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8章 小心贵妃娘娘的东西!
我倒了一杯茶,也没有奉给他,而是放到他手边的桌上,然后轻轻的说道:“听说贵妃娘娘的病是旧疾,不知道是什么旧疾啊?”
“……”
裴元灏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像是在安静的等待着什么,而我问了那个问题之后,也安静着不动了,就是明明白白在等待着我那个问题的答案。
沉默了一会儿,他轻叹了口气。
一听见他叹气,我的心里也松了口气,然后接着问道:“是不是从小就有的?”
他摇头。
“那这旧疾是……”
“是以前,她受过一次伤,那——”说到这里,他像是有些不忍,咬了咬牙,才说道:“受伤,也是朕连累她的。”
“哦?”我的心里好像明白了什么,看着他,轻轻道:“严重吗?”
“当时是很险的,差一点就过去了。”
“那现在呢?”
“头两年还闹了两次,这些年也没见病发,都以为她的病根已经除了,没想到——”他又叹了口气:“病情虽然看起来险,倒也不妨事。只是,她要遭些罪。”
我默默地站在旁边,一时也不说话了。
虽然他的话有限,但我也听出来,应该就是之前吴嬷嬷跟我说过的,他带着南宫离珠去拒马河谷遇到野兽的那一次,听说南宫离珠当时流了很多血,整个人昏迷不醒,全身冷得像一块冰一样,早上听见常晴来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应该就是那一次留下的旧疾。
难怪,裴元灏说起她的病的时候,显得那么沉重而愧疚。
我想了许久,终于轻轻的说道:“贵妃娘娘吉人天相,既然之前受重伤都能安然无恙,那这一次自然也会平安无事。陛下不要太过忧心了。”
“朕知道。”
他虽然这么说,但话语中的疲惫却像是挡都挡不住,最后坐到了桌边,伸手揉了揉眉心:“朕只是有点累。”
我站在一旁,看着他这样,倒也没说话,只是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
现在已经这么晚了,他到我的房间来说累了,到底是要准备呆到什么时候?
这时,他像是也感觉到了我心中的忧虑,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轻轻的说道:“朕也就是想过来看看你,看看妙言……看看你们,朕也要好受得多。”
说着他转头看看床上的妙言,又看了看我,道:“是朕扰得你没办法睡觉了吧。”
“……”
“朕这就走。”
说完,他便撑着桌子站起来,往外走去。
我送他走到门口,但眉心却一直深锁着,直到他要伸手去打开门的时候,我突然轻声说道:“陛下。”
他急忙回头看着我,眼睛也像是亮了一下:“什么?”
“刚刚陛下说起贵妃娘娘的病,民女倒想到了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陛下不是说,贵妃娘娘当初受伤的时候,伤情十分严重,比现在还要严重得多,不妨就把那个时候给贵妃娘娘治伤的人找来,连当初那么重的病情都能治好,眼下这个,应该也不会是大问题吧。”
“……”
他一下子沉默了下来。
伸手向门框的那只手扶在了门上,却没有再有下一步动作,我说完这句话,脸上也仍旧没什么其他的表情,只是胸口,心在不停的跳动着。
过了一会儿,他回过头来看着我:“你知道当初,给贵妃治伤的人是谁吗?”
我摇摇头,又说道:“不是太医院的人吗?”
“……”
他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像是非常疲倦似得,脸上洒下了淡淡的阴霾,说道:“这件事,再说吧。”
说完,便转身推门走了出去。
我站在门口,看着一直候在外面的几个小太监急忙上前来给他撑伞的撑伞,披衣服的披衣服,簇拥着他走进风雪中,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我慢慢的把门关上了。
这个时候,才感觉心跳得太厉害,几乎都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一般。
我当然不会不知道,吴嬷嬷清清楚楚的告诉过我,当初南宫离珠病重的时候,就是把她带到了太庙,请那位神秘的护国法师出面,才终于救活了她,刚刚对裴元灏说那句话,其实就是希望裴元灏能再把那位护国法师召进宫来。
因为,在妙言胸前的那张灵符上,我已经写了回信,约那位法师相见。
如果可以借给南宫离珠治病为由让他进宫,那么见面的机会当然就大得多;只是,这样一来,我也实在是把自己置身在一个极其险恶的境地里,毕竟,裴元灏一直在阻拦我跟那位护国法师见面。
不过,接下来会怎么样,就看他的了。
这样一来,心里又更添了一分煎熬,虽然已经告诉自己在这宫里不要兵行险招,可有的时候,若不进一步,也许我就要永远的陷落在当前这个局里,我口干舌燥的走回桌边,刚刚倒的那杯茶还放在桌上,他并没有动,拿起来喝一口,才发现茶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凉了。
这样一口凉茶喝下去,像是一块冰从嘴里一直滑到了心里。
忍不住一阵轻颤。
接下来,事态会如何发展呢?
第二天,景仁宫里依旧很平静。
吴嬷嬷出去了几趟,回来告诉我,常晴一直到早上才回来,洗漱了一下就睡了,看来昨晚也是累得狠了,而玉华宫那边传来的消息,南宫离珠还没醒来,几个太医都还在那边战战兢兢的侍奉。
我听了,不由的叹了口气。
虽说看起来我的身体不好,但进宫这么多年来,倒是南宫离珠给那些太医找了最多的麻烦,而这一回,她的这个病也是磨人,当初都需要护国法师出面才救回了一条命,这些太医又能有什么作用?白折腾人罢了。
正想着,一小碗热气腾腾的参汤奉到了我面前。
我一愣,抬头看着,只见吴嬷嬷说道:“刚刚御膳房那边送来的,说皇上吩咐了,你夜里睡得不好,要用参汤来给你补补气。”
“……”
我的眉头一皱,没好气的想,他才睡不好呢!
不过,吴嬷嬷又柔声说道:“姑娘进宫来这段日子,的确是劳心劳神的,脸色都没有刚来的时候好了。”
我撇了撇嘴,也不好说什么,只接过来一口喝了。
满嘴的苦味让我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素素急忙找了蜜饯给我,我自己吃了些,又让妙言吃了两颗,突然想起什么来,问道:“那皇上那边呢?他有没有——有没有传什么旨意,或者召什么人进宫?”
吴嬷嬷正要收拾碗碟拿出去,听我这么问,想了想,摇头道:“这倒没有。”
“……”看来,他还是防着我。
“不过,”吴嬷嬷说道:“倒是南宫大人,一大早就在外面守着,皇上看贵妃娘娘现在还没醒,就下旨让南宫大人也到玉华宫去守着贵妃娘娘了。”
“哦……”
南宫锦宏进后宫来了?
不过,他的女儿都病成这样了,让他们见一见,这倒也是人之常情,连当初申柔生孩子的时候,申恭矣也一样进宫探望了。于是,我淡淡的摆了摆手,就没再说什么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我坐在窗边看书,也能看到从外面透进来的光一点一点的挪移着,很快到了下午,外面又开始下雪,房顶上传来扑簌簌的声音。
在这样轻微的落雪声中,一个人踩着雪的脚步声,匆匆的跑进了我的院子。
我还以为又是皇帝那边传来什么消息,或者别的什么事,谁知素素出去领进来的人,竟然是刘漓身边的小宫女灵芝。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怎么来了?是你们和嫔娘娘让你来的?”
那小宫女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都顾不上说一些问候的场面话,直接走过来,附在我耳边说道:“颜小姐,我们娘娘让我过来传话,让你今天留神。”
“什么?!”
“还有,小心贵妃娘娘的东西。”
我一愣,转头看着她:“什么意思?”
“这,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娘娘这么交代的。还说,切记切记!”说完这些,她像是终于放下了一块石头,长吸了一口气:“颜小姐,我回去了。”
说完,她也不等我挽留再问,几步走到门口,探头往外面看了看,确定没人盯着,便又蹿了出去,几下就没影儿了。
素素站在旁边,已经懵了:“什么意思啊,她?”
我的眉头一下子皱紧了——南宫离珠的东西?
什么东西?
吴嬷嬷也在旁边,这个时候急忙走过来:“姑娘,灵芝这是怎么了?和嫔娘娘她——”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一看着我眉头紧锁的样子,也有些紧张了起来。
和嫔……刘漓……她当然不是一个无的放矢的人。
之前她就曾经提醒过我,南宫离珠要对我动手了,而且确切的说,是要对妙言动手,因为她派人一直盯着南宫离珠,今天让灵芝赶忙过来说这一句,显然是她得到了什么消息。
不过——我这些天连玉华宫的门都没进,南宫离珠自己还还病着,她是要怎么样,才能对付我?
第1279章 这个局,终于启动了!
我想了想,对素素说道:“你赶紧跟着灵芝出去看看,别让人跟上她了。”
“为什么?”
“她来这样跟我说,自然是有人要动手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人盯着,如果被人知道她来过,我怕和嫔那边会受牵连。”
“啊。”
素素立刻明白过来,急忙转身跟了出去。吴嬷嬷站在一旁,看见素素一阵风似得跑了,又回头看着我,忧心忡忡的道:“姑娘,你也不要光考虑别人,这件事,得想个对策才行啊!”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有些无言的轻叹了口气。
对策,的确是该想,但我自认没开天眼,刘漓传过来的一句话并不足以让我知晓别人对付我的手段,再高明的医家都要望闻问切,而我现在所知道的,却不足以让我断症。
但她冒险让人过来传话,我就一定要保护好她,毕竟,她不只是一个人,她的身边,还有那个痴病的二皇子,若再牵连上他,我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不过,再回头想想灵芝的话,让我小心南宫离珠的东西?
难道是——
就在我刚刚这样一想,吴嬷嬷也像是被人从背后扎了一针,整个人都战栗了起来:“刚刚,刚刚那碗参汤,不会被贵妃派人下了毒吧?”
她的话音刚落,又听见外面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雪嘎吱嘎吱的跑了回来,抬头一看,却是素素,一脸惊惶不定的表情,火烧尾巴的兔子一样蹿进屋子,我不由皱了一下眉头:“怎么了?灵芝出什么事了吗?”
她摇头:“没有。灵芝悄悄的走了,但是——皇帝带着南宫大人来了。”
“什么?”
我心里一惊,不由的站起身来:“皇帝带着南宫锦宏?”
怎么回事?
素素按着胸口缓过一口气,然后说道:“真的,我刚刚送她出去,回来就看到皇帝带着南宫大人从另一条路过来,幸好他们没看到我。我躲在墙角这边,看见皇帝让人去找皇后娘娘,不像是要去皇后娘娘那里,倒像是要过来这边的样子。不知道怎么回事。”
裴元灏……南宫锦宏……
我的心里刚刚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名字,就已经听见外面传来的脚步声,那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一大群人踩着雪走过来的声音,还未走近,就已经感到逼人的气势了。
我慢慢的走到门口,果然看见裴元灏走了进来,而他的身后,是脸色有些沉重的常晴,还有就是南宫锦宏,后面跟着一大群的宫女太监。
他几步走上台阶,走进屋来。
迎头遇上我,他立刻问道:“送来的参汤喝了吗?”
“……”
我顿时有些懵了。
他带着南宫锦宏,还有皇后常晴,背后跟了这么一大群人过来,就算不是来抄家,也有一种找麻烦的感觉,在加上刚刚灵芝才来给我提了醒,我以为一见面他必定有话要说,但怎么也想不到是这么一句话。
顿了一下,我点点头:“喝了啊。”
他立刻也点头。
我的脑子里电光火石的闪过了一个念头——不是参汤。
他既然这么问,那参汤就已经确定是他送来的,南宫离珠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再他吩咐的东西里动手脚。
紧接着,常晴和南宫锦宏也走了进来,这个时候素素和吴嬷嬷才回过神来似得,急忙俯身向他们行礼,裴元灏只淡淡的一挥手:“都起来吧。”
“谢皇上。”
我看了看一脸凝重的常晴,又看了看旁边的南宫锦宏,越发觉得不安,但脸上的表情依旧平静,只有一点这个时候该有的“茫然”,望着他们:“不知陛下,皇后娘娘,还有南宫大人驾临,有何吩咐?”
南宫锦宏客客气气的笑道:“打扰颜小姐了。”
我也很客套的笑了笑:“不敢不敢。是有什么事?”
这时,旁边的常晴上前一步,说道:“轻盈,贵妃生病的事,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立刻点头:“知道了,宫里都传遍了,听说是旧疾。不知现在贵妃娘娘的病情有没有好转啊?”
她摇头:“也还没有。宫里的太医已经开了好几张方子,但都没见起色。”
“啊?那该怎么办呢?”
“这就是今天南宫大人进宫的原因了。”
“哦?”
我挑了挑眉毛,转头看向南宫锦宏,他仍旧是客客气气的,说道:“贵妃的病的确是旧疾,但这些年来都没有再犯过,渐渐的,大家也都放松了下来,就连她自己,也不在意了。”
连她自己也不在意了?这话什么意思?
不过我也不开口多问,这个时候开口只怕都不会带出来什么好话,于是就只是看着他,南宫锦宏像是也有了一丝的尴尬,但他到底是经历过的人,还是面不改色的继续说道:“太医院的几位太医什么都瞧不出来,实在是因为这种病症太过少见,不要说几位太医行医数十年,都没见过,就是古书上的记载,也很少见。”
“……”
这话让我有些怔忪,不由的想起了妙言,治疗失魂症所用的汤药的方子,不就是从古书里录出来的吗?
难道,南宫离珠这病的解法,也在古书上?
那这样的话,不是就用不上护国法师了?
这个想法只在我的脑海里闪了一下,我就急忙将自己的思绪拉回来,看来现在已经不是能不能见到护国法师的问题了,帝后,加上这位南宫大人为了贵妃娘娘的病而殚精竭虑,现在跑到我这里来,只怕他们的来意不简单。
裴元灏在旁边说道:“那你刚刚说的——”
“是,”南宫锦宏恭恭敬敬的说道:“虽然记录得很少,但还是有的。”
“……”这个时候,我有些回过神来了。
于是,嘴角下意识的勾了一下,但还是一脸郑重的望着他:“不知是在什么地方?”
南宫锦宏说道:“其实,前阵子那本书就在老臣的府中,是贵妃传话让老臣在民间搜录一些古老的医术,其中就找到了一本,上面就写着那病的治法,只不过——”
常晴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刚刚老臣也说了,这些年来贵妃娘娘的旧疾未发,大家都以为这个病已经除了根儿了,所以,即使发现了有一本书上写着治法,贵妃娘娘也并不在意,而是让老臣把所有的医书都搜集到一起,送进宫来,后来才知道,那些医书,都送到了景仁宫来。”
说罢,他转头看向了我。
这一下,我已经彻底明白过来了。
南宫离珠的东西……原来是明明白白送来的。
我转头看向另一边,裴元灏眉头紧锁,说道:“那个时候,为何不留下来?哪怕抄录一份也好。”
南宫锦宏急忙跪倒在地,伏地请罪:“老臣该死,老臣该死!”
一看见岳父都这样了,裴元灏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当时,南宫离珠收集那些医书的原意是为了送给妙言做生辰的贺礼——虽然现在我已经明白,这份贺礼的真实含义了,但他也不好太过责怪南宫锦宏,毕竟,这件事并不算麻烦,一切也还有的挽回。
只不过——
一旁的常晴微微蹙了一下眉头:“那,南宫大人的意思是,那本记录着如何救治贵妃的古书,现在是在——”
南宫锦宏平静的说道:“就在颜小姐这里。”
说完,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还望颜小姐不吝赐还。”
我站在旁边,也平静的看着他们,又看了看裴元灏和常晴——难怪他要叫这么多人一起过来了。
我不动声色的笑了笑:“真的就在我这里吗?”
南宫锦宏说道:“贵妃将东西送给公主殿下之前,那些古书都是老臣在打理,老臣记得清清楚楚,那本书也在赠送之列。如今,就请颜小姐行个方便了。”
一旁的吴嬷嬷和素素这个时候全都变了脸色。
如果说刚刚,大家还有各种各样的猜测,那么这个时候,就已经完全可以明白过来,刘漓让灵芝过来带话所说的“贵妃的东西”,原来,是她送来的礼。
我不由在心里暗叹了一声。
虽然我现在还不知道,杀招在哪里,但就从眼前这个安排来看,他们倒是煞费苦心。
一个局,布了那么久,终于在这个时候启动了。
就在我沉默不语的时候,旁边的素素像是终于按捺不住了似得,上前一步说道:“那些书,我们大小姐一本都没看过,箱子都没开过!”
大家都转头看向她,她的脸涨得通红,有些气鼓鼓的样子,显然,她也看出了什么来,说这话,就是为了先帮我洗脱嫌疑。
傻丫头。
我在心里暗笑了一声——若真的那么容易就能洗脱,也就不是他们设下的局了。
果然,南宫锦宏淡淡的说道:“并不是要问颜小姐药方是什么,只要把书找出来就行了。既然颜小姐还没开过箱子,那就更好了,东西自然还在里面。”
素素被他这么一堵,也说不出话来。
我站在旁边,这个时候平静的说道:“既然是这样——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找出来治好贵妃娘娘的病,也是民女的福分了。”
说完,我一抬手:“请吧。”
第1280章 搜屋!
所有的礼物都放在后屋,我们一行人过去的时候,也路过了妙言的房间,裴元灏下意识的驻足往里面看了一眼,然后回头看着我。
我低声说道:“在睡觉。”
“哦……”
他点点头,又对身后跟进来的人小声说道:“都给朕手脚轻一点!”
“是。”
那些人原本手脚就轻,现在又听皇帝这么吩咐了一声,顿时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一个个蹑手蹑脚的走了进去,不像是来“拿赃”的,反倒像是做贼的。
我忍不住心里淡淡的一笑,而且前面带路的素素已经停了下来。
她伸手推开了一扇门。
门一开,一股寒气就从里面透了出来,那屋子是平常都不怎么用的,只用来堆积东西,也没有烧地龙,闲置了这么久自然冷得像冰窟一样,站在门口的几个人都被寒气激得哆嗦了一下,然后,大家也立刻看到了里面堆积的几大箱东西。
裴元灏道:“就是这些?”
我平静的点头:“娘娘们之前送来的贺礼,一样没动,都放在这里。”
裴元灏皱了一下眉头,转头看着我:“既然是大家送你的东西,为什么不用,白放在这里?”
