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8章 一张药方
这一刻,我虽然还有一点犹豫,但还是沉默着,点了一下头。
裴元灏看着我,眼神一沉。
那目光和之前的炙热有些不同,仿佛火焰一下子被扑灭了,反倒迎头浇下了一盆雪水,冰冷刺骨得让人几乎忍不住颤栗,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抬头看着他。
他问道:“是什么方法?”
我看了言无欲一眼,然后说道:“既然道长在这里,那么那些奇术民女自然是不敢拿出来献丑的。只是,除了奇术之外,我想也只有医术可以一试了。”
“医术?你何时知道,医术可以救治太上皇的病了?”
“刚刚。”
“刚刚?”
“算不上刚刚,也不是民女学习了医术,”我坦然的看着他的眼睛:“只是民女许多年前得了一个方子,不过刚刚才想起来,也许可以一试。”
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透着一丝明明白白的危险的讯息。
言无欲在一旁平静的听着,这个时候笑了一下,说道:“这么多年来,贫道靠术法延续太上皇的生命,到了今天,也已是黔驴技穷,既然颜大小姐说有一个方子可以一试,必然是好的东西,才会从颜小姐的手中拿出来。”
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有些踌躇。
东西,的确是好东西。
那是当年裴元灏夺嫡之时,黄天霸离开京城的时候交给我的,是薛慕华给太上皇开出的药方子,但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我不知道到底能不能用,还好不好用。
更不知道——
我抬起头来,看了裴元灏一眼。
他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有些隐隐的发沉,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情绪,但话已经出了口,事情也走到了这一步,难以再回头。我看了言无欲一眼,言无欲也看了我一眼,然后他对裴元灏说道:“皇上。”
裴元灏转头看着他。
言无欲说道:“这些年来,太上皇的病情一直都是贫道在控制,颜小姐开出的方子,贫道也需要视太上皇的身体情况而定。现在,贫道就和颜小姐一同去商议一下药方的问题。”
裴元灏低沉的“嗯”了一声。
言无欲点了点头,便转身对我使了个眼色,我跟着他一起走了出去。
出了这个大殿的侧门,进的倒不是刚刚的那个院子,而是另一条小路,蜿蜒曲折,只是和外面不同的是,这里没有挂那么多的旗幡,那铜炉里升起的青烟也熏染不到这里,空气里清清冷冷的,倒是让我在走出那一片热气的大殿之后,猛地一个寒战,清醒了过来。
抬头看时,言无欲已经将我带到了一座精舍前。
当他推开门的时候,我都愣在了那里。
其实,就在刚刚,我几乎以为他会把我带到一座道馆里,这个时候才恍惚的明白自己还在宫里,而这屋子,显然就是这些年来他深居宫中的居所,倒是没有什么道馆的模样,里面甚至也没有挂任何的旗幡,更没有蒲团,没有供奉三清,只有简简单单的床铺、桌椅,还有一张宽大整洁的桌案。
他让人送了两杯茶,摆好了笔墨纸砚在上面,然后便关上门。
我坐在一边非常舒服的椅子里,心里暗叹他倒是很会享受,不过看他也坐下,就只顾喝茶,不由的问道:“道长,你不是要跟我商议药方的问题吗?”
他喝了一口,抬眼看着我:“颜小姐认为,你的药方需要商议吗?”
“难道不是道长说的,这些年来太上皇的病情一直是道长在控制,这个药方怎么用,也需要视太上皇的情况而定?”
他笑呵呵的看着我:“莫非颜小姐真的以为,贫道学过医?”
“……”
我一愣,没来得及开口,他又说道:“就算贫道真的学过医,半吊子出身,又怎么去跟那位薛神医相比?”
我顿时惊了一下,看着他:“你,你知道这药方——”
他淡淡的一笑。
我不由的心里暗叹,想来他在这宫里神出鬼没的,既然曾经在地牢里救过我,自然也就没有他去不了的地方。黄天霸将药方交给我的时候,也没有避人,被他知道,并不稀奇。
于是,我也不索性不多问,拿起笔来蘸了一点墨水,便要往纸上落笔。
就在我开始写第一个字的时候,一边写,一边说道:“道长难道不想问我,为什么那个时候不拿出这个方子来?”
他平静的笑着,喝着他的茶:“那颜小姐岂不是也要问我,那个时候为什么不问你要这个方子?”
我们两抬头对视了一眼。
然后,都笑了一下。
其实,他很明白,我也明白,甚至连当初的黄天霸都很清楚,所以才会在给我这个方子的时候,说那句话。
于是,我又低着头,继续写。
那张药方其实在很早之前就弄丢了,倒不是我故意弄丢的,只是拿到药方不久之后,就经历了很大的变故,被丢进冷宫关了大半年,朝不保夕的,又哪里还能顾得上一张小小的纸笺。只不过一张方子,要记下来倒也容易,所以录出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
等我写完,然后拿起那张纸来,细细的吹干上面的墨渍。
然后,我有些担忧的看着优哉游哉喝茶的言无欲,说道:“道长,你觉得你现在把这个药方拿出来合适吗?”
“为何有此一问?”
“我——”我回响着刚刚裴元灏那冰冷的眼神,一时有些踌躇:“我,我也不知道,只是觉得,如果现在太上皇醒了的话……”
言无欲淡淡的笑了起来。
我望着他,只见他云淡风轻的吹着茶水上面漂浮着的茶末子,淡淡笑道:“颜小姐,你的方子写了就罢,太上皇能不能醒,还是一说呢。”
“……”
他看着我,平静的笑道:“是皇上问你要救治太上皇的法子,你告诉了皇上。皇上用不用,怎么用,就都是皇上的事了。”
“……”
我蓦地明白了过来。
再低头看着自己写得那张药方,倒也坦然了。
于是,将方子递到他的面前:“那就请道长过目,斟酌斟酌。”
他接过方子上下看了一边,倒是接连点头,直叹这方子开得精妙,我之前一直想着他会不会有何添减,现在倒是一样都没有,只是朝着外面轻唤了一声,一个道童走了进来,他一边将药方在桌上叠起来,一边问道:“皇上如今还在那边守着太上皇吗?”
那小道童摇了摇头:“皇上已经离开好一会儿了。”
“去了哪里?”
“听门口守着的人说,好像是去御书房了。”
“哦?”
“听说,已经让福公公去传几位太医了。”
“哦……”
“皇上还吩咐下来,让颜小姐的药方一写出来,就立刻送过去。”
言无欲笑着,将叠成一个盘扣模样的药方递给了那道童,让他出去交给皇上留下的人,又吩咐他给我们在准备一些热茶。
等那道童出去,我回头看着言无欲。
屋子里的气氛,好像变了一些。
说不清楚是什么地方不一样了,但我喝了一口热气腾腾的茶,只觉得喉咙一路被火烧火燎的,有一种说不出的焦灼感。
我说道:“道长觉得,我的那个方子会有用吗?”
他笑看着我:“颜小姐自己觉得呢?”
“……”
有点难说。
不过要说过去,这件事毕竟不在眼前,可现在,有太多的人和事,症结似乎都在那个一直昏睡不醒的人身上,如果他醒过来,会对我下一步要怎么走,该怎么走,有很大的帮助。
我也实在很想知道,他和我母亲到底有什么关系。
只是现在,除了写出那张方子,一切已经都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
看着我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言无欲淡淡的笑了一声,然后说道:“贫道常言,道法自然,一切,顺水行舟便罢。”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不过,这话我没有接下去,坐着喝了一会儿茶,我便告辞了。
出去的时候,雪已经停了,但路上厚厚的积雪却让人每一步都走得那么艰难,好不容易迈过了高高的门槛,却发现外面正有一顶暖轿在等着我,小福子站在旁边,只朝我俯身行了个礼:“姑娘,皇上命奴婢在这儿等候多时了。”
我说道:“去哪里?”
“自然是回去休息。时候已经这么晚了,姑娘只怕也困倦了。”
“……”
倒是有些意外。
虽然我也不想见他,但今晚突然把我唤到了内宫深处,见到了久居深宫的太上皇,而我又拿出了当初的那个药方,这么大的事之后,我多少知道,他应该是还会有一点后话的,却没想到,一切又戛然而止了。
不过,也许他现在全副的精神,都放在那张药方上了。
如言无欲所说——用不用,怎么用,都是他的事了。
于是,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那几个抬轿子的小太监撩起门帘,我便俯身走了进去。
坐进暖轿里,倒是非常的舒服,起轿颠簸的那一下,旁边的帘子晃悠着,我抬头看向那座深宫,红色的大门缓缓的合上了。
但这个时候,我似乎已经有了一种感觉。
这扇大门,不会只在我面前开启这一次。
第1219章 病情急转!
