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8章 万事如意
元卿凌却仿佛还在梦中,喃喃地道:“发生了什么事?”
他抱着她,把头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微微发颤,“我从宫里回来,就见你一直在哭,说很痛,怎么叫你都不醒来,足足大半个时辰了,你梦见了什么?吓着我了。”
“我梦见了什么?”元卿凌倏然打了个寒战,梦里的绝望在心头还是挥之不去,“我梦到一件带血的羽绒,那羽绒里藏了好多好多尖锐的针,还梦到你我都在河里……”
“别说了,只是一场噩梦,不说,不说。”宇文皓伸手压住她的唇,心中一阵惊跳。
元卿凌觉得整个人困倦得不行,缓缓地闭上眼睛,她许久没有做过这样凶险的梦了。
“最近是不是特别累?等龄儿的婚事过后,我陪你出去走走。”宇文皓抚摸着她的头发,轻声道。
元卿凌猛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出……出去走走?”
“是的,带你散散心,这一年里确实发生太多的事情了,你一直困在这种环境里头,人会崩溃的,我们走开一下,散散心,等袁咏意成亲的时候再回来。”
元卿凌迟疑了一下,“你……你能走得开吗?”
“没什么比你重要。”他轻叹一口气,“你刚才吓坏我了,等过了龄儿的婚事,我们就出去,你有没有什么地方想去的?”
元卿凌沉默了一下,听到自己空洞的声音,“我不知道想去哪里,但是能出去走走也好。”
宇文皓亲了她一下,“好,我来计划。”
元卿凌看着帐边上垂下的流苏,流苏被微微地吹动,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外头有光芒照进来,天已经亮了。
“你再睡一下吧。”宇文皓心疼地看着她,“瞧你眼睛都肿了。”
“不了,我得起来了,奶奶估计做了汤圆。”她的新年愿望,奶奶总会满一足她的,“对了,你怎么回来这么早?不是在宫里头守岁吗?”
“想陪在你的身边,所以借口喝多了就走了。”宇文皓放开她,伸手拉了她一把让她起来,“那好,我们一块吃汤圆,吃过汤圆,团团圆圆,我们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
看着老五淤青的眼底,还有眼底那来不及藏起的仓皇之色,元卿凌知道自己做的噩梦确实是吓着了他,素日里很少说这些话,这人不解风情,今天他一反常态,便知道他心里是害怕着。
她最近很少与老五谈心事,他们之间交流得也少了,但是她现在怕看似风平浪静的日子里头,会暗藏潮涌。
就仿佛宇文龄的婚事,看着很满意的搭配,但谁知道两人都是被利用的呢?那天她就奇怪了,龄儿仿佛一点都不意外,她说是渴望自由,但是她心里何尝不是知道公主的婚事,其实就是一场交易?
只不过是努力地把这桩交易做得公平。
再由近推远,如今安王纪王看似都平静了下来,也不大看着有眷恋权势的意思,可谁有知道底下都在做些什么?
元卿凌被宇文皓扶着起床,心里还是惶然得很。
撕开花团锦簇外表的一道口子,里头是满目疮痍,就好比那鲜红的羽绒服底下,竟是藏着万千锋利的针。
奶奶的汤圆做好了,五色汤圆,有红薯馅儿的,芝麻馅儿的,花生馅儿的,山药馅儿和绿豆馅儿的,做得十分精致,见她来便笑盈盈地道:“来吃汤圆。”
包子吃着了,一人拦下了三碗,奶娘喂着,殊不知入口滚烫,包子急得一直跺脚,又怕弟弟抢了他的,扬起手拦着不许弟弟们过来。还推了小糯米一下。
元卿凌不禁笑了,“这小子,一点都不知道疼惜弟弟。”
宇文皓瞧着也是无奈,“长得了得揍。”
“从小教起,要揍的话,现在就得揍。”元卿凌走过去,一把抱住了小糯米,“哥哥不给吃是吗?咱揍哥哥好吗?”
小糯米瞧了包子一眼,包子就恶狠狠地瞪过来,举起了胖乎乎的小手威胁小糯米,小糯米顿时就忍气吞声了,“不打哥哥!”
宇文皓一巴掌落在包子的屁股上,“还以大欺小了?能耐啊你!”
包子怕爹爹,敢怒不敢言,只能撒开了手,没再拦住了。
元卿凌让他们先都放下,给奶奶磕头拜年。
奶奶早就准备好了红包,笑得十分开怀。
拜年之后,才开始吃汤圆,晾冷了一些也好入口了,包子一口气吃了五个,摇摆着身子说好吃好吃,祖奶奶做的好吃,活灵活现地好不滑稽。
元奶奶吃了两个就停下来了,含笑看着这一大家子,小糯米吃得最斯文,八颗牙齿咬了一小口,甜滋滋地搓着小胖手。
汤圆也还好,就是有些猴急,也怕哥哥又过来抢,所以总是拍着奶娘的手让她快一些。
吃过汤圆,便到院子外头去逛逛,沾点新年气息,奶奶不去,她怕冷。
多宝和雪狼们脖子上都系了一个大红包,在雪地里奔跑,狼和狗竟然相处得如此融洽,也是迷了。
四爷今年留在这里过年,昨晚回了宅子那边吃团年饭,子时左右回来的,今日元奶奶有叫人给他送汤圆,他吃过之后,心里惦记雪狼,也出来了。
这亭子不大,三面封了墙壁,一面开门,虽然风大,但是里头烤着炭,倒也还好。
桌子上摆放了各色蜜饯瓜子等,四爷进来之后就开始嗑瓜子,元卿凌自然得带着孩子给他拜年,宇文皓没有拜,在他认为,四爷虽然是老元的师父,但是自己不愿意被四爷压一辈,所以不愿意拜年。
但是当看到四爷面无表情地甩出一张千两银票的时候,他瞪大了牛眼睛,忙就作揖施礼,“宇文皓给师父拜年,祝福师父身体健康,万事如意,恭喜发财。”
四爷眸色淡淡地道:“嗯,太子爷恭喜发财,万事如意。”
没给!
宇文皓等了一下,还是没给,气呼呼地转身,看着雪狼们在奔跑,那脖子上的红包也随着飞动,他问道:“谁给狼儿们红包啊?”
“我给的!”四爷慢悠悠地说。
狗和狼都有,就他没有,新年的第一天,就对他如此刻薄了。
第719章 四爷也会生气的
四爷把双手笼在袖中,懒洋洋地靠在椅子背上,唇上没有多少血色,眼底也有些淤青,仿佛也是彻夜不眠,以致鼻翼之上有一条青筋微微地浮现,他看着宇文皓说:“雪狼和多宝脖子上的那些,你回头抢了就是。”
宇文皓生气地道:“你把本太子当成什么了?本太子要跟狗抢红包吗?”
四爷眉目微抬,明眸里便是一抹诧异,“你堂堂太子,看不起一条狗?”
宇文皓哼了一声,“你是认真的,本王要和你好好摆一下,你若说笑,本王不认为好笑。”
四爷轻轻地叹了一口气,绝美的容颜上浮现出一丝无奈来,“罢了,我与你计较什么?我心里有一口气,发不得,便冲了你来,也是我的不是了。”
宇文皓坐下来,蹙起眉头,“你若不愿意娶龄儿,我为你说项便是。”
“怎么是我不愿意娶她?”四爷又诧异了起来。
“你不是因为婚事么?”
四爷轻轻地摇头,“那丫头合适的,只是不能这样在外头编派我,如今京中人人都道我是个登徒子,为了高攀皇家无所不用其极,丢尽了商人的脸。从今往后,我四爷做生意,怕也是要听人家笑话几句了。”
元卿凌眉心突突地跳了一下,忙道:“大过年的,说这些干什么?不提不提。”
宇文皓却狐疑地看着他,“什么意思?谁编派你了?外头为何这样说你?”
“从婚事定下来那天起,外头就传了这阵流言蜚语,你没听过么?”
宇文皓摇头,看向元卿凌,见她眼神躲闪,便道:“我不知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元卿凌也只能装无辜,“我也不知道。”
宇文皓起身,“你们先坐着,我去找汤阳。”
说完便风风火火地走了。
元卿凌看着四爷,“师父,我知道你心里不高兴,但是今天大过年的,就不能缓个两天再说吗?”
四爷哼了一声,“我不痛快,谁都别想痛快。”
他甩了一下衣袖,冷冷地道:“苏家人说的话太难听了,四爷我多年的名声就这么被他们毁于一旦,不找个人去压制一下他们,真当我是好欺负的么?再说,我被皇上利用就罢了,他们苏家什么东西?也想利用我?”
元卿凌想起安丰亲王妃说他其实心里什么都清楚,如今看果真如此,便道:“你别太放在心上,外人说什么,随便他们说,嘴巴长在他们身上,难道还能管得住……”
四爷打断她的话,“为什么不能管?他们说其他人我不管,说我就不行,说事实可以,编派就不行,四爷我没做过的,谁都别想安在我的头上。”
这是元卿凌第一次看到四爷真正动怒。
也第一次从他身上看到正色严厉的表情。
往日只道四爷好糊弄,其实压根不是,他心里亮堂着,只不过他能装聋作哑的时候,就任由你们闹,但是触到底线,他还是会摆出态度来的。
“且我个人名声不打紧,但商号的名声,商人的名声就不可被他们这般侮辱,这是一个行业的事,我既然以商人的身份做了皇帝的女婿,我便代表了天下的商人,做人,有些时候可以难得糊涂,但有些时候,你必须得保持清醒和警惕,尤其,当许多人把利益系在你身上的时候。”
元卿凌怔怔地看着他,轻声道:“师父说得对。”
四爷收敛神色,又道:“再者,这事宫里头如何处理,我不知道,但是,太子应该要知道的,他必须要与苏家割席翻脸,半点脏水都不能沾,否则会害了他,人言为什么可畏?就是因为人言可以影响大局,影响人心。”
元卿凌默默地点头,她其实知道四爷的意思,他要老五和苏家割席,其最终目的是要与贤妃割席。
但是,外人道来容易,母子之间,如何割席?
四爷站起来,悻悻地道:“说得我心里火极了。”
他走出去,叫了一声,“点心们,走,爷爷带你们吃零嘴儿,带上雪狼。”何以解忧?唯有雪狼!
一呼百应!
半个时辰之后,宇文皓阴沉着脸回来,手里带了一件披风,给元卿凌披上,“这里冷,要不回去坐?一会儿该有人过来拜年了。”
今天,老六夫妇和老七应该是会过来的。
他避而不谈方才的事。
元卿凌也不问。
“好!”元卿凌握住他的手起身,夫妇二人回了啸月阁,没一会儿,果然听得外头报说怀王夫妇和齐王来了。
容月是肯定会来的,因为四爷在这里。
都是自家人,也没什么太客套的招待,在暖阁里头说着话。
只不过,齐王就是那种哪壶不开提哪壶的人,说着说着竟然道:“五哥,这两天外头的人说话难听得很,你听到过吗?说四爷是……反正和你当时在公主府对五嫂做的事情一样吧。”
齐王口没遮拦惯了,但是那些话也说不出口。
容月眸光冰冷,“是苏家的人传出来的,我早就命人查了。”
“哪个苏家?”齐王怔了一下。
“还有哪个?贤妃的娘家啊。”容月说着,瞧了宇文皓一眼,“有些话,我也不吐不快,这贤妃不知道折腾个什么劲,婚事都定下来了,毁了四爷的名声不也毁了公主的名声吗?专门跟自己的儿女过不去,当初苏答和去找冷狼门的人刺杀太子妃,也是她授意的,如今江湖上还有她找的杀手呢,若不是被冷狼门的人拦着,太子妃命都没了,她到底求什么鬼?”