“……”
我不知道他怎么还会在意这种事情,有些不耐烦回答,可到底大家都在,也不好当面驳皇帝的面子,只能淡淡的说道:“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妙言还是个孩子,用了这怕会折福。所以先收着暂时不给她用了。”
裴元灏听了,脸色这才稍微缓和了一下,但也不太高兴,嘟囔似得道:“朕的女儿,哪里会用这点东西就折服了?今后偏给她用!”
说到最后一句,倒像是在赌气了。
我忍不住看了看周围,常晴就跟没听到似得,只一门心思的看着后屋里那些堆积如山的箱子,倒是南宫锦宏,忍不住看了我们两眼,一对上我的目光,又立刻调开了自己的视线。
裴元灏这才动了动手指:“进去看看,是哪个箱子?”
几个小太监得令,立刻跑了进去。
这屋子虽然没什么人打理,但东西还是归置得整整齐齐,几个小太监进去,也没怎么翻动,立刻就在一摞箱子的最上方找到了南宫离珠之前送来的那个锦盒,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裴元灏又说道:“还是拿出去找,不要在这里,免得待会儿吵到妙言了。”
“是。”
那些小太监急忙将锦盒抱了出去,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外间的桌上。
一打开,周围的几个人都安静了下来。
里面依旧是满满当当的书,和之前送来的时候并没有太大差别,裴元灏看了一眼,便转头对南宫锦宏说道:“是哪一本,你去找一下吧。”
“是。”
那些小太监得令,将里面的书一摞一摞的往外拿,南宫锦宏就走过去一本一本的翻看,我们安安静静的在旁边等了许久。
终于,等到他翻完最后一本书,还是放回了桌上。
裴元灏立刻皱起了眉头:“怎么?”
南宫锦宏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对裴元灏说道:“皇上,这里没有。”
“没有?”
裴元灏的眉头微微一皱,也转头看向了我。
我坐在旁边,倒也一点都不奇怪他找不到,只是平静的说道:“这,民女也不知道了,贵妃娘娘送来的书都在这里了。”
这时,一旁的常晴想了想,迟疑的说道:“是不是贵妃妹妹自己看到那本书,就留下来了?”
南宫锦宏淡淡的笑了一下,再开口的时候,说话虽然还恭谨,但也掩不住笑容中的几分冷意:“皇后娘娘说哪里话,若贵妃真的把那本书留下了,发病的时候就该拿出来了,何至于现在受这样的苦。”
常晴一听,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开口了。
说完那句话,南宫锦宏又转过头来看着我,依旧笑着:“还请颜小姐细想,那本书到底放在哪里的?”
一旁的素素有些按捺不住,急忙说道:“都说了,这盒子送来,我们大小姐就没开过,也没看过,怎么会知道里面的书放在哪里?”
南宫锦宏仍然淡淡的笑着:“但,老臣看刚刚的锁扣,不像是没打开过的样子啊。”
“……”
这一下,素素也被噎住了。
的确,这锦盒送来之后,我并不看重,甚至不想去看,所以一直都放在后屋,但我也清楚的记得,南宫离珠将这锦盒送来的当天,因为方芷君向裴元灏告我怠慢贵妃,这盒子曾经被打开过。
既然打开过,就保不住后面还会被打开。
素素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我看着那一桌的书本,淡淡的笑道:“这盒子,的确是打开过。”
南宫锦宏点点头:“也应该是一直放在颜小姐的屋里的吧?”
我仍旧点头:“是。”
“那——”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裴元灏就轻声说道:“轻盈,你是不是拿了书出来看,自己忘了?你喜欢看书的。”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他也看着我:“你认真想想。到底——贵妃的病,还要靠这本书呢。”
“……”
我沉默下来,一时间也没有回话。
这时,旁边的南宫锦宏也打着哈哈,接口道:“是啊,老臣也听说,颜小姐乃是傅八岱的高徒,博览群书,贵妃送来的这些古籍里,或有一二稍可寓目者,入了颜小姐的眼呢?”
素素气得脸都白了,在一旁低声道:“我们大小姐连自己看没看都不记得了吗?”
南宫锦宏的脸色一沉:“这是哪里来的丫头,主人说话,她几次三番的插嘴!”
素素被他这样一呵斥,也吓了一跳,待还要说什么,我轻轻的一抬手:“好了素素,你下去。”
她急得眼睛都红了,似乎也看出今天是怎么回事,犹豫着不肯走,旁边的吴嬷嬷见状,将她拉到了一边,按着她不准她再动。
这时,裴元灏也有些不耐烦了起来,但他转头向我的时候,口气倒是很平和:“轻盈,你再想想。”
“是啊,”南宫锦宏又立刻换了一副面孔,笑盈盈的道:“贵妃如今病重,就靠着那本书上的方子救命了。”
“……”
我沉默了下来,想了好一会儿,然后轻轻的说道:“不知南宫大人觉得,民女该怎么做,才算救贵妃娘娘的命呢?”
南宫锦宏看着我,脸上还笑盈盈的,但那双眼睛里没有一点笑意,只是口气相当的和善,甚至谦逊:“这,就要得罪颜小姐了。老臣是这么想的,既然东西都在颜小姐的屋子里,就算颜小姐真的拿了那书出来看,也在这屋子里不会跑的,不如就让他们找一找,若找到了——”
我接口道:“贵妃娘娘自然就有救了。”
他笑道:“不多。”
“那,若找不到呢?”
“若找不到?”南宫锦宏看着我,突然眼圈一红,轻轻的低下头去:“就当——就当老臣,白养了这么一个女儿。”
“……”
看着他这幅样子,我的心里倒是一点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看来,我的屋子里,真的是被人动了手脚。
一旁的裴元灏也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没说话,南宫锦宏就沙哑着声音,恳切的说道:“皇上,老臣也知道搜查后宫,这件事是违了祖制,但——事关贵妃的生死,还请皇上,容许老臣僭越一次!”
说完,他已经扑通一声跪在了裴元灏的面前。
这时,裴元灏的眉心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看着他老泪纵横的样子,又看了看我,半晌,他轻轻的说道:“轻盈……?”
我也转头看着他,没说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微微一震:“你——”
“说实话,民女是的确不记得了,不过既然事关贵妃娘娘的生死,民女自然也不能太小家子气,否则——”说到这里,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一听这话,周围的人几个人全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一边的素素急的立刻就要冲过来,又被吴嬷嬷按住,但吴嬷嬷也吓得白了脸,不敢置信的看着我。
看他们的样子,似乎都恨不得此刻冲过来阻止我。
但我心里却很清楚。
南宫锦宏他们这个局设了这么久,是将所有的套子都下好了,等我踩进去了才开始发动,走到这个地步,就算我拒绝他们搜,我也不信他们没有后招,也许到那个时候,等我的,会是带了刀刺的套子。
至少现在,裴元灏的态度还没有变。
一切,也还算在我自己能掌控的范围内。
于是,我平静的说道:“我们同意你们搜这屋子,事不宜迟,要搜,就现在开始搜吧。”
裴元灏的脸色阴沉,看了我许久,终于轻叹了口气,然后对南宫锦宏道:“也罢,是为了贵妃的病,你们去找吧。只有一点,不许惊动妙言公主,更不可胡乱翻找,弄乱了这屋子!”
南宫锦宏立刻朝裴元灏磕了一个头:“谢皇上!”
那些小太监得令,便开始在这屋子里四处翻找起来。
因为裴元灏开了口,甚至还在这里坐着,他们自然也不敢像平日里那样乱翻乱找,还是规规矩矩的一点一点的翻找,这时,一个小太监找到了我的书桌前。
第1281章 一封莫名的“家书”
桌上堆了不少书,有一大部分都是我一住进这里就有的,想来也是裴元灏事先就安排了,而后来我自己也带了几本进来,平日无事的时候就翻一翻。但这些天,自从妙言的病情开始有好转之后,我的全副身心都放在她的身上,几乎已经不怎么看书了。
一看见那小太监走过去,将上面的一摞书拿起来翻找,我立刻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这时,站在一边的南宫锦宏立刻斥道:“糊涂东西!桌上都是颜小姐每天看的书,能忘的吗?”
那小太监听了,下意识的回头看了一眼。
南宫锦宏道:“还是去那边找找!”
小太监顺着他的目光一看,是另一个小太监,跪趴在地上,屁股撅得老高的在看床下,急忙答应着便把那一摞书放回去,可就在他刚要放回去的时候,就听见那边那个小太监喊了一声:“在这儿!”
一下子,所有人都看向了那边。
我的心里也蓦地惊了一下,果然看见那个小太监爬到床底下,竟然真的从里面摸了一本书出来,还沾了些灰尘,他小心的掸了掸,说道:“皇上,奴婢找到了!”
怎么回事?床下还真的有一本书?
身后素素和吴嬷嬷也大吃一惊,立刻屏住了呼吸。
这时,南宫锦宏急忙走上前去,从那小太监手里接过来一看,脸上立刻露出了笑容:“对对对,就是这本!”
裴元灏原本有些沉沉的脸色也因为听到这句话,立刻浮现出了喜色,长长的松了口气,说道:“真的是这本吗?”
“对,老臣之前在家里就翻看过,皇上,就是这本。”
“好,太好了!”
我站在旁边,一时没动,也没说话。
就在刚刚那一瞬间,那小太监叫起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会从床底下找出什么罪证来,可万万没想到,竟然真的找出了一本书来,探头去一看,似乎还真的是一本医书。南宫锦宏已经翻到了某一页,指着上面的一条给裴元灏看,笑得眼睛都要弯起来了。
“皇上请看,就是这条方子,治血寒之症。”
“……”
“老天保佑!皇上天恩庇佑,贵妃这一次可是有救了!”
……
我下意识的蹙了一下眉头,回头看向素素和吴嬷嬷,她们两瞪圆了眼睛,像是看着天方夜谭一样看着那本书,然后也一脸疑惑的看向我,两个人都直摇头。
我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
我是很清楚,自己没有拿过那锦盒里的东西来看,更不可能拿到床上,还落到床下的,而看他们两的样子,他们应该也没有碰过——想来我身边的人也不可能去碰南宫离珠送的东西——那就怪了,书又没长脚,难道还会自己跑到床底下去?
若真的是书跑到床底下去了,为什么不是别的东西跑进去,比如说——什么对我不利的东西?
这一刻,我的脑子急速的转着,可不管怎么想,那本书的确是在床底下找到了,也正应了南宫锦宏刚刚的话,就是我自己拿出来看了,忘记了,而且还是掉在床底下,想必就更不记得了。
南宫锦宏拿着那本书,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来对我笑道:“多谢颜小姐,今日真是打扰了。”
我虽然心里纠结着,但脸上一点都没露出来,也笑了笑:“南宫大人客气了,这倒是我自己糊涂,险些误了贵妃娘娘的病。”
“不敢,不敢。这里翻乱了的,立刻给颜小姐收拾好。”
说完,他急忙又指着周围几个在其他地方翻找的小太监:“赶紧,给颜小姐把东西都归置好。要是有一处错的乱的,唯你们是问。”
那几个小太监原本都一直盯着这边,一看见东西找到了,也是立刻松了口气,再一听他这么说,急忙应着,把手里拿着的东西放回去。
裴元灏的脸色已经完全缓和下来,转头看着我,似乎正要开口安慰我两句,可就在这时,窗边传来了稀里哗啦一阵乱响。
抬头一看,就是刚刚那个拿了一摞书准备翻找的小太监,不知他是着急,还是手滑,书全都落到了地上。顿时,他自己吓得白了脸,急忙跪倒在地:“皇上饶命!”
裴元灏原本也皱紧了眉头,似是要生气,但又像是气不起来,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思还放在刚刚从床底下找出来的那本书上,也没顾上那里,倒是南宫锦宏,急忙走过去:“真是混账,怎么敢弄乱颜小姐的东西,看你有几条命!”
那小太监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连连磕头求饶。
虽然是这样,但裴元灏却显得没那么火大,毕竟刚刚已经找到了南宫离珠的救命稻草,而看我也并没有不高兴的样子,便知淡淡的一挥手,说道:“不是什么大事,收拾好就行了。”
那小太监像是逃出了一条命来,急忙磕头谢恩。
南宫锦宏说道:“这一次是在是给颜小姐添麻烦了,老臣也觉得过意不去啊。”
我隐隐的感觉到有点不对。
于是,也走了过去:“不是什么大事,岂敢劳南宫大人的大驾。”
说完,自己也要过去捡,毕竟里面还有一两本我看重的东西,可就在我刚迈出一步的时候,已经走到书桌边的南宫锦宏突然停了下来,盯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书本,像是看到了什么:“咦?”
裴元灏下意识的看向他:“怎么了?”
南宫锦宏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呆立在那个地方,过了一下,才慢慢的俯下身去:“这是什么?”
我看见他蹲下去,从书堆里捡起了一样东西。
他背对着我们,看了一会儿才回过头来,似笑非笑的说道:“这,是颜小姐的家书吧?”
“……”
“冒犯了。”
“……”
我立刻就闭上嘴,不说话了。
原来,是在这里等着我。
不知为什么,虽然眼前这件事已经知道是开局了,但内心居然涌起了一股想要笑的冲动,似乎自己在台下等了太久,终于听见了鼓点声,便有一种“原来如此”的先知感,虽然——我是现在才知道,那堆书里居然有一封我的“家书”。
不过,这个安排,倒是巧妙。
如果真的就是被人翻找而找出来的东西,痕迹就太重了,更何况是明摆着跟我有嫌隙,或者说就是有仇的南宫家的人提出要搜我的屋子,这样找出来的东西,八成以上都会被裴元灏怀疑;但偏偏,这东西不是找出来的,而是在找到了正经东西之后,被人“无意中”摔出来的。
这样,就要可靠得多了。
毕竟,毫无痕迹得到的东西,就可以说成事——无巧不成书了。
裴元灏一听“家书”两个字,也微微的蹙了一下眉头:“什么家书?”
他这话,也不知是在问我,还是在问南宫锦宏,但南宫锦宏已经走过来,毕恭毕敬的将手里的东西奉到他的面前,这个时候我才看清,他拿的是一本书,书页里夹着一封信,裴元灏将信抽出来一看,上面清清楚楚的几个字——颜轻盈亲启。
一看到那信封,我的眉头也皱了一下。
难怪南宫锦宏一看信封就敢说是我的家书,那是西川地区才会有的信封,也就是在前朝的信封式样,中原地区早已经改制,可西川还保留着。
所以,他一眼就看出,是我的“家书”。
裴元灏从他手里接过来,倒也没有立刻拆开,而是捏在指尖,抬头看了我一眼:“是什么?”
我平静的说道:“既然南宫大人说是家书,那自然就是家书了。”
他看着我:“朕是问你,这是什么?”
我这才淡淡一笑:“这,民女也不知道。”
南宫锦宏也笑了:“颜小姐说笑了,难道这封信是凭空从书里摔出来的?”
他这话倒像是提醒了什么,裴元灏暂时放下那封信,而拿起了夹着那封信的书,我一看,心里也是一动。
而且,不是我抄录的那一本,而是査比兴从蜀地直接带来的那一本。
自从得到了这本神效集,加上我又抄录了一遍之后,原来的这一本我就很少拿出来了,一直都是放在角落那一堆书里,一来,的确是要避些嫌疑,毕竟这本书的抄录者是萧玉声;二来,也是没心思去动它,所以都几乎将它遗忘了。
却没想到,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被翻找出来。
裴元灏翻了一下,立刻说道:“这就是给有治失魂症的药方的那本古籍吧?”
我沉默了一下,点头:“是。”
他不说话了。
顿时,屋子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僵冷了起来。
他当然是知道,那个药方,这本医书,是从蜀地带来的,他也知道蜀地来的那个人现在还在我的府上,只是,出于我和他之间那微妙的平衡的考虑,他一直没有动过我的人,这件事也完全被他按下不提,但我没想到,虽然这件事在我们两之间被按下去了,却被别的人挑起来了。
倒像是挑了一根刺起来。
裴元灏翻看了两页,问道:“这是谁写的?”
“西山书院的学生抄录的。”
“送书来的人呢?”
“也是西山书院的学生。”
他放下书,又拿起了那封信:“这个——也是西山书院的人给你的?”
“……”
这一次,我没有回答,而是看着他。
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没有显而易见的愤怒,也没有惯常见到的阴鸷,甚至没什么表情,就这么淡淡的,像是随意的拿了个东西来询问一般。
虽然也知道,他就是这样喜怒无常,不会轻易的被人抓住他的情绪,但这一刻,我却是真的完全抓不住他的情绪。
想了想,我平静的说道:“皇上若要问,不如打开来看一看。”
“……”
“毕竟,信就在这里,到底是什么,一看便知。”
“……”
裴元灏又看了看我,便将那信封打开,从里面拿出了一张薄薄的信笺来。
纸笺非常的薄,也只折叠了一下,甚至能看到另一面透过的字迹,一看就知道只是一封短信,寥寥数语罢了。
裴元灏很快就看完了。
原以为,看完之后,他就该有什么表情,或者情绪了,可是看完之后,他仍旧淡淡的,只是看到最后一点的时候,目光里透过了一丝寒意。
我下意识的,呼吸紧促了一下。
立刻,也感觉到站在一旁的南宫锦宏的气息,也重了一下。
应该是和我一样,他也捕捉到了皇帝眼中的那一点寒光。
他小心问道:“皇上,这信——”
裴元灏一句话也不说,只将那张薄薄的信笺用指尖一捻,递到了我们眼前。那信笺上面也的确只有寥寥几句话,我一目十行,立刻就看完了——
“近日,知你已入深宫,得出入宫禁之自由,实属难得,闻之甚感欣慰;帝心九重,如深渊难测,望你以大局为重,切勿再行小儿女之举,更忌举事操之过急。正所谓:非江河细流不能汇聚成海,所谋之事,可徐徐图之,切记切记。”
我刚一看完,裴元灏便将那信纸又收了回去,在空中扬起了一点冷风。
南宫锦宏似乎还没看完,下意识的道:“这是——”
裴元灏低着头,将那信纸慢慢的沿着之前折叠的痕迹又折了回去,也不抬头,只淡淡的说道:“看完了?”
“……”
“有何感想?”