雪天路滑,抬轿子的小太监虽然已经是老手了,但好几处还是有些踉跄,我原本心里就是百转千回的,被这么颠簸着,更是心烦意乱起来。
最后,走到一处拐弯的地方,一个小太监脚下一滑,差点跌倒,顿时颠得我整个人都撞到了轿子的一边,外面的小福子吓坏了,急忙让他们停轿,撩开帘子看着我:“姑娘,姑娘没事吧?”
我吓了一跳,不过轿子里又软和又暖和,倒也没撞出什么毛病来,便摇摇头:“我没事。”
虽然这么说了,但仔细一看,轿子一边也拔了缝了。
小福子立刻指着那个小太监骂了起来。
那小太监也是个老实人,只懂得使力气的,被这么一骂,顿时吓得头都不敢抬了,我从轿子里走来出来,微笑着劝解道:“好了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事,雪天路滑,难免的。”
“姑娘没伤着吧。”
“我没事。”
说着,我抬头看了看,离景仁宫已经就在眼前,只要拐个弯就到正门了,于是说道:“好了,也已经要到了,既然轿子拔了缝,那就抬回去吧。”
“那姑娘你——”
“这路也不远,我走回去就好了。”
“那可不行,姑娘怎么能一个人走回去呢。奴婢陪着姑娘吧。”
“不用,”其实也是真的不用,我的脑子里沸沸扬扬的,有很多的念头在往外冒,有人跟着,我反而一直无法专心思考,于是又劝了小福子两句,他也看出我是真心不想要人跟着,便也只有作罢,让他们把轿子抬回去,又郑重的嘱咐了我两句,才转身离开。
走出去好远,还听见他不解气的骂那小太监道:“你可知道她是什么人,要是伤了她,皇上能灭你九族你知不知道!没眼力见儿!”
我淡淡的苦笑了一下。
然后,便转头继续往前走。
天色已经很晚了,但景仁宫里灯火通明,照着外面的雪地上也是白晃晃的一片,我慢慢的往前走着,每一步下去,将松松软软的雪踩得结实起来,都有一种说不出的踏实感。
但心里,却显得有些虚空。
我不知道今天拿出那张药方是福是祸,太上皇能不能真的痊愈,如果他真的痊愈,眼下当然是好的,可他如果好了,又会给现在的局势带来如何的影响,这一切,都是我拿出药方之前衡量再三,却始终找不到一个结果的。
我甚至不知道,如果他醒来,我要面对的,是他和我母亲之间,什么样的过去?
就在我心烦意乱,慢慢往前走的时候,突然,我听见风声中,传来了一点不一样的声音。
好像,还有人在轻轻的踩着雪。
而且还是在我的身后!
难道有什么宫女太监还在附近忙碌?不过这么晚了,还有谁会走在这条路上?我这么想着,抬头一看,前面就要到拐弯的地方了,只要拐过那个弯就到景仁宫的侧门了,于是,我又加紧了两步,而身后那轻轻的踩雪的声音似乎也加快了两步。
真的是有人在跟着我?
一意识到这一点,我立刻后背都麻了一下。
我在这宫里,虽然有不少的故人,但敌人也实在不少,这样深更半夜跟在我身后的,到底是要干什么?至少在我看来,不会是什么好意!
于是,我急走几步,立刻走到拐弯处,趴着墙角往后一看——
空空如也。
那条路上,除了白雪,红墙,和我留下的一串足迹,其他的什么都没有。
是我听错了?
就在我缓过一口气,突然,一只手拍到了我的肩膀上。
“啊——!”
我吓得整个人都颤了一下,回头一看,却是吴嬷嬷站在身后,也一脸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姑娘。”
“嬷嬷?”
“你在这里做什么啊?扒着墙角,鬼鬼祟祟的。”
“我——”
她一边说,一边也探头往后看去:“后面有什么吗?”
一看之下,也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她有些疑惑的看向我苍白的脸庞:“怎么了啊?”
也许,真的是我听错了?
毕竟那么大一座皇宫,夜来风急,难免有一些嘈杂的声音,我可能真的是听错了。
于是笑着摇了摇头:“没什么,我就看看。”
“哦,”吴嬷嬷还有些疑惑的:“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也没人跟着?”
“小福子跟着的,我让他先回去了,就几步路,我自己走回来得了。”
“那快回去吧,这么晚了,天冷,冻坏了怎么办。”
说着,她已经握着我的手,被我手上冰冷的温度给吓了一跳,急忙拉着我往回走,我走着走着,又回头看了一眼,仍旧只有那一串脚印,留在狭长的道路上。
可能,真的是我弄错了……
回到景仁宫,黑沉一觉,到了第二天早上。
我早早的起身,素素他们起得比我还早,等我起床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热水送来了,服侍我穿衣洗漱,然后御膳房送来了早餐。
我端着碗一边喝粥,一边喂妙言,就觉得周围气氛闷闷的。
抬头一看,素素站在旁边,眼圈红红的看着我。
我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今天,就是我跟裴元灏约定,要离开的时间了。
低头看着我的女儿,她完全对周围的一切都毫无感知,也不知道她的母亲就要离开,我送了一勺粥到她的嘴边,轻轻的碰了一下她的下唇,她就乖乖的张开嘴,把那一勺粥都吃了下去。
然后,我拿起手帕,轻轻的擦了一下她嘴边的汤汁。
素素在旁边看着,低声喃喃道:“这宫里,怕是没有人能跟大小姐一样,对妙言小姐这么细心的了。”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吴嬷嬷急忙将她拉到一边。
她说道:“小孩子家家的,懂什么!”说着,又笑着对我道:“姑娘,还要吃点什么吗?”
我也淡淡的笑了笑:“不用。”
然后,将最后几口粥都吃了,又给妙言换上了一身厚厚的小袄子。
吴嬷嬷帮我给妙言系上扣子,回头看着我:“姑娘,你这是——”
我淡淡的笑道:“临走前,我想带她四处走走。”
“哦……那,也好。”
雪停了一晚上,早上的时候我听见那些小宫女小太监在外面扫雪,现在果然看见大路上已经干干净净,只留下屋檐上,墙头上还积压着厚厚的,白白的积雪,映着初升的阳光反射出一点一点莹白的光亮,非常的漂亮。
一阵风吹过,房檐上的雪沫被吹了一些下来,飘飘悠悠的落在我们的脸上,带来一阵细碎的凉意,甚至连妙言的睫毛上也落了一点晶莹的雪,看起来格外的漂亮。
我微笑着替她拂去,然后牵着她往外走去。
这个时候的御花园,草木凋零,实在不是有什么好精致的时候。
不过,沿着被清扫出来的青石板路慢慢的往前走,却在一片皑皑的雪景当中,看到了一抹耀眼的红,出现在了堆满积雪的墙头。
是一枝红梅。
我牵着妙言站在路上,一抬眼看到那火一般的颜色,一时也有些愕然。
那景致,好熟悉。
看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来,那是当初看到过的——在我怀孕的时候,裴元灏曾经和我一起来这里赏过梅,而后来,那支俊俏的梅花被他命人折下,送到了我的房里。
在后来,这里红梅灿烂依旧,可那一支,却再没有长出来过了。
恍惚间,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了。
我看了一会儿,便低头要牵着妙言离开。平常要带她走是很容易的事,只要牵着她的手,她就会乖乖的跟着走,但这一次我牵着她,她却站在原地不肯动了,那双黑白分明的水汪汪的眼睛望着前方,竟似也映出了一抹艳色。
我牵了牵她的手:“妙言?”
她还是不肯动。
我蹲下身看着她,只见她呆呆的望着那红梅,过了好一会儿,她的红唇轻启,轻轻的说出了一个字——
“美……”
我愣了一下。
她说什么?
她在说——美?!
我顿时惊呆了,望着她白嫩的脸上,那一抹淡淡的红,连小鼻头也是红彤彤的,明明木讷的神情在这一刻却仿佛多了一丝灵动,而且,过去她虽然也开过口,但只是无意识的呼唤,可这一次,她说“美”,那已经是对外界的环境有了反应了!
我高兴得呼吸都窒住了,伸手抱着她:“妙言,妙言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给娘听啊!”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裴元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们在这里?”
