整理了一下,道:“此人要知道您今晚的举动,又要能出入密室不为人注意,可想在纪王府里头有一定的权力,至少出入书房乃至在您的身边走动都不会引人怀疑。”
纪王妃想了想,“实在没有这样的人。”
她顿了顿,“但是之前褚明阳有安排人到我身边来,被我识破之后,我也没有赶走,只是将计就计地留在了屋中,我近身事宜,一概不是她负责的,只是有时候传些假消息给她,她便会去禀报褚明阳,会不会是她?”
汤阳不大了解褚明阳,只是想起她的所作所为,道:“她只怕勾结不了什么人,而且,此人鲁莽得很,未必是她。”
元卿凌摇头,“不,你说她鲁莽,那是看错了她,褚明阳其实很歹毒有心计的,所谓的鲁莽跋扈只是表面,若论起心计来,她是一点都不输给褚明翠,你们可以问问蛮儿。”
想当初褚明阳干下的桩桩件件,就不是省油的灯。而且褚明阳是打心底里看不起褚明翠这个姐姐的,认为她的手段太低。
纪王妃点点头,“没错,她平日里头在纪王府胡搅蛮缠,与我作对,是因为她知道玩心计玩不过我,就干脆撒泼打滚与我为难,这样与我撕破了脸,我倒是不好明着收拾她,说她有心计,也是事实。”
“还有……”宇文皓眸子眯起,“她虽然是纪王府侧妃,但是她是褚家的人,真出了事,褚家能保得住她。”
纪王妃白着一张脸,“她日前为难孟悦,曾被我关在暗室里头,出来之后便回了娘家,所以如果纪王府要被问罪,褚家还是很有把握可以保住她的。”
大家心头都有些振奋,因为此人潜伏得实在是太深了,如果褚明阳与他勾结,能确定到这一点,那就等同撕开了一丝丝的裂缝。
宇文皓道:“大嫂,此事我先压着,明日响午才入宫禀报父皇,你回去调查一下,看褚明阳安插在你身边的人是否有出去过,如果有,那估计就是得了消息去通知褚明阳,基本可以断定褚明阳与那人勾结了。”
纪王妃嗯了一声,看着宇文皓,艰涩地问道:“可有办法为他洗清偷盗兵舆图的罪名?”
纪王妃也是无奈得很,谋害夫婿,是为世不容的,她引来京兆府的人,把他的魑魅魍魉公布天下,按照皇上对他的宠爱,命是可以保住的。
但是,兵舆图在里头,那可就不是他脑袋这么简单。
想到自己的一时大意,有可能让纪王府满府倾覆,她就怄得不行。
第767章 一箭三雕
就在大家都要散去的时候,汤阳忽然道:“如果说这件事情真的是和褚侧妃有关,那么,与她勾结的人,最后查出一定是褚家的人。”
宇文皓还没想到这点去,听得汤阳这么说,顿时也变了脸色。
倒是纪王妃的脑子被塞了一堆的乱麻,有些糊涂,问道:“这怎么会和褚家有关?你的意思是说是褚首辅指使她这么做的?这一切都是褚首辅设下的陷阱?那背后之人,也是他么?”
元卿凌乍听到的时候,也以为汤阳是这个意思,但是一深思,也就明白过来了,道:“不,汤阳不是说褚首辅设计了这一切,而是若从褚明阳身上去追查,一定还有后招等着,怕是会把褚首辅牵连进来,此人不仅要除掉纪王,还要除掉褚首辅,好缜密的心思啊,竟是每一环都想到了。”
宇文皓咬牙切齿地道:“好歹毒的一箭三雕之计啊,先除掉大哥,再让我们兄弟之间猜忌,最后再把大家的视线引到褚家去,就算首辅可以自证清白,那也在父皇的心里埋下了一根刺,以后父皇一定会慢慢削弱褚家的势力。”
汤阳点头,“没错,他是叫我们预测到了这一步,所以,我们如今面临的选择是要么调查,调查的尽头就是褚首辅,要么不调查,给他铸造兵器和储蓄势力的时间,这份兵舆图他既然还了回来,想必已经临摹了一份自己用作。”
宇文皓慢慢地转身,看着外头漆黑的天际,冷冷地道:“不妨,他不能永远躲在黑暗里头,他若觊觎帝位,总是要慢慢地浮出水面来,兵舆图还了回来,我明日会奏请父皇马上进行炼制,他与宵小之力与我北唐国力相抗衡,那是找死。”
宇文皓结果是差不多天亮了才能吃上一顿饭,饿得他是狼吞虎咽,把喜嬷嬷准备的几道饭菜都扫了个清光。
吃饱之后,元卿凌叫他抓紧睡一会儿。
宇文皓躺在床上,看着同样顶着一个黑眼圈的元卿凌,伸手抚摸着她的脸,“我还好,就是累着你了。”
元卿凌疲倦一笑,在他的身侧躺了下来,“说什么累呢?闲着累着日子不还是这样过么?”
“但是若嫁给寻常人,你就能享点清福了,倒是一味跟着我奔波劳碌!”宇文皓抱紧她,若说昨晚还想着和她亲热一下,如今是倦得什么心思都没了。
“你说,有我在,便累也不觉得苦,我也是这样说,快睡吧,抓紧时间,能睡一会是一会,白天里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兵荒马乱了。”元卿凌轻声道。
宇文皓闭上眼睛,但是脑子里满满的乱麻纠缠,绞得胃部也一阵阵的揪痛。
他努力排空思绪,胃部的疼痛也没减轻,只得又睁开眼睛问道:“我胃疼,你有药么?”
元卿凌坐起来,瀑布般的黑发在肩膀上滑落胸口,伸手轻轻地摁压他的胃部,“疼还是胀气?你昨天没吃饭,方才一口气吃了那么多,胃受不了啊。”
“是疼……也胀,哎,难受死了!”宇文皓双手平摊,疲惫苍白的脸上充满了无奈。
元卿凌打开药箱给他弄了几片胃药吃下去,再给他轻轻梳着腹部和胃部。
“好点儿吗?”过了一会儿,问他。
“不行,像是抽筋似的,想吐了。”宇文皓撑起起来,一脸的难受。
“胃痉一挛了!”元卿凌叹气,心疼得要紧,起床给他再拿了解痉的颠茄片,桌子上还放着暖手小炉,她顺手摸了一下还暖着,便取过来给宇文皓暖着胃部。
“你忙起来的时候总是吃喝不定时,把胃都给熬坏了,以后一天三顿必须要定时定量地吃。”元卿凌坐在他的身边为他扫着胸口排气,看到他痛得脸色都青了,她有想哭的冲动。
“好,等忙好了,要好好养身子,别伺弄我了,你快睡。”宇文皓虽然痛着,还是舍不得媳妇心疼,忙又翻过来安慰她。
“我不困了。”元卿凌把头发往头顶上一挽,再绕了个圈塞在松散的髻上,头发长就是有这个好处,能不借助外力稳住,“你不要说话,闭上眼睛,一会就好了。”
宇文皓闭上眼睛,手放在她的腿上,仿佛是要触着她才心安。
这痛来得凶,虽吃了药,却还是没能马上止住,刚闭上眼睛没一会儿就吐了,把刚吃下去的药给吐了出来,今晚吃下去的饭也都清光了。
外头有伺候的人,元卿凌拉门叫人去熬粥,然后自己清理着地面。
宇文皓痛得脸色发白,见元卿凌清洁地板,道:“你不要弄,叫他们弄就是,多脏啊。”
元卿凌柔声道:“不许说话,闭着眼睛忍着一会儿。”
她打扫完毕,打开窗户通气,给他挂上点滴止痛解痉。
静脉给药是快速一些,过了一会儿,宇文皓的脸色看着好些了,蛮儿煮了粥上来,元卿凌让他喝几口米汤,然后睡去。
折腾了这么一大通,天是彻底亮透了。
本来今日一大早他是要出去的,但是见他刚能入睡,不忍心叫他起来,便由着他睡,一直睡到辰时中,他才自己醒来了。
前后,也不到一个时辰。
他醒来便看到元卿凌那双熬得通红的眼睛,心疼地拽她入怀,“辛苦你了,今天哪里都别忙,只管睡觉。”
“好,我今天能睡一整天!”元卿凌俯下亲了他一下,“还痛吗?”