“……”
我和南宫锦宏都没说话。
他有什么感想我不知道,但看完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我就感觉——写这封信的人太有手段了。
若这封信上直接写一些大逆不道,谋权篡位的言语,甚至,就直接写上西川一些谋逆的计划,也许裴元灏还会一笑置之,甚至我都不屑申辩,但偏偏,这封信上所有的话都是模棱两可的,甚至没有写明所谋为何事。
但我知道,这就是这封信上最高明之处。
越是这样晦暗难明的东西,越是会引得人往深处想。
而裴元灏,他正是一个疑心甚重的人。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会怎么想?
第1282章 朕,要审审那个人
就在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他也正抬眼看着我,两个人的目光一相交,我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但他却先我一步开了口。
但,却不是对我说的。
“南宫大人,你怎么看啊?”
一旁的南宫锦宏也像是被这样的气氛所压,突然被叫到名字,自己也有了一点不安的,小心翼翼的看了他一眼:“这——”
“你有什么看法,就说什么。”
“老臣——”
虽然裴元灏那样说了,但皇帝现在面无表情的样子还是让人有些捉摸不透,南宫锦宏也显得非常的谨慎,犹豫好了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这封信,老臣不便说什么,毕竟这信上什么都没有写清楚,若妄下断言,对无辜者不公平,对颜小姐也是不公平的。”
我有些好笑的看了他一眼。
一句话,居然就把我从“无辜者”里面给摘出来了。
“不过——”
果然,他话锋一转,顿时,这间屋子里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在等他下一句似得。
南宫锦宏又踌躇了一下,才慢慢说道:“老臣倒是想起来,刚刚皇上问起颜小姐的,关于一个什么书院……”
裴元灏道:“西山书院?”
“对,老臣早就听说过这个书院,奇人异士辈出,是蜀地一个很有名的,谈学论道之地啊。”
“……”
“听说,傅大人,也是出身西山书院的?”
我一听,立刻说道:“傅老是曾经在那里讲学,但入宫之前,已经在红叶寺内清修数年,早就离开了那里。”
南宫锦宏呵呵一笑,道:“这就是了。”
“什么意思?”
“因为老臣想起来,几年前,还有扬州考生大闹考场的事,听说,就跟这西山书院的学生有很大关系啊。”
一听这话,我和裴元灏两个人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扬州考生大闹考场,这件事我当然不会忘记,我想他也不会忘,因为那时他正身处扬州,这件事也是他亲自处理的。那个时候,我还没有恢复记忆,他险些让那些官兵对学生动手,后来是在我的劝说之下,才放弃了刀兵相加的做法,而该做安抚,最后才把这件事压了下去。
虽然事情是处理了,但我知道,他对扬州学子的好感荡然无存,自然也更恨西山书院的那些学生。
而那一次,西山书院的学生之所以会去挑起这样一场大闹,就是因为颜家有人到书院去讲了一堂课,然后又因为入春而放了学生们的春假,便造成了扬州那样的局面。
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看起来,我还是小看了南宫锦宏。
这封信,想来也是他的手笔,和他此刻的话一样,要说指证,他谁都没有指证,但只是借着刚刚裴元灏问我的话,就牵出了西山书院,牵出了颜家,再回头看我这个颜家大小姐的身份——就算是我自己,也不能不怀疑我自己了。
果然,裴元灏的眼神越发的冷了下来。
南宫锦宏又接着说道:“老臣还听说,那西山书院的学生平日里除了读书,还要精习剑术,骑射,平日里更喜欢行侠仗义,以儒侠自居。”
“儒侠?”裴元灏重复了这两个字,冷冷道:“侠义无犯禁,儒以文乱法!”
这话一出,南宫锦宏就像是被吓到了一样,急忙捏紧了手里那本“救命”的书,后退了一步,俯身拱手不敢起。
而一直站在后面的素素和吴嬷嬷,虽然听不懂到底南宫锦宏在说什么,但听到裴元灏这一句冰冷的话语,他们两也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担忧的看着我,下意识就想要往我这边走,被我抬头用一道目光阻止了。
我盯着他们,让他们立在原地不要动。
这时,常晴上前一步:“皇上……”
她的声音很柔和,就在刚刚君臣那钢刀相击一般的对话之后再响起,就更显得温柔无比,却莫名的让人感到一种异样,她走到裴元灏的身边,轻轻说道:“那这封信——”
裴元灏没说话,将叠好的信纸重新放回到信封里,然后冷冷说道:“这件事不许传出去,所有的人,都给朕管好你们的嘴!”
他的话一出口,周围的人全部跪了下来:“是!”
他又抬头看着我。
我也安安静静的看着他。
事情不准传出去,那么对我的处罚就是——
这时,裴元灏已经站起身来,对常晴说道:“从今天开始,封锁这个院子,不允许任何人进来……也不允许任何人出去。”
常晴一听,顿时也像是被吓了一跳:“啊?”
“啊什么?朕的话没听到?!”
“不,臣妾不敢。臣妾遵旨。”
南宫锦宏听到他的这个安排,也不知是满意,还是心有余悸,终究还是松了口气,但他立刻又说道:“皇上,那妙言公主……”
我顿时也紧张了起来。
裴元灏虽然没有直接治我的罪,而是把这院子锁了,把我关在这里,应该是想要暂时把这件事压下来,那妙言呢?如果真的将我视为罪人,公主当然不能跟一个罪人呆在一起。
难道,南宫锦宏还想把妙言带走吗?
我顿时怒火中烧,恨恨的瞪着他看,裴元灏沉默了一下,也回头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内室那紧闭的大门,妙言还在里面睡觉,对外面几乎已经天翻地覆的变化毫不知情,他说道:“公主的病现在还没痊愈,也不要打扰到她。就暂时——”
所有人都盯着他看。
“暂时留在这里。”
我立刻大松了一口气。
南宫锦宏倒像是有些犹豫:“皇上,既然要封闭这个小院子,那公主殿下——”
裴元灏却已经不再理他,而转身对常晴说道:“一应供给不变。若让朕知道他们有什么短缺,朕就唯你是问。”
常晴低着头:“是。臣妾知道了。”
说完,裴元灏便转身往外走去。
南宫锦宏显然还有些发懵,他捏紧了手里的那本书,急走了两步追到裴元灏的身后,小声的说道:“皇上,消息是要封锁的,但这件事——”
他说着,意有所指的看向裴元灏手里的那封信。
裴元灏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南宫锦宏俯身拜道:“事关朝廷安危,社稷之重,还请皇上下令彻查此事,也为亡者……讨还一个公道。”
亡者?
一听这话,我立刻皱起了眉头,南宫锦宏自己说到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声音也颤抖了起来,裴元灏皱着眉头看着他:“卿家……”
南宫锦宏扑通一声跪在他的面前,叩首拜道:“皇上,老臣早就怀疑西川的逆贼图谋不轨,之前,学义被杀一事,老臣就一直怀疑是西川的人所为,只是——苦于证据不足,老臣有冤难诉,今天看到这封信,老臣不由的又想起了我那苦命的外甥……”
说着,他竟呜呜的哭了起来。
裴元灏低头看着他,一时竟像是也有些无措,半晌,慢慢的俯下身去扶着他:“爱卿,你先起来。”
“皇上,皇上,求皇上为学义做主啊!”
……
我站在旁边,仍旧一言不发,但眉头已经拧成了一个疙瘩。
现在,我已经知道这个局设了很久,但却不知道,南宫锦宏到底花费了多少心思在这个局里——从他现在的每一句话,我都能感觉到如钢刀一样插向了他想要对付的那一面。从头到尾,他没有一个字是针对我,在皇帝表态之前,他不以这封信做文章;在皇帝将我这个院子封锁,也就是稍微一表态之后,他就立刻开始用瞿学义的死做文章。
表面上看来,他完全不是一个针对自己的政敌,或者女儿的敌人,而只是要为瞿学义,这个朝廷命官,他苦命的外甥的死讨还一个公道。
我想,这件事,恰好也是裴元灏心里一直过不去的坎儿。
这时,裴元灏终于把他从地上扶了起来,南宫锦宏已经哭得老泪纵横,泣不成声,裴元灏拍了拍他的胳膊,慢慢说道:“这件事,朕当然是要查,爱卿何必如此性急?”
南宫锦宏抬头看着他:“皇上,是要如何——”
裴元灏慢慢说道:“刚刚爱卿的话,倒也提醒了朕。”
“老臣?老臣的什么话?”
“爱卿刚刚问了朕关于西山书院,而朕也刚好想起来,”他说着,回过头来看着我:“你之前说,送信来的人,是什么人?”
我平静的说道:“西山书院的人。”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一点:“那,不正好吗?”
南宫锦宏顿时明白了什么似得,睁大眼睛看着他:“这——”
裴元灏已经转过身去,下令道:“立刻派一队御林军前往铜雀台,封锁刘府,将府内一干人等全部控制住!”
我的心顿时擂鼓一样的跳了起来。
裴元灏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朕,要审审那个西山书院的学生!”
南宫锦宏的脸上表情也变化万千,但这个时候也不懈怠,立刻就跟着裴元灏走了出去,所有的人全都走了出去,只剩下我和素素,吴嬷嬷还留在屋子里。
最后一个走出去的,是常晴。
她站在门口,回头看了我一眼。
不知,是因为天气使然,还是此刻的心情使然,她的脸色显得非常的阴沉,看向我的那一眼,布满了阴霾。
我突然想起来,刚刚发生的一切,不管我们争辩也好,对质也好,从头到尾,常晴,都仿佛置身事外一般,没有说过一句话。
就在我的心跳如雷,抬头看着她的时候,两边的小太监伸出手来,将我面前的那道门慢慢的拉过去,砰地一声,关了起来。
第1283章 唯一的漏网之鱼
外面的大门一关,内室的门就打开了。
妙言揉着眼睛从里面走出来,整个人睡得毛毛躁躁的,头发都飞了起来,看着我们:“娘,怎么了?”
素素还气鼓鼓的站在门口,情绪有些找不回来,吴嬷嬷急忙过去,拿了一件衣裳拢在妙言的肩上,念道:“小祖宗,可不能这样出来,万一着凉了怎么办啊!”
妙言打了个哈欠:“嬷嬷,我没事。”
然后,又转过头来看着我:“娘,出什么事了?”
我走过去,把那件衣服拉得更紧了一点,然后平静的说道:“没什么。”
“那我怎么听到好多人说话的声音。”
“哦,你爹刚刚来过。”
“爹?!”她一听,眼睛都亮了,急忙四下去看:“爹呢?”
“他走了。”
“走了?”
立刻,又黏儿了下去,若头上有耳朵,只怕那耳朵都要耷拉下来了。我看着她这幅模样,只觉得好笑,竟也不顾此刻的局面,微笑了起来,然后伸手摸了一下她脸上睡得红彤彤的印子,说道:“你也大了,今后睡觉起来要自己要收拾收拾,不能这么衣冠不整的,知道吗?”
她听了,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顿时也有些羞怯了起来,点点头,急忙就往回走,吴嬷嬷见状也跟了上去,说道:“殿下,奴婢来服侍殿下吧。”
说着,两个人都回到内室去了,门也关上了。
这时,素素才走到我的身边说道:“大小姐,我们该怎么办啊?”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
她显得忧心重重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小疙瘩,问道:“皇帝把我们关在这里,是要做什么?他会不会伤害你?要砍你的头什么的?如果这样的话,那我拼死——”
看她竟像是要破釜沉舟一般,我急忙说道:“别急,还没到那一步。”
“啊?”
“皇帝把我们关起来,的确情况是不太好,但没有关进牢里,而是关在这里,也就是并不打算——至少现在,不打算定罪。”
她睁大眼睛看着我:“为什么?”
我淡淡一笑:“你叫我什么?”
“大小姐——”她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自己顿了一下,立刻像是明白过来什么:“是因为大小姐的身份吗?”
我点点头,但说起这个来,似乎自己也觉得有些烦躁,慢慢的走回到桌边,俯下身去捡那些还散落一地无人过问的书本,素素急忙走过来:“大小姐不要动,这种事应该让我来的!”
“……”
我便也真的不动,又慢慢的踱到床边,靠着床头坐下来。
我需要一点时间来理清楚,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个局势。
南宫锦宏今天这一手,玩得是很漂亮——他们应该也很清楚,裴元灏现在对我以礼相待,并不是因为我对他的态度或者处事方式跟之前不同的,最大的不同,只是我的身份,不再是任人践踏的宫女岳青婴,而变成了西川颜家的大小姐颜轻盈,裴元灏在跟裴元修之间没有得出胜负前,他当然不想再竖立一个强敌,通过我来拉拢颜轻尘,自然是一个最好的手法。
但,我的身份却是一把双刃剑,可以换取他态度的改变,却也能在最大程度上,激起他的疑心。
南宫锦宏行走官场这么多年,即使当初南宫离珠跟着裴元修远走,他都没有被贬,是有道理的,这一手制衡之道,他的确玩得很好。
至于他布的这个局——
这个时候,素素已经把那些书本全都收捡了起来,转过头来对着我:“大小姐,那封信真的是——是书院的学生送来的吗?”
我摇了摇头。
“那是怎么会跑到我们这里来的?”
我也在想这个问题,裴元灏对我这边要说是比较看重的,平日里也没有什么闲杂人等过来瞎晃悠,更不要说翻我的东西,往里面藏书信了。
还有床底下那本书……
素素嘟着嘴:“平时我们屋子里可都有人的,到底是谁放进来的?”
“……!”
她这话倒像是提醒了我,我一下子想起来,之前有一次我去南宫离珠的玉华宫,吴嬷嬷担心我会吃亏,让素素去找常晴过来救驾。那一次当然是虚惊一场,但我清楚的记得,我们回来之后,发现屋子的门是虚掩着的!
进屋后,我还担心会不会出什么事,但什么事都没有,只有还未痊愈的妙言坐在床边,全身冻得发红的看着我们。
难道说,就是那一次?
我跟素素一说,她也想了起来,顿时气得直跺脚:“肯定是那一次!都怪我,去找什么皇后!我要是在这屋里守着,就不会——”
我淡淡的说道:“罢了。人家是盯着我们的,就算那一次你不出去,也迟早能找到机会混进来。俗话说,只有千年做贼,没有千年防贼。那里就能事事俱到了?”
她听我这么说,但还是悔恨不已。
正好这个时候,吴嬷嬷带着穿戴整齐的妙言走了出来,素素眼睛一亮,急忙走过去:“妙言小姐,你可还记得,前几天,你一个人在这屋里的时候,有没有什么人进来过啊?”
妙言被她这话问得莫名其妙,呆在了那里。
吴嬷嬷先还有些懵懂,但立刻就回过神来,抬头看着我:“姑娘,难道说,那信,还有那书——”
我伸手示意她不要继续说下去,然后走到妙言的身边,妙言抬起头来望着我:“什么意思啊?”
我笑道:“素素姐姐考你的记性呢。妙言,你能记得起来吗?”
她嘟着嘴,摇摇头:“我根本不记得了啊。”
“……”
一时间,我们几个都沉闷了下来。
可是,我心里更觉得奇怪,怎么就在前几天才发生的事,她竟然一点都记不起来了?于是又笑着问道:“那妙言你记不记得,前几天,你爹喂你喝粥,烫着你了?”
她睁大眼睛望着我:“爹喂我喝粥?”
看她的样子,是完全不记得了。
素素和吴嬷嬷对视了一眼,都大为称奇,我又接连问了她几个问题,这才慢慢的发现,她如今的记忆非常的混乱,尤其这几天发生的事,她几乎完全没什么印象。
不由的心里发苦。
虽然也知道,她现在已经恢复了很多了,护国法师给她行了两次招魂之法,用俗话说,三魂七魄已经有大半归位了,但多少还有些没归位的,所以让她现在还有些懵里懵懂的。
不过,这样也好。
至少,她不必面对眼前的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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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傍晚,小福子来了。
他身后跟了御膳房的人,给我们带来了膳食——倒是如之前裴元灏吩咐的,一应供给丝毫不见,甚至,我觉得送来的饭菜还更好了一些。
小福子守在门口,等他们放好了,便让他们一个一个出去,然后对我说道:“小姐和公主殿下请慢用。”
我叫住他:“福公公,等一下,我有话要问你。”
他回头看着我,有些为难的:“这——”
我笑道:“不能说的,我绝不为难福公公。”
他犹豫了一下,已经转开的身子又慢慢的转了回来,对上我的目光,我这才看到,他自己似乎也是愁容满面,眉心三道印子,似乎是今天长时间的愁眉不展而留下的。
我先开口问道:“她——是不是也被抓了?”
小福子眉心的褶皱更加深了。
沉默了一会儿,他说道:“也不是抓,皇上只是吩咐了一队人马过去,把小姐的府邸控制起来,里面的人也都控制起来。”
“那她——”
“还算好。皇上说了,不准伤人的。”
我立刻松了口气。
又接着问道:“那我的宅子——”
“已经翻过了,”他说着,微微的低下头:“是我亲自带人过去翻的。”
“哦……”
听他这么说,我反倒松了口气。这样“抄家”的形式,最怕的就是有人挟私报复,万一是南宫锦宏的人进去,那没事都要给我翻出几层浪来,但如果是小福子进去,至少不会像今天在这间屋子里一样,翻出一些我自己都不知道的东西。
我微笑道:“你受累了。”
小福子沉闷的道:“不敢。还望小姐恕罪。”
我甚至都不问其他的,只问:“那他们几个,现在还在宅子里吗?”
“是,跟小姐现在一样,虽然不能乱走动,但一应供给都是宫里负责。小姐放心,就是我——我也不会让她冻着,饿着。”
我点点头。
然后,又问他:“那,南宫大人和常太师今天是不是一直都在御书房?”
他点头:“是,一直都在。”
我忍不住淡淡一笑:“那,皇帝陛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他不是说,要审这件事吗?”
小福子道:“还没得审呢。”
“没得审?什么意思?”
“人还没找到,皇上现在已经下令,全城搜捕漏网之鱼。”
“漏网之鱼?”我心里咯噔一声:“谁漏了?”
小福子看着我:“听说,是小姐府上的一个学生,御林军过去,独独没有找到他,现在正在整个京城下告示找他呢。”
第1284章 他来了!他来了!
査比兴跑了?!
一听到小福子的话,我的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这句话来,但转念一想,之前杜炎就特地来跟我说过,这个人太闹腾了,每天飞檐走壁的乱窜,甚至还跑到六部的衙门里去混过,是不是抓他的时候,他根本还在外面鬼混?