回头一看,他穿着一身厚厚的裘衣,正从御花园的另一道门走进来,看见我和妙言站在这里,急忙走了过来。
我高兴得整个人都乱了,脸上的笑容也完全掩饰不住的:“妙言,妙言说话了!”
“什么?”
他并不算太惊喜,毕竟妙言之前已经开过口了,微微蹙眉的走过来,我蹲在妙言的面前,高兴得语无伦次:“她,她刚刚跟我说话,她在说’美’。”
“什么?”
“妙言在说这个景色,美!”我欣喜不已的看着她:“妙言对她看到的东西,已经有反应了!”
“……”
“她有感觉了!”
第1220章 你真的要走?
“真的?!”
裴元灏惊喜不已,加紧几步冲到我们面前,激起的雪沫都渐到了我身上,但这个时候都顾不上了,他急忙蹲到我们身边,伸手抱着妙言,睁大眼睛望着她:“妙言,妙言——!”
他的力气又大,这个时候一激动起来只怕克制不住,我眼看着妙言小小的身子被他晃得都要站不住了,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你别太用力了,别吓到妙言!”
“啊?”
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像是回过神,“哦”了一声,放松了一些。
然后我转向妙言,柔声道:“妙言,你看到了什么?”
“是啊妙言,”他也伸长了脖子望着妙言,柔声说道:“告诉父皇,你看到了什么?”
妙言站在我们面前,就这么安安静静的,但那双黑白分明映着眼前的我们两,还有黑白天地间,那一抹耀眼的红梅,却清亮得仿佛一簇火焰,让她的目光不再木讷,也在我们的心里燃起了一点滚烫的希望。
这一刻,我真恨不得她立刻就能开口说话,告诉我们,她所有的感知。
可是,在我们殷切的目光下,她却一直安静,就这样安静了下来。
我和裴元灏蹲了许久,膝盖都被雪地冻得冰凉,身后的玉公公也看不过去了,慢慢的走上来,小声的说道:“皇上,颜小姐,公主的病情要是有了好转,也让太医过来瞧瞧。可别在雪地里头冻坏了。”
我们两回过头看了他一眼,这才有点回过神来。
对啊,这样守着她不是办法。
我对裴元灏说道:“那你赶紧让太医过来啊!”
他点头:“好,那我们带她回景仁宫去等着。”
“嗯。”
说完,他一伸手抱起了妙言,陪着我一起往景仁宫走,一边走一边吩咐玉公公,玉公公急忙吩咐身后的一个小太监,那人噌的一声蹿了出去,一会儿就在雪地里没影了。
回到景仁宫,刚一进宫门,就被扣儿扶着出门的常晴看见了,她一愣:“皇上,这是——”
裴元灏说道:“妙言的病情有好转。”
“啊,那——”
“先不说了,太医来了让他过来。”
“是。臣妾知道了。”
常晴急忙答应着,而裴元灏已经抱着妙言走到了我的房间里,素素和吴嬷嬷被他突如其来的驾临吓了一跳,急忙请安行礼候在一边,他把妙言放到卧榻上,自己又坐在一边,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她。
我也走到一边。
他回头看着我:“刚刚,妙言诗怎么跟你说话的?”
我说道:“我们在御花园走着,她看到了一支梅花,就说’美’。”
“是吗?梅花?”
“嗯。”
“在哪里看到的?”
“……御花园。”
“是不是,墙边的那一支?”
“……”我沉默了一下,还是轻轻的点了点头:“嗯。”
“……”
他看着我,眼神微微的一恍,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再低头看着妙言的时候,眼中流露出了深深浓浓的笑意,伸手温柔分抚摸着她的额头。
半晌,他说道:“太好了。”
“……”
我一时有些茫然,也不知道他这句“太好了”是什么意思,就这么站着,没一会儿几个太医就赶来来,颤颤巍巍的走进来跪下行礼,裴元灏一挥手:“快过来看看,看看公主现在怎么样了!”
“是。”
那几个太医走过来,围着妙言又是诊脉,又是翻眼皮,捣鼓了半天。
我和裴元灏站在一边,不知是不是因为门被不经意的虚掩着,有丝丝凉风吹进,不一会儿,就把人的手脚都吹凉了,也把我的心给吹凉了。
我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俗话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更何况妙言这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心病,若没有心药来医,我也知道可以突然痊愈的希望不是太大;更何况,现在她有没有得到招魂之术的救治我不知道,至少神效集上的方子她还没有得到。
奇迹,不是轻易发生的,而是在所有准备都做到了之后,才会发生。
果然,那几个太医看过之后,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声嘀咕了半天,才有一个年级大一点的战战巍巍点走过来,小心翼翼的说道:“皇上,臣等看过,公主殿下现在,呃,一切安好……”
裴元灏的眉头皱了起来。
他要的,可不是“一切安好”这个结果。
果然,下一刻,他说道:“公主安好,这还用你们来告诉朕吗?”
一听他这话,几个太医吓得全都跪了下去。
“朕只想知道,公主现在,好得怎么样了!”
眼看那几个太医一大早被缓过来,头顶上的血沫还没化去,就折腾了这么一番,只因为公主开口说了一个字,就被皇帝责难,也实在有些为难他们了。我想了想,便在一旁说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妙言的病也实在不是一时就能好得了的。”
裴元灏转头看了我一眼。
我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到底也是心病,寻常这样,如何能查得出来呢?”
“……”
“皇帝陛下这样,倒是让几位太医为难了。”
“……”
那几个太医感激的望着我,却也不敢说话,只跪在地上连连磕头。裴元灏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眼中闪过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半晌,又板着脸对那几个太医说道:“公主病重,数月来你们毫无建树,朕原本是要治你们的罪的!”
“皇上饶命!”
“微臣知罪,微臣死罪!”
“不过,既然轻盈给你们求情,那这一次就算了。若将来再是如此,朕绝不轻饶!”
“谢皇上!”
那些太医者才松了一口气,又抬头起来,都对着我感激的连连点头,我也没说什么,又转身坐回到妙言的身边。
心里有点恍惚——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事是无缘无故的。
妙言之前在金陵也是养尊处优,病情都没有任何进展;后来跟着裴元灏进京,过了几个月,就可以开口说话,又哭又笑……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
就是在那次太庙祈福之后。
那么现在,她能对周围的环境做出一点反应,原因又是什么呢?
这两天,她都是跟在我身边的,吃穿用度和平时都一样没什么区别,对她的病情照理说是没有坏处,当然也不会有什么好处,可偏偏,她的病情却有了一点进展。
那,原因是在哪里?
我竭力回忆着这两天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想来想去都没有,除了——
昨晚。
我在路上走着的时候,身后那一阵轻轻的,若有若无的踩雪声。
难道是,那个原因吗?
裴元灏斥退了那几个太医,再回头的时候,看见我满怀心事的坐在妙言的身边,像是想着什么,便走过来说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昨晚——”
我脱口而出,但话说了一半,我突然又停住了。
一来,且不说昨晚我什么都没看到,也许一切都只是我的一个幻觉,就算真的,这其中有什么——
那显然,对方是不想让我告诉任何人的。
这样看起来,似乎更像是有一个人,在通过妙言的病情,给我一个暗示一般。
一意识到这一点,我顿时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打了个寒战,裴元灏在一旁看着,这个时候不由得的皱起了眉头,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怎么了?你想到什么了?”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什么。”
“……”
他没说话,只看着我。
就在这时,门又被推开了,回头一看,却是常晴走了进来。
我急忙起身:“皇后娘娘。”
常晴点点头,也对着裴元灏行了个礼,裴元灏淡淡的坐到一边,然后说道:“皇后过来有什么事吗?”
常晴看了我一眼,神情倒有些异样,然后对裴元灏说道:“皇上,宫门外来人了,是接轻盈的。”
“……!”
裴元灏的神情一震,像是突然梦醒一般转头看着我。
常晴转过头来看着我:“说是之前跟你约定的,这个时候过来接你。”
“……”
我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身边的妙言,眼神有些恍惚了起来。
常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轻盈,你……”
我抬头望着他们,轻轻的说道:“民女该走了。”
……
这一次,没有坐轿子,也没有马车,但皇帝,还有小公主陪着我一起走到宫门口,倒也是这宫里的头一遭,一路上,也有不少的太监宫女偷偷摸摸望这边看的。
远远的,就看到一辆熟悉的马车在宫门外,杜炎和采薇两个人站在马车旁边,正翘首望着,一见我走出来,采薇立刻大大的松了口气。
杜炎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看得出来,也是松了一口气的。
我走过去,他们两,连同驾车的老夏,一见到皇帝走过来了,都急忙跪下行礼。
裴元灏只看了杜炎一眼,也没说什么,便转头看着我。
“你真的要走?”