宇文皓伸手压了压胃部,“没事了,就还有点儿抽抽的感觉。”
“今天别吃硬的,喝点粥,蛮儿已经煮下了,你出去之前先喝半碗,回头到衙门里叫人熬下,隔一个时辰再喝半碗,如果衙门里头不方便……”
宇文皓吻住她的唇,把她的唠叨封堵住,好一会儿才放开,眸光深邃地看着她,哑声道:“我会照顾自己,你今天什么事都不必劳心,只管睡,衙门里头会有专人照顾我。”
说完,逼着元卿凌躺下来,命令她闭上眼睛,元卿凌还想再叮嘱几句,他便作势要亲下来,她只得笑着作罢,闭上了眼睛。
这眼皮一沾,她才觉得自己困得要命,宇文皓还没洗漱好,她就已经睡着了。
宇文皓穿戴整齐,站在床前凝望了她好一会儿,才为她压好被角,蹑手蹑脚地出去。
他吩咐下去,申时之前,天塌下来都不得打扰太子妃睡觉。
第768章 龙颜大怒
纪王妃回到王府就拿下了褚明阳安插在她屋中的内应问话。
这侍女叫彩蝶,看着是家臣从人伢子手中买回来的,因为纪王妃身边不够人用,所以家臣分派过来伺候她。
当初人送过来的时候,纪王妃就调查过了,她用人十分谨慎,所以不会贸贸然用于贴身伺候。
她调查得知,彩蝶是褚明阳从褚家的庄子里头找来的丫头,她知道家臣要向人伢子买丫头,便先把彩蝶送到人伢子那边去,之后辗转进了王府。
纪王妃当时是想着横竖打发了一个彩蝶,褚明阳还会继续安插人进来,还不如留下她,好迷惑褚明阳。
纪王妃当初也是大意,因为她压根没把褚明阳放在眼里。
彩蝶不禁打,不过几板子下去,就什么都招认了。
她承认是褚明阳的人,前天晚上偷听到纪王妃布置了书房失窃的布局,便去了褚家那边告知褚明阳。
纪王妃没处置彩蝶,而是先把她关起来,再命人去京兆府告知宇文皓。
宇文皓听罢,初步的判断是没错了。
只是,褚明阳也不过是一个棋子,真正在背后策划一切的人还不知道是谁。
所以,纪王妃布局一事,也得在父皇的面前瞒下来才行。
只是,瞒下了此事,就意味着昨天晚上确实是因为书房失窃,京兆府来到无意中发现密室,再发现兵舆图,换言之,纪王还是脱不了干系。
宇文皓咬得牙血都出来了,此人的布局着实厉害,层层环扣,让人不得不按照他设计好的一步步入局。
最让人生气的是,此人布置的这一切不怕他看穿,明明都知道怎么回事却让他只能哑巴吃黄连,半句说不得。
这般嚣张,怎不让人生气?
宇文皓忍下一口气,带着府丞入宫去禀报。
京兆府从纪王的书房里头收集的东西,必须得告知明元帝,是没办法遮瞒丁点的。
京兆府这么大,若瞒下一丁点,日后都会成为火种,成为此人对付他的火种。
明元帝听了禀报,再看着宇文皓呈上来的兵舆图与那两个小人儿,他的脸色变得十分难看,额头的青筋几乎能看到在跳动。
他慢慢地伸出手拿开兵舆图,再一手把那两个小人儿扫落在地上,穆如公公忙收拾了开去,跺脚,“怎能把这些送入宫中脏了皇上的眼?”
明元帝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铁青着脸,眼神骇然狂怒,宇文皓和府丞跪在地上,一声不敢发。
明元帝静默了一会儿,才有了急促的粗息,“那逆子呢?”
他是从嗓子眼里头把这几个字挤出来的,气随着喘起,仿佛被掐住了脖子又陡然松开。
宇文皓道:“回父皇的话,人已经扣押在京兆府,等候您的发落,您……息怒啊!”
宇文皓心里绷着一根弦,父皇的每一个呼吸,都能让他的心噗通噗通地乱跳。
明元帝目眦尽裂,脸色也从原先的铁青转为激红,红到脖子根去,他的双手就放在御案上握成了拳头,怒道:“审了吗?”
宇文皓听得他的声音里头除了狂怒还有无可言述的沉痛,他心里也是赤赤地一痛,沉声道:“回父皇的话,不曾审过,倒是他自己嚷嚷说过那小人儿是他做的,但是,兵舆图不曾偷盗。”
“叫他去死!”明元帝听得此言,倏然一拳打在砚台上,砚台的墨汁翻倒,溅了他一身,他的手指骨头也爆裂出血,却浑是不顾,冲冠眦裂地继续捶着那桌面,“朕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他仰天,悲痛不已地垂下了双手,血滴在云石地板上,慢慢地靠在了龙椅背上,怎会有这般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的东西?竟以厌胜之术来诅咒自己的父亲与兄弟。
宇文皓见他如同穷途末路的狮子般,心里越发的难受,竟不自觉就哽咽了,“父皇您息怒,龙体为重啊,他……不值得您生气。”
明元帝许久都没再说话,眸子里的怒火一寸寸地淡去,再无半点光芒。
慢慢地,他站起来,竟是踉跄了两下才能站稳,伸手用力地扶着桌子,他看着宇文皓,慢慢地宣布,“先废黜他亲王封号,贬为庶民,押入大牢,收回一切食邑封地,府邸,满府查抄,再查兵舆图的事,若证实是他所为……”
明元帝的声音停顿了许久,灰暗的眸子看着御书房内赤红色圆柱上盘缠着的鎏金飞天五爪真龙,声音干巴巴地毫无情绪,“若查实……纪王府上下除两位郡主之外,全部抄斩,郡主褫夺封号,贬为庶民,逐出京城,但凡与他往来的大臣,全部降三级,若有情节严重且查实教唆的,斩!”