我急忙问道:“他是拒捕跑了,还是根本就没找到他?”
“根本就没找见他。但皇上好像最看重的就是他,控制的其他的人都没问过,只问他。还限令御林军三天之内将他找回来。”
找回来……
这个三个字让我的心微微一动——小福子算是玉公公调教出来的,说话做事也跟他一样,非常的谨慎,对于皇帝说过的话,他们不会,也不敢添油加醋的,他说“找回来”,必然就是裴元灏的原话。
不是,捉拿归案。
这让我的心终于定了一点。
这时,小福子看着我,试探的说道:“小姐,这个人——”
我也看了他一眼,明白他是什么意思,苦笑道:“我若知道他在哪里,我也希望他能快一点被找到。只是,若他发现我的府邸被封锁,必然会成为惊弓之鸟,只怕要找他,也难了。”
还有就是,这个人的行为处事跟我平常接触的人都不大一样,我也摸不清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或者说,这一次他进京,除了给我带那本之外,是不是还有其他的什么目的,我完全一无所知。
只希望,他的目的,不要跟我现在的处境相违背,就好了。
听见我那样说,小福子也轻叹了口气,然后安慰我道:“不过小姐也请放心。皇上对这件事虽然看重,却并没有要责罚小姐的意思,还私下一直嘱咐我和玉公公,一定要着人好好服侍这边,万不可让小姐和公主殿下受委屈。”
我淡淡的笑了笑:“那就让你们费心了。对了,福公公,我府里的人和事,也烦劳你多照看一些。”
他点点头。
“万一,”我的声音有些犹豫,但还是说道:“打听到他们要受委屈,你多帮衬一点。”
一听这话,小福子的脸色都沉了一下,也没说话,只对着我点了一下头,就转身走了。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外面,然后守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客客气气的将门关上了。
一回头,就看见妙言坐在桌边,素素和吴嬷嬷站在一旁,三个人都一个表情的看着我,我走了过去,妙言的手里还捧着半碗汤,一动不动的:“娘,是不是——”
她的话没说完,我就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妙言不要多问,快吃,不然凉了。”
“……”
她沉默了一下,竟真的不多问,就这么低头吃了起来。
可是,我分明看到她的目光闪烁着,像是有许许多多的情绪在这一瞬间闪过。
一旁的素素和吴嬷嬷也没有说话,只是到了晚上,他们服侍了素素去内室睡下了,然后才跑到我身边来,素素一开口就问道:“大小姐,到底怎么样啊?”
我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啊?”
“皇帝,会不会对我们动手啊?”
“我倒觉得皇上未必全信,”吴嬷嬷在一旁说道:“要真信的话,就这一封信,早就给我们定个谋逆之罪了。怕只怕,南宫大人,还有贵妃娘娘,如果他们再跟皇上说什么,难保这件事不会恶化下去啊。”
“那现在这是——”
“现在,关键还真的就在姑娘府上那一位。”吴嬷嬷抬头看着我:“那位学生,他如今还在京城吗?怎么都找不到他呢?”
我淡淡道:“他当然还在京城,但到底在哪里,就没人知道了。”
而且,我也不知道,万一真的让他跟裴元灏见面,事情会发展到什么地步。只是眼下看来,找到他,的确是重中之重。
査比兴,他到底去了哪里呢?
就在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耳边回响起了那天在宫门时,杜炎没好气的跟我说的那句话——
“他说,他找出家里那个‘鬼’了。”
当时我的全身心都放在妙言的病的,即使听到这个消息,但无法出宫,也没有再多问一句,况且査比兴也没有跟杜炎说太多,问他他也不知道,所以这件事就被我这么忽略了过去。
但现在看来,事情好像没这么简单。
査比兴虽然行为怪诞,但他从来不信口开河,他既然能让杜炎带话说抓到“鬼”了,应该真的有了结果,才会说那句话。
难道,他现在是跟那个“鬼”在一起?
可是,刘府的“鬼”——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都拧了起来,一下子觉得脑子都混乱不堪了,难不成还真的有个什么鬼?难不成,就是当初被烧死在青梅别院的裴元琛的魂魄吗?
这样一想,我自己也笑自己。
怎么可能?
一旁的素素和吴嬷嬷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变化万千,两个人也呆了,素素急忙说道:“大小姐,到底你有什么主意,告诉我们才好。我都要急死了。”
看着他们两急切的模样,我便安抚道:“没事的,你们不用急。这件事,长久也就在三天之内,一定会有一个结果的。”
“三天?为什么?”
“刚刚小福子不是说了吗,皇帝已经限令御林军三天之内抓到那个学生。抓到他,自然这件事就能真相大白。”
“那,要是抓不到呢?”
“抓不到?”我淡淡的一笑:“可能,反倒会更有趣吧。”
他们一听我这话,顿时瞪圆了眼睛,而我已经懒懒的,靠在床头闭上了眼。
三天,三天……
裴元灏限令三天之内抓到査比兴,我也明白,因为还有三天,就是他准备的亲耕之礼,他肯定不想破坏那个重要的仪式;至于査比兴——他毕竟还是西山书院的学生,对我这个颜家大小姐,他不会真的不管不问。刘府被封,就算他现在是漏网之鱼,也一定知道是我在宫里出了事,御林军又在满京城的找他,以他的聪明不会不知道,他若不出现,我只怕会陷入一个僵局里。
现在,就看他,如何应对了。
|
第一晚,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一切如常,除了不能随意外出走动之外,倒是和之前没什么区别,只是妙言比之前更安静了些,一整天的时间都窝在我的怀里,听着我指着书本教她念书。
她天分很好,甚至比我小时候都更好,我小时候念书是一目十行,但多少还要花一点精力;而她,虽然我教她的时候,她都木讷得很,但回头一考,却发现她什么都记住了,而且触类旁通举一反三,倒是一个一点都不累人的学生。
甚至,比以前,她还没患病的时候,都要更聪明一些。
难不成,护国法师给她招两次魂,倒把她的关窍打通了?
心里这样一想,我不由的心情有些黯然。
之前,在送她去接受第二次招魂之法的时候,我也照着那护国法师的手法,在她脖子上那道灵符的背面写了回信,约那法师找机会相见,等到她回来,拆开一看,却见上面并没有再有什么回信了。
不知道是那法师根本没看到,还是看到了,也不回复我。
只是,不管是哪种可能,现在都没用了,如今被裴元灏光在这屋子里,外面的守卫比之前还森严许多,那个护国法师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没办法逃开这么多人的眼线,来这里跟我相见了吧。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长叹了口气。
这时,窝在我怀里的妙言抬起头来看着我:“娘,你怎么了?”
“啊,我没什么。”
“那为什么叹气啊?你是不是饿了?”
忍不住在心里笑了笑,如果,人生最大的烦恼就是饥渴困倦,那该多好?不过,我也不想告诉她太多,只笑着说道:“是有点饿了,怎么今天福公公还不送吃的过来?”
“就是,把我们都饿坏了。”
她说着,慢慢从我怀里爬起来:“我去看看。”
我正要叫她别乱跑,这丫头却已经蹿到门口了,刚把门打开,就看见外面一个人也被吓了一跳的,急忙冲她行礼:“公主殿下。”
一看,却是小福子,又带着御膳房的人来了。
我立刻从卧榻上站了起来,而妙言已经撅着嘴对他道:“福公公,你为什么现在才来,我和我娘都要被饿死了!”
小福子一听,急忙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不该死,不该死,”妙言说:“你带来的东西好吃,就不该死。”
小福子也忍不住笑了起来,急忙挥手让身后那些御膳房的人把东西送进来,摆开一看,倒是真的能“免他一死”,都是些色香味俱全的佳肴,妙言高兴的欢呼了一声,便过来拉着我的手。
我笑道:“你先去,娘还有些话要问福公公呢。”
“……”
妙言抬头看了我一眼。
有的时候,我觉得我们这些大人说的话未必都能瞒住她,尤其是在她这样睁大眼睛看着我的时候,我更有这种感觉,只是,她任我们骗她,我们便真的以为自己骗住了她。
她点点头,便自己走回到桌边,乖乖的从素素的手里接过碗筷来。
我这才转身走到门口,小福子轻轻的冲我点了一下头。
我说道:“外面——”
福公公也回头看了一眼。
今天一整天,虽然没出门,却完全能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不是景仁宫里,是别处,但那声音已经传到这里来了,好几次妙言都在问我,而我答不出来,也不知道怎么答。
后宫里安静了这么久,的确应该是有些动静了,但这动静,未免有些奇怪。
小福子看了我一眼,轻轻的说道:“小姐,有的事不知道,反倒还要好些。”
“……”
我一愣,也下意识的感觉到,这件事大概真的不太对。
急忙说道:“是不是我府里出什么事了?”
“没有。这一点,小姐还是可以放心的。”
“那,是那个学生被找到了?”
“也还没有。皇上今天对御林军的人发了火,只是,时限还没到,所以也没惩处他们。”
“那外面怎么回事?”
小福子看了我一眼,大概也知道我是不问出个子丑寅卯来不肯罢休的,只能叹了口气,轻轻的说道:“是玉华宫那边。”
“玉华宫?”我的脑子里立刻一闪:“贵妃娘娘的病——”
“是,为了她的病,才闹得这么大。”
我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从我这里找到的书里,可没写要弄这么大的动静吧?”
小福子也有些难堪似得,轻轻的摇了摇头,然后说道:“照着那方子煎了药,也给贵妃娘娘灌下去了,听说之前她浑身冷得跟一块冰似得,倒是喝了药之后,才慢慢了有了些热气,总算是从阎王殿前捡回了一条命。”
“哦……”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又问道:“那现在又是怎么回事?”
“药喝下去,人是有了活气儿了,但人还一直混沌着没醒。南宫大人都要急昏过去了,后来,还是皇上想起一个法子——对了,还说,这是小姐说的法子。”
我的心里咯噔一声。
“难道是——”
“对,就是找当初给贵妃娘娘治病的人进宫,再给她看诊一次。”
“……!”
我像是被人重重的在脑后击了一下,顿时觉得心跳都加快了,一颗心在胸口擂鼓一般的跳着,全身的血液都快速的奔流了起来。
真的,那个人真的来了!
护国法师!
我怎么也想不到,我当时只是试探的一句话,现在居然真的凑效,裴元灏竟然真的将他又请进了宫里!
小福子看着我的脸色剧变,也给吓了一跳,急忙伸手扶着我的胳膊:“小姐,小姐怎么了?”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僵在那里。
因为,一回过神来,我就看清了现在的处境。
虽然,护国法师进宫了,但我现在却是被关在这里,根本连出门一步的机会都没有。
我甚至知道,他就在哪里,就在和我数墙之隔的地方。
可是,我却见不到他!
第1285章 陪朕睡一晚
接下来的时间,我的情绪都一直很低落,素素他们大概也看出来了,也没跟我多说话,等到妙言用过晚饭之后,等天一黑,就服侍她洗漱一番,回去睡觉了。
然后,屋子里就只剩下了我。
但是,夜色并没有让后宫安静下来,反而,远处渐渐传来的声响让我觉得这个后宫彻底的沸腾了。
护国法师进宫,为贵妃娘娘施诊,这不能不说是后宫的一件稀罕事,也不知道现在各宫的娘娘有多少都聚在那边看热闹,可偏偏——
最想要去的我,不能去。
不知站了多久,外面的侍卫也不知是第几次低声劝慰:“小姐,小姐还是进去休息吧。外面冷,可千万不要着凉了。”
我点点头,但还是没动。
原本应该是漆黑的天幕,此刻有一大片都透着淡淡的光,看来是玉华宫的灯火通明,连夜空都映亮了。
我看着那样的光亮,越发揪心一般的痛起来。
在我无意识中,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远处喧闹的声响平息了下来,夜风中渐渐透出了安宁的气息,再抬起头来看向天空的时候,那里已经漆黑一片,只有点点星光点缀其间,仿佛一大片黑丝绒上,散落的珍珠。
现在,南宫离珠是不是已经病愈了?
那,那个护国法师呢?
我跟他约定见面,不知道他会不会趁着今晚夜色过来,但门外就有两个门神一般的护卫站着,周围还有人巡逻,他要怎么才能进来?
我胡思乱想着,却又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看着外面,而就在我极力期盼的时候,夜色中,竟然真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很慢很慢,却一步不落的朝着这个小院子走来。
我的呼吸顿时都提了起来——
是他吗?
守在院子里的几个护卫也听到了,全都警惕的看着外面,其中两个已经往外走去,而刚一走到院门口,立刻呆了一下,然后便跪拜在地:“皇上!”
裴元灏!?
我顿时僵住了,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慢慢的走进了院子,一直走到了我的门前,他对着周围守卫的人道:“有人过来吗?”
“回皇上的话,除了傍晚的时候福公公过来送膳食,并没有其他人来过。”
“那他们呢?”
“也没有人出去。”
他便不说话了,一伸手便推开了门。
我猝不及防的,和他打了个面对面,冷风从外面灌进来,吹得我身上的衣衫都飞舞了起来,寒意顿生,但他立刻走进来,反手将门关上。
风停下了,可我全身的寒意更甚。
他看着我:“在等什么?”
我吞了一口口水:“陛下怎么来了?”
“你不希望朕来?”
“那,贵妃娘娘的病,好些了吗?”
……
两个人接连说了几句,然后都安静了下来,我才发现,我们都在问对方问题,却没有一个人有意识要先回答,再提问。
似乎是同时意识到这一点,我和他都安静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他才说道:“她好了。”
我露出一点笑容:“陛下洪福齐天,贵妃娘娘吉人天相。”
“她是吉人天相,那你呢?”
“嗯?”
“你在等谁?”
“……”我沉默了一下:“大概,是在等陛下这个消息吧。”
“什么?”
“若贵妃娘娘病愈,那民女的罪孽,是不是也能减轻几分?”
他眼睛忽闪着看着我:“你认罪?”
“不认,行吗?”
他又一次沉默了下来,双眼定定的看着我,似乎是想要明白这句话,我到底是真的在询问,还是反问,但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终究没能从我的脸上找出一点蛛丝马迹来,也就放弃了,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然后抬起头来对着我:“过来。”
有一阵寒气上涌,我却出了一身的冷汗。
但,还是平静的,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一直走到离他还有两步的距离,刚一停下,他却已经伸手抓住我的手腕,将我一把拉了过去,拉到他的腿间,两条长腿将我夹在了中间。
“……!”
我顿时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样对待小孩子的动作放到我身上来,让我说不出的别扭,甚至不知道应该怎么推拒他,只低声道:“陛下!”
他却反而伸手抓住了我两只手腕,将我整个锢在了那里。
我咬着牙,没有挣扎,但汗水却一点一点的在额头上凝结起来。
我不知道,他到底是来作什么?
如果说,昨天那件事要定罪,他现在加紧时间去抓那条漏网之鱼;如果他还怀疑我,也应该来审我才是,可眼前这样,反而旖旎的气氛,似乎他根本已经把昨天那件事给忘记了。
总不会,护国法师进宫一趟,给他下了药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冷汗直冒的时候,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睛漆黑:“你是不是觉得,朕是过来审你的?”
我看了他一会儿,淡淡一笑:“那封信上不是说‘帝心九重,如深渊难测’吗?民女不敢妄言揣测。”
我以为提起那封信,他就算不勃然大怒,也一定会有些火气,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一勾唇角,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你也不用胡乱揣测,朕就是过来审你的。”
“……”
“不过,若你不想被审,也可以。陪朕睡一觉。”
“……”
这一刻,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这么木呆呆的站在那里,竟然不知道是为他的厚颜无耻而惊诧,还是被他这句“下流话”而惊得目瞪口呆。他却施施然,直接躺到了床上,还往里面挪了一点,然后拍拍旁边的空当。
“来。”
我下意识的就想骂他不要脸,几次欲言又止,终究还是理智占了上风,没出口。
但也没动。
他双手枕在脑后,显出了几分闲适的感觉,等了好一会儿,见我还是没动静,便转过头来看着我,眼中闪过了一丝戏谑的笑意:“怎么,怕朕对你做什么?”
“……”
我不知道自己该笑该怒,僵了好一会儿,瞪着他:“陛下这是什么意思?”
我越是有怒意,他似乎越是开心,甚至眼角眉梢都透出了笑意来,只差脸上没有笑容了,他又慢慢的躺了下去,说道:“朕不妨告诉你,还有三天,就是朕的亲耕之礼。从子时起,朕已经开始斋戒……”然后看了我一眼:“也忌女色。”
“……”
这样一说,倒显得我的小心谨慎那么可笑。
但我还是有些紧张,踌躇了许久,又听见他说:“你要知道,朕不会就这样等你一晚,若真的让朕动手,那就不是——”
他的话没说完,我坐到了床边。
又咬了咬牙,躺到了他身边。
立刻,听见身边的人长长的松了口气,似乎还带着一点笑意,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也正对上他低下头来看向我的目光,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我完全从他的眼瞳中看到了自己那小心谨慎,像只吓坏了的小兔子一般的眼神。
立刻,我调开目光。
然后,就真的听见了他的笑声。
不过,他也真的没有再碰我,甚至连往常那样动手动脚,甚至强吻都没有,我只能感觉到身边这个男人绵长的呼吸,和身体一点一点的舒展,似乎真的如他所说,他在斋戒忌女色,这样一来,我也终于松了口气。
沉默了一会儿,我问道:“陛下为什么不审我呢?”
他也不看我,仰头看着床顶上垂下来的精致的帷幔:“朕不审你。”
“那,陛下也不问我,关于那个学生的事?”
“朕不问。”
“为什么?”
“等抓到了他,朕想问什么都可以,但你——”他低头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你在朕的面前,从没有一句真话。”
这句话若是放在平常,只怕已经是欺君之罪的由头了,我也听得心头一颤,警惕的看了他一眼,却见他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似乎心情大好的,不准备追究这件事了。
看来,南宫离珠的病,是在今夜彻底解决了,只怕病根儿都除了,不然,他哪会有这样的好心情。
那现在,护国法师是不是还在宫里?
毕竟这么晚了,一用完就把人“撵”出去,说起来也不像话。我按捺着内心的悸动,轻轻的问道:“那,贵妃娘娘的病好了,给她治病的人……”
就在我刚要试探的开口问时,裴元灏突然开口,打断了我的话:“这些天,别的事你就抖不要去想了。”
“啊?”