“……”
我皱着眉,神情复杂的看向他。
“这是之前,民女和皇上的约定。”
“约定当然是约定,”他说着,目光灼灼的看着我:“朕只是问你,你真的要走吗?”
第1221章 你真的决定了吗?
“朕只是问你,你真的要走吗?”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我微微的颤栗了一下,不知是因为带着雪意的风,还是他眼中的炙热,或者是这两种温度交织,让我有一种置身水火,不知所措的错觉。
我皱了一下眉头。
“轻盈,”他看着我,郑重的说道:“朕今天送你到这里,是想告诉你一件事。”
“……”我沉默着看着他。
“这个宫门,你可以自由进出。”
“……”
“朕,不会强迫你,不会对你怎么样。”
“……”
“这样的话,你也还是要走吗?”
我仍旧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动容的表情,也没立刻开口接这个话,只是回头看了看前面的路,又看了看采薇紧张的表情,然后对裴元灏说道:“皇帝陛下,雪天路滑,也不知道这一路上会碰到什么,民女想请玉公公送我一程,这样可以吗?”
“……”
他的面色微微的僵了一下。
刚刚的话,他已经实在说得很软了,大概他从来没有想过,以他皇帝的身份说出这样的话,还是会被人拒绝。
一时,周围的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一口,玉公公在旁边看着,也十分的小心。
过了好一会儿,裴元灏长长的深吸了一口气:“玉全。”
“奴婢在。”
玉公公走上前来,他冷冷说道:“你刚刚听到了?”
“奴婢谨遵皇上的旨意。”
“……”
裴元灏看着我,对他说道:“那你就平平安安的,把颜小姐送到家。”
“奴婢遵旨!”
说完这句话,玉公公就小心翼翼的走到了我的身边,也不催促,而我再一次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又看了看他身边的妙言,只伸手抚摸了一下妙言的额头,便转身上了马车。
采薇他们急忙跟了上来,老夏倒也利落,立刻便赶着马车掉了个头,朝前驶去。
……
一路无话,甚至采薇隔了那么多天没见我,大概也是有很多话想要说,但看着我的脸色,也不敢多说,静静的陪着我,我盘腿坐在车厢里,随着马车前进而微微的晃悠着,心神也在轻轻的荡漾。
过了半个时辰,终于到了铜雀台附近。
马车停下来的时候,我还随着车身震了一下,采薇急忙扶着我:“夫人小心!”
我低头看了她一眼,没说什么,便下了马车,杜炎也跟着走过来,刚刚走上台阶,就听见玉公公站在台阶下,恭敬的说道:“姑娘。”
我回头看着他。
他说道:“老奴奉旨送姑娘回来,如今姑娘已经安全的到家了,那老奴也该回宫了。”
我说道:“公公不妨再等一等。”
“……”他像是微微一怔:“等什么?”
“等我收拾一下行李,公公再送我进宫,”看着他骤然瞪大眼睛,露出的惊愕的神情,我淡淡的一笑:“免得到时候,我再说要进宫,只怕又要公公再跑一趟。”
“姑娘!”
“夫人!”
一时间,身边的人都惊呆了,玉公公惊喜的上前一步看着我,而采薇也惊愕不已的,一下子抓住了我的胳膊:“夫人,你才回来,怎么又——”
我平静的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要说话,而玉公公已经高兴的说道:“原来,姑娘已经决定继续留在宫中了。”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既然姑娘已经决定了,为何刚刚不直接就答应?也让皇上高兴高兴啊。”
这一次,我淡淡的笑容中多了几分冷意,说道:“我答应留在宫里,是为了照顾妙言公主,可不是为了让人高兴的。”
玉公公顿时愣了一下。
我说道:“公公不妨在偏厅喝茶等我,等我收拾了东西,也交代一下这府里的事,我们再一起进宫。”
“好,好。”
他自然求之不得,哪里还有什么意见,我让采薇先带着他去偏厅,由小霓和习习暂且招待,等我回到自己的房间,这里倒还是和离开的时候一样——毕竟,只是两三天的时间,也不可能就有什么大的改变。我只是觉得有点疲倦,自己慢慢的走过去,坐在了床边。
心里,却有些烦乱。
决定再度进宫,不是我的一时冲动,从那天在年宴上,南宫锦宏的发难,和南宫离珠要求得到抚养妙言的权力,我的心里就隐隐的有些动摇,再加上后来太上皇的事情,留在宫中静观事态的变化,的确是我现在最妥当的做法。
而我刚刚没有直接答应裴元灏,一来,如我对玉公公所说,不是为了让他高兴;二来,我也是想看看他的态度。
看来,那句“这个宫门,你可以自由进出”,这一次,他总算说到做到了。
正想着,采薇推门走了进来。
看她脸上还带着一些担忧的神情,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说道:“问吧。”
她果然走过来:“夫人是真的决定了,要留在宫里啊?”
“只是暂时。”
“那,夫人还能顺利出来吗?”
“……”我沉默了一下,她的担忧其实也是我的担忧,这一次我倒是顺利出来了,是因为我跟宫里的人牵扯不深,但再次进宫,照顾妙言,更是观察太上皇的病情,只怕牵扯深了,又会像之前那次一样。
看着我皱起了眉头,采薇又说道:“而且,这府里上上下下,没有夫人可怎么行?”
听她这么说,我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走到门口,笃笃笃的敲响了房门,采薇走过去开门一看,是杜炎,带着水秀来了。
水秀大概也是听说我决定再度进宫,急忙过来看我,她的担忧和采薇是一样的,我心里原本有些不安,这个时候反倒要去安慰她们,反倒让自己更安稳了一些。
毕竟,这一次裴元灏是真的放我出宫了。
看来,有些人和事,对他的确是有牵制的。
我又抬头看了杜炎一眼,他还是老样子,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显然想得更多,我抬头对他说道:“杜炎,那封信,你也不必拿回来。”
他看着我,没说话。
“进宫之后,我每十天时间会跟你在宫门见一面,接下来,你就知道怎么办了?”
他点头:“我明白了。”
倒是干净利落。
我让水秀和采薇给我收拾了几件换洗衣裳,稍微交代了一下府里的事,其实也没什么事,留下了一点银子足够她们这几个月的用度,最后我还是着重跟杜炎说了一下,虽然我们约定十日一次见面,但如果家里有什么要紧的事,还是要随时传信进来,他也答应了。
然后,我的行李便被搬到外面的马车上,玉公公也站在一旁等着我。
“姑娘。”
一见我走出来,他就立刻迎了上来,也是掩不住的满目的喜色,问道:“都已经准备好了吗?”
“嗯,已经安排妥当了。”
我说着,回头安慰看了水秀和采薇一眼,又看了看杜炎,他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也点点头。
玉公公说道:“这样,那咱们就启程吧。只怕小公主在宫里一见到她娘回来,一高兴,病就好了呢?”
我忍不住淡淡的笑了一下。
然后,便上了车。
这一次,马车行驶得没有那么快,毕竟路上的人多了起来,摇摇晃晃的,也用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又回到了宫门,几个小太监正站在那里翘首望着,一见玉公公走过去,都说道:“您老人家怎么去了那么久?皇上在御书房里呆得不自在了,正找人撒气呢?”
玉公公忍不住一笑:“撒气?那你们几个猴崽子怎么不上去,在这儿等着做什么?”
那几个小太监觍着脸笑道:“这不等您老人家回来了,皇上也就好些了吗。”
玉公公顺手打了他们几个的头,然后说道:“还不好好回去服侍?”
“公公,我们真的不敢啊,皇上发起火来,谁还敢去服侍啊?”
玉公公忍不住笑道:“这有什么,过一会儿,我保管你们几个都得赏。”
“什么?!”
那几个小太监一愣,再回头一看,只见我从马车上走了下来。
几个人对视一眼,顿时全都眉开眼笑,就跟春回大地一样,急忙围上来嘘寒问暖的,给我拎行李的拎行李,捶背的捶背,笑呵呵的说道:“颜小姐,颜小姐可算回来了。奴婢们还以为伺候得不周到,颜小姐生气了呢?”