“容月!”怀王轻责了一声。
宇文皓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可怖起来。
他双手握住了椅子的扶手,大拇指的位置,竟是陷入了半分,手背上青筋浮现。
如果说,一直都是猜测,一直推诿给苏答和,是顾念母子之情,甚至老元生产的时候她种种恶行,还能辩解为一时冲动,到了这一刻,外头种种加之容月所说,他实在没办法再自己骗自己。
容月自知失言,但既然说了,也不妨继续说:“太子不能一直靠着冷狼门来保护太子妃,万一出了差错呢?到底还是要杜绝这种情况才行,外人觊觎太子妃的脑袋就罢了,自己人一直这样算个什么事?如今贤妃指望着苏家的人为她办事,没了苏家帮她,她便只有恶念不能付诸行动。但是皇上念着太后也是苏家的人,为了孝顺计,不会下重手惩处,太子您自己斟酌,不孝的罪名,总得有一个人背负的。”
第720章 逼到什么份上了
宇文皓慢慢地松开手指,那扶手上,掌纹印入,中间裂开了一道缝,宇文皓脸上神色渐渐地平静下来,道:“嗯,我知道了。”
元卿凌担忧地看着他,心里扑通地乱跳,又想起了昨晚的那个梦。
怀王忙转开话题,“咦?怎地不见我的侄子们呢?”
元卿凌收回眸光,哑声道:“陪四爷玩耍去了。”
“噢,还想着跟他们玩一下呢。”怀王清朗温润地一笑。
容月看向元卿凌,看到她眼中的为难,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邀请她一同出去走走,留下三兄弟在屋中说话。
两人沿着回廊走向亭子里头,容月道:“这些话,你也别怪我,其实落蛮少帅前天就回京了,我们在宅子里头说了一晚上的话,落蛮少帅是心疼四爷的,她真真地把四爷当做自己的儿子,宝贝得很,有些事情,太子该处理还是得处理,哪怕是背负了不孝的罪名,皇上那边其实很多事情隐瞒着太子,他一则是想保护太子,二则,也实在是容不下贤妃了,落蛮少帅本是打算让你做这个丑人,带太子离京,但是我认为不妥,所以今日才会当着太子的面说这番话的。”
元卿凌知道这年马上是要出大事的,手足冰冷,“但是,苏家那边,皇上不处置,老五能做什么?”
容月摇摇头,“我不知道,只是觉得他应该大义灭亲。”
元卿凌看着满地的积雪,心头冷得很,“灭谁?灭自己的母亲吗?”
“你不恨贤妃?”容月诧异地看着她。
“恨!”元卿凌唇齿间咀嚼着这个字,怎么不恨?她心里头也是盼着贤妃死的,“但我希望老五摘出去。”
“他怎么可能摘出去?把他摘出去,他要么恨你,要么恨皇上。”
“你们的意思,是要他自己请旨吗?”元卿凌顿时心头一阵狂跳,“天啊,那他以后怎么活啊?”
容月道:“不请旨,也得把意思给皇上讲明白吧?他如今知道了这些事情,他其实应该会有自己的态度的,不需要你我去说,他都会去找皇上。”
元卿凌摇头,骇然道:“你们是在逼他做一个选择,不,是做决定,事实上他压根没有选择的余地。”
“所以才叫大义灭亲啊!”
元卿凌急道:“不啊,容月,他不沾此事是最好的,如果皇上是一定会杀了贤妃,那他不必在这件事情里头扮演任何的角色,天啊,其实安丰亲王妃说的对,我带他走就是了,为何要他卷进来,你是怎么想的?便是四爷,也只是叫他与苏家割席而已,容月,他母亲千错万错,但害的人不是他,哪怕我来下这个手,我去请旨,都比他去要好,要合适,现在把他逼到这份上,他为了我,不得不去办这事,其实是陷他于不忠不孝。”
容月一怔,“有这么复杂吗?但如果是我老子伤害了老六,我是不会放过他的。”
元卿凌不知道怎么跟容月说,容月没有自小在父亲的身边长大,但是老五这些年一直都在贤妃的身边,母子的亲情是从小培养的,而且贤妃变得不可理喻,是从她嫁给老五开始,之前他们关系都是很融洽的。
而最重要的是,老五的态度只需要做到对这件事不偏帮,不过问,就已经很完满了,不需要他出这个手。
反正很多人的目的都是要贤妃死,何苦要害得老五难受?
而且,老五是因为她才去迁怒贤妃的,那以后……
元卿凌越想越觉得胆战心惊,其实从生子那时候开始,老五和贤妃之间的关系就很恶劣了,老五虽然表面上大哈哈的样子,但是心里一直都憋着一股气,不过是为了这份血缘关系依旧在粉饰太平。
如今把所有的事情都摆在了桌面上,他还能怎么做?怎么做以他的身份都是错。
容月见她神色凝重,也有些无措了,“我说错了么?”
元卿凌见她一脸担忧愧疚的样子,摇摇头道:“算了,不说也都说了,看他会怎么做吧。”
容月轻声道:“其实我只是替你抱打不平,而且太子应该护着你的,就算是母亲又如何呢?媳妇和公义是站在一起的,而母亲与罪恶站在一起,他心里肯定有数,你别担心他会帮着贤妃,肯定不会的。”
“我不是担心他会帮着贤妃……”元卿凌想了想,觉得说来无益,容月于她是一番好意,她不是不识好歹的人,“算了,容月,谢谢你。”
容月秀眉蹙起,她觉得,她又弄砸了事情。
宇文皓傍晚的时候一个人去了苏家那边,大年初一,他进门二话不说就砸,砸完之后还放了一把火。
苏家都吓呆了,忙叫人进宫去找太后。
太后闻言,气得发怔,但是,却没有懿旨传出去救苏家,大年初一,苏家被一场大火吞噬,虽无人命的伤亡,但是府邸是烧光了。
苏家那边,马上联同大家族里头的官员一同入宫去要见皇上和太后,明元帝以大年初一不办公为由,把他们拦在了宫外,苏家求救无门,竟然到刑部去状告太子。
刑部留了值班的人,却没有主事,只能先记录下来,可苏家哪里愿意?闹着要刑部马上禀报皇上,刑部敷衍了下来,通知了刑部尚书,刑部尚书与安王穿一条裤子,便赶忙去告知安王。
安王听了之后,摆手道:“此事本王不管,不插手,你去纪王府一趟,让纪王立这个功劳。”
刑部尚书知道安王的意思,便马上去了纪王府。
纪王府在宫宴的时候就看宇文皓不顺眼了,今日听得说他砸了太后的娘家,便风风火火地带人到苏家那边去看情况,义愤填膺地对苏家人说要为他们出头。
不仅如此,纪王还出了宅子暂时安置苏家,然后带着苏家几位长辈到了楚王府找宇文皓讨个说法。
宇文皓正值盛怒之际,竟把纪王胖揍了一顿,还扬言警告苏家的人,如果再在外头编派四爷一句不好的话,他们住哪里,便放火烧哪里,在这新年里头给他们火烧旺地。
不止如此,宇文皓打完了人,便亲自往外撵人,指着苏家的大家长苏大人怒道:“父皇把公主许配给四爷,是看中了四爷的人品高洁,你们苏家企图把自己的子侄推出来娶皇家公主巩固地位,休想!公主和四爷的婚事已经定下,你们若再出于私心在外头散播谣言,本太子亲自登门把你们撵出京城。”
这正月新年之际,很多人都不开市工作,到处探亲,楚王府门口的人也络绎不绝,加上早之前汤阳就叫人在外头说楚王府有热闹看,所以,宇文皓叫骂的时候,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堆看热闹的百姓。
第722章 太后震怒
文敬公主摇摇头,一脸无奈地道:“老五是个重感情的人,如果贤妃因这一次的事情被父皇赐死,老五因此背负上身,一蹶不振,还不容易被人钻了空子?而且,您让张公公去说的那些话……实在是太荒诞了,苏家压根没死人,贤妃若听了,不得疯了吗?”
褚后不认同她的话,“你的意思,是贤妃不该死吗?”
文敬公主道:“她该死不该死,儿臣是断不敢妄议的,但是父皇会有分寸,太子本可以不沾半点,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父皇在处死贤妃的时候,与父皇生一些嫌隙,但是他心里头会明白父皇做这事是迫不得已,终究会冰释前嫌,但是现在父皇倒是摘出去了,老五弄倒了苏家,得罪了皇祖母,再背上一个害死母妃的罪名,您要他怎么面对?”
“成大事者,若连这些都过不去,日后如何担得起这个家国天下?”褚后还是认为她没错,只是心头没来由地慌得很。
文敬公主连连叹息,知道说服不了母后,也就不再说了,且张公公已经去了庆余宫,这件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谁都不能预估。
但是,贤妃如今还不知道大难临头,肯定仗着是太子的生母,加上龄儿马上要出嫁,皇上定不会杀她,她认为自己还是有资本可以抗争一下的。
闹成什么样,真是鬼才知道了。
褚后想了想,叫人去太后那边打听,看太后愿意见太子了没有。
没一会儿,便有人回来禀报,说太子还跪在院子里头。
褚后脸色发白,“还跪着啊?这都晚上了,太后怎么舍得啊?”
文敬公主坐不住了,她心疼弟弟,便急忙披了斗篷拿了一个暖手小炉就过去。
这入黑之后,竟然飘起了雪,北风呼呼地刮着,刮在脸上仿佛刀子一般,文敬公主拢住衣裳,带着两名宫人急急地赶过去。
到了太后宫里头,便见风灯摇曳下跪着一人,仿佛石雕一般一动不动,雪落得他的头发和肩膀都染了白,她心中一痛,忙就过去脱下自己的斗篷为他系上,再把暖手小炉塞到他的怀中。
宇文皓冻得手脚都僵冷了,看到是文敬公主,他嘴唇也是哆嗦了几下才能说得出话来,“皇姐……”
文敬公主哪里见过他这般受罪?当下落了眼泪,哽声道:“披着,皇姐进去求皇祖母!”
“不用……”
“披着,不许倔强!”文敬公主说完,便马上进去,也不许宫人传了。
太后坐在罗汉床上,哭过一场了,眼睛肿得很,德妃在旁边陪着,见文敬公主来,德妃松了一口气,老太太素来疼爱这个孙女,希望能听得进去一两句。
文敬公主跪下来,“皇祖母,您息怒,别与老五计较了。”
太后用手绢擦了一下鼻子,鼻子堵得厉害,她看着跪在地上的文敬公主,疲惫不已地道:“你别跪了,也叫他走吧,不必跪,这也不是多大的事,不就是娘家没了么?人都还活着,托他太子的福,人都还齐全,那老身就没什么所求的了。”
文敬公主鼻子一酸,跪上前来双手放在皇太后的膝盖上,恳求道:“皇祖母,这事老五是做得鲁莽了,但是他自小跟在您身边的日子长,您是知道他的性子,头脑一热,愤怒一上,就都不管不顾了,咱叫他出银子给苏家再建一所宅子就是,您别生他的气,他都知道错了,在外头跪着实在可怜,冻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
“再建一所府邸?”太后冷笑一声,眼底尽是怒气,“是这么回事吗?老身是当今的皇太后,娘家都叫他一把火烧了,苏家是犯了多大的罪啊?若人走不及时,是不是要连人都一起烧了?他头脑一热,怒火一上就得烧老身娘家的府邸?是不是老身也可以去烧他楚王府?”
德妃也劝道:“老太太您不能这样说,太子估计就是一时之气了,苏家这段日子做了许多过分的事,听说还找杀手去害太子妃,太子素来爱重媳妇,一时下手重了也是有的,这事不发生也发生了,您跟他置气,您受罪,他也受罪,不是么?”
太后原先也知道苏家做的事情,本也没有太偏帮苏家,但是,苏家被一把火烧了之后,苏家的万般不是在她眼里都不存在了,如今她只觉得受了屈辱,天大的屈辱,连累娘家祖宗都不得安宁,所以德妃这样说,她一点是听不进去,反而愈发的愤怒,“苏家是做了一些过分的事,但皇上为何都不惩处啊?皇上难道就没分寸要他太子代劳?说他爱重媳妇,岂止是爱重?简直就是宠溺了,这事也亏得他母妃禁足不知道,若他母妃知道了,只怕要了命了,那他就是杀母,逆子!”
这番话,说得德妃和文敬公主心头都是惶然不已的,尤其文敬公主,因为她知道贤妃必定得闹这一场了,老五就在外头,他肯定也听到了这些话。
太后怒起来,也收不住了,鼻音虽重声音却严厉不已,“这些事情,莫不都是因太子妃而起吗?就是他一直偏帮太子妃,才会害得他母妃寒了心,知道他不能指望,只能指望娘家人,老身也有错,想着为皇帝分忧,禁了贤妃的足,不许她踏出庆余宫,让她没了指望才叫父兄为她出头,但归根结底,她错在哪里啊?本来公主就不该嫁给商人,这是辱了贤妃的面子,一个商人便再能耐,他配得起公主吗?”