“你在这宫里,就好好的教养妙言就好了。别的事,都不用你管。朕的女儿,朕当然不需要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朕只希望——她比你,比朕,更顺利一些,就好。”
“……”
我愣了一下,不知为什么他竟然跟我谈起了妙言的教育问题,下意识的抬起头来看向他。
他仍旧闭着眼睛,慢条斯理的说道:“等到亲耕之礼那天,你也带她去。”
“……!”
我刚想要说,如今的我应该还算戴罪之身,怎么敢就带着妙言出席那样的场合,可话还没出口,就听见他继续说道:“亲蚕之礼,以你的学识,应该知道是如何的吧。”
我完全在意识之外,愣愣的看着他。
什么意思?
他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我,一字一字道:“朕那天说的话,依旧有效。”
第1286章 女色,果然是近不得
我像是被雷劈了一样,愣愣的看着他那漆黑深邃的眼睛,精神意识完全的恍惚了,耳边一直回响着那句话,却好像根本听不懂到底是什么意思。
然而,他看着我,又问道:“你明白吗?”
“……”
神魂晃晃悠悠不知多久,终于又回到了我的身体里。
我立刻就想起了那一天,他在挽回我,情急之下说过的那句话——哪怕,你要做皇后!
我噌的一下从床上跃起身来,带着说不出的惊恐之意看着他。
“你,你说什么?!”
情急之下,连称谓都忘了,大惊之下只剩下了脑子里嗡嗡直响,看着他微抿着,有着带笑弧度的唇,虽然有点听不清他说的话,但还是希望能从他的口型里分辨出他告诉我——一切都是假的,只是逗逗你。
可是,他却慢慢的说道:“怎么,朕刚刚才夸你学识好,现在就跟朕装傻了?”
“……”
见我仍旧没什么反应,他慢慢的从枕头上撑起身来靠近我,看我震愕不已的模样,轻笑了一声,然后伸手来捏着我的下巴,揉了一下,我仍然不声不响,甚至也不动弹,就这么傻傻的看着他。
他轻笑了一声,喃喃道:“是真傻了吗?”
“……”
“小傻子……”
最后那一个字,被他含混的呢喃在舌尖,但立刻,就消失在了我的唇齿之间。
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他已经凑上来,亲吻了我一下。
我猝不及防,但在舌尖被触碰的时候,整个人还是像被针扎一样的战栗了起来,在脑子反应过来之前,已经要往后退缩,但他的手却先一步伸到了后面,一把扶住了我的后脑勺,狠狠的扣住。
顿时,我失去了可以后退的余地,温热而熟悉的气息已经随着他的侵入而在我的周身都侵染开来,他的另一只手伸过来拥住了我,将我用力的抱在怀里,尽情的侵占着我的呼吸。
在他用力的蹂碾下,我的唇瓣很快就红肿起来,神魂也终于在这一刻归位,我急忙伸手一把推开了他。
他被我推到床头撞了一下,幸好身后是厚厚的枕头,并没有伤着他,只是整个床被撞得摇晃了起来,而我却一下子仰面倒了下去,有些狼狈的倒在了云堆一般的被子上。
气喘吁吁,几乎连如何呼吸都忘了。
我惊恐的看着他:“你——”
他也看着我,但脸上丝毫没有被我推开,被我拒绝而升起的愤怒,反而笑意盈盈的,甚至还伸舌舔了一下嘴角,仿佛粘着什么甜蜜的,值得回味的东西,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朕,差点就铸成大错了。”
什么?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我:“女色,果然是近不得。”
我一愣,这才想起来,他这些日子还在斋戒,还要忌女色,但刚刚,他却那样对我——
不知为什么,这件事似乎也并不让他悔恨,反而脸上一阵一阵的发红,眼睛也有些发红,似乎,有一种因为犯戒,因为触碰禁忌而来带的兴奋控制住了他的整个心神,连他的呼吸都更沉重滚烫了几分。
我连滚带爬的往后退,直到自己的后背撞上了床尾。
看着我这样狼狈的模样,他反而笑了,但笑容中,多少带着一点不甘,和没有完全压抑住的兽|性,却也有一丝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然后又看着我:“朕怎么一遇上你,就……”
这句话他没有说完,最后几个字更是慢慢的低沉,到了我听不到的程度,然后他抬起头来看着我,伸出一只手:“过来。”
“……”
我没开口,但眼神中已经明显写着“不要”两个字了。
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朕不碰你。”
“……”
“你过来。”
我怎么看他,怎么像是猎人诱捕小动物时那种看似人畜无害,但实际上包藏祸心的样子,越发的警惕起来,而他看我一动不动,便说道:“你不过来,朕就过来捉你。不过,朕若一动手,只怕就停不住手了。”
“……!”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
虽然也知道,他不会轻易的拿亲耕之礼前的斋戒仪式开玩笑,但这些年来,我也很清楚,男人身上有些东西一动起来,就不受理智的控制,一是拳头,一是**。
我也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去惹他。
不过,他说的这些话,和做的这些事,看起来虽然是在逗弄我,但我却从中看出了一些端倪来。
这一回,他是明明白白的,不相信南宫锦宏他们设下的这一局,若真的有千分之一的相信,也不会在今晚来跟我纠缠那么久——虽然我知道,他今晚来的目的,必然是为了阻止我和护国法师见面,可真的要阻止,有太多的手段,甚至比他亲自过来还更不露痕迹,也不必把我和他之间的气氛弄得如此旖旎。
他现在这样的态度,几乎已经在告诉我,他并不认为我有罪。
所以,甚至从找到那封信开始,他就没有要给我定罪的念头!
这对我来说,也不能不说是个好处,只是——虽然他不信,但要怎么表现却是另一回事,若真的惹恼了他,就不知道事情会如何发展了。
心里虽然是百般犹豫,也是千般的不愿意,但我还是咬咬牙,又慢慢的挪回到了床头躺下去,可就在我躺下去的一瞬间,他一只手伸过来放到了我的身下,我这一躺,就整整躺倒了他的手臂上,一收拢,整个人就陷入了他的怀抱里。
我僵硬得像一具尸体一样看着他,呼吸都屏住了。
他嘴角含笑,低头看着我:“不怕朕碰你?”
我咬着牙,生硬的说道:“亲耕之礼,是国家大事,陛下圣明,也不会视如儿戏。”
他眼中的笑意更浓了:“万一,朕色令智昏呢?”
我一字一字道:“民女不是亡国妖佞。”
“……”
他听见“亡国”两个字,微微的震了一下,再看着我一脸生硬的表情,沉默了许久,终于长叹了一口气,将那只揽着我的手慢慢的抽了回去,然后轻轻的说道:“轻盈,朕越来越觉得,朕没有看错人。”
“……”
没有看错人?
我乍一听这句话,还觉得有些没头没尾的,但一想起他刚刚跟我说的话,立刻就回过神来。
如果,他真的有心要废掉常晴,另立皇后……
如果,他真的属意为我……
屋子里明明温暖如春,但这一刻我仍旧寒意顿生,手脚都是冰凉的,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陛下当初,难道就看错了吗?”
他微微蹙眉,看着我。
我抬起头来看向他:“难道陛下觉得,有什么人,比皇后娘娘,更温柔娴淑,更恭顺贤良,对待后宫的这些娘娘们,还能有谁,比她更公正、更平和、更慈悲?”
“……”
裴元灏没有接我的话,但我每说一句,他的眉头就皱得更紧一分。
当我说完的时候,他的眉心已经出现了几道深深的褶皱,而那漆黑的眼中,目光也变得有些恍惚了起来。
似乎,也在回想。
这些年来,不管发生了什么事,又经历了多少坎坷,常晴都是站在他身后,不像南宫离珠,不像我,甚至不像后宫中任何一个嫔妃,给他惹事,引他注意。
难道,真是这样宛若春风一般的存在,反倒更让他容易忽略吗?
裴元灏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他沉默很久,才慢慢说道:“朕当初册封她,从来不是因为朕有多宠爱她。”
“……”
“而朕若真的废了她,也不是因为朕不再宠爱她。”
我的声音几乎沙哑:“陛下……”
说到这里,他似乎也已经把话说尽了,脸上浮起了一丝倦怠的神情,不等我再说什么,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我所有的话,也哽在了喉咙口。
是啊,他的话没错。
他和常晴,从来不是因为情感而结合,若现在要言废立,也不会是因为情感。
而是常家……
我的心像是被压上了一块大石头,一下子连呼吸都困难了,我轻声道:“陛下……”
“别说了。”
他闭着眼睛,也不看我,只是翻过身,一只手伸过来搭在我的伸手,顺势将我往他怀里拢了拢,半抱着我,平静的说道:“这些事你不要管。好好陪朕说一觉。”
“……”
他已经这样说了,我再有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更何况,我根本不知道还能说什么。
若真的只是他和常晴的感情出了问题,我能劝,能安抚,但,若是常家的关系,那还有谁能开口?
当初他除掉申家,也没有人求过一句情啊。
想到这里,我越发的心痛如绞,却也不能挣脱,只能慢慢的转过身,背对着他,而伸手那只手仍旧没有松开,搂着我的腰,他起伏的胸膛随着呼吸而微微的熨帖上我的后背,慢慢的,我听见了他沉睡绵长的呼吸声。
可这一夜,我却似乎注定睡不着了。
就在我空洞的睁大眼睛,看着外面时,窗户上,突然闪过了一道黑影。
第1287章 深宫鬼影
我一下子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窗户,就看见那黑影停了一下,像是在观察什么,然后慢慢的走过来,很快就要走到离我们最近的那扇窗外了。
我的呼吸也停住了。
那是——护国**师?!
我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想要翻身下床,可才一动,就感觉到压在身上那只手,沉甸甸的,不知道是不是他睡得太沉了,几乎把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到了我的身上,且不说挣脱不开,万一惊醒了他,看到窗外的人影,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但,就算我不挣扎,不动,外面的人若是有什么举动,也一样会惊醒他的!
我急得冷汗都出来了,心跳如雷。
眼看着那个人影一点一点的靠近这边的这扇窗户,突然,就在我一眨眼的功夫,它嗖的一下就消失了。
我一下子瞪大眼睛——怎么回事?
是他已经走了,还是刚刚根本就是我看错了,将窗外斑驳的树影当成了人影。
就在我惊诧不已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了一阵脚步声,几个看着是侍卫模样的人影远远的映在窗纸上,靠近了这边,其中一个站在窗前,四下看了几眼,低声道:“怎么回事?刚刚明明看见这里有——”
这时,旁边一个人带笑道:“是你看错了吧。”
“怎么可能?”
“大半夜的,谁会来这里?再说了,皇上可在里面哪。”
“屁话!就是皇上在里面,咱们才要更小心些。”
最后说话这个人显然把其他的人都震住了,一时间都没人开口,他又接着说道:“都给我打点起精神来,要是出了差错,你看皇上要不要你的脑袋!”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一阵风声,他们像是又惊觉到了什么,急忙跑开了。
我窝在床上,冷汗几乎将贴身的衣裳都湿透了,直到看见他们全都散开,这个时候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不过——那个人影呢?
他又去哪里了?这景仁宫里,尤其是我的这个院落的周围几乎重重设防,他不会真的被人抓住了吧?
想到这里,心也不由的又提了起来,我回头看了一眼,裴元灏还睡得很沉,轻轻的打着鼾,便轻轻的抓着他搭在我身上的那只手,想要将他挪开。
可就在我刚刚将他的手推开一点的时候,突然,安静的夜里传来了一声啼哭。
“呜哇……”
我被这哭声一惊,还没反应过来,身后的裴元灏已经忽的一下坐起身来。
我全身的冷汗都被吓得缩了回去,都不敢动了,他倒是清醒得很快,看了看头顶的帷幔,立刻就像是回过神来一般,然后转头看向我:“谁?妙言在哭吗?”
“……嗯。”
正是妙言的哭声,从内室传出来的。
“快,快去看。”
他一边说着,一边要翻身下床,但一动弹,就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抓住,低头一看,顿时像是看到了什么天方夜谭一般,不敢置信的倒抽了一口冷气,然后看着我。
我也吓傻了,才看到自己还抓着他的手,立刻像是抓着烫手的炭火一样扔掉:“我,我正准备去看呢!”
说完,也不去看他骤然变得温柔起来的眼神,急忙转身下床,甚至都来不及拿一件衣服披在身上,踩着鞋从床边拿起一盏烛台便往内室跑去。
身后的他也立刻跟了上来。
跑进内室,立刻看见妙言坐在她的小床上,满脸挂泪,一双大眼睛里满是恐惧的神情,一看见我们两个跑进来了,顿时像是溺水的人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我刚一走到床边,她就一头撞进了我怀里:“娘!”
“妙言,娘在这里。怎么了?别怕别怕!”
“我,我梦见有鬼……”
她说着,声音都在发抖,窝在我怀里的小小的身躯也在发抖,我一只手拿着烛台,一只手抱着她的背,轻轻的抚摸着她帮她顺气,柔声道:“没事没事,只是做梦罢了,妙言别怕。”
“是啊妙言。”裴元灏也坐到床边,学着我的样子抚摸她的后背给她顺气:“爹也在这里,鬼不敢来的。”
似乎是听见了裴元灏男人的声音,让妙言有了一丝安慰,她抽泣着,慢慢的从我怀里抬起头来,哭得一塌糊涂的,眼睫上还挂着泪星儿:“真,真的吗?”
“当然,爹会保护你。”
“……”
妙言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将双手从我脖子上放下来,又捞住了他的脖子,裴元灏立刻将她抱进怀里,像抱一只小猫一样。
我举着烛台坐在旁边,看了他们一眼,然后看了看周围。
立刻,我看到一边墙上的窗户,微微打开了一条缝……
心里像是被狠狠的撞了一下,但我什么也没说,只回头又看着他们,柔声道:“妙言不用怕了,爹和娘都在这里,快睡吧。”
“我不要!我怕!”
她说着,更紧的抱住了裴元灏的脖子。
裴元灏这辈子大概也没有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不仅不惧怕他,还这样的亲近他,似乎一时也有些难以推拒那双瘦瘦的,细细的小胳膊,他抬起头来看了看我,说道:“要不,把她带到外面的床上睡吧。反正床也大。”
“……”
我从来也没想到过,裴元灏会用这种商量的口气跟人说话。
沉默了一会儿,又用眼角看了一眼那开了一条缝的窗户,而一直埋头在他怀里的妙言又回过头来,眼巴巴的望着我,我终于轻轻的点头:“好吧。”
一听我答应了,他们两都高兴得眉开眼笑起来,尤其是妙言,脸上还挂着泪珠,却又笑得开了花似得,裴元灏用一条薄被将她裹住,直接抱了出去,就在我们刚刚把她放到床上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很轻的敲门的声音。
一个侍卫在外面小声的说道:“皇上,颜小姐,是出了什么事吗?”
裴元灏立刻道:“没事。不要来打扰。”
“是。小人该死!”
说完,便退下了。
裴元灏笑着将妙言抱在怀里,两个人滚在床上,倒像是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我举着烛台看了他们一眼,也没说什么,将烛台放回床边,然后自己也上了床。
这一次,倒是要好得多。
他睡在里面,我睡在外面,妙言睡在我们中间,到底,两个人中间隔了一个人,我也没有之前那么难捱,更不必被他一只手压在身上,一个晚上都像是被锁链锁住了一般,动弹不动。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松了口气。
这一松懈,就有些困倦了。
不过,睡在我们中央的妙言倒像是很新鲜,大概也是很欣喜,抬头看看裴元灏,又看看我,一双明亮的眼睛笑成了两弯新月,能看见里面的波光滟潋。感觉到她不停的翻来翻去,我轻轻的伸手搭在她身上,也是制住她的翻滚:“妙言,不要老是动来动去的,好好睡觉。”
“哦……”
她小声的答应着。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覆在了我的那只手上。
掌心滚烫,烫得我哆嗦了一下,急忙要把手抽回来,可他却不慌不忙的扣紧了一点,立刻将我的五指都缠住了,我惊得抬起头来看着他,就看见隔了一个笑眯眯的女儿,他也笑眯眯的看着我:“对啊,快睡了。”
“好嘛。”
妙言嘀咕着,丝毫不知道在她的身上,我和裴元灏在打着什么官司,乖乖的闭上眼睛睡了。
我又试着往回抽自己的手,却被他扣住,力道不松不紧,但就是让我无法挣脱他的掌心。
我顿时急躁得,呼吸都紧促了起来,隔着妙言看向他。
“你——”
“嘘。”
他小小声的对我做了一个手势,又低头看了一下妙言,然后看向我。
这孩子躺在我们中间,倒是很快就安安稳稳的睡了,我的手就放在她的身上,要是再用力的动一下,一定会把孩子吵醒的。
“……”
我无话可说,看着他更是笑得两边眼镜都弯成了两条缝,仿佛在无声的对我说——刚刚抓住朕的手的人不就是你吗?
他哪里知道,我抓他的手,不过是为了——
为了护国法师罢了!