宇文皓领旨,上前搀扶着身子摇摇欲坠的明元帝,悲声道:“父皇,您不可太生气。”
明元帝看着他,手沉沉地搭在他的手腕上借着力踏出了一步,像是看着一个陌生人似地看着他,“生气?你只消细想,若日后你的儿子恨不得挖你的心,抽你的筋,盼着你早日归西,你就会明白,这于朕是何等的痛心!”
宇文皓鼻子一酸,死死忍住却终究还是落了泪。
明元帝再下旨,让刑部和大理寺协同京兆府会审。
做儿子的竟然诅咒自己的父亲,有诅咒在前,偷盗兵舆图在后,怎么说都是谋反了。
谋反论罪当满门抄斩,明元帝伤心愤怒至极,却依旧愿意给他一个公平审理的机会。
北唐开朝以来,曾有一位亲王被满门抄斩,一府上下一百七十多口人命,只留下一名襁褓婴儿,后来虽然也平反了,却成了皇家谁都不会去谈的禁一忌。
宇文皓离开皇宫,策马走在青石板大街上,今日稍冷了一些,是二月的倒春寒,这种寒冷不是大风刮脸暴雪狂肆的冷,而是沁入骨髓的春冷。
叫人竟有些无法忍受。
父皇的旨意和他最后对他说的话,都让宇文皓心里难受极了,这案子可以走盏的余地几乎是没有的,但如果定了老大谋逆之罪,那这纪王府满门……那可是上百条人命啊。
宇文皓是要回京兆府的,但是,回去一头乱麻不知道从何处理。
回府……他不想把如今糟糕的心情带回去,且府中有陆源和老七在,也是不能安生。
徐一在后头跟着他,知晓他心情难受,也没上前打扰,两人一前一后地策马走着,竟在京城里头绕了一个圈。
第770章 真不敢想象
纪王哈哈大笑,笑得是前俯后仰,那嗓子十分的沙哑,笑声像极了一群鹅公在嘎嘎地叫。
笑罢,他擦去眼角笑出来的眼泪,看着宇文皓讽刺地道:“怎么?你们京兆府是没了手段是吗?连恫吓都用上了,要不要再来对本王上个大刑?满门抄斩,也亏你说得出来,那兵舆图就算是本王偷的,就算本王有谋逆之心,父皇也不会杀我,知道为什么吗?”
他像一株摆动的柳树往宇文皓身前凑过来,脸上是狰狞的笑。
宇文皓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为什么?”
纪王身子一正,倨傲冰冷地道:“因为本王除了是皇长子之外,还是北唐的功臣,在本王迎战突厥凯旋的那天册封亲王之位,在光明殿里父皇亲口说,他对本王寄予厚望,要本王大刀阔斧地为他整顿军务,便是因此犯下大错,也会宽恕本王,父皇早有立本王为储的心,可哪知道你这个谄媚的却懂得去讨好皇祖父,元卿凌又为你生下三个儿子,才让父皇改变主意,到底是狗娘养的,就是会生,你若不是仗着你的儿子,能坐上太子之位吗?”
他说完,又上下地看了宇文皓一眼,嗤道:“不过,哥哥我还是劝你一句,你儿子是否你亲生的,调查调查吧,你那方面不济事,大家心里都知道,你哪里有这么好的福气能一口气生下三个儿子?怕不是元卿凌偷人给你生的,瞧她那狐媚的样子,这事就八九不离十。”
说完,又哈哈地大笑起来。
宇文皓默默了一会看着他笑,然后慢慢地伸出双手摁住他的脑袋往下压,同时膝盖一提往上顶,那笑声戛然而止,宇文皓松开他的时候,他站立不稳跌在了地上,满嘴的鲜血。
宇文皓转身出了牢,冷冷地道:“皇上有旨,褫夺宇文君亲王封号,贬为庶人,收回府邸和分封食邑,等候三司会审,一旦定下谋逆之罪,则杀无赦!”
说完,大步而去,连话都不问了,只等着审理就是。
“贱胚!”身后传来震天狂吼,声音含糊不清地喷着血沫子,“贱胚,你假传圣旨,本王要见父皇,本王要参你,参死你……”
宇文皓拖着沉重的身躯回了楚王府,到门口的时候,他站在红灯笼底下好一会儿,才转身看着徐一道:“你去一趟纪王府,把父皇的旨意告知王妃,让她收拾收拾,明日响午,本王再带人去吧。”
抄家,对任何一个府邸来说都几乎是灭顶之灾。
但是,如果仅仅是抄家,想必纪王妃是不担心的,她安排的退路就是这一条。
可谁知道,抄家之后,还会有什么恶途等着?
徐一策马带着坏消息而去。
孩子们今晚还没睡,见宇文皓回来,一个个都都摇摇晃晃上来抱腿,包子素来霸道,见小糯米抱住了宇文皓垂下来的手腕,便一把推了他,跺脚叫着,“我的!”
小糯米被他推倒在地上,哇哇地就放声大哭起来。
汤圆见状,咯咯地笑着看热闹,也不去帮小糯米。
宇文皓看到这一幕,积压了一天的怒气,瞬间爆发,一手提起大包子抡起巴掌就往他的屁股上揍去,噼噼啪啪连续三四下,包子是先怔了一下然后才放声大哭。
喜嬷嬷吓坏了,但是太子教训孩子,她不好说什么,只是心疼地看着。
“闭嘴!”宇文皓怒火正盛,冲包子怒吼一声,包子哪里见过爹爹这么凶?吓得忙收了哭声,一个劲地往后躲,满眼惊恐眼泪却是止不住,小脸蛋都憋红了挂着两行泪水,说不出的可怜委屈。
元卿凌过来抱着大包子,轻声道:“你欺负弟弟了爹爹才揍你,往后不可这样,知道吗?”
大包子挨了揍,又见爹爹虎着脸,脑袋瓜子一味地点,带着哭腔道:“知道了!”
小糯米和汤圆见大哥挨揍,也摇摇晃晃地过去护着大哥,两颗圆脑袋挤在一块,不许宇文皓接近,眼神也充满了敌意。
宇文皓心里一痛,眼圈红了起来,他看着儿子,胸腔和喉咙里头酸楚一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元卿凌叫喜嬷嬷和奶娘过来一同把孩子抱出去。
包子吓得有些魔怔,元卿凌亲了几下他的苹果圆脸,才叫他止住了眼泪只抽泣说:“爹爹坏人!”