德妃越听越觉得老太太执拗了,她原先是不支持贤妃的,怎地如今反而为贤妃说起好话来了呢?
哎,看来真到了出事的时候,太后心里还是会偏帮苏家,偏帮贤妃的。
太后继续骂道:“不就是一些骂名吗?他白得了公主当媳妇,还不能骂几句了?他本就是德不配位,白捡的便宜,怎么就受不得委屈?被人说几句还伤了他们商人什么名誉了?太子要拉拢商人,抬高商人的地位,也不能这般折煞了皇家的人,折煞了老身的娘家人。”
太后骂着,更觉得悲从中来,痛哭了起来。
文敬公主与德妃无奈地对望了一眼,皆不敢再说,只能是一直劝着老太后,叫她别哭。
外头,宇文皓都把这些话听进去了。
他心里头也难受,去苏家的时候,就知道会有这个结果,皇祖母这些年虽然没提拔苏家的人,但是苏家在她心里还是很重要的,真遇到事,她还是会不由自主地和苏家站在一起。
但是,苏家还能再纵容下去吗?他们为母妃的利剑,已经做了多少见不得人的事?而且外头四爷被说得声名狼藉,连龄儿都一并被诋毁,若不找苏家出来担了这罪名,还四爷一个清白,父皇做这一切的意义何在?
第723章 贤妃伤人
庆余宫里。
贤妃听了张公公命人传进来的消息,说太子一把火烧了苏家,烧死了几个人,死者有贤妃的母亲,还说太后支持这事,贤妃足足有好一会儿没说出话来。
然后,怒火迅速燃烧起来,也不知道是怒还是冷,全身颤抖,一口气都要喘不上,死死地捂住了胸口,面容狰狞了好一会儿,才嚎哭了一声出来。
但她仅仅是哭了一声,便狂怒地问道:“那逆子如今何在?”
“回娘娘的话,听说太子如今在太后宫里,说是太后为了让他对外头有个交代,便着太子跪在外头假意请罪!”宫人回答,这自然也是张公公叫人说的话。
贤妃扑到妆台前就抓住了一把剪刀,整个人气得颤抖不已,连步伐都不利索了,冲了出去怒吼道:“本宫要出去,把殿门打开!”
她把剪刀抵住了自己的脖子,整个人如同疯了一般,面容可怖狰狞。
守将们早得了令,没敢多拦着,只劝说了一会儿便马上放行,也等了好一会儿才去禀报明元帝。
贤妃疯了似地往太后殿中跑过去。
一路虽有心腹宫人追了过去,但是,怎么都追不上贤妃,便只得一路喊人,可谁敢拦阻她?只能也是追着过去。
宇文皓还跪在院子里头,有文敬公主的斗篷和暖手小炉,才感觉身子没有那么僵冷,忽地听到脚步声急促地响起,他下意识地往后看,见母妃面容狰狞地扑过来,手中寒光闪起,更听得她悲愤地吼声,“逆子,你做的好事!”
还不及反应,那剪刀便已经插入了左肩后背的位置,继而,贤妃左右开弓,对着他的脸便连续甩了几巴掌,贤妃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这一路奔跑过来没让她觉得力气消磨,反而怒火升到了最高点,她竟再拔下了头上的簪子,要再往宇文皓的胸口送去。
宇文皓也反应过来了,一手抓住她的手腕推开,怒道:“你疯了吗?”
贤妃是用了蛮力,被宇文皓强行推开,跌在了地上,她簪子被自己拔下,头发散乱,竟是十分的可怖扭曲,她用簪子指着宇文皓,痛心疾首地怒道:“那是你的外祖家,你怎么就下得了这个手?”
宇文皓站起来,冷冷地道:“元卿凌也是你的儿媳妇,你怎么也下得了手?”
贤妃听了这话,一拳捶地,手指头都爆裂了,怒道:“宇文皓,那女人害死了我们母子,你可知道?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她站起来,看着这个叛逆的儿子,竟是说不出的绝望,“既然如此,你还活着做什么?我杀了你,你自己去请罪!”
她牙一咬,眸子里光芒碎裂,持着簪子就朝宇文皓扑过去。
殿里头太后早知道贤妃来了,但是她心里恨着老五,想着叫她母妃骂几句也好,但是听得情况不对劲,猛地就要站起来。
德妃和文敬公主扶着她快步而出,见地上有血,贤妃又正拿着簪子朝宇文皓扑过去,吓得太后当下大怒,“住手!”
贤妃听得太后的声音,转脸过去,想起她这些年对苏家的冷漠,不管不顾,便是宇文皓被立为太子之后,皇上没有晋她位分,她也不曾为自己出头过,甚至还把她禁足了,一时悲愤起,更胜过对宇文皓的悲痛失望,伤痛与仇恨盖过了一切。
她生生地扭转了方向,指着太后,眼神充满了怨怼绝望,悲愤不已地道:“若不是你,苏家怎会有今日的下场?你得享尊贵荣华,可还记得入宫之初家人的叮咛?”
太后心中一震,怎会不记得?当初入宫的时候,父兄也是千叮万嘱,要以苏族的荣耀为念,要为苏家广大门楣,培植势力,独霸朝中。
想必当初贤妃入宫的时候,族中亲人也是说同样的一番话。
如今苏家被太子一把火烧了,虽没夺官削爵,但是在京中俨然成了笑柄,日后还能如何自处?
想到这里,她顿时心中大痛,喃喃地道:“是啊,老身错了,老身错了,愧对苏族亲人啊!”
德妃见状,心中一急,跪下来澹然道:“太后,出嫁从夫,老来从子,天下至亲,莫过于自己的亲生骨肉啊,且太后母仪天下,所做种种,皆是天下母亲的表率,太后并没做错!”
太后陡然一震,对,若真有个立场分明,她为自己的儿子为江山社稷,何错之有?
她看着贤妃,严厉地道:“放下簪子,不得胡来!”
贤妃眸子狠狠地瞪着贤妃,充满了憎恨,“你闭嘴,一味是你与元卿凌胡搅蛮缠,企图倾覆我苏家,你们早暗藏毒计,唆使太子干下此等伤天害理的事。”
她骂着的时候,一味地晃动手中的簪子,那金色的簪子在发出烁然光芒。
德妃轻叹,“贤妃,本宫不曾有过这些念头,是你想多了。”
文敬公主见宇文皓后背出血,担心他伤势,便道:“贤母妃,您先别激动,太子受了伤,不如先让他止血。”
宇文皓扳了手回去拔下剪刀丢在地上,剪刀锋利的地方已经染了血,丢在地上血液也跟着被带了出来,洒在雪地上,仿佛落下了一朵朵的海棠。
太后不看不看,却还是瞄了一眼宇文皓,见他身后都流了一滩的血,素来疼爱孙子的她,气早就消了大半,道:“还不下去治伤?”
宇文皓听得此言,知道太后已经原谅了他,遂单膝跪地,“谢皇祖母!”
他慢慢地站起来,看着贤妃,眸子里亦是沉痛不已,“母妃,儿臣虽有过错,但苏家为何会有今日的下场?难道不是您一直纵容的结果吗?功名利禄,都是可以用能力求取,你偏要带他们走旁门左道,害了这个,又害那个,你说元卿凌害惨了我们母子,那您和舅舅他们呢?害了多少人?买凶杀自己儿媳妇的事情您都做得理直气壮,儿子身为太子,如何面对天下臣民?又如何面对府中妻子?儿臣的错,自会忏悔,也希望苏家经此一事,也能明白他们既是皇祖母的娘家,品行端正是何等的重要。”
太后对这番话也是深思不已,但是眼下不愿意附和宇文皓的话,只用严厉的眸子看着贤妃,“苏家有今日,你居功至伟!”
宇文皓听得此言,方转身而去,宫中除父皇之外,唯有皇祖母能劝服母妃,想必他走了,母妃会安静下来。
殊不知,他才走到拱门外,就听得德妃与文敬宫中齐声惊呼,“不要……”
第724章 该如何处置她
宇文皓闻言,心中一惊,猛地转身跑回去,却看到皇祖母倒在了德妃的怀中,胸口插着一根簪子,鲜血浸透了胸口的衣裳。
弑杀太后?
他仿若被雷电劈中,有那么一刻,脑袋空白一片,怎么都没办法相信眼前这一幕,这是何等的大逆不道?
耳边听得贤妃悲绝愤怒的吼声,“我不怨恨其他人,只怨恨你,你身为苏家的女儿,却背弃亲人背弃祖宗,你死不足惜!”
贤妃此举,震惊了在场的所有人,文敬公主与一众宫婢上前死死地把她压住,有人跑去请御医,宇文皓才反应过来,跑过来抱住皇太后便往殿里奔去。
整个容和殿都乱作了一团,任谁都不敢相信贤妃竟然会袭击太后。
明元帝在赶过来的路上便知道了此事,他震骇至极,进殿看到贤妃,一脚就踹往她的小腹,铁青着脸怒道:“如果太后有什么事,朕要了苏家上下百余口的人命。”
贤妃被踢跪在地上,她癫狂过后,脸上是苍白的虚脱,双眼发直地看着白玉石阶上的一滩殷红血迹,她并非理智全失,心底大痛过后,知自己犯下了大罪,再看到明元帝震怒的脸,她慢慢地弯下腰去,匍匐在地上,放声悲哭起来。
明元帝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叫人把她押回庆余宫,等候发落,便马上进了内殿里头。
宇文皓已经帮太后止血,伤势并不严重,胸骨挡住,没能插到心脏里头,但是老太太也吓得够呛,一张脸全白了,嘴唇不住地颤抖,双手死死地攥住宇文皓的衣袖,看到明元帝来,才禁不住落了泪。
明元帝跪在床边,双手握住老太太的手,声音都哽咽了起来,“母后,没事了,没事了。”
老太太看着明元帝,枯槁的脸依旧苍白得厉害,嘴唇哆嗦了几下,还是没能成言。
御医也赶到了,料理了伤口,跪在地上禀报,“皇上,太后伤势没有大碍,只是流血有点多,得慢慢调补回来。”
对太后来说,最大的打击不是受了伤,而是贤妃动手杀她,所以,纵然听了御医说她无恙,她还是没能从震骇和心痛中回过神来。
宇文皓也跪在了地上,他没什么可以说,脸色也白了大半。
明元帝复杂地看了他一眼,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是知道的,可以说他是默认的,怪不得太子。
他轻声道:“你回去吧。”
宇文皓摇头,“儿臣在这里陪着皇祖母!”
太后便对他伸出手,宇文皓跪前一步,握住太后的手,哽声道:“皇祖母,孙儿对不住您。”
太后长长地叹气,她对宇文皓生气,是因为苏家是她的来处,她心疼娘家人,但是心里也很清楚,宇文皓这样做是迫不得已,苏家也是罪有应得的。
生气过后,她心里头还是念着孙子,她就是贤妃所认为的那一类人,娘家在她心里,是远远没有自己的亲儿子亲孙子要紧。
尤其当她出事的时候,下意识地就寻找最能依靠的人。
后宫嫔妃敢伤当朝太后,这是北唐自开朝以来,都不曾发生过的,莫说伤了,便是顶撞都不曾有,孝道和尊卑之分如同一座大山,伫立在每一个人的心里,就反叛如宇文皓,在面对贤妃的歹毒狠辣时依旧不敢对她太过分了。
又如明元帝这些年一直对苏家不满,但是因为孝道二字,依旧不敢动苏家一根毫毛,只能是暗地里压着不许苏家腾起。
连让太后难受生气都不敢,更不要说伤了太后的凤体。
这事仿佛是一道惊雷,炸在了宫中每一个人的心上,闹得这样大,压是压不住的,不过半个时辰,阖宫都知道了此事。
褚后几乎没昏过去,她便是再把所有的结果都算尽了,唯独没算到贤妃敢对太后出手。
她怕得不行,这件事如果追究起来,她是逃不过去的。
也顾不得梳妆打扮,她披了一件外裳就急匆匆地到容和殿去了。
进了容和殿,知道太后并无大碍,她一颗心才落了一半,跪在地上哭着道:“臣妾管治后宫无力,请母后和皇上降罪!”