想到这里,心里越发的憋闷,但他却像是看透了我的不耐烦,只对我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虽然闭上了眼睛,可他的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不仅没有放松,还用五指慢慢的和我的五指纠缠厮磨着,有的时候,抚摸一下我的掌心,有的时候,又揉弄一下我的指尖,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从手指上直达心里,刺得一阵一阵气短,也一阵一阵胸疼。
若不是因为妙言……
若不是因为那个护国法师……
我咬着牙闭上眼睛不去看他,也不理会他在手上玩弄的把戏,终于,他可能自己也觉得无聊,也是因为夜太深了,终于没有再弄我的手。
我慢慢的睁开眼睛,看着他也闭上了眼,呼吸均匀绵长,似乎也已经睡熟了。
然后,我的目光慢慢往下,看向了妙言的胸口。
因为刚刚的一阵折腾,她的睡衣衣领扯开了一点,我立刻看到那枚挂在她脖子上的灵符——
有被拆开过的痕迹。
第1288章 黄纸上的“玄机”
我的呼吸又紧绷了一些,几乎都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拿,可偏偏右手被裴元灏紧扣着,根本没法动。
心里像是有一把小火在烤着,我看着对面那个闭着双眼,睡得轻轻打鼾的男人,又感觉到他的手扣着我的手指,两个人的掌心都窝出汗来了,终于按捺不住,下意识的往外抽了一下。
几乎是立刻,他的手一下子收紧,将我的手用力的握住了。
“别,别走……”
他喃喃的低呼着,眉头也皱了起来,我顿时呼吸都屏住了,紧张的看着他,却见他说完那两句,又扇了扇鼻翼,然后继续的开始打鼾。
……
这一下,全身的冷汗都吓出来了,我也实在不敢再动那只手了。
可是,若左手要去拿,只怕就会把他们都弄醒。
踌躇了半天,只能作罢。
反正,东西就在妙言的脖子上,等到裴元灏一走,我什么时候都能看,若现在急于一时,反倒会坏了事。那封信虽然不见得是写给我的,但有一句话倒是没错——举事切勿操之过急。
想到这里,我终于放弃了今晚的努力,慢慢的躺平了,也放缓自己的呼吸。
也许,是因为刚刚的精神太过紧绷,也因为这两天一直紧张于这件事,突然之间有了一个结束,顿时心神大大的松缓下来,很快就感到倦意下来,如同潮水一般一波一波的拍打着我的脑子,看着窗外斑驳的树影,听着远方的风声,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大早,我被耳边嘻嘻的笑声吵醒了。
一睁开眼,就看到床边的烛台已经燃得只剩最后一点,我看那一眼,就像是一阵风,正好将烛心点了下去淹没在蜡油里,火焰熄灭了,一缕淡淡的青烟腾起,在空中打了个旋儿。
然后,我转过头,就看见床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正抱在一起玩闹。
“……”
妙言趴在裴元灏的身上,裴元灏两条腿架着她的肚子往上托,两只手又牵着她的手保持平衡,将她高高的托起,妙言又惊怕,又兴奋,呱唧呱唧的又笑又闹,还喊着:“爹,不要不要,不要把我摔了!”
“不会的,有爹在。”
“哇哈哈哈哈。”
“还要不要再高一点?”
“不要……要!”
裴元灏大笑起来,两条腿慢慢的伸直了——他的力气倒是真的大,能用两条腿将妙言这么大的姑娘举起来,换了别人还真没这么大的能耐,不过妙言自己害怕起来,左右摇晃着,裴元灏刚喊着“小心”,她已经自己尖叫着从上面滚落下来。
我急忙伸手将她接住抱进怀里。
妙言跌进我的怀里,又笑又闹,抬头看着我:“娘!”
裴元灏枕头上,一边笑着,一边转头看着我,眼角弯弯的:“你醒了。”
这么闹,我想不醒也难。
我也懒得跟他说什么,只抱着妙言:“怎么了?摔着了吗?”
“没有。”
“女孩子家家的,别这么野。乖一点!”
“……哦。”
她这么说着,但眼睛还是看着裴元灏,两个人挤眉弄眼,不停的嬉笑着,我看着他们的样子也知道难劝,便也不说什么,起身穿上了衣服,才看着窗外晨曦微露,时间还早,但外面已经有一些小宫女小太监跑来跑去的忙碌了。
身后,他问道:“什么时候了?”
我一回头,就看见裴元灏还靠在床头,衣衫不整的样子让我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便也不看他,只看着窗外:“大概卯时三刻了。”
“哦……”
他说着,慢慢地从床上撑起身来,坐在床沿伸了个懒腰:“朕该起了。”
我立刻松了口气。
我是真怕他在这里玩上瘾了,要是所有的人都起了,找起皇帝来,发现他还在我的屋子里,只怕事情就闹大了;再来,只有他走了,我才能看看妙言脖子挂的那张灵符,到底护国法师给我留下了什么讯息。
这时,一直趴在床上的妙言突然跪坐在他身边,说道:“爹爹,妙言给爹爹穿衣裳!”
裴元灏回头看着她,一脸惊喜的模样,然后说:“好。”
妙言就从床上蹦了下来,站在他面前给他整理衣裳,系好扣子,还帮他把沉甸甸的靴子往脚上套,忙得满头大汗的,我在旁边看着,心里直叹气,想说傻丫头,他哪能今天还穿这一身,自然是回去要换的,但裴元灏也不说破,就这么笑着看着她忙上忙下的样子。
终于,他的衣裳都穿好了。
而外面,晨光也越来越亮,能听到巡逻的队伍走过的声音。
裴元灏站起身来抖了抖脚:“朕该走了。”
我原本就站在门边,这个时候立刻侧过身,做出恭送的样子,他走过来,刚刚走到我身边,又停下来看着我,柔声道:“这两天,你还是好好的在这里呆着。别乱跑。”
外面守着那么多人,我可怎么乱跑?
不过,我毕恭毕敬的点头:“知道了。”
“朕今晚——”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难道他今晚还要过来?
“就不过来了。”
“……”
立刻松了口气。
他看着我,目光微微一闪,似乎正要说什么,突然身形晃了一下,低头一看,却是妙言从后面抱住了他,眼睛眨巴眨巴的,裴元灏漆黑的眼睛里立刻浮起了难掩的温柔,伸手抚摸着她的头顶:“妙言,怎么了?”
“爹爹不来看妙言吗?”
“朕这两天很忙,还要斋戒,不能过来了。”
“为什么斋戒,就不能过来?”
“因为——”他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带着一点笑意,道:“爹一看见你娘,就会破戒啊。”
“啊?”
妙言完全不懂,还要再问,我回想起昨夜他对我做的那些事,顿时臊得满脸通红,更不愿意让他把那些下流话说给妙言听,急忙将妙言拉回来,说道:“你爹忙,很多事,也不能天天都守着你。妙言是个大姑娘了,要听话!”
“哦……”
她有些委屈,但还是点点头:“妙言知道了。爹,忙完了就要来啊!”
裴元灏笑着捏了一下她肉呼呼的脸蛋儿,又看了我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我更不敢看他,只低着头,他终于伸手推开了门。
外面,玉公公已经领着几个小太监在台阶下候着了,这个时候急忙俯身跪拜:“皇上。”
“回去吧。”
“是。”
他抬脚走了出去,而我和妙言站在屋子里,一直看着他走出了这个小院子,我才终于长长的松了口气。
妙言抬头望着我:“娘,爹什么时候会忙完啊?”
我低下头,对上她带着几分寂寥目光的眼睛,轻轻的说道:“妙言忘记了吗?你爹是皇帝,他要掌管这偌大的天地,亿兆百姓,你觉得,他有忙完的时候吗?”
妙言的脸上立刻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不过,”我柔声道:“他还是会来看你的。只是,他不来,你不要强求。”
“……”
她看着我,沉默的想了很久,终于轻轻的点头:“我知道了。”
我这才松了口气,这时,吴嬷嬷和素素也出来了,眼看着门外两个护卫上前来,客气的冲着我行了个礼,然后将大门关了起来,我便将妙言交给她们两,让他们带着她去洗漱,不过在他们走之前,我伸手将那灵符从她脖子上取下来,道:“小心别被水弄湿了。”
“哦。”
妙言看了那符一眼,也不多说什么,牵着素素的手走了。
等他们一走,我急忙走到桌前,小心翼翼的拆开那道灵符——
只拆开第一下,我的心就沉了一下。
那灵符,不对!
心里想着,手下却不停,几下就将那道灵符全都拆开来,展开一看,顿时瞪大了眼睛,都看直了。
手里的那张,根本不是一道灵符,只是一张黄纸罢了!
怎么回事?之前明明还是一张符,那个护国法师是在符纸的背面给我写信传递消息,我也回了他,怎么现在打开一看,不仅那些话没了,连正面那些用朱砂画出的符也没了!
怎么回事?
我顿时懵了,慌忙将那张黄纸按照原来的印迹叠回去,但手忙脚乱的也没叠好,索性就捏着它转身朝内室,妙言的房间走去,素素已经带着梳洗好了的她出来,吴嬷嬷正在关窗户,喃喃道:“怎么回事?我昨晚明明关好窗户才走了,谁打开了?”
她回头一看见我,立刻道:“姑娘,怎么了?”
“……”
我原本有一肚子的问题要问,这个时候却不知道该怎么问。
妙言——她不会知道,昨夜不管发生了什么,在她看来都只是一场见了鬼的噩梦,我更不敢轻易的跟她说关于护国法师的事情,她现在很黏着裴元灏,又不太懂事,我担心她说漏了嘴。
就在我踌躇的时候,吴嬷嬷低头看着我手里的符,突然说道:“哎呀,符没有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还没来得急开口,就看见她笑着一拍手:“这就好了,公主殿下的病可算好了。”
什么?
我被她这话弄得莫名其妙的,问道:“嬷嬷,这是什么意思啊?”
“姑娘不知道吧?”吴嬷嬷笑着说道:“是有这种说法的,有道行的人拿黄纸画符抓鬼,要是符不见了,只剩下黄纸,就代表——鬼抓住了!”
第1289章 査比兴和护国法师?!
她说着,又笑道:“上了年纪的人都认为小孩子生病就是因为被小鬼缠住了,尤其是公主殿下,或者一些富贵人家的孩子,生下来起就有些小鬼跟着,吃饭的时候,拍他们一下,或者走路的时候,从后面推一把,所以常有养不大的。有道行的人都给他们画符,要是符不见了,那就是鬼被抓住了。鬼抓住了,自然病就好了。”
我微微蹙起了眉头。
吴嬷嬷看着我不怎么相信的样子,便笑着说道:“不过,这也就是一种说法。其实听说,这里面也是有把戏的。一些没道行的人,用一些特别的东西加在朱砂里,画成符给人,过一段时间,朱砂自己褪色了,符不见了,他们就说自己做法灵验了,也是有的。”
“……”
我更说不出话来。
吴嬷嬷看着我的脸色不对,轻轻的问道:“姑娘,怎么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想了想,便摇摇头:“没事,你去忙吧。”
她有些迟疑,但看我也不像是要说的样子,便只能转身走了,而我慢慢的走进妙言的房间,昨晚开了一夜的窗户,虽然只开了一线,但冷风灌进来不少,屋子里也没有太暖和,而我走在里面,更觉得寒气从心里渗了出来。
吴嬷嬷刚刚的话,说什么抓住了鬼之后符会消失,我是不太相信的,倒是后面说的,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掺杂了东西在朱砂里画符哄人,可能会有这样的骗子。
但,也不应该出现在妙言身上。
毕竟,画符的人不是别人,而是护国法师,堂堂的护国法师,不必用这种拙劣的手法来骗人。
我相信,他昨夜应该是如约想要来找我,可进来了之后才发现这里守卫森严,尤其听到那几个护卫的话,更知道了裴元灏也在我的房里,自然就只能打消见面的念头。
但,他应该还是想要留给我一些东西,告诉我他来过,甚至——
告诉我一些要紧的事。
所以,昨夜那开了一线的窗户,自然是他进了妙言的房间;而妙言梦见了鬼,只怕也是半梦半醒间见到了他的身影。
那么这道符,自然也就是他留给我的。
想来,时间紧迫,他根本来不及在黄纸上书写什么,就只在仓促将见这张黄纸折叠了一下,取代了之前那道灵符挂在妙言的脖子上,所以我看起来,觉得灵符被人动过,实际上是已经换过了。
问题就在于——
一张空白的黄纸,到底传递了什么讯息?
难道,真的如吴嬷嬷所说——“抓到鬼了”?
抓到鬼?
什么鬼?总不会真的是传说中,缠着孩子的小鬼吧?
我正想着,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鬼?!
之前,我在铜雀台那家里,守门人老朱就一直说晚上闹鬼,而前几天,査比兴还特地让杜炎进来给我带话,说他抓到鬼了!
难道,是这个?
可是——査比兴抓到的,是我家里的鬼,为什么护国法师来留下的讯息,也是说鬼,难不成,他也知道这件事?难不成,他跟査比兴有什么联系?
那,御林军在京城大肆搜索,都找不到的査比兴,难道在——
顿时,我觉得脑子里一团浆糊,想到这里,人就好像进了一个死胡同,眼前已经没有路了,可再要走出去,却已经深陷层层迷雾当中,怎么也无法拨开来,见到真相。
到底,怎么回事啊!?
……
我在妙言的房间里想了许久,却始终想不出一个所以然来,因为不能出门,不能找到一个准确的答案,我对自己所有的猜测都不敢肯定,整个人也晕乎乎的,就这么过了大半天。
到中午,福公公和之前一样来给我给膳食,我看着桌上多了一碗甜汤,妙言一看就欢喜,直要素素给她盛一大碗。我笑着对小福子说道:“怎么今天御膳房的人倒这么照顾她,专门送了甜的来?”
小福子看了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心里一动:“嗯?”
他轻声说道:“是皇后娘娘吩咐的。”
“……!”
不知为什么,只是一句简单的话,我却像是被人一拳恨恨的打在胸口,顿时有一种说不出的钝痛感袭上心来。
一时间,脸上的表情也凝滞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道:“皇后娘娘?”
“是。皇后娘娘说,小姐和公主殿下呆在这屋子里,只怕也憋闷的很,多送些甜食来,人要舒服些。”
“……那,她还说什么了吗?”
“倒也没有了。”
“……”
我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能说什么,只觉得胸口憋闷得很,过了好久,才轻轻的说道:“难为皇后娘娘,还想着我们。”
“是。”
“她这两天,在忙些什么呢?”
“昨夜,玉华宫那边,她就一直劳碌到半夜,听说回来的时候,几乎都要昏倒了。今天一大早又过去——贵妃娘娘是好了,但谁看着皇后娘娘的脸色,都担心她的身体,只怕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
下一个倒下的,就是她?
听到这句话,仿佛是听到了一句不详的谶语,我的心都像是被刺了一下,顿时连呼吸都停顿了。
裴元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此刻又一次清晰的在耳边回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
“朕当初册封她,从来不是因为朕有多宠爱她。”
“而朕若真的废了她,也不是因为朕不再宠爱她。”
……
如果说之前他说要让我当皇后的话,还可能是为了挽回我而情急之下的冲口而出,那么这一次,他已经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我,他有要废掉常晴的准备!不管这件事,是针对常晴也好,常家也罢,我都无法坐视常晴遭遇这样的命运。
她,是我在这宫里,最后的温暖啊!
想到这里,我眼中的痛苦已经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来,小福子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他看着我,轻轻的说道:“小姐,怎么了?”
“……”
我猛然惊醒一般,抬头看着他,突然说道:“福公公,我——我能见一见皇后娘娘吗?”
小福子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啊?”
“我想——”
话没说完,他立刻说道:“小姐,这可不是玩的,皇上是明着下了旨封闭这里。别人不能来,你更不能出去啊!”
“……”
“别的事,我都能帮着办了,但这件事,是抗旨,要掉脑袋的!”
看着他有些紧张的样子,我也回过神来,自己是昏了头了,之前也明明跟他说过,不会问他过分的问题,现在倒好,直接提这样过分的要求,我急忙点头:“我知道了。刚刚,是我失言。”
小福子见我有些失落的样子,自己反倒也有点不忍,踌躇了一下,然后说道:“或者,小姐有什么东西要带出去,这一点,我还是能办到的。”
若是平时,皇帝要关的人,自然是所有的消息都封闭,不能让他跟外界有丝毫接触,但这一次,从昨晚他到这里来过夜,小福子他们这几个贴身服侍的太监大概也都看出来了,我的情况跟获罪不一样,所以对我也松懈一些。
我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什么:“好,你等一下。”
说完,我便急匆匆的走回到桌边,翻了一会儿,翻出一本小册子来,递给小福子,他翻开来看了看,里面都是密密麻麻的小字,他问道:“这是什么啊?”
“父母恩重难报经。”
因为裴元灏要我好好教养妙言,这也正是我现在唯一能做的,上午的时间就教她抄录着经文,正好成册,此刻也正好派上用场。
“你把这个交给皇后娘娘吧。”
小福子皱起了眉头:“皇后娘娘拿这个……有什么用吗?”
“你给她就是了。皇后娘娘是个聪明人,会明白我的意思的。”
“那,好吧。”
他虽然还有些犹豫,但听我这么说了,便也不再说什么,便将那册子揣进怀里,对着我点点头,转身走了。
我一直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这才慢慢的走回到屋子里,刚一坐下,素素就盛大半碗热气腾腾的甜汤给我,用调羹喝了一口,果然滋味甚好,没有腻人的甜,只有一股清甜顺着暖流往下,渐渐的将全身都暖了起来。
就像是,这些年来,常晴给我的一切。
可是,此刻,我的心里却是苦的。
那本经书,是应该教育孩子,知道父母养育的恩义深重,可现在我让小福子拿给常晴,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父母的养育之恩的确如高山厚土,但不管怎么样,也不能为了家族利益,就赔上一切,甚至——赔上自己的一家!
皇帝已经有了要动皇后的念头,我不知道自己要怎么做,才能打消他的这个念头,或者说——我要怎么做,才能让常家不至于遭到申家的命运。也许别人的人生,和我无关,也不需我去过问,可常晴,不论如何,我都无法看着她陷落深渊!
如果,她能悬崖勒马,阻止常家继续滑向深渊的脚步,至少——现在离亲蚕之礼还有三天时间,一切,还可以挽回!
最终,就要看她,如何选择了!
第1290章 一条道走到黑
一个下午的时间,我没有做别的,就是带着妙言在窗边看书。今天的天气还好,耀眼的阳光照在外面,雪都化了很多了,屋檐上融化的雪水沿着瓦当滴落下来,落在青石台阶上,发出滴滴答答,极有韵味的声音。
我时不时的会抬起头来,透过那些晶莹的水珠帘子看向外面那条路。
就算,就算她不来,哪怕远远的过来看一眼,我也会放心。
但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屋檐上的积雪都融化成水,最后的一滴也滴落了,门外的那条路上却始终没有任何一个人来,甚至连一个传话的人都没有,夕阳西下,橘红的光照在这座景仁宫里,红墙碧瓦,却透出了一种说不出的肃杀之意。
很快,天色就暗了下来。
还是小福子带着御膳房的人又来给我们送膳食,他一进来,我就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他指挥着那些人把东西都放好了,我低头一看,菜肴中仍然多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来。
等到他带着人退出去,刚刚走到门口,我还是跟了上去。
“福公公。”
小福子也立刻停下了脚步,站在门口回头看着我。
我走到他面前,有些踌躇的:“那本经书……”
“已经给皇后娘娘了。”
“是吗?她怎么说?”