元卿凌抱着他讲了一通道理,不管孩子懂不懂,动了手就得解释清楚,“爹爹不是坏人,包子做错了,爹爹教训包子是应该的,知道吗?你方才推了弟弟,弟弟比你小,身子又弱,欺负了他你当大哥的是英雄吗?你得护着弟弟,方才爹爹揍你的时候,弟弟不是过来护着你了吗?兄弟之间,就得这么相亲友爱。”
这些话,孩子未必会懂,但是这道理得在这个时候就得一直告诉他。
喜嬷嬷抓了一把糖过来,孩子记吃不记打,有吃的就忘记了方才的委屈,高高兴兴地吃起来了。
喜嬷嬷看着元卿凌,担心地道:“快去看看太子吧。”
元卿凌点点头,看了孩子们一眼,道:“那就劳烦嬷嬷带他们了。”
“我回头就送他们去老夫人屋中听故事,如今他们都得听故事才愿意睡觉。”喜嬷嬷叹气,望着元卿凌,“最近事太多了,大家心里头都暴躁,太子尤甚,还要太子妃宽慰宽慰才是。”
“我知道。”元卿凌感激地看了喜嬷嬷一眼,转身出去了。
她回了屋中,宇文皓解下了外裳,坐在罗汉床上,眉目紧蹙。
见元卿凌回来,他轻声问道:“哄好了?”
“嗯,他们都懂事,跟他们说说就都明白了。”元卿凌走过去坐在他的身边,慢慢地握住他的手凝望着他,“吃过了吗?”
“吃了点,不饿!”宇文皓抽回手,在脸上胡乱地擦了一把,有些丧气,“我不该冲他发火的,他那么小,懂得什么呢?我还揍了他。”
“以后不揍就好,孩子是可以慢慢教的。”元卿凌也是心疼得很,尤其包子是不常哭的,学步的时候摔得膝盖都破了愣是没掉下一滴眼泪,方才那无措又惊慌的样子,谁看了都心疼。
“今天父皇跟我说了一句话,”宇文皓想起来心有余悸,下意识地抓住了元卿凌的手,“他说,若有一天我的儿子恨不得抽我的筋喝我的血,诅咒叫我去死,我便会理解他的心情,若真有这一天,我想……我接受不了,我想都不敢想。”
第771章 去纪王府陪着
元卿凌听了这话,心里头也难受得要紧,想着父皇不该跟老五说这样的话,但是,她也不忍轻责,因为父皇心里头定是难受得要紧才会这样说的。
居高位之上,他的苦又有谁能明白?他又能向谁说?
元卿凌什么都没说,就只抱着他。
过了一会儿,宇文皓轻轻地推开她,道:“不知道他们睡了没有?我想去看看,方才下手太重了,如今想起来觉得自己真是混蛋。”
就像每一个揍完孩子的父亲,当冷静下来的时候,想起孩子哭得凄惨的脸,总会觉得后悔心疼。
元卿凌看着他忐忑不安又心心念念的脸,笑着道:“放心,喜嬷嬷给了糖糖哄他,孩子忘性大,回头就不记得挨揍了。”
“还是看看去吧,不看一眼这心里头不踏实。”宇文皓说着便拉着她往外去,“你得跟着来,不然见了我得哭。”
孩子们都到凤仪阁去了,听祖奶奶说故事。
元奶奶是个睿智的老人,知道怎么培养小孩子,看元卿凌兄妹被她培养得多好便知道。
元奶奶不知道他们刚被揍过,喜嬷嬷不说,知道老夫人是疼爱孩子的,所以,只说刚才抢东西哭闹过。
夫妇二人去到的时候,奶奶正讲小红帽的故事,三小只都很紧张地听着奶奶讲。
“……那大灰狼吃了小红帽的外婆,便来到小红帽的屋外,装作外婆的声音叫小红帽开门,这时候……”
包子忽然叫了起来,“不开,是爹爹,爹爹要吃人。”
说完,就哭了起来。
方才是吃了糖忘记了被揍的事情,结果奶奶讲这故事营造了紧张的气氛,他又记起来了。
奶奶一怔,忙安抚着,“傻孩子,爹爹怎么会吃人呢?爹爹是疼爱孩子的。”
“爹爹打包子!”包子哭得可伤心了,小糯米是爱哭包,见大哥哭,他就跟着哭起来。
宇文皓和元卿凌就在外头听着,他握住元卿凌的手,轻轻地叹了口气。
元卿凌拍拍他的手,转身进了去帮着安抚,又说了另外的故事才把他们哄睡觉。
奶奶和元卿凌出来,见宇文皓一脸不安地在外头,便知道方才包子说的都是真的,遂温和地看着宇文皓道:“孩儿还小,可以慢慢教,亲子关系是不能在恶劣紧张的气氛里形成的,尤其你有三个特别聪明的孩子,他们聪明自然就会敏感,记性也好,打一次虽然是撒火出气了,可后患无穷啊。”
宇文皓也知道自己下手重了,“我以后会注意的。”
“他们很懂事,很聪明,别的孩子像他们这样大的时候,爹爹都未必会叫一句,你看他们,走路,说话,思考,仿佛三五岁的孩子一般,只是聪明是好,在教育上就得比寻常孩子多给点耐心,多引导,现在他们睡下了,你进去看一眼吧,估计打了孩子,你这心里头也不好受。”
宇文皓感谢奶奶的体贴,确实他这会儿是难受得很。
他蹑手蹑脚地走进去,三小只并排睡在床上,睡颜纯净,仿若珍宝一般。
白天里哪怕闹腾得像恶魔,只要睡着了,就仿佛精灵一般。
包子的脸颊上还红红的,长睫毛残留濡湿,在他小小的世界里头,今晚经历了一场风暴,或许他在梦里也会梦见被爹爹揍。
宇文皓注视着他们,他不知道在他们年幼的时候,父皇是否也有这样趁着他们睡着了偷偷地来看一眼。
他心里头有些酸涩,慢慢地退了出去。
他和元卿凌在屋中说了好久的话,两人其实身体都困倦得不行,但是脑细胞异常活跃。
“父皇其实最偏爱的就是老大,长子嘛,自然寄予厚望,今天在牢里,他说父皇本就有意培养他成为储君的,我如今细细回想,父皇确实有这个想法的,或者说不止想法,也有这个行动,所以打小培养,但是储君之位迟迟没落实,老大就心急了,连番做了许多错事让父皇失望,若他还像早年那样,只专心国事军务,为父皇分忧,未必就不是他当这个太子的。”
元卿凌握住他的手,何尝不是呢?纵观纪王这三十年的皇长子生涯,只要他不是作死,基本是一路扶摇直上的。
有时候灭掉自己的,不是敌人,而是自己的坏和蠢。
“明日你过去一趟纪王府吧。”宇文皓这么跟元卿凌说。
元卿凌轻声道:“好!”