褚后实在是怕得很,手足冰冷发软,跪在地上也得用双手支撑地面,才可维持端正的跪姿,见褚后跪下,文敬公主和德妃也都跪了下来,陆续地,有嫔妃得知赶过来,一并都跪在了地上。
太后也慢慢地缓了过来,虚弱地道:“好了,都别跪着了,大过年的天气又冷,起来吧!”
褚后哭着跪过去,匍匐在床边,哭得泣不成声,“是儿媳的错,儿媳有罪。”
褚后便是胆子再大,野心再大,若料到贤妃会伤害太后,也是断断不敢招惹贤妃过来的。
她只是想让贤妃闹一场,说几句过分的话叫太后寒心,断绝了贤妃的后路,毕竟,在这宫里头会帮着贤妃的就只有太后了。
太上皇竟也亲自过来了,进殿看到这跪了一屋子的人,他就皱起了眉头,“怎么回事?御医不是说只受了点儿的轻伤么?都下去吧!”
嫔妃们行了礼,就都退了下去。
明元帝亲自上前扶着太上皇过来,太上皇坐在了床边,看着受惊不轻的老妻,安抚了两句。
太上皇没有太多的形式主义,安抚过后,便问明元帝,“此事满宫都知道了,打算如何处置?”
明元帝已经是铁了心要处死贤妃,但是公主婚事在即,这个时候处死贤妃也不合适,一时为难,“儿子以为,先等公主婚事之后再行处理如何?”
太上皇淡淡地道:“她犯下了大逆不道的罪行,如何处置都不过分,但孤问你如今满宫都知道此事,太子生母刺杀太后,是什么罪名?你打算如何平息此事?”
明元帝脸色微变,他不曾想过这点。
贤妃是太子的生母,她犯下弑杀太后的罪行,论罪自然当诛,但是身为她儿子的太子呢?她的娘家苏家那边呢?而且这事对太子的名声影响极大,这些日子以来,他一直都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是因为宇文皓立得并不算名正言顺,非长非嫡,如今她的生母犯下恶行,他太子之位必定就受到撼动。
历朝历代,但凡确立太子,都得保证其生母纯正清白,除非是迫不得已的时候,才会选用有污点的后妃所生儿子作为太子,但也必须是在立太子之前就杀了其生母。
但眼下的情况是太子已经立下了,太子的生母却在这个时候犯下恶行。
“太子在朝中拥护者众,想必,无人质疑!”明元帝的声音极其苍白无力。
第726章 人心各异
五更天的时候,冷府的人把宇文皓送了回来。
他喝得烂醉如泥,进门已经不省人事,元卿凌让人把他安置在床上,再叫蛮儿取来热水,为他擦拭脸和手。
他身上有很浓烈的酒味,听冷府的人说,他喝了五斤酒。
元卿凌觉得心头尖锐地痛着,却毫无办法。
他们在一起的日子,前后算起来也差不多两年了,耳鬓厮磨,彼此熟悉,心连心,经历了许许多多,可算起来真正有危机,怕也只是如今这一次了。
坐在他的身边,指腹抚摸着他的脸,这些日子他也辛苦得很,脸上的皮肤都比往日粗粝了许多。
自打到了京兆府,他每天早出晚归忙里忙外,休息的日子几乎没有,便偶尔休沐得空,也得忙其他事情。
他很辛苦。
他心里头得多难受才喝得这么醉?
痴痴地凝望了一会儿,便见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他眼底先是闪过一丝茫然,继而便浮起了一抹复杂之色,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哑声问道:“怎么还不睡?”
他伸手把元卿凌拉下来,抱在怀中,下巴抵住她的耳朵,“睡吧,瞧你眼睛都熬得通红了。”
元卿凌猫在他的怀中,手放在他的肩膀上,身子软得没有半分的力气。
宇文皓仿佛又睡了过去,气息沉稳有序,但是元卿凌的额头抵住他的眼睛,能感觉到睫毛在颤抖。
他没睡。
她觉得,夫妻之间不该这么粉饰太平,所以她双手撑住他的胸口仰起头看他的脸,“宫里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
宇文皓沉沉地嗯了一声,闭上眼睛,片刻之后又睁开,“不许胡思乱想,发生的事情,无法逆转。”
元卿凌眼底濡湿,“你怪我吗?”
宇文皓看着她,有些愕然,“你为什么会这样想?我怎么会怪你?你做错了什么?”
元卿凌心头微揪,“时至今日,因我而起,我以为你会跟我生分。”
宇文皓揉着她的额发,声音嘶哑,嘴里还有浓郁酒气,“永远不会,这件事情和你无关,你是最无辜的,若说真有错,也是我鲁莽所至,不该火烧苏家……可苏家,能一味纵容吗?老元,都没有错,只是立场不同,母妃的心在苏家,她不曾为家国天下念,她有今日,咎由自取,我做儿子的虽痛心疾首,但其实我没有办法,我若放任不管,与纵容有什么差别?在其位谋其政,我必须这样做才可平息外头的谣言,那样龄儿嫁过去才没这么多的非议。”
这些话,是宇文皓用来说服自己的,如今也用来安慰元卿凌。
元卿凌知道,道理说得再好,不代表心里头不难受。
“至于其他的,父皇该怎么做便怎么做吧,我出宫之前,便已经请求父皇废太子了。”宇文皓疲惫地闭上眼睛,酒喝得有点多,脑袋昏昏沉沉的,太阳穴也突突地跳痛。
他忽地又睁开眼睛看着元卿凌,“我若不是太子了,你会失望吗?”
元卿凌看着他说:“不会失望,我也不盼着你当这个太子。”
他便笑了,“那就好,我能伤害任何人,叫任何人失望,却最怕伤害了你,叫你失望。”
他说完,抱紧了她入怀中。
元卿凌泪盈于睫,听了这话,她一晚上的担忧终于落地了,哽咽道:“我多怕你因此事和我生分了。”
他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喃喃地道:“不会,我宇文皓知道好歹,你元卿凌为我做的种种,我铭记心头,原就是我对不住你,当初你生孩子的时候,母妃那样对你,我没有站出来为你做什么,你毫无怨言,今时今日我又怎么能和你生分?你不许多想,无人能分开我们,这辈子是死是活,是荣耀是落魄,你都得和我捆绑在一起,谁都不许先放开手。”
元卿凌伏在他的怀中,“是的,谁都不许先放开对方的手。”
在这一刻,她认为,为宇文皓受再多的委屈都是值得的。
宫里头悄无声息,几天了,毫无动静。
外头私下议论是闹哄哄的,都知道贤妃伤了太后,大家都在观望,也有人蠢蠢欲动,连同朝臣私下商议,只等年初八开朝的时候,便上奏本把太子打成连坐。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坊间,百姓都十分震惊,苏家自然知晓此事,纪王原先给了苏家一所宅子,也不敢再给,幸好苏家的人没有搬进去,他们原先就购置有宅子。
苏家那边也是一场地震。
消息传出来之后,谁都不敢再嚷嚷,怕连坐下来,苏家的脑袋都得掉。
也有乐观者认为太后肯定会念着苏家的,再怎么,苏家也是她的本家娘家,不能看着苏家人死啊。
只是,有多少乐观的,就有多少悲观的,弑杀太后,这是开朝不曾有过的事情,贤妃是侄女,也是后宫嫔妃,此举是大逆不道违背人伦,认真追究,太子与公主都得受到牵连,更不要说始作俑者的苏家了。
这些悲观者便开始收拾东西离开京城,逃了出去,日后受什么连坐都和自己无关了。
苏老表在年初六的这天到了楚王府去,跟宇文皓说起了苏家如今的情况。
宇文皓沉默不做声,对苏家做的事情,他认为理直气壮,但是心里会没难过吗?那是不可能的。
苏老表见他这样,道:“其实是好事,苏家该整顿的,老树歪枝若不修剪,惹人讨厌还拦街挡路,经此一事,我觉得他们应该会收敛。”
宇文皓道:“苏家歪风由来已久,这一次走了多少人?”
“和姑母走得比较近的,几乎都走了,剩下的,素日里也谋不到什么银钱,怕到别处无法重头再来,”苏老表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皇上会废太子吗?”
宇文皓道:“不知道,机会很大。”
苏老表叹气,拍着他的肩膀,“别想太多,当太子也不是快活事,你看你,还有往日的疏狂洒脱吗?”
宇文皓道:“我不眷恋太子之位,只是怕太子之位一废,争夺之风又起,好不容易才平静了些啊。”
苏老表点点头,“是啊,纪王和安王如今还死心不息,出了这事,最高兴的莫过于他们了。”
第727章 他抄佛经
纪王府。
纪王确实高兴坏了,连日里召见心腹大臣,与他们商议参奏之事。
他之前机关算尽都没能拉下宇文皓,没想到贤妃帮了他一大把。
他还让褚明阳回去褚家那边打听,看褚首辅有什么说的,他始终防着太上皇和褚首辅那边会极力为宇文皓说项。
他得尽早知道策略,然后好对症下药。
褚明阳这些日子对他十分冷淡了,但是听说了这事,觉得他当太子有希望,便活络地回娘家做起了密探的工作。
纪王不惜求助纪王妃,她的人脉始终掌握在她的手中,这些日子虽然偶尔也帮他一把,但是看得出并没有尽心尽力。
纪王妃听了他都斗志激昂地说了一大通,面无表情,“嗯?然后呢?参奏了之后呢?把宇文皓拉下来之后呢?”
“那本王就有机会当太子了。”纪王看着她,真是看不惯她这副不咸不淡的嘴脸,活像他如今事事都要求她。
“你有机会还是老四有机会?又或者是老七有机会?”纪王妃毫不留情地反问他。
“老四狼子野心早被父皇看穿,他能有什么机会?杀了他府中的一个女幕僚,便是父皇杀鸡儆猴,至于老七……”纪王呸了一声,扬袍坐下恶狠狠地道:“也不过是投生好了,投在皇后的肚子里头,若是本王能有这命,早就是太子了,他是个不中用的,父皇怎么可能让他当太子?他本也是有机会的,嫡子,背后有褚家,又娶了袁家那边的丫头做侧妃,可惜啊,他这个废物不懂得珍惜,如今是竹篮打水一场空,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机会流失。”
纪王妃慢条斯理地绣花,“是啊,安王没机会,齐王没机会,但是王爷就有机会了?”
“本王怎么就没机会了?本王如今在父皇看来已经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本王好歹是皇长子,怎么就没机会?除了本王,父皇还有别的人选?老六?老八老九还是刚出生的小老十?”纪王哼道。
纪王妃心头直叹气,也不愿意点破,只道:“我劝王爷还是先看稳一点,如果父皇无心废太子,你这不止白忙活,还让父皇生气。”
纪王一拍桌子,怒道:“刺杀太后,怎么能不废太子?太子不可有这样大逆不道的母亲,说到底,你是不愿意相助本王,是吗?”
纪王妃放下手中的绣花,抬起头看他着急上火的脸,“我当然愿意帮助王爷,好歹夫妻一场,你若当了太子,我也能当个太子妃坐坐,不是挺好的吗?”
“那你就走动啊,找你的人啊!”纪王生气地道。
纪王妃嗯了一声,传了侍女进来,“更衣,本妃要出去。”
纪王这才放心,喜滋滋地走了。
纪王妃看着他的背影,淡淡地道:“说话跟放屁一样,毫无思考。”
更衣之后,叫人带了一些礼物,马车在外头走了一圈,便径直去了楚王府。
大年初四的那天下了一场大雪,这几天气温很低,雪没有消融,整个楚王府银装素裹,十分好看。
孩子们和雪狼在院子里遛遛四爷,四爷身上绑着几根绳子,坐在滑板上让雪狼拖着他走,笑声爽朗震天。
孩子们认得纪王妃,跑过来喊大伯娘,纪王妃长袍垂地,笑着过去,抓了一把蜜饯放到孩子们的手里,“玩儿去!”
孩子们一起鞠躬多谢,又蹦蹦跳跳地跑来,包子朝着四爷丢了一块蜜饯,四爷跳起来咬在嘴里,雪狼便过来抢,他一直跑,撞在树上落下了一场雪花雨。
纪王妃笑了,这楚王府就是有生活气息,她越发喜欢来这里了。
有人通报,带领了她往正厅而去。
过了一会儿,元卿凌抱着一个暖手小炉出来,穿着也十分严实厚重,包得像一只大笨熊。
纪王妃便笑道:“我新得了几件上好的皮子,给了你吧,堂堂太子妃,穿成这样你不嫌寒酸吗?”