“她——”小福子犹豫了一下,说道:“倒也没说什么。”
“啊?”
他又看了我一眼,看着我一脸惘然的神情,然后轻轻的说道:“给皇后娘娘的时候,她就说了一句‘知道了’,然后让我好好服侍小姐,别的,也就没什么了。”
“……”
我的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
难道,常晴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不,不可能,就算我从来没有见到她在这后宫谋算人心,暗害过什么人,但我很清楚,这么多年来稳坐后位,不是一个愚钝的女人可以做到的,以她的聪慧,一定知道我让小福子送那本经书过去的目的,也一定能看透我想要传递的心意。
可是,她却什么都没说。
难道,她只是不想说?
还是根本,无话可说?
我只觉得心头沉甸甸的,又问道:“那,她做了什么没有呢?”
小福子想了想,道:“也没什么。接过去之后,娘娘就是翻看了两下,后来,我又去请安的时候,看见她还歪在那里,小姐的那本经书就放在手边。皇后娘娘这几天本来就累乏得很,今天看起来,更疲倦了。”
他说着,话语中也透出了一丝黯然的神情来,我也说不出什么感觉,只觉得胸口憋闷得慌。
两个人都沉默了一会儿,我又问道:“对了福公公,还有两天就是皇帝陛下的亲耕之礼的,一切都准备好了吗?”
他点头:“当然。”
“那,皇后娘娘的亲蚕之礼呢?”
他说道:“这,这回的亲蚕之礼是皇上亲自过问的,具体如何安排,我也不知道。”
“……”
感觉到我骤然屏住呼吸,小福子抬起头来看着我:“小姐,怎么了吗?”
“……”我看着他,虽然胸口憋闷着,好像有很多话想要说,但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说,我给常晴传递那一本经书,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举动,如果还要说什么,做什么,只怕这个局面就不是我能控制的。
我咬着牙,慢慢说道:“没什么,你去忙吧。如果,皇后娘娘那边有什么话要带给我,还劳烦你多跑一跑。”
小福子有些诧异的看着我,似乎他也感觉到我对常晴的关注太多了,但到底也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知道了。小姐请慢用。”
说完,就走了。
我重新退回到屋子里,素素和吴嬷嬷服侍着妙言吃东西,倒是很热闹的样子,但我看着他们脸上的笑容,却仍然觉得心头寒意难散。
常晴,真的要一条路走到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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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一眨眼,就到了裴元灏行亲耕之礼的日子。
一大早起来,就感觉天气很好,虽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来,却能看到长天一脉碧蓝,没有一点云,空气中充满了雪融化之后,散发的那种清冽的气息,让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
小福子还站在门口,慢慢的,他的影子在地上变得清晰了起来。
他作难的看着我:“小姐,你是真的不去啊?”
我摇头:“不去。”
“可是,皇上可希望你去。”
“陛下是希望,并没有强求,我也可以拒绝的吧。”
“这,道理是这个道理,但——”
他急得抓耳挠腮,像个按捺不住内心不安的猴子一样,踌躇了好一会儿,又说道:“今天这可是皇上登基以来头一遭,小姐难道真的不想去看看?”
我摇头:“不想。”
“这……这……”
他越发作难,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猜想,要跟随裴元灏前往亲耕之礼的仪仗队都已经要出发了,可作为副统管太监的他还在我门口耽搁。
这时,我的眼角看到坐在桌边,正在抄写的妙言身上,她也瞅着小福子,眼神急切,似乎期盼着他能说服我,一看见我看到她了,立刻收回目光,装成专心致志的模样。小福子急忙说道:“今天这可是一件大事,难道小姐就不想让公主殿下也过去露露面?”
我淡淡一笑:“她露面的机会多了,也犯不着今天去露这一面。再说了,虽然陛下还没给我定罪,到底事情还没查明,顶着个疑犯的身份过去,白白的遭人嫌弃,何必呢?”
今天的亲耕之礼,常太师和南宫锦宏是必然要出席的,若真的我出现了,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再提起我的事,若真的提起了,大庭广众之下,就算想掩,也掩盖不住的。
所以,还是不去为好。
远远的,听见有钟鼓声,是队伍要出发了,小福子只能最后看着我:“小姐……”
“福公公,我不为难你,你也不要为难我。快去吧,请不到我,陛下最多不高兴,但若你在这样的场合迟到了,那就是要怪罪的事了。”
他一听,终于也不再捱下去,冲着我拱拱手,转身走了。
我回过头,就看见妙言从书本里抬起头来,一脸失落的望着小福子远去的背影,一看见我回头看着她,又立刻低下头去。
我慢慢的走过去坐到她身边:“写了多少了?今天让你写完,你可不要再耽搁了。”
“是。”
她有些委屈,但不敢忤逆我,还是继续埋头苦写,可是写了一会儿之后,终究想要玩的心情占了上风,她抬起头来看着我,可怜巴巴的说道:“娘,我真的不想写了。手好痛,好冷,让我玩一会儿吧?”
“不行。”
“娘,就一会儿。”
“不行!”
我虽然不是声色俱厉,但板着脸的样子她也不敢多说什么,倒是从窗外传来了一个有些轻柔的,却有些不悦的声音:“颜小姐,为人父母对孩子严加管教是应该的,但也不能这样不近人情啊。”
这个声音——
我一抬头,就看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院子里。
南宫离珠?!
我一看到她出现在院子里,顿时都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倒是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急忙走下去,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贵妃娘娘。”
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身边的蕊珠是扎扎实实扶着她的胳膊,说完那句话,自己就喘了起来。
她怎么来了?
我只是在今天小福子来请我的时候多问了一句,才知道她的病虽然治好了,但之前吃了很多苦头,所以身体一直很虚弱,这一次亲耕之礼便不用她过去,我却没想到,她闲是闲着,居然闲到我这里来了。
那两个护卫问过安之后,其中一个又立刻说道:“贵妃娘娘,皇上已经交代了,不让任何人进去。”
南宫离珠苍白的脸上浮着一点笑,道:“本宫不进去,本宫只是想过来看看小公主,却没想到——”
她说着,抬头来看着妙言。
那目光,和今天的天气一样和煦,和吹过的风一样温柔。
坐在桌边的妙言有点莫名其妙的,看看我,又看看她,南宫离珠已经上前一步,柔声道:“小公主,我来看你了。你还记得我吗?”
妙言茫然的摇摇头。
南宫离珠的眼中立刻闪过了一丝失落的神情,但她还是立刻勉强的笑了笑:“你刚进宫的时候,经常住在我那里,你还叫过我娘呢。”
我的脸色一下子就沉了下来。
她之前那一次来我这里拉着妙言唠叨,我已经深恶痛绝,却没想到今天,她自己都病怏怏的,妙言的病情明明也已经好了很多,她居然又来——
就在我几乎火冒三丈的时候,妙言脆生生的说道:“可我只有一个娘啊。”
说完,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时,不知是突然从哪里来了一阵风,又或者是谁无形中打了南宫离珠一拳,她像是突然站不稳了,接连踉跄了两步,幸好一旁的蕊珠勉强扶住了她,但她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如纸。
一看见她那样,妙言也像是给吓了一跳:“你怎么啦?”
说着,她撑在桌上看着窗外。
第1291章 “出大事儿了!”
南宫离珠咳嗽了几声,蕊珠一直给她轻拍着后背顺气,才终于缓过来,然后她再抬起头来看着妙言,眼角都红了。
妙言睁大眼睛看着她:“你没事吧?”
“……”南宫离珠捂着胸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才勉强在脸上挤出一点笑容来:“我,没事。”
“你病了吗?”
“是啊。”
“那你病好了吗?”
南宫离珠看着她,那双眼睛就像是连着线牵到了妙言的身上,一动不动的,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好不了。”
“真的吗?那你难受吗?”
“……”她仿佛挣扎着对着妙言露出笑容:“看到妙言公主你,就不难受了。”
妙言惊奇的睁大眼睛,像是不明白自己居然会有治疗别人的病症的本事,抬起头来看着我:“娘,我有那么厉害吗?”
原本火冒三丈的我,这个时候却不知为什么,有点说不出话来。
就在刚刚,我还以为南宫离珠说自己的病,是这一次让她吃尽苦头的旧疾,可是听到她后面对妙言说的那些话,我才明白,她说的那个“病”,到底是什么病。
的确,是好不了的。
她这一生,都要承受不可能拥有自己亲生骨肉的痛苦,也许就是因为这样,所以妙言无意识的那一声“娘”,让她一直挂在心口,无法忘记;所以,她也会舔着脸,一次又一次的跑到我这里来碰钉子。
我一时竟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只微微蹙着眉头看着她。
似乎是感觉到我没有要发火,甚至刺她的样子,南宫离珠看着妙言的目光更加的肆无忌惮了起来,她下意识的往窗边走了一步,柔声道:“妙言公主,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
妙言睁大眼睛看着她。
“你愿不愿意再——”
“妙言!”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我突然打断了,南宫离珠又像是被人推了一把,接连后退了两步,有些仓惶的看着我,我淡淡的说道:“你怎么回事?让你写点东西,袖子上全都是墨!”
妙言低头一看,果然袖子上沾了一些墨水。
我说道:“快进去换了!”
她愣了一下,又抬头看看外面苍白而仓惶的南宫离珠,但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素素他们已经急忙过来将她牵着往内室走去。
我慢慢地走到桌前,正对着南宫离珠。
“贵妃娘娘此次前来,到底是要做什么?”
她像是还有些回不过神的,目光一直追着妙言的身影,直到素素他们把她带进了内室,帘子晃悠着,再也看不到了,她才惘然若失的掉过头来看向我。
我虽然不喜欢她,也的确曾经想要她的命,但此刻看着这么一位绝代佳人,脸色苍白,神情恍惚,对着一个孩子就像是对着自己人生中的救命稻草一样,也实在没办法恶言相向,皱着眉头道:“贵妃娘娘就真的那么想追着妙言要她一声‘娘’吗?”
南宫离珠再看向我的时候,神情终于慢慢的恢复了一点。
她也看着我:“不可以吗?”
“难道贵妃娘娘刚刚没有听见妙言说的话?”
“……什么?”
“她说得很清楚了,她,只有一个娘!”
“……”南宫离珠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刚刚就是那句话,仿佛一巴掌掴在她脸上,现在再听见,也让她并不好受。她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来:“这,就未必了吧?”
“什么?”
我的眉头一皱。
南宫离珠上前一步,看着我的眼睛:“颜小姐不要忘了,宫里宫外,都称你的女儿为公主。这宫里的孩子,可都有一个母亲。”
她说这句话,着重的不是在“一个”上,而是在“都”上,我一听,心里就感到不对劲,而南宫离珠已经平静的笑道:“就是嫡母啊。”
“……!”
我的脸色顿时一沉。
她的这句话就像是一根针扎在我的胸口,也让我一下子从那种抽痛中清醒过来。
她的话,没错。
宫里所有的皇子公主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就是嫡母。
皇后!
她怎么突然来跟我说这个?
难道,她对皇后,起了什么念头?
我顿时紧张了起来,呼吸都绷得紧紧的,瞪着她:“那,似乎也跟贵妃娘娘没有关系。”
她立刻笑了笑:“是啊,没什么关系,不过白白说一句罢了。”
说着,她又翘首往里看了一眼,确定已经没有办法再看到妙言的一片衣角了,加上两边的护卫苦劝,蕊珠也一直在为她的身体担心,她这才恋恋不舍的转过身走了出去。
我还站在窗边,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心,却安静不下来。
宫中的孩子都有一个共同的母亲,就是嫡母——皇后!
这当然没错,犯不着让她特地过来跟我说这么一句,她会这么说,必然是因为她想到了什么,或者说,可能要做什么。
嫡母……皇后……
这时,我的脑子里突然像是有一道惊雷霹过,全身都战栗起来。
难道,她已经意识到,裴元灏有意要废掉常晴?
她想要皇后的位置?!
一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撑在桌上的手下意识的一抓,将刚刚妙言写好的纸一下子揉烂了。
对了,裴元灏若要废掉常晴,必然是要找一个继位者,他考虑过我,但说实话,我心里很明白,这个位置对我来说没有一点吸引力,甚至我连看都不打算看一眼,甚至——除了常晴,谁当他的皇后,也跟我没关系。
可现在我明白过来,并不是没关系。
南宫离珠不能当他的皇后。
否则,她就会成为这后宫的主宰,成为所有皇子、公主的嫡母,到那个时候,我的女儿哪怕再不愿意,也必须跪在地上唤她一声“娘”!
脑子里闪现了一下那场景,我立刻感到业火直往头顶冲。
这个时候,素素和吴嬷嬷带着妙言从内室里走了出来,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干干净净的,跑过来趴在窗边一看,顿时“咦”了一声。
回头看着我:“娘,她怎么不见了啊?”
我低头看着她,全身都在发抖,声音也微微的有些颤抖:“你,相见她吗?”
“嗯——她好漂亮啊。”
“是啊,她很漂亮。”
“娘,她是谁啊?我听见娘叫她贵妃娘娘,她是——”
“她是你爹的妃子,”我伸手抚摸了一下她的额头,平静的说道:“还记得娘曾经跟你说过吗?你爹离开了娘,是因为要去给别的人幸福。”
妙言愣了一下,我感到自己手掌下她猛地颤抖了一下:“是,她吗?”
“是啊。”
说完,她就安静下来了。
我也安静了一会儿,然后低下头去看着她:“怎么了?”
“……”
她也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目光竟显得有些混沌,过了好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什么。”
我看着她小脑袋瓜又慢慢的垂下去,甚至是耷拉下去,轻轻的叹了口气。
人,很难做到真正的放下,若非无爱无恨,也不可能利落割舍,妙言就算小时候懵里懵懂的听从了我的解释,但现在,是她第一次清醒的跟自己的父亲在一起生活,我也能感觉到她对裴元灏的那种依赖,她却必须要面对自己的父亲要给别的人幸福,甚至那些人就这么活生生的站在面前,这种冲击,都是她逃避不开的。
我也并不打算,再替她遮挡这些风雨,因为有些事,必须她自己去面对。
比如——万一真的有那么一天,南宫离珠成为裴元灏的皇后。
她还能说出“我只有一个娘”这样的话吗?
想到这里,我也忍不住长长的叹了口气。
这时,吴嬷嬷走过来,看见桌上已经被我揉成一团的纸,轻轻的伸手过来拿过去,慢慢的展开,又给素素递了个眼色,素素急忙把妙言带开了,吴嬷嬷这才小声的说道:“姑娘,贵妃娘娘过来是做什么啊?”
我沉默了一下:“不知道,也许,是在示威吧。”
“示威?”
我转过头看着她:“嬷嬷,今天的亲耕之礼要到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吴嬷嬷想了一会儿,说道:“我虽然没见过,但听他们说起来,事情还是很多的。皇上选的地就在郊外,光是这么一大堆人走过去都要半个多时辰,那一亩三分地要耕完,也得一些时候呢。完了之后,还有敬天地的一些仪式……”
我皱起了眉头:“这样一弄,不得过午了才完。”
“过午能完,那就是顺利的了。”
“哎……”
“完了之后,听说皇上还设宴款待百官,就在大殿上,宫外的老百姓都要来看热闹,等到宴席完,那就是晚上的事儿了。”
“……”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
吴嬷嬷一边理着桌上的纸,一边带着几分怨怼的口气说道:“姑娘现在想见皇上了吗?既然想见,刚刚就该答应福公公,直接去多好。”
“……”
“有什么话,当面说也方便嘛。”
“……”
面对她的抱怨,我哭笑不得。
要真说让我跟裴元灏说什么,还真没什么可说的,我自己也难以想象自己去对他请求不要册立南宫离珠为后这样的话,连梦里都不会,而他——近来的表现都是属意为我,我更不想去越这个雷池。
只是,我现在需要想一想,如何将这件事处理得最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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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了。
我看着外面的日头慢慢的高升,在最顶点的时候,阳光洒在桌上,照在我白皙的手背上,也真的能感觉到一点点温热的气息。
然后,日头便开始慢慢的往西移动。
终于,我听见远处传来了一阵鼓乐。
那声音远远的传来,传到后宫的时候,已经非常的微弱了,但也是因为我这个院子里太安静了,我一下子就听了个分明,立刻从桌前站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外面。
吴嬷嬷他们也急忙跑过来,仔细一听,她说说:“銮驾回宫了!”
果然,那鼓乐声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响,我几乎算着他们的脚程,进入几道宫门,然后应该要到大殿,裴元灏设宴群臣,但应该还要回宫来换过衣服才是。
常晴,应该也要回来换衣裳。
于是,我们几个人就这么趴在桌边翘首望着外面,自己都觉得自己的模样有些滑稽,门口的几个护卫来说了好几次,我们也都不听。
但是,等了很久,景仁宫却没动静。
常晴怎么还没回来?
就在我们伸长脖子,几乎望眼欲穿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甚至能听到人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我们立刻心里一动,就看见小福子气喘吁吁的从外面跑了进来。
“福公公?!”
吴嬷嬷一看到他,立刻笑了起来:“你怎么过来了?”
小福子脸都跑白了,不知道是从多远的地方就开始跑,终于跑到我们门口,等护卫开门的时候,他已经喘不过气来,眼看着就要厥过去了一般,等到门一开,素素急忙过去扶着他给他抹背顺气,一边说道:“什么大事儿啊,跑得这么急?”
小福子抬头看着我:“出——”
“啊?”
“出——出——”
“出什么?”
“出大事儿了!”
一听他这话,我们几个面面相觑,也给吓了一跳,裴元灏今天是亲耕之礼,要是出大事儿,那得是什么大事儿?
小福子终于缓过一口气来,然后抓着我的袖子:“小姐快跟我出去。”
我还没见过他这么火烧眉毛的样子,皱起了眉头:“到底什么大事啊?”
妙言一直在旁边,这个时候也凑了上来,小福子看了她一眼,急忙点头:“公主殿下,跟奴婢一块出去吧。皇上吩咐了,小姐和公主殿下都要出去。快去,就在大殿上!”