便是不叫,她也会过去,纪王妃是很硬朗的一个女人,她独力支撑了许久,但是,她再怎么,也是一个女人,也有累的时候。
元卿凌明日一早就带着蛮儿阿四去了纪王府。
昨天晚上的时候徐一就过来提前通知了,没什么东西可以收拾,因为抄家的话,意味着财物都得充公。
因明元帝还有旨意,若查实了谋逆之罪,则满门抄斩,所以,纵然是抄家,人还是不能走的,只能是收拾一些自己的私人物品,继续在府中住着,等待调查的结果,等待最后的旨意。
元卿凌来到的时候,纪王妃正带着两个女儿坐在饭厅里头用早点。
三人穿着依旧是往日的衣裳,只是不再满头珠翠,简单地挽了发髻,女孩子们这样打扮,自然是天然去雕饰,显得纯净可爱。
但是纪王妃,不免多了几分落魄。
“婶婶好!”孟悦和孟星起来给元卿凌行礼,纪王妃教得好,两个女儿都很懂规矩。
元卿凌看着她们脸上的惶然,孩子的心都是敏感的,府中变故,她们未必尽然知道,却能从氛围里头感知危险。
元卿凌心头怜惜她们,便柔声问道:“孟悦,孟星,你们两人可愿意到婶婶家里住几天?”
女孩们都回头看着母妃。
纪王妃微笑道:“去吧,到你婶婶家帮忙带弟弟,母妃过几天也一同去。”
女孩们便应下来,露出了羞涩的微笑。
纪王妃叫人带她们下去收拾几身衣裳,先送了她们过去,免得一会儿抄家的时候让她们亲眼看到。
元卿凌坐下来,担忧地看着纪王妃,“你还好吗?”
纪王妃强打精神,“如今还不到最坏的时候,现在就不好了,到时候怎扛得住?”
她说完,冲元卿凌笑了笑,“不过,好在父皇有了旨意,真被判定谋逆,两个女儿也不被牵连,只是脱了这富贵日子罢了。”
“她们两人你可以放心,有我一口饭吃,就少不了她们的。”元卿凌说。
第772章 妯娌之间
纪王妃吃着点心,也有点食不知味了,但是她还是很努力地把一块点心吃完,眼底微红,“我知道她们若跟了你,肯定委屈不了,只是辛苦你啊。”
“事到如今,就不要说这些话了,你要乐观一些。”元卿凌看着她这样,心里很是难受。
“乐观!”纪王妃擦了擦手,看着元卿凌,“我很乐观,至少到这一刻,我还是希望可以看着两个女儿出嫁,把她们托付给能照顾她们的人,你说,为人父母,活着最大的支撑就是孩子,没到最后关头,这希望之火就不能熄灭。”
她的眸子沉沉,如同覆盖了一层雾霭,又笑了笑,讽刺地道:“其实这未必不是最好的结局,如果任由他折腾下去,他依旧会选择卖女求荣,这纪王府满门迟早也是保不住的,所以,你不用安慰我,眼下发生的这一切我还能接受。”
元卿凌真心佩服她,道:“你很坚强,相信孟悦和孟星都会以你为榜样。”
纪王妃笑了笑,看着她,“不,还是以你为榜样吧,说真的,以前我是特别看不起你这种人,心里存什么大仁大义,傻得很,我只信奉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但是经历了这么多,我看着在你身上发生的事情,竟仿佛事事都是一个因果循环,你每一次的逢凶化吉,都是你种下的恩和因,所以我想了想,觉得做人还是得存一份热心,存一份大义才是最好的,其实从我身上也能看出来的,若我一直跟你作对,到今天,我的一双女儿便无处托付了。”
元卿凌苦笑,“别说这些了,你看看还有什么需要收拾的吗?有纪念价值的,你可以拿走,现在就叫人送走,老五响午才会带人来。”
纪王妃想了想,“有什么纪念价值的东西?没有了,前几年为了他,陪嫁过来值钱的都卖了,后来就一直靠着娘家接济,不得已和表兄弟他们做点旁门左道的营生,攥了点银子,那些银子还在钱庄里头,届时也得抄走,倒是孟悦和孟星的物什,若可以的话我想收拾几件。”
“好,我陪你一块去收拾。”元卿凌道。
两人遂起身到了郡主们住的院落里头,打开首饰匣子,找了几件东西放在手绢上,元卿凌见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是孩儿带的银质手环脚环,上头刻着长命百岁字样。
纪王妃红了眼圈,道:“其实我前几天才叫人给她们各自打造了一副头面,让她们行及笄礼的时候佩戴的,如今还没打造完成,如果我到时候没办法去取,麻烦你叫人去取一下,票据都在我那,回头交给你。”
元卿凌听得心里头难受,想宽慰几句,但是觉得语言都是苍白无力的,纪王妃心里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件事情最坏的地步是什么,又何必安慰,只一味地应下来就是。
过了一会儿,容月,孙王妃,安王妃也来了。
纪王获罪下狱的事情不是秘密,但是皇上下旨要抄家还没宣布出去,诸位王妃却能闻讯赶来,可想而知,私下已经有不少皇公大臣都知道了。
纪王妃看着几位紧张担忧的妯娌,竟然笑了起来,“我何德何能啊?我今日落难,你们竟然没有一个是落井下石的,若我还是往日的我,今日我纪王妃遭逢大难,你们是要掩住嘴巴偷笑的。”
皇家的兄弟们明争暗斗,但是皇家的妯娌却是和睦可亲。
孙王妃眼浅,泪水装不住,偷偷地擦拭,“怎么会这样的?怎么就落得这般田地?”
安王妃拉住她的袖子,冲她摇摇头。
孙王妃自知失态,便勉强堆成一个笑容冲纪王妃道:“也没什么打紧,不做这皇室里头的人,损了点金银财宝,也是等闲得很,离了这里,莫非就没了富贵日子么?不打紧,不打紧的。”
纪王妃看着她,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她和孙王妃年岁相当,也是前后相差没多久嫁入皇家,她和孙王妃的关系开始是好的,但是随着纪王野心渐露,她也跟着面目狰狞起来,与孙王妃也渐渐的交恶,可以说,到了近这三四年里头,她们若是私下见了,连招呼都不会打的。
孙王妃对她的厌恶,她很清楚。
所以如今能听到她说这番话,看着她为自己掉下的眼泪,纪王妃觉得嫁入皇家这一趟,也没有白白嫁了。
容月道:“我们站在这里做什么?有酒吗?这么冷的天不喝点酒怎么成?再说,抄家能得几回有?此时不合更待何时?”
“有,有!”纪王妃笑着道。
元卿凌也笑着道:“对,喝一杯去。”
四位妯娌齐齐看着她,“没你份!”
宇文皓带人来的时候,却见几个女人竟然在里头喝了起来。
他来的时候便预备着看到这里有沉重的气氛,甚至会看到侄女们的惊慌哭泣,殊不知,她们竟然围着桌子就喝了起来,且甚是兴高采烈的样子。
最让他震惊的是,元卿凌她竟然在旁边充作酒保,为几个女人倒酒伺候。
纪王妃喝了有五六分醉意了,看到宇文皓来,唇边竟也笑意不减,“老五,你忙你的差事,不妨碍我们喝酒。”
宇文皓瞧了元卿凌一眼,元卿凌拉着他出去,轻声道:“你叫人动静小一点,尽量就不要惊扰到她了,就让她视而不见地把一切都抄走吧。”
“你喝了吗?”宇文皓嗅着她身上,似乎是有酒味的。
“我没喝,她们不许!”元卿凌无奈地道。
孙王妃扯着嗓子喊,“太子妃,哪去了?快倒酒,你看安王妃又输了,猜个字谜一个没猜出来,喝死她。”
元卿凌回头应了一声,“来了!”