元卿凌淡淡地睨了她一眼,与她行了平礼,邀她一同进去,“得了,我无福消受你的皮子,这样穿有什么寒酸的?寻常百姓想做一件好点的袄子还做不起呢,我这面料不差的。”
“再不差,也比不上皮毛的暖和。”纪王妃坐下来,觉得冷得很,“怎地正厅也不烧炭?这一整天的没人来吗?”
“门庭冷落,也好,落得清静。”元卿凌笑笑,自打贤妃刺杀太后的消息传出去之后,谁会登门拜年?其中有跟红顶白的,但是也很多是不想沾了晦气的,毕竟大过年的,谁愿意惹这些事情?
纪王妃笑了笑,“对,乐得清静。”
元卿凌扬眸,“你怎么过来了?”
纪王妃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挑了眉看她,“我府中倒是热闹得很,却是无谓的热闹,寻思着不如过来跟你说说话。”
元卿凌知道她的来意,直言道:“不必安慰,我很好,老五也很好。”
纪王妃徐徐地笑了起来,“我知道你们很好,又不是来安慰你的,只是找你说话,说实话,我也没什么地方去,除了回娘家,其他的应酬得不想参与了,许是年纪大,人也不活乏了。”
元卿凌叫人张罗点瓜果蜜饯,纪王妃道:“不必了,我自己带了许多来,方才还给孩儿们抓了一把呢,他们在雪地里看玩得高兴了,看着他们,才觉得活着是有盼头的。”
“是啊,看着他们确实觉得人生才有盼头。”元卿凌深以为然,人生若不是到了此刻,许多感悟只当时纸上谈兵呢。
唯有一一经历了,才知道是金玉良言。
“纪王可好?”元卿凌问道,倒不是刻意刺探,只是随口那么一问。
“好,可高兴了。”纪王妃笑了笑,甚是讽刺,“觉得这是大好的机会了,所以又把以前的人给笼络了起来。”
“确实。”元卿凌也猜到孜孜不倦为之奋斗的纪王是会牢牢地把握每一次有可能登顶的机遇。
纪王妃见她也活泛不起来,便道:“好了,你也别总是拉长个脸,宫里自然有办法应对,废太子是很严重的事情,非不到万一父皇不会这么做。”
元卿凌摇摇头,这几天她又瘦了一些,显得眼睛很大,“我一点都不担心这个,权势位分。都是身外之物,不值得惦念,我只是担心老五的情绪,他最近这几天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在书房里头看兵书书,偶尔和冷静言顾司他们一块喝茶聊天,连酒都不沾半滴了。”
她顿了顿,道:“昨天晚上,我看到他在书房里头抄地藏王菩萨本愿经。”
第728章 挟持宇文龄
纪王妃听了,慢慢地垂下眸子,“老五心里其实什么都清楚,也什么可能性都想到了,否则不会抄这本经书。”
元卿凌对佛经的禅意不太懂得,问道:“这本佛经,有什么意义吗?”
纪王妃解释道:“地藏菩萨在过去无量劫前,曾是一婆罗门女,她的母亲不信三宝而行邪道,死后堕入地狱,因此婆罗门女便在佛像前立下誓愿,要度脱罪苦的众生,同时也是超度亡母为亡母赎罪,地藏王菩萨本愿经本是代表了大孝和大愿。”
纪王妃说完,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元卿凌眸光暗淡,心情也一时堕入冰窖。
他心里该是多难受啊!
纪王妃道:“贤妃是没有转机了,但是,太子的事情还不定,废太子的后果太严重了,父皇不会愿意走这一步的。”
“我心里大概知道父皇会怎么做。”元卿凌也认同纪王妃的话,这点大概老五心里也有数。
庆余宫。
自打刺伤太后,贤妃便被送回了庆余宫,原先伺候她的人都被调走了,内府调了几个新人过来伺候她。
贤妃刚被送回来的时候,吵闹了许久,在殿中打砸了一通,但是,这两天就静下来了,不吵不闹,终日坐在门前,披着一件狐裘披风,多大的风也不愿意回去,直坐到身体僵硬。
宇文龄带着身边的宫人走了进来,她去求了父皇要恩典,才可以过来见上一面的。
宇文龄心里头也清楚,这一面,怕是最后一面了,因为,父皇说年初八那天,便有要事宣布。
她看到母妃痴痴呆呆地坐在廊前,眼底一热,泪水便掉了出来。
贤妃抬起头看她,神情古怪得很,“你哭什么?本宫还没死呢。”
宇文龄上前拉着她的手,哭着道:“母妃,进去吧,这里冷。”
贤妃却挣脱她的手,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仰起头看她,厉声道:“你给本宫记住,你是本宫的女儿,本宫落得今日这下场,是元卿凌造成的,你嫁到冷家之后,必须要让冷家的人帮你除掉元卿凌,你知道吗?只有这样,母妃才有盼头。”
她用了很大的力气,手指骨头咯咯作响,捏得宇文龄的下巴生痛,宇文龄骇然地看着她,落泪不止。
“哭有什么用?”贤妃放开她,粗暴地道,“只知道哭,哭就能救得了本宫吗?本宫伤了太后,你父皇决计容不下本宫,他肯定会把本宫打入冷宫的,你知道吗?”
宇文龄泣不成声,“母妃……我只怕父皇会杀了你。”
“他不会!”贤妃眯起眼睛,神情阴狠,“他杀了本宫,便是杀了太子的生母,除非是要废太子,可废掉太子便是动摇国本,伤筋动骨,你父皇事事以国家天下为重,不会行此险招,他宁可憋着一口气,也会把此事遮瞒下来。”
宇文龄没想到她还会这么认为,不禁悲声道:“如今人人都知晓此事,大皇姐说,估计等到初八早朝,便有人会上奏废了五哥。”
“谁敢这么做?”贤妃扭头去看她,恶狠狠地道:“谁敢这么上奏,你父皇就砍谁的脑袋,夫妻多年,我怎不知道他的性子?他会允许有人动摇国本吗?再说,本宫伤了太后,太后又是苏家本家的人,太后只要不追究,谁能追究?”
“对了,”她盯着宇文龄,“你皇祖母那边怎么说?她要追究么?你回头去一趟,代替本宫跟她赔罪道歉,也转告她一句话,本宫所做种种都是为了苏家,太后也是苏家女儿,她应该理解本宫做的一切。”
宇文龄摇头,擦了一把眼泪,“父皇不许女儿去探望皇祖母,但是我觉得皇祖母心里也生您的气了。”
“本宫都没跟她生气,她生什么气?”贤妃抓住她的手腕,再厉声道:“还有,你命人传一句话给宇文皓,他杀了苏家这么多条人命,苏家迟早是要找他报仇的,你叫他马上去跪在苏家大门口请罪,求他们的原谅。”
宇文龄张大嘴巴,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母妃,莫说苏家没有死人,就算死了,也不能让五哥去跪拜请罪啊,五哥是太子,跪在苏家的大门口,他们受得起吗?”
“怎么受不起……”贤妃怔了一下,猛地盯着她,“你说什么?苏家没死人?不是说有几人在大火中死了么?你外祖母呢?”
宇文龄摇头,“一个都没事,且连伤都没有,五哥放火的时候,是先闹了一通,人都没在里头了。”
贤妃侧头盯着宇文龄,眼神渐渐地冷厉起来,狠狠地道:“你竟然敢撒谎骗母妃?是不是你父皇和你五哥叫你来瞒骗本宫?苏家死了人,他们竟然想粉饰太平?”
她冲天怒吼,“好狠毒的心啊,苏家的人命,难道就比旁人的卑贱吗?她元卿凌这会儿怎么不出来叫屈了?为了麻风山的病人,她连本宫都能出卖,这会儿怎么不见她出来了?”
宇文龄被她的癫狂吓着了,踉跄退后一步,痛哭道:“母妃,您别这样,苏家真没有人死,现在很多人都离开京城了,怕受您刺杀太后的罪连坐,都走了大半了。”
贤妃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直打得宇文龄跌倒在地上,她指着宇文龄一字一句地道:“不可能,叫元卿凌来!”
宫婢忙上前扶起宇文龄退出去,贤妃一个箭步上前揪住宇文龄的衣衫,对着脸又是两巴掌,狂怒吼道:“叫她来,本宫要质问她。”
宇文龄大哭,哪里还敢留在这里,想与宫婢一同逃出去,但是贤妃拉住她的手,扯着她的头发直往里拽,宇文龄放声大哭,“母妃,放手,好痛啊,好痛啊!”
贤妃却不撒手,眼底已然一片执狂之色,干脆就拔下了宇文龄的簪子,刺她的脖子,宇文龄细嫩的脖子顿时溢出了一抹血珠子。
宇文龄素来胆大,但是因抓住她的是自己的母妃,此刻不敢反抗半点,只一味伤心大哭。
宫婢吓得跪在地上求她,贤妃一双眸子染了火焰,下巴抬起,盯着宫婢道:“出宫去找太子妃进来,本宫在这里等着她,最好快一点,否则,本宫就拉着公主一块死。”
宇文龄被拖行而上,贤妃坐在阶梯最高一层,手死死地抓住宇文龄的头发让她匍匐在整条石阶上头,簪子就抵在她脖子的位置,贤妃浑身都在颤抖,散乱的头发被风吹得乱舞,宫婢瞧见,心底说不出的骇然震惊,在地上爬了几下,才猛地一个激灵起身跑了出去。
第730章 我来了
德妃慢慢地上前,褚后担忧地道:“德妃,要小心。”
德妃不做声,只看着宇文龄脖子上的簪子,唯恐激怒了贤妃,她会不管不顾地刺下去。
她是有点儿花拳绣腿旁身的,想着一会儿换了公主出来,她能迅速反制贤妃,所以,她慢慢地挪过去,双手伸出压下,“我过来了,你放开公主。”
“爬过来!”贤妃怎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德妃手脚利索,若不是跪在地上,岂不容易被她制住?
德妃气得眼睛通红,在屈辱人这方面,还没人胜得过贤妃的。
但是这会儿不能激怒她,只能是慢慢地曲腿趴下,挪着过去。
禁军守卫想靠近一步,却被贤妃怒斥了回去。
褚后和众妃提心吊胆地看着,德妃这人还是很得人心,加上无子,大家都不盼着她出事。
宫里几时发生过这样的事情?想都不敢想啊,宫里头竟然会发生嫔妃挟持公主的事情,且挟持的还是自己的亲生女儿。
德妃爬了过去,轻声道:“好,你可以放开公主了。”
贤妃阴狠一笑,慢慢地抬起手拿开了刺在宇文龄脖子上的簪子,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褚后正想叫公主快点回来,却不妨贤妃倏然用簪子划在了德妃的额头上。
那是一道狠劲,手心握住簪子重重地在德妃的额头上用力划过,血液飞溅间然再一脚踹在了德妃的头顶上,直把德妃踹下了石阶。
且她还能迅速地抓回宇文龄的头发,继续摁在地上。
众人惊呼,忙便有人过去扶起德妃,德妃血流披面,几乎昏过去。
褚后气得浑身颤抖,“贤妃,你是真疯了吗?”
贤妃没疯,叫德妃过去,不过是为了出一口气。
她正因为没疯,才不会愿意让德妃与宇文龄交换,皇上未必会因为德妃而降旨恩泽苏家,德妃在后宫无子,不是举足轻重的人,皇上怎么会为了她而受委屈呢?
但是龄儿不一样,他如今迫切地要推行经济,收买商人的心,且与冷家的婚事定了下来,他就不会因小失大。
但凡为了国事,为了这天下,他多大的委屈都能忍受。
宇文龄哭得歇斯底里,“母妃,你不要这样啊,你要杀死德母妃吗?”