我被他们也逗得哭笑不得,只能背他们簇拥着往里走,而一个腿脚快,也伶俐的,早已经跑进去报信了。
玉公公一边领着我往里走,一边说道:“姑娘是先去景仁宫呢,还是——”
我想了想,说道:“到底要跟主人家先说一声。既然皇帝陛下在御书房,那我就先去御书房吧。”
“好。”
说完,他命令几个小太监把我的行李拿去景仁宫,然后带着我一路往御书房走去。
这一路上,看到不少来回服侍的宫女太监,一个个就跟见了鬼一样看到我,有一个惊得手里的茶都摔倒地上,吓得半死,而像是听见了外面的声音一般,御书房那扇紧闭的大门哐啷一声被人从里面打开。
我刚刚走到台阶下,一抬头,就跟从里面走出来的裴元灏碰了个正着。
第1222章 今天,不过是一个开始
裴元灏站在门口,两只手扶着门框,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似得瞪大眼睛看着我:“你——”
我俯身一拜:“拜见皇帝陛下。”
“……”
“民女又来叨扰了。”
他没有说话,但呼吸却越来越重,好像连胸膛都要崩裂一般,我感觉到他澎湃而来的喜悦,却为这种喜悦感到一点莫名的可笑——原本,我和他都是清醒的人,做出这些小儿女之态,不仅引人发笑,让自己都觉得好笑了。于是后退了一步,轻轻的说道:“民女还是想要守在女儿的身边,等到她康复。此番回去,收拾了一些细软,可以不必动用宫中之物,还望皇帝陛下恩准。”
他眼中的狂喜稍稍的淡去了一些。
不过,终究还是喜悦的,他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轻轻的说道:“好,也好。只要你肯留在宫里,就好了。”
我看了他一眼,没接这个话。
他又说道:“既然如此,那你住的话——”
“民女想了,如果皇后娘娘不厌倦的话,民女还是想留在景仁宫。”
“那个地方太简陋了,”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若是你要长留在宫中,还是应该选一处好点的居所。毕竟——你是要和妙言住在一起。”
我想了想,说道:“妙言……她过去曾经住过更差的地方,也一样快快乐乐的。可见住在什么地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什么人住在一起。”
他的脸色慢慢的沉了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像是有很多人一起走过来,回头一看,却是常晴,身后跟着杨金翘她们,我一见她,急忙俯身下拜:“民女拜见皇后娘娘。”
“轻盈!”她走过来扶起我,又转身朝裴元灏行了个礼,连带着身后的那些嫔妃都下拜,裴元灏的脸色微微的缓和了一点,说道:“皇后怎么就过来了?”
“听她们说,轻盈妹妹又回来了,所以臣妾过来看看。”
“皇后的消息倒是灵通。”
常晴愣了一下,而裴元灏已经慢慢的走下台阶,似笑非笑的说道:“轻盈才刚到朕的御书房门口,皇后就过来了。”
常晴勉强笑了一下:“轻盈妹妹再进宫,也是一件大事啊。”
裴元灏慢慢的踱到她身后,看着跟她身后来的那一群嫔妃,又说道:“来得这么齐,倒像是下帖子请的。”
“哦,刚刚,姐妹们在景仁宫一起说话,听说——,就一起过来了。”
常晴大概也没有被他这样当众的为难过,说话也有些忐忑,裴元灏听着,只笑了也一下,也没有接话,气氛就一下子变得有些僵了起来。
杨金翘和刘漓她们虽然是跟着常晴过来的,但毕竟是帝后在说话,根本没有她们插话的份,再说明眼人已经看出来裴元灏现在有些不悦,更没有人敢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这时,一个柔柔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皇后娘娘这样事无巨细,才是皇上之福啊。”
我一听见这个声音,就像是被冷风吹透了衣衫,整个人都颤栗了一下,回头一看,却见常晴他们的身后,又慢慢的走进来了一个窈窕的身影,是南宫离珠,穿着一身雪白的狐裘,蓬松的皮毛扫过她白皙的脸颊,有一种如冰似玉的晶莹感,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那张有着绝世之美的脸上绽放出的笑颜,倒像是春暖花开了一般。
裴元灏原本紧绷的脸色这个时候微微的有些缓和了下来。
他说道:“你怎么也来了?”
南宫离珠先向他行了个礼,然后才起身微笑着道:“臣妾刚刚听说,皇上把自己关在御书房里,好像在生气似得,臣妾想过来看看,谁知才走到门口,就看见皇后娘娘和姐妹们都到齐了。”
裴元灏这个时候回过头,才看着自己眼前,虽然是一片冰天雪地里,却是满目的姣花软玉,一时间脸色也缓和了更多些,而南宫离珠已经走到常晴面前,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臣妾拜见皇后娘娘。”
常晴从善如流,微笑着道:“不要多礼,起来吧。”
南宫离珠站起身来,然后转头看向了我。
“没想到,颜小姐这么快又进宫了。”
“……”我看着她,不置可否。
她又笑道:“既然现在又进宫,早上又何必走?这么来去一番,可知让皇上有多担心?”
我也笑:“皇帝陛下的心,自然有贵妃娘娘来抚慰。民女出去折腾一趟,是拿些换洗衣服过来,既然已经让人担心了,就不要再叨扰更多的人了。”
南宫离珠挑了挑眉毛,没再说下去。
到了此刻,大家都在雪地里站了不少时候,有几个嫔妃秉性柔弱的,也有些禁不住寒意了。裴元灏看了他们一眼,便说道:“好了,这里也没什么事,你们都回去吧。皇后——”
常晴急忙道:“臣妾在。”
“轻盈她,还是要留在景仁宫,你就让他们好好的服侍着。”
“是,臣妾遵旨。”
说完,裴元灏又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回了御书房。
南宫离珠也望了我们两个人一眼,走过来微笑着说道:“皇后娘娘这一次可要辛苦了,若有什么需要妹妹的地方,可一定要告诉妹妹啊。”
常晴微笑着:“自然。”
“那,臣妾告退。”
说完,她也走了。
这时,常晴才回头看了我一眼,大概是裴元灏和南宫离珠离开了的关系,她的脸上也露出了些许真实的倦怠和淡漠来,只轻轻的说道:“你再回来也好。”
“娘娘。”
“先过去安顿下吧,有什么事情再说。”
“……是。”
接下来便无话了,我跟着她,还有杨金翘他们一起走了。
回到景仁宫,素素和吴嬷嬷知道我又回来了,两个人高兴得都要疯了,急忙开始打扫屋子。说起来,我离开不过几个时辰,该如何还是如何,但他们却像是临着什么大事一般,忙碌了起来。
但我也知道,的确是大事。
我的重新入宫,不仅对我,对这宫里任何一个嫔妃而言,都不是小事——否则,刚刚在裴元灏的御书房门口,也就不会出现那一幕了。
想到刚刚,我的眉头不由的皱了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裴元灏和常晴之间的不和谐,想来,这样的时候应该是不多的,毕竟常晴除了无法生育之外,治理后宫,协助皇帝,都算是一个称职的皇后。
可是今天,裴元灏的话语里,却多少有一些对她的不满。
而且,是因为我。
一直以来,我和常晴之间的感情,虽然没有什么金兰之契,但我知她,她懂我,其余的话也不用多说,所以我回京,她会冒着极大的风险来看我,我进宫,我也一定会住在她的身边,我将她当做好友,曾近费尽心力的保护她,如今的她,也实在是我的一顶保护伞。
可我不知道,因为这样,裴元灏会对她产生不满。
而且,那样的不满,不是我能调解的,反倒是刚刚,南宫离珠的出现,才让局面缓和了一点。
一想到南宫离珠,我的心又微微的提了起来。
如果说之前在宫中暂住的两三天时间,我跟她还只有短暂的交锋,所凭的只有自己的实力,那么接下来的时间,我若常住在宫中,两个人再要交锋,所凭的,就不仅仅是实力这么简单了。
不过一会儿,房间就被他们“收拾”好了,小福子也将妙言送了过来,我们欢天喜地的聚在一起,扣儿和杏儿敲门走了进来,笑呵呵的说道:“姑娘,皇后娘娘知道姑娘今天来去匆忙,一定没来得急好好的用饭,刚刚公主殿下也是匆匆过来的,所以特地让我们去御膳房给姑娘送了点吃的来。姑娘将就着用,不要嫌弃才好。”
说是将就着用,但看他们来来回回就摆了一大桌,各色菜肴引得人食指大动,我笑着说道:“又劳烦皇后娘娘费心了。我还说等一下要过去给她请安呢。”
“哦,这就不必了,”扣儿放好了东西,笑着说道:“娘娘已经歇下了。”
“这么早?”