然后推着宇文皓,“去吧,别担心,我们都陪着她,尽量让她不那么的难受。”
宇文皓道:“那行,我去了,你不许喝。”
“知道,知道!”元卿凌撵着他去,便回了屋中继续做酒保。
纪王妃手里端着酒,唇边绽开着醉人的笑意,眼底笼着不知道是光芒还是泪水,“敬一杯,从此天高海阔,人间自由!”
容月一拍桌子,高声道:“去他娘的皇家富贵,喝!”
她重重地仰头喝了起来,杯子搁在桌子上对元卿凌道:“倒酒,以后大嫂我来罩着,我旁的没有,就是银子多,尊荣不能说给,但银钱管够。”
第774章 夫妻再见一面
第二天,元卿凌命人去把纪王妃接到冷宅去,她则带着孟悦孟星姐妹两人过去。
出发之前,元卿凌也是对姐妹二人千叮万嘱,不可惹母妃伤心落泪。
孟悦昨天晚上与妹妹同睡一床,跟她说了道理,孟星今天就表现得很坚强。
见了纪王妃,虽然眼圈红了,但是极力忍住没有掉眼泪。
孟星是不知道纪王犯下的事,还念着父女情分,和母妃叙话之后,便担忧地叫母妃去打听父王的下落和处境。
纪王妃告知她们,说纪王被安置在别院里头,没有吃苦,也答应孟星她会去看看他的。
在冷宅那边待了一个时辰,母女三人还一起吃了顿饭,临别的时候,纪王妃郑重地对两个女儿说:“你们暂时住在楚王府,记得事事要听五叔和婶娘的话,不可任性,不可妄为,更不能哭闹撒泼,比不得在府中的时候……”
元卿凌在旁边听着她这话,插话道:“你跟孩子说这些干什么?在楚王府里头就好比是在自己家里,往日在府中是怎么过的,如今在楚王府便怎么来,你只管放心就是。”
纪王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我如今也不跟你说谢谢,这份恩情无以为报,来生若……若还有来生的话,我再报答你就是。”
“不爱听这些废话!”元卿凌白了她一眼,“好了,我先带她们回去,明日再去看你。”
纪王妃想着叫她别总是出入纪王府,但是女儿在,也省得多说叫她们担心。
大理寺,刑部开始汇同京兆府一同审理宇文君偷盗兵舆图一案。
这案子的审理,其实也很为难三司,因为没有旁证,只有从密室里头搜出来的兵舆图,且纪王是死口不承认,一直喊着冤枉。
所以,第一次审理,只是走了一个过堂便草草了结。
宇文君被送回大牢的时候,宇文皓交代下去,叫人告知他,他如今已经不是亲王,且纪王府也被查抄了。
宇文君软着身子被人拖回牢中去。
他在牢里面色青白,许久都没能说出话来,约有半个多时辰,才慢慢地扶着栅栏起身,对着外头绝望地喊了一声,“本王要见宇文皓,要见宇文皓。”宇文皓没来见他,倒是翌日纪王妃来了。
纪王妃一身素白的衣裳,出现在京兆府的大牢里头,她手里头挽着一个食盒,里头做了几个菜,都是她亲手做的。
夫妻一场,她代替女儿来看他一面,她不希望与他的最后一面是在刑场上,如果真定了谋逆的罪名,那她宁可自挂东南枝,也不愿与他一同在刑场上被斩首。
纪王见到她,眼底顿时燃起了熊熊怒火,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毒妇还敢来?还嫌害本王不够吗?”
出事之后,他有过冷静地思考,王府失窃,怎么只在书房里头?一定是她用失窃的由头,故意引来京兆府的人。
纪王妃叫狱卒打开门,轻声道:“一会不管什么动静,切莫出声就是。”
“是!”狱卒应声,打开门让她进去。
她方踏脚进去,脖子便被他掐住,一张狰狞凶狠的脸在她的头顶上方,口气冰冷,“你找死!”
纪王妃顿时觉得呼吸困难,手中的食盒啪地一声落地,她艰难地把头仰起来,脖子发出咯咯的声响。
宇文君恨极了她,把她推到铁栏边上掐着举起来,把她的头压向铁栏,双脚离地。
纪王妃丝毫没有挣扎,任由他掐着脖子,直到她双眼翻,宇文君才放开她。
纪王妃身子瘫软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呼吸着,头晕得有瞬间想吐的冲动。
还没等她回过神来,宇文君劈头就给了她一巴掌,她被打翻在地上,脑袋刚好就磕在食盒上。
“说,你为什么要陷害本王?”宇文君一手抓住她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来看他,他的眼底充满了愤怒与憎恶的火焰,娶妻不贤,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竟然是栽在结发王妃的手中。
这让他太不甘心了,也太愤怒了。
纪王妃嘴角渗出鲜血来,她呲着牙忍着那被撕拔头皮的痛楚,看着他,眼底同样充满了憎恨,“放开……我,我就告诉你为什么。”
宇文君松开她的同时,又一巴掌劈下来,直打得她晕头转向,眼底直冒金星。
狱卒在外头站着,虽然纪王妃吩咐过不许干预,但是狱卒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声,“你不许动手!”
宇文君陡然大怒,一脚踹向了纪王妃的小腹,怒容满脸地冲那狱卒喝,“你什么东西?也敢喝令本王?”
纪王妃捂住小腹在地上打了个滚,冲狱卒艰难摆手。
夫妻十余年,怎不知道他的为人?若不做声叫他发泄一通倒也就罢了,有旁人出头,那她就得多受罪。
狱卒只得闭上嘴巴,退到一边去站着。
纪王妃忍住疼痛,打开食盒,里头的点心饭菜已经打翻,她慢慢地拾掇好端出来,放在地上。
宇文君见状,又是一脚踢过来,把饭菜踢了个稀巴烂,“怎么?没害死本王,想着要毒死本王吗?你这个毒妇,不得好死!”
他像一头愤怒的野兽,一顿狂踢,纪王妃躲在角落里头,静静地看着他发疯。
直到他发泄完了,纪王妃才淡淡地道:“没错,是我引京兆府的人去的,你想知道为什么吗?”