她只看到德妃一脸的血,以为德妃要死了,哭得声都哑了。
“叫皇上和元卿凌来,否则,本宫今日就宁为玉碎,不做瓦全。”贤妃狠狠地道。
褚后和贵妃神色凝重得很,今日出了这档子事,她们二人,一位管理六宫,一位协理,都得问罪严办。
但是眼下皇上和太子妃若不来,怕是收不了场。
褚后只得再叫人去请明元帝。
穆如公公听得了事情,也吓得不行,想着进去禀报,殊不知刚敲了一下门,明元帝就怒斥叫他滚蛋。
明元帝今日召见的是朝中举足轻重的大臣和皇家长辈,商议是否废太子的事情,大臣们还好,皇家这边,除睿亲王之外,几乎都清一色建议要废太子。
他正烦躁之际,穆如公公前来打扰,自然就得撒火。
穆如公公吓得忙退了出去,对皇上而言,如今天大的事情都不如太子的事情来得要紧,明日就是早朝日了,若今天没与皇公大臣达成共识,则明日朝堂就有大纷争。
楚王府那边,蛮儿来禀报元卿凌说贤妃在宫中闹乱,挟持了公主。
元卿凌马上出去接见了宫中来的人,问明白了情况,便吩咐蛮儿,“此事先别告知太子,我和阿四入宫一趟。”
阿四今日才刚从袁家过完年回来,便遇到这事,也是十分紧张。
不过阿四觉得兹事体大,应当告知太子,元卿凌摇头,“不必,他在书房里和四爷说话,就让他安静安静吧。”
这事如果老五知道,进得宫去只怕会更乱。
她知道贤妃想做什么。
她飞快更衣出门,交代蛮儿,若太子问起她去哪里,便说回了静候府看望祖母。
她在车上的时候打开药箱,准备好麻醉药。
这是短效的静脉麻醉药,多半应用于人流,五秒钟可麻醉,五分钟到八分钟醒来,时间足够了。
把针套上胶套之后藏于袖袋中,贤妃要做什么,她大概清楚。
贤妃自知死到临头,以她护着苏家的性子,一定会拼死为苏家求恩典,同时贤妃对她十分憎恨,憎恨得不得了,死之前怎么能不对付她呢?
所以,才会挟持着宇文龄叫她进宫去。
一个不怕死的人,是很可怕的。
马车入宫之后直往庆余宫而去,到了二宫门,马车不许进去,她下了马车飞快地跑。
抵达庆余宫之前,她让阿四从后头围墙翻进去,伺机而动,必要的时候让她扑倒于贤妃的跟前。
她进殿之前,整了整衣衫,沉了一口气,耳边响起了宇文龄嘶哑的哭声,声音已经很微弱。
转入院子里头,褚后和贵妃见到她来,都松了一口气,齐声道:“太子妃来了!”
元卿凌也顾不得见礼,见德妃受伤在一旁,再往石阶上看过去,这一看,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贤妃头发散乱地坐在石阶上层,宇文龄则趴在石阶上,头朝下,贤妃的一手抓住她的发髻,一手用簪子抵住她的脖子,这姿势看样子许是维持了许久,所以两人都仿佛石雕一般。
天气寒冷得很,那石阶上结着白霜,元卿凌瞧着这阵势,两人起码这样耗了有一个时辰了。
贤妃看到她来,那僵冷的面容上总算是慢慢地活了起来,眼底也露出恨意来。
“母妃!”元卿凌看到她唯一的武器就是簪子,压了压袖袋,确定针的方向可以顺利取出,才上前一步,“你要见我,现在我来了,你可以放开龄儿了。”
贤妃看着她,那恨意席卷了她整张脸,显得扭曲而狰狞,咬牙切齿地道:“你来得好,你来得好!”
元卿凌道:“是的,我来了。”
德妃叫了一声,“太子妃小心一些。”
“你滚过来!”贤妃怒吼一声,仿佛方才失去的力气,如今又回来了,整个人显得斗志昂然。
元卿凌道:“你恨的人是我,何必为难自己的亲生女儿?”
“装什么好人?”贤妃冷笑,“你若真想救她,那就自尽于我面前,我带着你一块下地狱。”
元卿凌慢慢地踱步,没让自己静止下来,却一直盯着贤妃手中的簪子,那簪子因为自己的到来又没入了皮肉里头,这簪子尖锐得很那,一般的簪子没有这么尖,看来贤妃是早有准备要再大闹一场。
“我不是什么好人,我虽然心疼公主,却也不会拿自己的命来换公主的命,你这个当娘亲的都要伤她,我这个做嫂子的,还能怎么做?”
第731章 得救
贤妃怪笑起来,“是啊,你哪里是什么好人?沽名钓誉,为了麻风山上的人,你与本宫作对,与苏家作对,现在苏家出事,被活生生地烧死了这么多人,你为什么不站出来叫屈?”
元卿凌也笑了,“贤妃娘娘,天下事皆逃不开一个利字,麻风山的事情能为我成名,我自然尽心尽力,但苏家数次加害于我,我恨不得把他们杀尽除之,又怎么会为他们叫屈?我只恨死的人不够多。”
褚后和贵妃都吓住了,太子妃也疯了吗?贤妃现在最是受不得刺激的,她这么说岂不是要贤妃更加的癫狂?
贤妃闻言,果然大怒,使劲拽住宇文龄的头发怒吼,“你过来,滚过来!”
宇文龄痛得再度叫了出来,双手直抓贤妃,贤妃手中的簪子往她挥舞的手上划了几下,宇文龄吃痛,也不敢再动了。
元卿凌却站在原地,冷笑道:“我为什么要过去?你杀自己的女儿,与我何干?正合吾意,我来不过也是演演戏,让父皇看到我爱惜年幼之心,你要杀尽管杀,公主死了,我做嫂子的自然会尽义务给她多烧点纸钱。”
褚后怒道:“够了,太子妃,看来本宫叫你进宫还是错了。”
贵妃却看出了元卿凌的门道,贤妃肯定不会愿意交换人质的,因为她还要用公主威胁皇上,她叫太子妃过去,不过是要为难太子妃,像方才对待德妃那样。
而太子妃却是想要激怒她,让她忘记为苏家人谋求利益,只专注仇恨,从而促成交换人质。
贤妃却是有那么一刻丧失理智,但是,当她看到元卿凌的脚步已经挪到了宇文龄的脚边时,她忽然地打了一个激灵,怒喝一声,“你站住!”
元卿凌停止脚步,看着她的簪子再没入了一些,眸子渐渐地紧张起来,“您不是要我过来吗?我现在过来了。”
“爬过来!”贤妃阴狠地道,她揪住宇文龄的头发,狠辣一笑,“你不在意她的性命吗?你和冷家那边勾结,公主嫁了过去,你得益无数,你会不在意?”
宇文龄痛得都叫不出声来了,眼底充满了绝望,也无力挣扎,垂下了双手只凭一口气忍着。
元卿凌举起双手,“好,我爬过来。”
她眸光瞧了一眼在墙上的阿四,阿四着急摇头,贤妃的位置不好打,她躲在檐下,而阿四则在她的左后方,有圆柱和屋檐阻挡。
元卿凌也发现了,她五指慢慢地收回四指,剩下食指举起,便听得一粒石子凌空飞来,击中她膝盖。
元卿凌整个往前扑倒,往下扑的时候她另一只脚往后蹬了一下,让自己尽量地扑得够远。
因是忽然的变故,贤妃也始料未及,元卿凌扑至石阶上,贤妃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她的头发,再立刻把簪子对准了元卿凌的脸。
阿四从天而降,一把提起宇文龄便往后退倒落地,褚后忙抱住她,呼道:“来人,来人,快来人!”
宇文龄被飞快地抬了下去,在重获自由的那一刻,她昏了过去。
贤妃见宇文龄被救走,而皇上却还没来,一腔怒火全部迁怒于元卿凌,揪住她的头发便往上拖,扯得元卿凌痛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簪子从元卿凌的脸上滑落到颈部,她尽力缩着脖子让她的簪子避开自己的大动脉,双手尽量撑住石阶,免得自己因为被拖行而受伤。
阿四不敢上前,只在旁边转着,伺机救人。
“贤妃,你不要一错再错!”褚后生气地道。
贤妃悲愤欲绝,“若非你,苏家不至于有今日,既然我救不了苏家,那就带着你一同下地狱,也好给我族人请罪。”
她疯了似地拖着元卿凌至身前,手仿若铁钳一般从前面勒住元卿凌的脖子,举起簪子就插入元卿凌的后背,连续数下,每一次刺一入,都带出了鲜血。
众人看着,救不得,都吓得魂飞魄散,褚后扶着贵妃的肩膀,两行泪水落下,喃喃地道:“出人命了,要出人命了。”
元卿凌倒卧着,眼角往下充血,忍住背后的剧痛,从袖袋里头摸出了针,然后抓住贤妃的一条胳膊往后面掰,摸到静脉便马上推麻醉进去。
也亏得她熟练,也很幸运,在没看见的情况下能迅速分辨到静脉的位置,贤妃反应过来的时候,麻醉药已经推完进入血管了。
她在心底默数了五下,便觉得后背一重,贤妃倒在了她的身上。
元卿凌只感觉到一片混乱,自己被阿四拉起来,抱进了殿中,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到阿四很着急,鼻孔很大,嘴里咒骂着,说御医滚哪里去了。
然后听得褚后吩咐人绑住贤妃,拖进殿中。
元卿凌意识是清醒的,就是脖子后面痛得厉害,她还能苦中作乐地对阿四说:“我后背被刺了七八个洞。”
阿四吼道:“十二个!”
她被抱进侧殿的厢房里头,又是趴着的姿势,她叹息,觉得痛楚没减轻,头晕倒是来了,“十二个,这手速真了不起,哎,又是趴着,我觉得像是老五又挨了板子。”
她说着说着,眼里就掉了下来,双手枕在额头上,痛哭失声。
阿四以为她害怕,轻声安慰道:“没事,贤妃被制住了,没事了。”
元卿凌不为此事而哭,她只是觉得,老五每天抄写的那些佛经,有用途了,他可以超度贤妃了。
她心疼那个已经沉默了数天的人。
她哭了一会儿,开始教阿四为她伤口消毒,那簪子不知道什么构造,先伤了老五,又伤了公主与德妃,现在还伤了她。
过半响,褚后也来了,看见阿四在为她料理伤口,倒抽一口冷气,“天啊,刺了这么多,可痛死了。”
元卿凌抬起红肿的眼睛问道:“母后,公主怎么样了?”
褚后叹气,“吓坏了,人虽然醒来,一直发抖,也不知道是冷还是害怕,看着她就心酸。”
“贤妃呢?”元卿凌黯然,问道。
褚后眸子森冷起来,“关起来了,人昏了一下就醒来,醒来之后一味叫嚣,本宫命人捆着她,再往她嘴里塞了块破布,只等皇上发落。”
贵妃,鲁妃,德妃,秦妃等人也陆续过来问候元卿凌,德妃自己受了伤,现在包扎着额头,看着狼狈得很。
经此一事,大家都茫然失措,神情怔忡,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这事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莫说宫里不曾发生过,便是外头的人家,怕也没有这么荒唐的事情,做母亲的挟持自己的女儿,还伤了自己的儿媳妇。
第732章 都命令进宫
明元帝终于来了。
在御书房里头磨了三个时辰,最后是皇公大臣们达成共识,太子不可有弑杀太后的母亲,睿亲王最后献计,可使得不废太子,但是,也必须要在今晚完成此事,翌日早朝之上宣布便可堵住悠悠之口。
他出了御书房,穆如公公便忙禀报了,他一怒之下,带人前往庆余宫。
元卿凌的伤势已经处理好,严格说伤势没有太大的问题,但是,痛是在所难免的。
贤妃的簪子被捡了起来,放置在桌子上,明元帝眸子沉怒地看了一眼,那簪子很是熟悉,是他赐给贤妃的,但是簪子却被打磨得十分锋利,可有打磨簪子戴在发髻上,她是要伺机杀谁?