他说着,气喘吁吁的牵着我的袖子就往外跑,妙言不知所以,但她本来就想出去得紧了,这个时候自然一步不差,牵着我另一边的袖子也跟了出来,素素和吴嬷嬷不知所以,也担心我出事,也跟了出去。
就这么着,几个人像是被线缝上了一样,拖拖拉拉的从院子里走了出去,那些护卫急忙跟了出来,才看见外面还有几个小太监,似乎是跟着小福子跑过来的,这个时候都靠在墙边,一个个脸色苍白,像是要吐了,一看见我们出来,顿时迎了上来:“太好了,颜小姐,公主殿下,快走吧。”
我看着他们这样,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应该是出事了。
我之前曾经想了一下,要说出大事,大不过皇帝遇刺,但裴元灏要是真的被刺杀了,他们也就不是这样了,更不用大老远跑过来叫上我和妙言。
那还能有什么?
走了两步,妙言终于跟上了我的步伐,福公公也终于放开了我,一行人快步的向外走去,才一出景仁宫的大门,就看到另外一行人也匆匆的往外走,定睛一看,是一群太监宫女簇拥着南宫离珠他们,从玉华宫那边走了出来。
她也去?
南宫离珠显然也看到我了,但她没做什么,只是深深的看了妙言一眼,倒是妙言,一门心思都在我和小福子身上,一边走一边问:“福公公,到底出什么事了呀?什么大事,这么急把我和娘都叫过去。”
小福子这个时候终于缓过一口气来,开口的时候也没那么难受了:“小姐还记得你府上那个学生吗?”
我一听,心里顿时咯噔了一声:“怎么,抓到他了?”
他摇头。
没抓到?
“他自己送上门来了。”
“什么?!”
我惊得目瞪口呆,一下子停下脚步:“他——”
福公公回头看了我一眼,又急忙扯着我的袖子往前走,我紧跟上了几步,听见他说道:“刚刚,皇上的亲耕之礼已经结束,率领文武百官和王公命妇回宫的时候,刚刚才走进宫门,还没进大殿,就听见外面有人喊冤。”
“喊冤?!”
我瞪大眼睛,就跟听天方夜谭一样:“谁喊冤,他吗?”
福公公头也不回,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你要知道,宫外可是有成百上千的老百姓在看热闹,那么多人,那么嘈杂的声音,那个人一开口,居然把所有的声音,连同鼓乐声都压下去了!跟打雷一样啊!”
我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家都给吓了一跳,回头一看,你猜怎么着?一个人,捧着一张状纸,跪在宫门口,不准那些人关门,声言要告御状!”
“……”
我吞了口口水:“那个人就是——”
“有人就认出来了,他就是小姐府上那个学生,头发发黄,长得像个猴子一样,说话也是拿腔拿调的。小姐,你要知道,皇上派了多少人找他,京城里里外外,就差挖地了,他居然自己冒出来了,而且,还要告御状!”
我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那,现在叫我出去是——”
小福子道:“小姐,你要知道千百年来的规矩,告御状的,得顶着状纸滚钉板!到得了皇上面前的,皇上才接那状子。刚刚,皇上一看见那个人告御状,都不让人去抓他,就笑着说,让他先滚一滚再说。还让奴婢马上过来叫你,也一起去看!”
“……”
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査比兴……这一次,是摊上大事儿了!
第1292章 他的状子,到底要告谁?
我又跟着小福子他们往外走了几步,突然想起了什么来,问道:“今天陛下去行亲耕之礼,太傅大人去了吗?”
小福子头也不回,匆匆忙忙的往前走:“没有。太傅大人眼睛不方便,皇上特许他今日不用出席。”
“那,现在这事儿,有人去集贤殿告诉他吗?”
“也没有,不仅没有,皇上还特地说了一声,谁都不要把风声漏到集贤殿那边,惊扰了太傅大人。”
“……”
看来,裴元灏也还顾忌着傅八岱曾经在西山书院讲学的身份,査比兴来京城闹事,不管他要做什么,都先不要把这两个人放到一起,这样做倒也符合他的行事风格。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査比兴。
我两脚不沾地的跟着小福子他们往外走,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道宫门,路过了多少堵红墙,终于走到了大殿前,就看见文武百官都站在那里,熙熙攘攘的一眼望过去全都是黑压压的人头,远处还有旌旗飘飞,而华盖之下,我一眼就看到裴元灏站在长阶上,一只手抚着身旁的汉白玉栏杆,嘴角仿佛还噙着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下面。
顺着他的目光往下一看,长阶之下,那宽阔的广场另一面,是一条长长的甬道,通向高大的宫门口,此刻,那宫门打开,能看到外面人山人海,几乎已经没有一点缝隙,而在宫门中央,正跪着一个身影,两只手捧着一张纸高举过头顶。
阳光照在他的头发上,远远看着,也能看到那一点淡淡的金光。
真的是査比兴!
一看到他的时候,我的脚步也停滞了一下,而在大殿前站满了人,也不由我们跟之前一样撒丫子跑过去。小福子急忙带着那几个小太监走在我们前面,一边客气的跟那些大人们寒暄,一边护着我们往前走。
似乎听到了这边的声音,裴元灏回头往这里看了一眼,然后对身边的护卫使了个眼色,立刻,几个护卫也走了过来,护着我们往前方走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他的身边。
一路走过去,我的身上就像是被无数根针在扎着一样,尤其这个时候,周围的文武百官,连同那些王公命妇全都看着我,那些目光真的就如针尖一般;他的身后站着常晴,而不远处,太师常言柏和南宫锦宏也都看着我,对上那一双双漆黑深邃的眼睛,我的心跳如雷,但脸上却一点表情都没有,只是微微有些苍白。
我走到裴元灏面前,毕恭毕敬的行礼:“民女拜见皇帝陛下。”
他只冲着我抬了一下手,旁边的妙言原本一看到他就要扑过去,被我眼疾手快的拉住了,妙言愣愣的还有些不知所措,但看着我向他行礼的样子,还有身后玉公公对她一直使眼色,也像是明白过来什么,便也依葫芦画瓢的行礼:“拜见爹爹。”
周围的人听到她的声音,都看了过来。
妙言进宫这么久了,虽然已经认祖归宗,但因为她一直病着,并没有像其他那些皇子公主一样学习宫廷礼仪,这些日子跟着我,我也没心思教她这个,所以一开口就把周围的人都吓住了。
裴元灏只轻咳了一声,没说话。
周围的人便也都不敢说话,调开目光去,又看向下面的那个身影。
这时,裴元灏才似笑非笑的对我说道:“来看看吧,朕登基这么多年,还第一次碰上有人来告御状的。”
我的呼吸紧绷:“他,他要告什么?”
“朕还没看过他的状子,想要知道的话,”他的眼角看着下面:“就看他有没有那个命把状子递到御前了。”
我也往下看去,就看见另一边,一队高大壮硕的护卫抬着东西过来了,每四个人抬着一个,上面还蒙着一层黄布,终于拿到了宫门口,一个个的紧挨着放下,揭开黄布一看,竟然就是一块一块的钉板!
这么多块拼接起来,有十几丈那么长!
阳光下,那些钉子闪闪发光,上面甚至还沾着一些干涸的血迹,一看就能猜测到过去曾经造成怎样血淋淋的场景,周围的群臣有一些胆小,此刻都吓得闭上了眼睛,而宫门外那些老百姓更是高呼了起来。
我也紧张得捏紧了拳头,看着下面那个还举着状子的人。
他真的要滚钉板吗?
虽然我知道,他作为西山书院的第三号人物,能让杜炎这些人都无可奈何,必然是有真本事的,但西山书院不同于那些武馆,不会让学生去学那些外家横练的功夫,更谈不上什么金钟罩铁布衫之类的,这样长一条钉板滚下来,只怕好好的人也变成肉泥了。
好像眼前已经出现了那血腥的一幕,我的呼吸都有些苦难了。
就在这时,査比兴已经站起身来,慢慢的走到那一长排的钉板前,看了一眼。循例,这个时候他要被扒掉上衣,赤|裸着上身去滚钉板了。
不过,就在那些护卫刚走近他,还没动手的时候,他突然一抬手,拦住了他们:“怎么,就这点小意思吗?”
他说话的口气不轻不重,但那声音就那么清清楚楚的飘了过来,让每个人都听见。而一听清这话,顿时大家都惊了一下。
我也给吓了一跳。
什么意思?这样的钉板还不够吗?
只见他背着手绕着那钉板走了几步,然后抬起头来对着这边大殿前的人道:“小人要告的,可是大状。就滚这一点,害怕抵不了小人的罪呢!”
裴元灏嘴角含笑:“问他要怎么样。”
玉公公得令,急忙揣着手走到台阶旁,对着下面的小太监道:“问,你要怎么样?”
那小太监便对着下面的一个小太监喊着这话,一个一个的传过去,终于传到了査比兴的耳朵里。
只见査比兴笑了一下:“有本事,在这钉板上再加一倍钉子啊!”
众人哗然!
我已经听到身后有人在小声议论了起来——
“这人是发疯了吗?”
“我看是疯了。那密密麻麻的钉子还不够,还要再加一倍?那人不是要被扎成马蜂窝了吗?”
“我看这人八成就是来找死的!”
……
听着那些议论的声音,我没说话,只转头看了一眼裴元灏,他轻咳了一声,然后说道:“好,就由着他,加一倍钉子!”
话音一落,玉公公也急忙去传话了。
我身边的妙言踮着脚要去看,被我捂着她的眼睛又按了下去,这时,旁边的常晴也是一脸吓坏了的表情,轻轻的说道:“皇上,众目睽睽之下,万一——”
“这不用你管。”
裴元灏冷冷的一挥手,常晴顿时语塞,只能退到了一边。
高台之下,就看着一群宫中随时侍奉的匠人跑了过来,一阵噼里啪啦之后,还真的给那些钉板上又加密了一层钉子,新的钉子上没有沾着血,但钉尖雪亮,闪着寒光,让人一看就心生怯意。
不过,裴元灏的嘴角却是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笑。
他说道:“问问他够不够,若不够,要不要朕再下去给他加一点。”
玉公公急忙去传话,没一会儿,就听见査比兴大声道:“多谢皇帝陛下厚赐!”
还真是厚赐!
我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钉尖,忍不住轻轻的摇了摇头,再看向裴元灏时,他伸手捂着嘴,但嘴角那一抹笑容却是掩都掩不住。
想来,他也明白的。
我记得当年曾经在御花园旁观他和傅八岱下盲棋,那个时候傅八岱就跟他说过民间有“胸口碎大石”这样的奇技,卖艺者躺在一块钉板上,胸口放上一块大石板,以铁锤击之,石板粉碎,而卖艺者的前胸后背皆毫发无损,往往看得人瞠目结舌。实际上,钉板上的手脚就是如此,越是密集的钉子,人躺上去越是安全,相反,稀少的钉子反而会立刻刺穿人的身体。
这个道理,那些卖艺的人也不会随便说出来,坏了自己吃饭的家伙,所以知道的人反而很少。
刚刚,査比兴不过是捡个便宜,还顺便卖乖罢了。
只是,裴元灏竟像是心情也很好的,还由着他这么胡来。
我看着那一长排钉板,虽然钉子密密麻麻的,伤人的几率应该大大的降低了,但看起来还是有些骇人,我忍不住回头看着裴元灏,轻声道:“这——真的要让他滚钉板啊?”
裴元灏也转头看着我,嘴角有些掩饰不住的弧度:“告御状都是如此。总不能让朕就这么过去接他的状子吧。”
“……”
“再说了,”他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笑意,可眼中却突然闪过了一道寒光:“朕还不知道,他的状子里,到底是要告谁呢。”
对啊!
我的心也猛地一跳,査比兴突然出现在皇宫门口,当着文武百官,甚至成千上万的老百姓的面告御状,大家都惊异于他的胆大妄为,也惊奇于他的长相,他的出身之地,却没有人考虑到这最简单、最明显的一件事——他告御状,到底是要告谁?!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偷偷的看了旁边一眼,常言柏和南宫锦宏站在不远处,都目光灼灼的看着下面。这两个人都是深藏不露的,我也没有办法从他们的神情里读出什么来,只是当我将目光收回来的时候,不由自主的看向了一直站在裴元灏身后的常晴。
她也正看着我。
我两人目光这一相交,顿时我的心尖都颤了一下,也分明看到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光,仿佛极度的不安,又仿佛在按捺着内心的冲动,她的目光都在不停的颤抖。
难道,她已经知道了什么?
就在我担心的时候,周围的人突然一起发出了一声低呼。
出什么事了?
我急忙掉头往下看去,就看见査比兴已经站起身来,忽的一下将身上的衣服脱了,露出壮硕的上半身,只剩下下面的裤子。
这里还站着一些后妃命妇,全都惊恐的低头的低头,闭眼的闭眼。
不过——要说这査比兴,我平时看他倒是很矫健,身形不胖不瘦,但长身玉立的也非常的好看,谁知脱了衣服才知道这人长了一身腱子肉,蜂腰猿背,在这样的冬天裸|露出来,竟也不知道冷一般,没事人一样。
周围的那些小宫女一个个都低声咒骂起来,害羞的不敢看,但仔细看时,却又都红着脸,用眼角小心翼翼的瞄着他。
就在这时,査比兴突然大喊了一声。
“啊!”
那声音就跟惊雷一样,从那么远的宫门口传来,每一个人居然都听得清清楚楚,然后就看见这人一蹦三尺高,然后双手扶腰,稳稳的落在地上扎了个马步。
“哈,嘿哈!啊呀呀呀!”
他扎着马步,便开始左右的挥拳,还大声吆喝着,就像是街头那些卖艺的人一样,大家原本屏住呼吸都看着他,这个时候突然来这么一出,倒是把大家都给吓了一跳,就连他身边那些防着他的护卫都接连后退了几步。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在下面,耍猴那么似得闹,我忍不住笑了一下。
这一笑,又听见旁边也传来了一声轻笑,转头一看,裴元灏也用一块帕子捂着嘴,看不清他的嘴型,只看到他的眼睛,都弯了起来。
不过,身后的一些老臣却看不下去了,一个个皱起眉头:“这都闹成什么样子了?”
“此人不是个学生吗?怎么如此,简直——哎,有辱斯文啊!”
我虽然看着好笑,但也实在觉得査比兴这样闹得太过分了,尤其他背后,宫门外那些围着看热闹的老百姓,全都哄笑了起来。
可就在所有人或是抱怨,或是嫌恶,或是稀奇,或是好笑的看着时,他突然上前一步,就地一滚,便躺倒在了钉板上。
“啊!”
周围的几个人都发出了一声惊呼。
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喉咙口。
却见査比兴像是一个灵活的滚筒,倒在顶板上顺势滚了过来,他的身体不断的碾压过那些钉子,在皮肤上留下了大片大片的红色的痕迹。
刚刚他叫得很厉害,但这个时候真的开始滚钉板了,他反而没了声音,只有压抑在喉咙深处的一两声闷哼,却也清清楚楚的传到了我们耳边,如同闷雷一般。
看着他这样一路滚下来,我的呼吸也一直屏住。
那钉板很长,前后七八块拼接起来,一直到前方广场的中心,两边的护卫全部都手扶腰刀一路跟着他,一直跟到了广场的中央。
眼看着査比兴就要滚完所有的钉板了,我的心几乎都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这一手用力的抓着前方的汉白玉栏杆,就在这时,旁边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惊了一下,转头一看,竟然是裴元灏!
他没有看我,一双眼睛专注的看着下面,但他的手,却像是自己长着眼睛一样伸过来抓住我的手,我急忙要挣脱,可刚刚挣扎了两下,他却反而越抓越紧,掌心冰凉的冷汗贴上了我的掌心,冷得我全身一悸。
难道,他也在为査比兴担心?
我知道他并没有要怪罪我,也知道近期他的一些举措,也许对于这个西山书院出身的人,他会比别的人更加看重,此时此刻,西川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对他有那么重要的意义过。
而査比兴的出现,是不是让他看到了什么未来?
我停了一下,没有再动,他也感觉到了什么,低头看着我。
周围数百双的眼睛都专注的看着下面,我不知道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小动作,但我却知道,这一刻自己紧张得连心跳都要停止了。
他的身后,就是常晴。
还有常言柏,南宫锦宏,甚至不远处的南宫离珠。
如果被这些人看见了,那我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也更不想就这样给朝廷的人一个暗示——这个后位,也许真的会落到我的头上。
就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我们急忙抬头一看,就看见査比兴已经滚完了最后一块钉板,忽的一下翻身站了起来。
他没事!
我的心头一喜,感觉到裴元灏似乎也放下心来,手指刚刚一动,我立刻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他猝不及防,手顺势一抓,却已经空荡荡的了。
我也不看他,只看向下面,只见査比兴站在广场中央,双臂高展,那张状子还在他的手中完好无损,而他的身上,留下了大片的红痕,似乎还有之前那些钉子上留下的血迹也沾到了他的身上,但至少,他无恙了!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时,裴元灏也看向了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好!”
玉公公一听,立刻向下面传话——
“好!”
这时,一个护卫已经捡着他的衣服追了上来,他急忙接过那衣服七手八脚的穿上,然后将那张状子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小民有冤,请皇帝陛下圣裁!”
裴元灏看着他,说道:“告诉朕,你有何冤屈,又要告谁?”
如果被这些人看见了,那我就真的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我也更不想就这样给朝廷的人一个暗示——这个后位,也许真的会落到我的头上。
就在这时,下面突然传来了一阵雷鸣般的欢呼。
我们急忙抬头一看,就看见査比兴已经滚完了最后一块钉板,忽的一下翻身站了起来。
他没事!
我的心头一喜,感觉到裴元灏似乎也放下心来,手指刚刚一动,我立刻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
他猝不及防,手顺势一抓,却已经空荡荡的了。
我也不看他,只看向下面,只见査比兴站在广场中央,双臂高展,那张状子还在他的手中完好无损,而他的身上,留下了大片的红痕,似乎还有之前那些钉子上留下的血迹也沾到了他的身上,但至少,他无恙了!
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这时,裴元灏也看向了他,嘴角露出一点笑意来:“好!”
玉公公一听,立刻向下面传话——
“好!”
这时,一个护卫已经捡着他的衣服追了上来,他急忙接过那衣服七手八脚的穿上,然后将那张状子高举过头顶,大声说道:“小民有冤,请皇帝陛下圣裁!”
裴元灏看着他,说道:“告诉朕,你有何冤屈,又要告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