“嗯,娘娘刚刚回来就说头疼,她知道姑娘一定要过去请安的,所以特地让我们过来说一声,姑娘不必如此客气,请安也就免了。姑娘这次再回来也和从前一样,有什么不好的不妥的尽管说,不要外道才是。”
“……”
“那,姑娘和公主殿下就慢用,奴婢们告辞了。”
说完,他们便退了出去。
素素毫不知情,已经抱着妙言坐到了我的身边,笑着说道:“好香啊,公主殿下今天要多吃一点才好呢。”
我也慢慢的坐了下来,眉头也却不由自主的蹙起。
常晴的那些话,的确是周到又妥帖,但不知为什么,听到最后,却有点奇怪的滋味。
这个时候,一碗热汤送到了我的面前。
抬头一看,是吴嬷嬷,她盛了一碗汤递给我,脸上的表情也多少有些凝重。
我下意识的说道:“嬷嬷……”
她淡淡的笑了笑,然后说道:“姑娘既然重新进来,必然也有重新进来的烦恼。今天,不过是一个开始呢。”
“……”
第1223章 深夜魅影
吃过晚饭,在跟素素他们说笑了一会儿,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就知道该睡了。
我吩咐道:“弄点热水来吧。”
吴嬷嬷答应着正要去,倒是素素迟疑的看了看门外,吴嬷嬷说道:“怎么了?你在看什么?”
“大小姐这么早就要睡了啊?”素素看向我,说道:“万一皇上来了怎么办?”
我的脸色微微一沉,不等我说话,吴嬷嬷已经说道:“你别浑说,皇上怎么会晚上过来这边!”
素素一听,急忙摆手分辨:“我不是说皇上过来过夜,我是想说,妙言小姐在这边,大小姐又是决定要留下来,皇上怎么会不过来看看呢?”
我的脸色仍旧不怎么好看,倒是吴嬷嬷轻轻的推了她一把,道:“皇上来不来,也不是你该管的事。姑娘现在倦了,就赶紧服侍姑娘休息了吧。”
“哦,我知道了。”
说完,他们便去拿了热水来,我和妙言稍事清洗了一番,换上睡衣,便上床睡觉了。
给我们掖好被子,又放下帘子,将香炉烛台都收拾好了,吴嬷嬷才带着素素走了出去,关上门之后,我还听见素素和吴嬷嬷絮絮叨叨在说着什么,似乎对于皇帝今天晚上没有来,吴嬷嬷淡然以对,素素却有些忐忑难安。
我安静的躺在床上,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却一点睡意都没有,只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映在窗上,那摇曳的树影。
这是我决定再次“进宫”的第一天晚上,虽然庆幸,却也有些奇怪,甚至惶然,进宫的第一天晚上,竟然这么安安静静的,什么都没发生就要过去了。
没有任何人来找我的麻烦,也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相比起撑起了油纸伞,等待着大雨降临的我,这样的安静显得有些异样,
其实,不止是素素有些疑惑,我也有些疑惑。
她的担心也正是我的担心,虽然我并不想见裴元灏,但毕竟这一次是我决定再度入宫,多少还有一番纠葛免不了,但我却没料到,他真的没有出现。
庆幸之下,却有些忐忑。
因为,明面上可以防备的如果没有发生,那么暗地里的,就没那么好防备了。
我不由的叹了口气,翻过身来,看着睡在身边的妙言。
她平时安安静静的,对周遭的一切极少有反应,却只有在睡觉的时候,会有些孩童天真的模样,水嘟嘟的小嘴微张着,露出米粒一般的牙齿来,有的时候还会吹一两个口水泡,看起来又憨又可爱,听着她平静而均匀的呼吸声,倒让我一直繁乱的心绪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不管怎么样,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我知道进了那扇宫门之后要面对什么,只是,过去的岳青婴身无长物,只是一个人人皆可践踏的宫女,尚能活着走出来,如今我有了自己的身份,甚至宫里宫外都有那么多自己的朋友,每一处对裴元灏来说多少都是一个牵制,我不信会连当年的自己都不如。
想到这里,也微微的安下心来,再伸手轻抚了一下妙言的脸,便闭上了眼睛。
睡意渐渐袭来,听着外面的风声,慢慢的,仿佛吹进了我的梦里。
可是,就在我渐渐入梦,看见梦中的一片冰天雪地,感觉到梦中的寒冷刺骨时,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高声道:“什么人在哪里?!”
我蓦地一下睁开了眼睛。
这一睁眼不打紧,我却正好看见床对面,那透着外面斑驳树影的窗户上,映出了一个人的身影。
可是,还没等我看清,就嗖的一下不见了。
我一下子惊呆了,撑着身子坐在那里,不一会儿,就看见另一个人的身影匆匆的跑过来,站在窗外看了一下,然后推开了我们的房门。
“大小姐!”
是素素!
她手里拿着一盏烛台,一进来就照亮了半个屋子,看见我撑着身子坐在床头,急忙走过来:“大小姐,你没事吧?!”
我一时还是活不出话,只是惊出了一身冷汗,素素看我的样子,急忙去将床边和桌上的烛台点燃,一个屋子都通明了起来,然后她倒了一杯热茶给我,说道:“姑娘快喝点热茶,压压惊。”
我伸手接过来喝了一口,这时吴嬷嬷也过来了。
“姑娘,素素,怎么回事?刚刚你在嚷什么?”
“我看见姑娘房外有人。”
“什么人?”
“没看清,我一过来,他就不见了。”
“还有这等事?难道是盗贼?”
“这,我就不知道了。”
素素说着,等我喝了大半杯茶,这才将茶碗接过去,伸手擦了擦我额头的汗珠,我先回头看了妙言一眼,她还睡得三五不知的,便对着她们做了一个小声的手势,披上衣服下了床。
她们扶着我走到屋子中央的桌边坐下,放下的内外间中端的帘子,妙言在床上毫无察觉的,翻了个身对着里面,睡得更熟了,我才安下心来。
但想起刚刚,还是有些不安。
吴嬷嬷这下已经问清楚了,心下骇然:“居然还有这样的事?”
素素也像是被吓着了,这个时候脸色有些苍白,用力的揪着自己的袖子。
我看着她:“对了,你怎么会大晚上的在外面晃悠?”
素素道:“说实话,今天是大小姐做出这么重要决定的日子,皇上没来,那些娘娘们也一个都没来,我就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事发生,所以晚上也不敢睡沉了。刚刚有点心烦意乱的,说出来走走看看,谁知道就被我看见了!”
吴嬷嬷笑道:“幸好你机灵。”
素素笑了一下,但又觉得不是笑的时候,回头看着我。
我的心也是沉沉的。
看来,这一次进宫,果然不是那么平静就可以度过的。
只是,到底是谁?明里暗里的算计也就罢了,居然真的有人晚上潜入景仁宫到了我的屋子边上,若不是素素看见的话,那人打算要做什么?
行凶?还是——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抬头一看,门外灯光闪烁的,吴嬷嬷急忙起身过去,打开门一看,忙行礼:“皇后娘娘。”
常晴来了。
我也忙站起身来,就看见常晴领着扣儿他们走了进来,她大概也是仓促的起来,衣衫简薄,鬓角也睡得有些毛毛的,进来看见我们三个都醒着,只有妙言还睡在床上,便压低了一点声音,问道:“怎么回事?”
我迎了上去:“娘娘怎么过来了?”
“本宫听他们说这边有响动,就过来瞧瞧,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
“嗯?”
她显然不信的,只盯着我,素素便在旁边说道:“刚刚看见一个贼人,趴在小姐的窗口。”
“什么?贼人?”
常晴惊了一下,回过头来看着我:“怎么回事?”
我把刚刚发生的事简单的跟她说了,她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喃喃道:“竟然有这样的事。有贼人混入了景仁宫?”