他命人翻了一下,却发现贤妃的首饰盒子里头的簪子,几乎都被打磨成这个锋利的样子。
明元帝杀心已起,且是不能再等待,公主的婚事就在八天之后,他也等不及了。
明元帝却没有立刻处置贤妃,而是安抚了太子妃之后,叫她前往乾坤殿里头等候。
明元帝责罚了褚后,贵妃,说二人管治后宫不力,协理六宫之权,暂时交给德妃,两人暂不得处置后宫任何的事情,二人知道这是小惩大诫,皇上知道她们无辜,心里却不禁咒骂贤妃的连累。
明元帝回了御书房之后,请了宇文家的族长,礼部尚书,司礼总管一同到御书房觐见,再命人请太子,太子入宫之后,令在乾坤殿等待。
宇文皓压根不知道元卿凌进了宫,直到宫里头来了人,说请他马上入宫一趟,蛮儿才告知了原先宫里头来人禀报的事情。
宇文皓心中一紧,立刻策马入宫去。
穆如公公在宫门口等他,见他来了,马上请他去乾坤殿,说太子妃受伤了,宇文皓顾不得宫中不许打马的规矩,抓住缰绳就往里头奔去。
一路没打听,传话的太监也没说具体情况,来到乾坤殿。
安丰亲王和太上皇在殿中,太上皇像个市井之徒般蹲在太师椅上,吧嗒吧嗒地抽着烟袋,吐了一口烟圈才道:“放心,人没事。”
安丰亲王道:“在里头,进去看看。”
宇文皓眼底一热,快步过去,掀开帘子进内殿去,看到元卿凌趴在罗汉床上,身后的衣裳都浸透了血迹,吓得他心脏都要停顿了。
元卿凌慢慢地撑起来,被他一手扶住,他也不敢碰,不知道她除了后背还有没有其他的伤。
阿四在旁边已经说了起来,“太子放心,元姐姐伤势不是很严重,就都在后背,被贤妃娘娘刺了十二下,出血有点多,但是没伤到肺腑肝脏,也都还好。”
宇文皓听了蛮儿说的话,已经猜到是贤妃做的,如今听阿四亲口说,他眸子慢慢地沉下来,抱着元卿凌,哑声道:“对不起!”
元卿凌轻声道:“和你没有关系,不要说对不起,我没事,别弄得我受了多大的伤似的。”
宇文皓慢慢放开她,看着她哭得红肿的眼睛,心底说不出的难受,竟不知道可以说什么,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里头。
元卿凌握住他的手,道:“父皇召你来的?”
“嗯!”他轻轻地点头,“说是先让我在这里等着,一会儿有要紧事宣布。”
“可能是废太子的事情,我听皇后说,今天父皇召集了一群皇公大臣商议。”
宇文皓又点头,眼底赤红一片,“好,咱不在乎那些。”
元卿凌轻轻叹气,“但……你母妃她,父皇怕是不会轻饶。”
宇文皓握住她的手,半响说不出话来,她伤了皇祖母,伤了妹妹,如今又伤了元卿凌,他心里很气,很生气,只恨不得永远和她不来往才好。
但,她面临生死了,他并不能做到恨绝。
他心里依旧是难受得很。
二人只握住坐着,谁都不说话,心里所想都是一样的,但是语言苍白啊。
阿四也出去了,光芒被昏暗夺去,外头慢慢地亮了了风灯,从窗户上透射进来。
过了一会儿,常公公亲自带着宫人送来饭菜,还有补血的汤,说是给太子妃喝的。
元卿凌不想喝,宇文皓也吃不下,但是,为了劝服元卿凌喝汤,他便把饭菜摆在了罗汉床的茶几上。
两人的手都是微颤的,仿佛是在倒数着一个人的生命终结,而那个人他们都恨着,却不得不在意。
殿外的任何风吹草动,都让他们一顿胆战心惊。
尤其听到脚步声,几乎是反射式地抬头看出去,唯恐来人宣旨说皇上已经赐死了贤妃。
他们都知道这是迟早的,可心也悬在那里。
“从小,”宇文皓放下了碗,慢慢地说了起来,“母妃便教我要兄友弟恭,孝敬长辈,尤其对苏家的长辈,要我以至亲待之,母妃更教我日后要为父皇分忧,父皇喜欢儿子们文武双全,她便督促我早起读书傍晚练功,朝中有战事,她马上便让我自荐请旨上战场,她说我必须得立下战功,才可使得父皇对我刮目相看,我于家国的责任心,其实全部来源于母妃。”
他的手,轻轻地拨弄了一下蜡烛的火焰,讽刺一笑,“但我今日才知道,原来为人父母者,并非期盼儿女来日成龙成凰,只盼着安稳平顺一生,一如我们对点心们的期盼一样。她让我立下战功,让我争夺太子之位,却并非为了我,不过是为了苏家,尤其今日她竟然挟持自己的亲生女儿为苏家求恩典,何等的丧心病狂?”
元卿凌轻声道:“她这一辈子都在为苏家而活,她其实也很可怜。”
元卿凌说这句话,言不由衷,贤妃可怜吗?或许吧,但是苏家人强迫了她吗?没有,她是自愿的。
现代她所见的很多被母家剥削,为弟弟买房子娶媳妇,都是被原生家庭用亲情要挟的,可贤妃真不是,她入宫为妃之后,苏家能命令她什么呢?反而要拜着她,求着她。
或许,贤妃打心底里喜欢当家族英雄吧,觉得凭一己之力,使得整个苏家腾飞起来,就是莫大的功劳,可让苏家永世膜拜。
宇文皓眸色沉凝,看着那跳跃的光芒,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深深叹一口气。
第734章 臣妾是冤枉的
御书房里头,只有一人脸上不高兴。
那就是褚后。
她真是没想到,步步惊心地除掉了贤妃,最后却便宜了德妃。
虽说德妃好相与一些,可她本是后宫里头最没有福分的人,现在却白白地捡了一个大便宜。
贤妃啊贤妃,你真是蠢钝如猪,你这折腾大半辈子合着都是便宜了德妃。
仪式在合德殿举行,下拜之后,德妃晋封为皇贵妃,授予皇贵妃的宝册,褚后“喜极而泣”地说往后有皇贵妃一同互相扶持,又以嫡母的身份训示下去,叫宇文皓和宇文龄兄妹要好好孝敬皇贵妃。
宇文皓整个人都是木然的,若不是元卿凌还拉了他一把,他几乎都没办法站起来。
德妃眼底含泪,看着他,轻轻地叹气,“太子保重身体才是啊。”
宇文皓哦了一声,声音仿佛不是他的,空洞得很。
礼仪完毕之后,明元帝就去了庆余宫,叫穆如公公吩咐二人还是回乾坤殿里头等着。
宇文皓心里就忽然慌得很,他知道也一定会是去庆余宫的,如今大事办下了,想必不会再对母妃留情。
他紧紧地抓住元卿凌的手,两人进殿之后,太上皇也还没睡,在抽着烟袋,安丰亲王倒是走了。
太上皇也没说什么,只叫人上些醒神的汤给三人喝下。
多福从殿外溜进来,匍匐在太上皇的脚下,太上皇放下烟袋,一手抱起来放在怀中安抚着。
大家心神恍惚,狗嘴里发出哼哼的声音,舒服得很,一会儿就睡了。
太上皇才慢慢地道:“这个年,好久才过去嘛?”
几天,却仿佛过了一年长了。
宇文龄抽泣了半响,头枕在宇文皓的肩膀上,终于是忍不住道:“父皇是要处死母妃了吗?”
宇文皓搂着她,眸子沉沉地叹了一口气。
宇文龄哭了起来,“五哥,母妃虽做了那样的事,可我不希望她死。”
宇文皓声音冷寂地道:“那就哭一会吧,哭一会儿心里没那么难受。”
元卿凌听了这话,她心中一酸,也落了泪,老五说这话,也并非是对宇文龄说,是他自己想哭了。
太上皇抱着多福就走了,便是再钢铁心肠看到这一幕,也禁不住酸楚的。
明元帝去了庆余宫,叫穆如公公在外头候命,他自己进去了。
贤妃被捆在椅子上,双手反绑在后,她闹了许久,但是最终无力解开绳子,也累得浑身无力,她总算是安静下来。
看到明元帝进来,她抬起了头,披头散发之下,神情阴郁,嘴角露出了一丝讽刺的笑,“皇上可算来了。”
明元帝就坐在她的对面,相隔一丈远,就那样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失望,憎恨,厌恶。
贤妃看出来了,泪水落下,却笑着道:“皇上对臣妾失望了吗?可皇上也让臣妾失望啊,臣妾嫁给皇上二十余年,皇上心里就没有过臣妾吗?”
她的鼻音很重,眼睛已经发红发肿,笑起来的时候,便仿佛一只被掐到极致的烂桃儿。
明元帝才开口,道:“朕本不愿意再来见你一面,但是正如你说,二十余年的岁月,好歹一场情分,有些事情,朕还是要亲自告知你才行。”
贤妃看着他,幽幽地道:“皇上若要处死臣妾,一道旨意就好了,等公主大婚之后,臣妾可以死,臣妾如今连跟皇上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皇上又何必来呢?”
“你有什么想跟朕谈判?”明元帝的眸子里是一派的冰冷。
贤妃眼底犹有不甘,“臣妾觉得皇上对苏家太不公平了,褚家日益壮大,但是苏家却日益下堕,朝中竟无苏家的势力了,皇上,所谓举贤不避亲,您为何要如此薄待苏家啊?”
“苏家?你心心念念的,始终只有苏家,你的一双儿女呢?怎不见你说一下?”
“他们也是皇上的儿女,皇上自然不会亏待他们,可臣妾也不甘心,臣妾生的儿子成为太子,为何皇上不晋臣妾的位分啊?啊?”贤妃哭着逼问。
明元帝伸手压了压,发现自己一点都不想听她说这些,道:“好了,这些不说也罢,朕始终念你为朕诞下太子,所以愿意给苏家恩典,苏家不会因你弑杀太后而获罪,但会褫夺你母亲的诰命封号,你父亲也不可于朝中供职……”
贤妃脸色陡然涨红,激动地打断他的话:“人都被烧死了,皇上连她死后哀荣都要夺走吗?为何如此狠心?”
明元帝略有些诧异,“烧死了?刑部上报,苏家这一次大火,并未有人员伤亡。”
明元帝早就怀疑了,贤妃禁足期间,能接近贤妃的人不多,她宫里头的人也不会胡乱堆砌,除非,有一个可信之人告诉她,苏家这一次大火死了人。
“皇上还要粉饰太平到什么时候?您都要赐死臣妾了,就不能给一句准话臣妾吗?”贤妃悲痛地问道。
明元帝眸光淡淡地道:“苏家确实没有人死于这一场大火,若出了人命案子,遮瞒不过去,太子不至于这么鲁莽,你信也好,不信也罢,确实是这样。”
贤妃眸光骇然,“不可能,皇上在骗臣妾。”
“是何人告知你苏家有人死于这场大火?”明元帝问道。
贤妃神情愤怒,激动地摇着身子想要挣脱束缚,扯着嗓子喊道:“是张公公,内府的张公公亲口说的。”
她眼底终于有了惊骇之色,痛哭失声,“皇上,臣妾被人陷害的,臣妾是冤枉的,是有人故意告知臣妾说苏家死了人,才会害得臣妾神智失控,伤了太后,皇上,臣妾是冤枉的。”
她激动顿足,哭得狂怒而凄惨,乱发飞舞,状若痴癫。
明元帝一言不发,只看着她这般疯癫直到她静下来,一味抽泣低声咒骂的时候,明元帝才发话,“你一点都不冤枉,在你心里,苏家的利益始终是最重要的,这就是为什么朕在册封了太子之后没有晋你的位分,朕眼见你对太子妃做的一切,这背后意味着什么啊?你明知道老五对太子妃爱重有加甚至珍若生命,但你宁可让三子丧母,丧尽天良,是因为你知道太子妃能左右太子的决断,你怕太子最终不能惠泽苏家,所以如果朕晋了你的位分,苏家也跟着你水涨船高,届时,你与外戚联合起来干政,岂不是坏了朕对这天下的布局?”
贤妃使劲摇头,胡乱辩解,“不,不,臣妾不是这样想的,皇上相信臣妾。”
第735章 让元卿凌去见
明元帝继续道:“再者,以你之聪慧,岂会不知道朕为何要把公主许配给冷肆?但你横加阻拦,反对婚事,阻挡朕施行国策,最后甚至不惜挟持公主于庆余宫,伤了公主的容颜,更伤了太子妃,你说要与朕谈条件,这条件是否也和苏家有关?你筹谋的点点滴滴,不是为了你的一双儿女,你嘴里心里,念的始终都是苏家二字,贤妃,为人母亲,你该为之羞愧至死。”
“臣妾怎么会害公主?”贤妃摇头痛哭,眼泪如雨般落下,一张脸上鼻涕眼泪纵横交错,说不出的狼狈可怜,“臣妾虽钳住了公主,却无心伤她啊,臣妾承认确实心里都念着苏家,可皇上您推行仁孝之道,不就是要以孝行先吗?臣妾孝顺,有什么错?”