宇文君口气冰冷地道:“你说,横竖你今日难逃一死。”
纪王妃伸手擦了一下嘴角的血迹,讽刺悲凉地笑了起来,“从你弃用我的那一天,我就难逃一死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要杀我了。”
她抬起头,眼底是倏然地涌入了狂怒,“但你千不该,万不该,拿孟悦的终身大事来做你所谓大事的垫脚石,也是从那一刻开始,我知道只要你觉得自己还有机会,你就会不惜牺牲一切去达成你的野心,孟悦,孟星,最终都会成为你的工具,你不会在乎她们的死活,我怎还能让你心里存着丁点的希望?只有你的不孝与残冷暴露在父皇的面前,让父皇严惩于你,防备于你,我才能保住两个女儿。”
宇文君口气森冷,“所以,兵舆图真是你偷的?是你栽赃陷害我的?”
他眼底露出狂喜之色,一个箭步上前,提起纪王妃的领子冲那名狱卒喊,“听到没有?马上去找宇文皓,告诉他,本王是冤枉的!”
狱卒没说话,神色木然。
宇文君大怒,“你聋了吗?叫你马上去传话,叫宇文皓来见本王。”
纪王妃冷笑一声,“他不会来,你别痴心妄一想了,要害死你的人不是我,那兵舆图不是我放的,我原本只是想让你继续回去圈禁而已,从纪王府里头搜查兵舆图,证实你有谋反的意图,我和郡主也脱不了干系,我在愚蠢也不可能这样做。”
第775章 秦妃找来
宇文君暴怒一声,“到底是谁要害本王?是谁?”
他推开纪王妃,像疯子一样朝着墙壁踢了几脚,墙壁上的灰壁本就斑驳离落,被他踢了几脚,簌簌落了灰,牢室里头,也扬起了一片尘埃。
纪王妃被呛得咳嗽了几声,转头深呼吸几口,才转过来看着他,来的时候,其实准备了许多话要骂他,想出一口气,但是如今见他这样,觉得说了也白说,如果骂一个人,对方压根是听不进去的,便留一口气暖肚子吧,没必要费唇舌。
倒是宇文君发泄了一通,反而是冷静了下来,跌坐在地上,抓起稻草扬了一把,然后重重地捶在地上,眼底充满了红血丝,咬牙切齿地喃喃道:“到底是谁要害本王?是他宇文皓?”
他抬起头看着纪王妃,眼底充满了不解与悲愤,“本王实在不明白,夫妻一场,为何你胳膊外拐?只要你还像以前那样帮本王,本王也不用打孟悦的主意,一切都是你造成的,是你冷漠寡情在先,你宁可帮着外人也不帮你的夫君,难道本王日后得登大宝,还会亏待你不成?”
纪王妃听了他这话,怔了半响才笑了出来,“日后你若得登大宝,不会亏待我?我只怕你大事一成,我便性命不保了,当初你以为我没了利用价值,为了给侧妃挪位,不是对我下了药么?看来王爷贵人事忘,连自己下过的狠手都不记得了。”
宇文君冷冷地道:“你不没死吗?到底是妇人,成不了大事,小肚鸡肠,只记住这些小事。”
纪王妃慢慢地站起来,看着眼前这张对了十四年的脸,还是那样的陌生啊,自私到了极点,又狂傲到了极点,是啊,也没死,就该继续为他所用,这就是他的想法。
她心里反而一下子平静了下来,所有的意难平都没了,轻声道:“我这一次来,是孟星让我来的,她心里惦记着你这个父亲,怕你受苦受委屈,叫我一定来看看你,我原本也有些话想要对你说,夫妻十几年,我希望你留给我的不是那样狰狞的面目,但是我想还是错了,我走了,来日罪定,你我共赴黄泉,只盼着不要相遇吧。”
她说完,转身便出了牢门。
狱卒见状,马上就上前锁上铁链,免得宇文君跑出来。
纪王妃顿了顿,回头看着他,“如今纪王府已经不复存在,门牌摘下,府邸也查抄了,你不要存着侥幸的心态,也不要摆出你皇长子的高姿态,好好地依仗一下太子吧,能救你性命的如今唯有他了。”
纪王妃踏出大牢,冷冽的空气袭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头反而没有来的时候那么沉重。
宇文君就坐在一堆饭菜旁边,头发散乱,眼袋浮肿,脸色苍白,从纪王妃踏出去的那一瞬间,他就这样坐着,浑没了方才的嚣张恶毒气焰。
到了这个时候,他其实心里比谁都清楚,他虚张声势,只是掩饰心头的慌乱与恐惧。
他最后的指望其实就是纪王妃,可他有什么可能会向她低头呢?更不要说宇文皓了。
他宁可死了,也不会求宇文皓的。
地上散乱了一地的饭菜,还散发着香气。
他记得她嫁过来的时候,给他做了一碗甜汤,他说特别好吃,自打那之后,她就洗手做汤羹,只要是他在府中用膳,都能吃到她做的美味饭菜。
原来,他们曾也有过美好的时候。
宇文君用手抓了一块肉,在袖子上磨了一下擦去尘埃,放入口中,不知道什么味道,只感觉满嘴满腔的都是苦涩酸楚。
秦妃宫中几次来了人,请元卿凌入宫去见一面。
开始两次,只是派人来传个话,但是随着案子开审之后,秦妃竟叫人送了银票和首饰,让元卿凌务必要入宫见一面。
她告知宇文皓,宇文皓知道秦妃是要为宇文君求情,所以,让元卿凌不要去,免得左右为难。
元卿凌也是这么认为的,推搪了几次,都不愿意去。
倒是到了初一那天,按照规矩她是要入宫去请安的,她本来想着也干脆不去,顶多改天偷偷入宫,不惊动秦妃那边。
殊不知到了响午,太后宫中就派人来催了,请太子妃快些带孩子进宫去。
元卿凌知道左右是避不开了,便带着三小只入宫去。
果不其然,人才刚到容和殿里,便听得秦妃也来了。
太后是不知道宇文君的事情,自打贤妃的事情之后,明元帝便下了严旨,前朝的事情,不得容和殿里头传。
结果秦妃一来,竟就直接跪在了元卿凌的面前。
这一举动,可把元卿凌都吓坏了,忙伸手去扶她,“秦母妃,万不能这样,我受不起啊,您快起来。”
太后叫人把孩子带出去,生气地看着秦妃,“你还有没有分寸了?你怎么能跪她啊?马上起来!”
秦妃哭得凄绝,“太子妃,本宫请了你几次你都不来,本宫唯有这样了,你莫怪!”
元卿凌用力拉她,她愣是跪着不动,不由得蹙眉叹气道:“秦母妃,您这样,叫我如何自处?”
“到底怎么回事?”太后知道秦妃有些傲气的,如今不顾身份地跪在元卿凌的面前,便知道是老大又出什么事了,她嘴唇哆嗦了一下看着元卿凌,“你说,什么事?”
“太后!”秦妃跪着面向太后,绝望地哭道:“老大要被问斩了,老大要被太子问斩了。”
太后顿觉眼前一黑,人差点就往前栽倒,“什……什么?”
换做往日,太后就直接昏过去了。
但是正正是经历了贤妃的事情,她如今的抗压能力也被提升起来了,双手攥住椅子的扶手深深地喘了一口气上来,看着元卿凌气喘如风箱,“你说,到底……怎么回事?”