我急忙说道:“现在还说不清楚,也可能是素素刚刚眼花看错了,娘娘千万不要在意。”
常晴看了我一眼。
我的心里也有些不安,毕竟,白天裴元灏那样为难了她,也是因为我进宫住在她身边的缘故,现在我刚住进来第一天,就闹了个沸反盈天,且不说到时候又要被人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单单是她,这样惊扰到了她,也让我有些愧疚的。
常晴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事实是怎么样的,必定要查清楚。若真的有贼人混入景仁宫,本宫也不能容忍这样的事情发生。”
说完,她站起身来。
可就在她刚刚站起来的时候,突然踉跄了一步,差一点就跌倒,幸好我眼疾手快,一个箭步冲上去护住了她。
“皇后娘娘!”
她跌在我怀里,顿时脸色苍白,几乎要昏过去了。
旁边的扣儿他们一见,急忙过来护住了她,扶着她慢慢的坐下,杏儿已经飞跑了出去,不一会儿,拿回了一小瓶药丸来,倒在手里给她吃了两粒,用热水松下,又不停的揉搓着她的胸口帮她顺气,好一会儿,才看见常晴的脸色稍稍的回转了一点。
我担忧的望着她:“娘娘这是怎么了?”
常晴还说不出话来,只用手撑着头,额头上一片细密的汗珠,被烛光映得一览无遗,旁边的扣儿叹了口气,说道:“娘娘体虚气弱,常年来都睡不好的,今晚听到这边出事过来看,只怕就有些——”
说着,担忧的看了她一眼。
我不由大感心痛:“皇后娘娘这样,又何必还过来跑一趟,若凤体有损,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半晌,轻轻的摇了摇头:“罢了。”
“娘娘。”
她捏着帕子的手又摆了一下,大家都不敢说话,只这么静静的候着,过了好一会儿,她的脸色才好些,扶着桌沿慢慢的站起来,扣儿和杏儿急忙搀着她两边胳膊,她说道:“行了,你先歇着吧。”
“娘娘你——”
“今夜的事,本宫自有主张。”
第1224章 娘娘现在有客人
看着扣儿她们扶着常晴慢慢远去的背影,我的心情也越发的沉重了起来。
今晚发生的事,已经让我意识到在这后宫当中的不平静,但是,这一切是我早有准备,也早就心知肚明到,我只是没想到,常晴——
也许,也不是没想到。
当初她怀孕的时候,言无语就曾经说过她体寒,命中无子,这样的女人说到底不会一世健康无忧,加上她前两年流产,那是一定会留下一些遗症的,这些我都曾经历过,也深知道,看来她的状况不怎么让人乐观。
偏偏,还要照料一个麻烦的我。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长叹了一口气,素素倒是没想那么多,只过来扶着我的胳膊道:“大小姐,天冷,别老是站在门口,不然要着凉的。现在才刚寅时一刻,再睡一会儿吧。”
我已经全无睡意,但这个时候我要是不睡,素素和吴嬷嬷也得熬夜陪着我,所以便点头答应了,慢慢的走回床边躺下,素素给我盖好被子,放下帷幔,吹熄了桌上的蜡烛,这才退了出去。
果然,躺下之后清醒得一点睡意都没有。
我看着窗户,上面还是摇摇晃晃的映着外面斑驳的树影,我一直这么看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再有人影出现在那里。
……
终于,到了天明。
我眨着空洞的眼睛,转过头的时候,看见妙言那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也一眨一眨的,在晦暗的光线里透出无比清澈的光芒。
一看着她,纠缠了一夜的烦恼都尽皆消散了一般,我微笑着探过头去轻轻的吻了一下她的脸颊,然后抱着她起身,素素他们来服侍穿戴梳洗,一切都打理好之后,我听见外面传来了敲门的声音。
不知道又是谁。
我对着素素做了个眼色,她便过去打开门,刚一打开,就听见她“呀”了一声。
我抬头一看,一个锦衣少年轻盈的跳了进来。
“青姨!”
“太子殿下?!”
我惊喜的看着念深从外面跑进来,脚上还站了不少的泥污和雪沫,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走过来的,但他一点都不觉得冷,也不觉得累,一张清俊的小脸上满是兴奋的红晕,高兴的跑到我的面前:“青姨!你回来啦!”
“嗯。殿下怎么过来了?”
“我刚一回来,就听见母后说,青姨已经决定在宫中常住,我高兴得不得了,就马上过来看了。”
说着,他一边抓着我两只手,一边朝我身后看去,其实屋子还是过去的屋子,不会因为我常住或者短住就有什么不同,但他看过一番之后,就像是真的看出什么来了似得,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青姨,你是真的决定要住下了吗?”
我笑道:“就算青姨会骗你,皇后娘娘又怎么会骗你呢?”
“这太好了!”
看他高兴得有点不知所措的模样,我也笑了起来。
他又回头看见妙言还坐在桌边,我的一碗粥还没喝完,然后笑了起来:“我每次来,都碰上青姨和妙言妹妹在吃饭。”
“那是殿下来得正好啊。”我笑着说:“殿下要不要也再吃一点?”
他看着我:“好。”
说完,便真的坐了下来,我让素素给他盛了一碗粥,看着他愉快的吃了下去,倒也没有要试,或者犹豫的样子,吃完之后,他还帮我给妙言的碗里也夹菜,一副成熟懂事的大哥哥的模样,虽然我知道,他也不过就比妙言大一点罢了。
我一边喂给妙言喝粥,一边跟他闲聊,说道:“对了,昨天我回来,怎么没看见殿下,殿下去哪儿了?”
“我去户部,后来又去吴尚书那里看了看。”
“……”我一愣——吴彦秋?
念深跟他,怎么又扯上了?
见我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念深自己倒是大大方方的,笑道:“父皇说我已经大了,不能再跟个小孩子一样整天玩闹,要学着办事了。”
我笑道:“这倒也是。”
“开春之后,黄河的几处大堤都要检查,父皇让我跟着去看看。”
“这样啊,这些倒是正经事,那殿下是不是就要离京了。”
“嗯,再准备几日,就要跟吴大人一起去了。”
原来是这样,难怪这两天都没看见他——不过这样也好,之前裴元灏一直表现出对太子的不满,让我心里始终有些忧虑,现在,他已经开始派太子外出办差了,也就是说对这个儿子,他还是有培养之心的。
只要这样,那念深的将来就不是太大的问题。
于是,我在心底里松了一口气,又嘱咐了他路上小心,好好照顾自己等语,念深笑道:“青姨跟母后一样,说的话,连说话的口气,都一模一样。”
我笑道:“我如何能跟皇后娘娘相比?你母后统领六宫,每日里大凡小事数百件,能样样周全,还要照顾你的事情,你这一次出去,可一定要好好的把皇上交代的事办好,这样是让皇上高兴,也让你的母后不那么担心。殿下也大了,有些责任,是该殿下承担起来了。”
听见我这么说,念深的神情也慎重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轻轻说道:“我知道了。”
我微笑着,轻轻的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等到我喂完妙言吃饭,素素他们也来把桌上的碗碟收拾了,念深就起身告辞了,我问道:“殿下接下来要去哪儿啊?”
他说道:“去御药房看看,然后下去还要回集贤殿。”
“去御药房做什么?殿下病了?”
“不是我,是母后。”
我的心一沉:“皇后娘娘?”
“嗯,母后的身子向来就不太好,昨夜,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听说她好像是没睡好,今天身子就有些沉,连早饭都没吃,我去御药房再看看。”
我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看来,昨晚那件事,常晴并没有四处宣扬,这倒也不难理解,毕竟我才住进来第一天,什么事都闹大了也不好。
等到念深走了,我停了一会儿,便让素素在屋里好好照料妙言,我自己去看望常晴。
出了这个小院子,往前走了没一会儿,就到了常晴的居所。
不过,刚走过去,就看见杏儿她们往里送热茶点心,一看见我,都急忙过来请安,我慌忙回礼,然后笑着说道:“是皇后娘娘能吃东西了吗?”
杏儿摇摇头。
“那,这些是——”
“贵妃来了。”
“什么?”
我的心微微一跳,看向前方门窗紧闭的屋子,安安静静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却怎么也想不到,南宫离珠也在里面。
我疑惑的道:“她怎么来了?”
“谁知道,”杏儿说着,脸上多少也有些不悦的神情,道:“一大早就过来找娘娘说话,看见娘娘生病了,就嘘寒问暖的,半天都不肯走,说是要说体己话,娘娘跟她有什么体己话好说?耗到现在,娘娘的精神本来就不好,还要费心费力的陪她,真是——”
我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一点。
南宫离珠跟常晴……说体己话?