“贤妃,”明元帝看着她,脸色除了愠怒之外,还有一些复杂的情绪,少年夫妻,他们二十余载了,情分是有的,否则今日不会过来见她一面,见她哭成这样,他摇摇头,“你是孝顺,可你落得今日地步,苏家有谁为你难过?有谁为你心痛?从你弑杀太后的消息传出宫去之后,苏家人已经走了八九,他们为什么走你心里不清楚吗?怕清算你贤妃,会清算到他们的头上去,你们昔日联手做了多少见不得光的事啊?怕是今日都要报应在你的头上了,但凡你的孝心是有用的,那么你的族人就会有为你求情的,不会一走了之,相反,你打算牺牲的一双儿女,如今正在乾坤殿里为你伤心,你听到龄儿的哭声了吗?她今日还差点死在你的手里,可你满眼都是苏家,瞧得见他们吗?”
贤妃闭上眼睛,泪水滚滚而落,她终于发出了痛彻心扉的一声喊,“是臣妾错了。”
明元帝痛心摇头,“可你恨错难返了!”
“不!”贤妃激动地顿足,“皇上,臣妾知道错了,以后再不会为了苏家而罔顾太子的利益,臣妾再不管苏家了,求皇上饶恕臣妾,太子生母不可获罪而死,皇上,您给臣妾一个机会。”
明元帝道:“朕给过你好几次的机会,把你禁足,对外宣称你病重,朕一直在等你改正,非不到万一,朕不愿意让太子伤心,可你并不珍惜,一错再错,甚至弑杀太后挟持公主,你已经罪无可赦,朕来之前,已经于合德殿晋封德妃为皇贵妃,太子与公主认皇贵妃为母,你这生母,宫闱史书都不会记载。”
明元帝说完,也不看她一眼,起身走了。
“不!”贤妃撕心裂肺地吼了一声,暴怒如雷,“太子有生母,为何要认德妃为母?皇上,皇上您回来,您把话说清楚,臣妾并非罪无可赦,臣妾是被人陷害的,一定是德妃收买了张公公过来对臣妾胡言乱语,德妃,你不得好死!”
“皇上,母子一场,你让臣妾见见太子,让臣妾见见太子啊,让臣妾与他道个别,道个歉啊……”
明元帝的脚步在外头止住,穆如公公轻声道:“皇上,若太子见了贤妃,怕会感情用事,可若不让见,到底母子一场,临终遗言,也该交代几句。”
明元帝沉默了一会儿,殿里头,贤妃撕心裂肺地喊着宇文皓的名字,闻之心酸。
明元帝抬起头,看着黑压压的天际,星子全然不见,他想起了迎贤妃入府的时候,那纯真无邪的脸便仿若龄儿一般,他静静地道:“请太子妃来一趟吧,想必,她若真悔过,对太子妃该也全无怨恨,你就在外头听着,听罢了,回禀朕。”
穆如公公应声,“是!”
明元帝大步走了。
穆如公公亲自去了一趟乾坤殿,宇文皓听得说皇上要让元卿凌过去,下意识地反对。
穆如公公轻声道:“太子,就让太子妃去吧,这是皇上给贤妃娘娘最后的机会。”
宇文皓先是愕然,看着穆如公公那透彻的眸子,心里也顿时明白,他沉沉地叹了一口气,看着元卿凌道:“你小心点儿。”
“太子放心,老奴会随伺在侧!”穆如公公说。
宇文皓眸色复杂地看了穆如公公一眼,穆如公公的意思他自然清楚,老元就算是想给母妃一点暗示,因着穆如公公在场,都是不可为的。
宇文龄哭着过来道:“能给母妃带口吃的吗?折腾了一整天,她连口吃的都没顾上。”
穆如公公轻声点头,“可以!”
宇文龄忙就叫人去准备,带着伤跑进跑出的,就为了盯着给贤妃弄口热饭。
食盒备下,穆如公公接过来对元卿凌道:“太子妃,请吧。”
元卿凌看着宇文皓,心里难受得很,宇文皓明白的事情,她也明白,皇上方才去见了贤妃,如果贤妃的态度很差,那么皇上不会容许他们去见一面,定是贤妃的态度好了,或者生了悔意,所以皇上才会格外开恩。
她恨极了贤妃,但是,贤妃的死势必会让老五伤心,那她宁可贤妃活着,因为就算贤妃活着,皇上也不会让她留在宫中了,毕竟都认了皇贵妃为母。
她回头抱了宇文皓一下,道:“别想太多,别担心。”
宇文皓也回抱了她一下,用近乎卑微哀求的语气道:“别刺激……她!”
元卿凌心头一酸,转身落泪。
贤妃,你把他逼成什么样子了?
宇文龄一直在哭,想要追出去,被宇文皓拉住,她转身投入了宇文皓的怀中,“五哥,怎么办?怎么办?”
宇文皓抚摸着她的头发,眸子灰暗,喃喃地道:“一切,就看她自己了。”
外头很冷,元卿凌出门就打了个哆嗦,穆如公公走在前头,脚步也有些踉跄了,这几日发生那么多事,他也忙坏了。
出了乾坤殿,就看见皇贵妃的肩舆在外头,皇贵妃也站在外头踱步,仿佛是在犹豫进来还是不进来。
穆如公公对元卿凌道:“方才老奴来的时候,皇贵妃已经在那边了。”
元卿凌想了想,“公公稍等我片刻。”
她朝皇贵妃走了过去,皇贵妃也看到了她,快步迎上,一把握住她的手。
“母妃怎么在此徘徊?”元卿凌这声母妃倒是叫得顺口,到底是与德妃熟稔。
德妃叹气,瞧了瞧乾坤殿,“本宫知道公主心里肯定难受,只是方才在合德殿,本宫也不能劝说太多,想过来陪伴,又怕不合时宜,所以才会踌躇在此不进去。”
第736章 拒绝认错
元卿凌知道皇贵妃是真把公主当做自己的女儿,其实若没这一出,或许感情还会更纯粹一些,但是现在,总觉得过于复杂了。
不过这一切,和皇贵妃无关,她也是赶鸭子上架。
元卿凌握住她的手,轻声道:“太子在陪着她,您放心就好,回去休息吧,天寒地冻您也不怕冻着身子。”
皇贵妃泪盈于睫,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太子妃,你相信本宫,本宫事前是不知情的,也是皇上宣布的时候才知道,那会儿,这么多人在本宫也不好拒绝啊,并非本宫要贪这份荣耀。”
元卿凌怎会不知?所以,她宽慰道:“别想太多,许多事情都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我们保存本心就好。”
皇贵妃轻叹,“我这大半辈子在宫里头,已经看淡了许多,我愿意以母亲的身份去疼爱他们,也一直是这么做的,但是冠上这个名分,我反而是不知道怎么做了。”
元卿凌默然。
皇贵妃打起精神,问道:“你去哪里?”
元卿凌瞧了瞧穆如公公,道:“我去一趟庆余宫。”
皇贵妃神色微变,明白了过来,便道:“好,你去吧。”
元卿凌福身告退。
一路跟随穆如公公过去,只觉得夜风冰冻刺骨,吹在脸上仿若被刀子刮过一般生痛,她禁不住的哆嗦了一下。
宫里头因着新年喜庆,到处依旧是张灯结彩,漆黑被灯光驱散出去,但是依旧在四周虎视眈眈,甚至是无孔不入,叫人觉得压迫感十足。
到了庆余宫门口,门口的挂着的红色灯笼光芒黯淡,仿佛被漆黑吞噬着过来,慢慢地蚕食光线,显得摇曳而微弱。
宫门口站着铁甲禁军,手持长剑排成两行,仿佛雕像般一动不动,连眸子都不带一丝温暖的色彩,显得冰冷刚硬。
进得殿内,门口站着的宫人她一个人都不认识,大家脸上都没有什么表情,只见到她来的时候,福身行礼。
元卿凌看到有一人站于廊前,在光线迷离之下,他面容不可辩认,身形有些熟悉,他手中捧着一个木托盘,上头依稀可辨放着匕首,白绫,毒酒。
元卿凌看了一眼,便飞快地转开视线。
穆如公公指着那扇赤色雕花木门对她说:“太子妃,请进!”
元卿凌深呼吸一口,慢慢地上了石阶,石阶被清洗过,血迹已经不见了。
穆如公公伸手推门,沉重的木门发出嘶哑的咿呀声,元卿凌似乎听得身后传来各种萧杀之声,猛地回头,背后却只有并冰冷的寒风。
进入殿中,穆如公公与元卿凌往内殿而去,他掀开琉璃帘子,对元卿凌道:“太子妃请进去,老奴就在这里候着。”
他就站在帘子中间,面对着内殿。
贤妃的双手没有再反绑在后面,让她松开了可以自由地活动双手,但是双脚和身子依旧捆绑在椅子上。
她看到来人竟然是元卿凌,不禁大失所望,冷冷地道:“皇上竟狠心至此?母子想见最后一面的请求他也不准,真是太狠心了。”
元卿凌后背本来没这么痛了,如今见到贤妃,觉得伤口又出现了撕拉般的疼痛,她慢慢地走过去,坐在了贤妃的对面,这椅子方才明元帝也坐过。
“父皇说,”元卿凌开口,觉得声音嘶哑得厉害,喉咙里头干得要命,“叫我过来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说,你尽管说,一字一句,我都会转告老五,绝不隐瞒。”
贤妃一拳打在椅子的扶手上,怒道:“好,那你就转告老五,是你元卿凌害得我们母子分离,是你害死了本宫,让他杀了你。”
元卿凌看着她充满憎恨的脸,点点头,“你放心,这句话我会转告。”
“你竟然还敢来?你心里很高兴是吧?看到苏家和本宫现在的下场,你很高兴是吗?”贤妃呸了一声,口水却飞不过来,落在了元卿凌的脚边上,元卿凌的头低着,看到她吐出来的口水里染了血丝。
元卿凌伸手抚平膝盖上的衣裳,然后抬头看着她,“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你有什么事,伤心的人是老五和公主,我在乎他们,不愿意见他们为你伤心。”
她没有回头,但是感觉到了穆如公公冷冽的眸光,心底悄然叹气,看来也没办法力挽狂澜的。
她还是愿意尝试一下,道:“我以前做错的,在这里我跟你道歉赔罪,请你原谅我。”
贤妃咬牙切齿地道:“你说的鬼话,本宫一个字都不会信,你不必在这里假惺惺,本宫要对老五说的话就这么一句,你去转告他,如果他还念着生养之情,便为母报仇,杀了你元卿凌也算是告慰我在天之灵了。”
贤妃怎能不失望?如果来的是宇文皓,她有把握说服她去求情,但来的是元卿凌,她的怀柔政策一点都不会管用,元卿凌本就盼着她死。
所以,当看到元卿凌的那一刻,她的心就绝望了,已然破罐破摔。
元卿凌眸子悲哀地看着她,“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让你怎么憎恨我?我们之间是否可以冰释前嫌?”
“永远不能!”贤妃口气冷冽,神情倨傲,口气里充满了怨毒,“你不配,你道歉本宫也不受,你就永远亏欠本宫吧,如果宇文皓不愿意杀了你,本宫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穆如公公上前,轻声道:“太子妃,您回吧,不必多说,定了。”
元卿凌心底叹气,站起来淡淡地道:“既然如此,我收回我的歉意,我并没有亏欠你,相反,是你一直与我作对,企图杀害我,该恨的人是我,你没资格!”
元卿凌说完,看了贤妃那嗜血猩红的眸子一眼,转身而去。
她听到贤妃在咒骂,也听到穆如公公说:“是皇上吩咐太子妃来的,娘娘若有悔意,向太子妃认错,道歉,皇上会饶恕您一命,但显然贤妃娘娘方才一直喊知道错了并非出自本心。”
贤妃歇斯底里地吼,激动捶着椅子扶手,“撒谎,他若真有心赦免本宫,就不该找本宫最憎恨的人来,他知道本宫不会对她假意软语,皇上,二十几年的夫妻情分,你都忘记了吗?你都忘记了吗?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元卿凌没走远,就站在廊前,看着那捧着木托盘的人慢慢地从黑暗里走出来,轮廓清晰,竟然是顾司!
顾司眸子沉沉地看了她一眼,轻声道:“太子妃,您回吧,别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