元卿凌无奈地道:“皇祖母,这是前朝的事情,我怎么会清楚?只知道纪王府被查抄了,其余的,太子也没告诉我啊,我问了他,他说妇人不得干政,不许我问。”
秦妃一听得妇人不得干政,怕太后真不敢干预,便呼天抢地地哭道:“这哪里是政事?这是家事,做弟弟的要斩杀哥哥,这是大逆不道啊。”
第776章 多年前的惨案
太后眉心里有东西突突地跳着,跳得她眼前是一阵阵地发黑,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元卿凌厉声道:“你……你说,老大所犯何事要被抄家还要被问斩?你别用什么干政不干政来搪塞过去,老五宠你的程度,你若问他,他定必都告诉你,你休要遮瞒,如实道来!”
元卿凌不是不想说,而是这件事就不能从她嘴里说出去,说出去意味着她什么都知道,她可不想给老五惹麻烦。
再说了,这件事情在太后这里,哪里说得清楚的?
太后见她不说,又转头去怒斥秦妃,“你哭什么?说,到底怎么回事?”
秦妃跪着爬到太后的跟前,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说:“臣妾也不晓得是怎么回事,只知道纪王府被查抄了,人也下了大牢,说是等太子定了他谋逆之罪就得满门抄斩!”
“满门抄斩?”太后听得这四个字,一阵哆嗦,“天啊,天啊,这事可一不可再啊,一定是冤案,当年晖宗爷就犯下了大错,误杀了裕亲王满门,若不是老十二被人抱了出去,裕亲王一脉可就绝后了,不能犯此大错啊,来人,来人,备下肩舆,老身要见皇帝。”
明元帝就怕老太后知道会干预此事,如今看到太后急匆匆而来,满脸怒容,他也知道瞒不住了。
秦妃和元卿凌陪同而来,看到这两人,明元帝脸色就沉了沉,狠狠地瞪了元卿凌一眼。
元卿凌很无辜很无奈,但是,也知道父皇肯定只能冲她撒气了。
“你先出去!”明元帝淡淡地对元卿凌道。
元卿凌也怕留在此处沾惹是非,听得明元帝的话,忙就躬身告退出去,也没敢在御书房外逗留,更不敢马上出宫去,想着这个节骨眼上唯有太上皇那边是最安全的,便麻溜地往乾坤殿去了。
太上皇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外头的一举一动,只要他想知道,就不可能瞒得住。
太上皇显然也是难过的,元卿凌到殿中去坐了一会儿,他就抽了一袋烟了,吧嗒吧嗒地,整个正殿烟雾萦绕,他一边抽还一边咳嗽,咳得脸色都涨红了,就连福宝都待不住,往后殿溜去。
元卿凌实在也是忍不住才劝了一句,“老爷子,您少抽点儿。”
太上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你待不住就往外滚去。”
“怕您伤身子。”元卿凌无奈地道。
太上皇抖了抖烟灰,淡淡地道:“死了一辈子,不死也大半辈子了,伤不伤的,谁还在乎?”
元卿凌看着他花白头发下那张倔强的脸,这老头要强了一辈子,但是其实不管是在位还是退位之后,他可以掌握的事情也不多,尤其是皇室里头的明争暗斗,更是无能为力。
就如现在的父皇一样。
“谁不在乎呢?您高寿,则是北唐的福气,是皇家子孙的福气。”元卿凌说。
“旁人的福气与孤何干?孤的福气问谁要?”太上皇今日有些暴躁了,说了几句话,就喘着气瞪元卿凌。
元卿凌见他像炮仗一样,一点就着,不敢再说了,老老实实地闭上嘴巴去捏肩捶腿。
捏了一会儿,见他似乎受用了,才慢慢地打开话匣子,问道:“老爷子,我方才听皇祖母说起裕亲王,这位裕亲王是怎么回事?”
“他们家?除了老十二,阖家富贵了!”太上皇闭上眼睛道。
虽然是皇室惨事,但是那时候的他也是年少,对裕亲王这位皇叔没什么感情,加上时隔多年,一切都尘埃落定,自然没有什么伤感。
“那这位老十二呢?是否还安在?”元卿凌问道。
太上皇睁开眼睛白了她一眼,“安啊!”
“噢,那幸亏了。”元卿凌道。
常公公在旁边笑着道:“太子妃,这位老十二王爷啊,您还见过他几回呢。”
元卿凌震惊,“我见过他几回?他……他被封了亲王么?”
这满门抄斩的遗孤,最后还被封为亲王,那太后说的果真是冤案了。
“可不是?就是宝亲王!”常公公笑着道。
元卿凌有些意外,“竟然是他啊?”
宝亲王,便是如今宇文家族的大族长,上一次修改玉牒,也是他办的,是皇族的执礼亲王。
元卿凌有些深思。
“想什么呢?”太上皇见她停下了动作,不悦地问道。
元卿凌忙收回心神,“没,只是有些意外,见他老人家……”称呼老人家其实也不大妥当,因为这位宝亲王其实年岁不大,比太上皇还要年轻十岁八岁的,且保养得甚好,和父皇看着倒像是兄弟。
“他如今豁达明智,没想他曾经历大难。”元卿凌笑着说。
“这事发生的时候,他不过是襁褓婴孩,纵然后来知道,也为他一门平反了,他能怨恨谁?”
“也是!”元卿凌言不由衷地应着。
御书房那边,也不知道明元帝如何说服了太后,反正元卿凌回去容和殿接孩子的时候,太后虽然在垂泪,却也没说什么。
不过,元卿凌接孩子离开容和殿的时候,却被秦妃拦住了。
秦妃原先就一直想和元卿凌私下说,但是元卿凌不愿意见她,她只好在太后面前发了一通,想着太后能给元卿凌施加压力,殊不知皇上只对太后说了一句,要杀亲子,谁能比朕更悲痛之后,便再没有说过任何话,只一味地垂泪。
她没办法,只能是继续求元卿凌。
元卿凌拖着三个孩子,实在禁不住她这样哭着软磨硬泡,只得吩咐奶娘先带孩子出去等。
秦妃哭得眼睛都肿了,拉着元卿凌的手哀求道:“本宫自知往日对你是不太友善,但是也不曾得罪过你,前朝的事情,后宫妇人过问不得,本宫也没办法见到太子,请太子妃代为转告几句话,便说太子自小仰慕大哥,大哥也没少带他骑射练功,骨肉亲情,手足情深,打断骨头连着筋呢,素日里头兄弟有什么纷争,也都是无伤大雅的,真到了大难临头,伸手帮忙的都是自己的兄弟,还请太子一定要念在这份手足之情上,对他大哥网开一面,别的不求,只求能保住他的性命,太子妃,你也是为人母亲的,应该理解本宫,求你千万要转告,老五是个重情义的,只要他愿意,他一定能想到办法救他大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