这话说出来,就是一个笑话了,可不知为什么,现在听起来,觉得有点异样。
有一些敌人,表面上没有撕破脸,就可以在世人面前装亲密,装友好,可常晴跟南宫离珠,就算没有撕破脸,也没那个必要去装亲密友好的,毕竟她们两也算从小一起长大,知根知底,这个时候再要去玩什么闺中密友的游戏,就显得贻笑大方了。
可是,南宫离珠却偏偏来了这一手。
什么意思?
我正皱着眉头想着,扣儿已经从里面退了出来,一看见杏儿站在这里,急忙过来低声道:“怎么还不送进去,娘娘在催了。”
“哦,我这就送进去。”
说完,便端着东西匆匆的走了进去,扣儿看着她进去关上门,这才松了口气似得,回头看着我,点头行礼。
我也笑了一下,然后说道:“贵妃娘娘来了好一会儿了吧?不知道皇后娘娘精神怎么样?”
“也还好。”扣儿说着,然后笑道:“颜小姐是要进去见娘娘么?”
“既然贵妃娘娘还在里面,那我就不打扰了,待会儿再来吧。”
“这样也好。小姐还是先回去歇着,外面风大,别着了凉。”
“嗯。”
我点点头,便转身往回走,走到门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她匆匆的又走回了常晴的屋子里。
看着那间又一次门窗紧闭的屋子,我不由的,又深深的皱起了眉头。
南宫离珠……
常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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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后宫里虽然熟人多,但能去随意走动说笑的地方和人却不多,况且,我原本也不是喜欢热闹,爱四处走动的人。
只是今天,不知为什么就有点心绪不宁的。
离开常晴那里,我也没有立刻回去,而是出了景仁宫,向两个小宫女问了路,便径直往昭信宫去了。
宁妃杨金翘就住在这里。
对于昨天的事,她还不知道,我想了想,也想跟她说一说,问问她的意见。
谁知,刚走到门口,就看见外面守着几个小宫女,一见我到了,急忙迎上来:“颜小姐来了。”
“嗯,你们娘娘——”
“哦,娘娘现在有客人。”
第1225章 没有永远的敌人
杨金翘有客人?
虽然我有点好奇,不过人家既然在待客,就没有进去打扰的道理,于是我转身要走,可刚才迈出一步,就听见里面传来声音:“是谁来了啊?”
还没回头,身后守着门的小宫女已经回道:“颜小姐来了。”
“颜姐姐!?”
一听那熟悉的声音,我立刻停下脚步,回头一看,竟然是杨金瑶!
她一身锦衣,刚刚走到台阶上,一看见是我,急忙跑了过来,高兴的抓着我的手:“颜姐姐!”
“金瑶小姐?!”
我也有些惊讶会在这里看见她,一抬头,就看到杨金翘也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两,脸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容来。
大概原本杨金瑶是要走的,这个时候遇上我,反倒不立刻走了,打算再留一会儿,杨金翘也再三叮嘱她不能久留,毕竟这后宫的进出不是别处那样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杨金瑶连连点头,又笑着盯着我不放,说道:“真没想到会能见到颜姐姐。我听姐姐说你进宫了,原本想见,可又怕时间来不及,就没过去请。”
我笑道:“我也没想到顺路过来,居然会遇上你。”
杨金翘让她的贴身宫女给我送了热茶来,然后淡淡的说道:“我才刚跟她说你在宫里,她就嚷着要过来,倒像是景仁宫是她家的一样。”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杨金翘道:“已经嫁人了,还这儿毛毛躁躁的,成什么样子。”
杨金瑶被自己姐姐这么一教训,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轻轻的低下头,却掩不住满目的笑意。
杨金翘看着她那样,忍不住也笑了一下,一边将堆着蜜饯干果的食盒往我面前推了一推,轻轻说道:“这次你们家吴尚书要出京巡视,就留你一个人在家,若还这么瞻前不顾后的,那家就给你当散了。不仔细怎么行?”
“我知道了。姐姐别说了。”
我在旁边正捧着茶杯要喝茶,听到杨金翘的话,倒是愣了一下。
然后才想起来,之前太子念深也说了,他要去巡视黄河的几处堤坝,就是跟着吴彦秋去,难怪这一次能让杨金瑶进宫来见她姐姐的,自然也是因为吴彦秋领了大任的缘故。
我笑道:“不过,怎么会让吴大人离京呢?”
杨金瑶摇摇头:“我也不知道。他的事,我问他他也不肯说的。”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
虽然,吴彦秋是已经接受她作为自己的妻子了,但实际上这个妻子的职责,她还并不能够完全的承担起来,不过不管怎么样,一切只要有开始就好。
杨金翘在一旁道:“他这一次出去只怕时日不会断,行李你可一定要打点,不然出去缺这少那的,就是你这个做妻子的不好了。”
“我知道,姐姐你别老说我这个。”
听着他们两姐妹这么嗔怨的对话,我也觉得好笑,三个人说笑了一回,外面就来人催了,杨金瑶恋恋不舍的,只能告别离开。
我和杨金翘站在门口目送她远去,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昭信宫的大门外,这才回过头来,对视了一眼,杨金翘带着一抹别有深意的笑,说道:“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我这里?”
我笑了笑:“毕竟打算再在宫里长留一段日子,想要过来跟娘娘请安问好。”
“你啊,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就不信你的请安问好我是那么容易受的。”
听她这么说着,我也笑了笑。
然后,随她又进屋了。
她这里暖暖的,一股淡淡的熏香在空气中弥散着,让人觉得格外的舒服,也许是因为刚刚杨金瑶带来的那股单纯的快乐的感觉还在,我的心事也没有那么沉重,坐下来又喝了一口茶,她问道:“说吧,到底怎么了?是为昨晚的事么?”
我抬头看着她:“娘娘也知道。”
她淡淡的一笑,不说话。
我也明白过来。
我一回宫,住进那景仁宫,宫里已经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了,别人都盯着,她不可能不盯着。
我一边想着,一边低头喝了一口茶,然后在茶水荡漾的流光中抬眼看着她:“对这件事,娘娘是怎么看的?”
“你问我?”
她似笑非笑的看着我:“你觉得,我会知道谁大晚上的去你门外晃悠?”
我也笑了一下,然后说道:“我也不是这个意思,只是——对于现在的局面,我有点,有点乱,所以想——”
我看着她,这一回,她倒是沉默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她说道:“后宫的局面,没有不乱的时候。”
“……”
“因为在这里,有敌人,也有朋友,但是,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
“所以,你在走任何一步之前,都要弄清楚,此刻,你面对的,是朋友,还是敌人。”
“……”
我的心突然跳了一下。
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
她为什么说起这句话来?
这句话,就算不是醒世格言,但作为我们这一类人,是紧紧遵循着这样的原则的,只是,这个时候说起这一条来,反倒让我有一种蓦然心惊之感。
我微微蹙眉看着她,却见她平静得很,慢条斯理的在盒子里面挑出一颗蜜果吃起来。
我想了想,说道:“其实一大早,我本来是想去向皇后娘娘请安的。”
“这是正理。”
“不过却没去成。”
“哦?为什么?”
“娘娘有客。”
“皇后娘娘每日要调停这后宫的人和事,自然这样迎来送往的事也不少。”
“是啊,贵妃娘娘又是刚册封不就,倒是要时常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才显得不那么持宠而娇。”
杨金翘那青葱一般的手指在盒子里拨弄着,这个时候顿了一下。
但,也只是停了一下,她又继续再里面找寻起来,说道:“贵妃娘娘在景仁宫啊?”
“是。”
“她倒是殷勤。”
“是啊,过去都没有这样,倒是这一次册封之后,她处处都唯皇后娘娘马首是瞻,倒是很规矩。”
“……”杨金翘没说话,但在盒子里翻了半天也没翻出一块自己喜欢的,便也作罢,用帕子擦了擦指尖的糖粉,然后笑道:“规矩本来就是个好东西,这后宫里要是没有规矩这样东西,只怕就天下大乱了。”
“……”
我看着她,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似乎对于这件事,她也有些未尽之言,未尽之意。
我和她又闲谈了一会儿,但终究心里还挂着一些事,没一会儿便告辞了,离开昭信宫之后,我很快便回到了景仁宫,刚进去没一会儿,就听说贵妃娘娘要离开了。
我拐过一个弯,也躲过了跟她碰面。
不过算一算,我出去了半个时辰,他们的“体己话”就说了半个多时辰,倒真是有不少的“体己话”说呢。
这么想着,我回到了屋里,素素正抱着妙言,轻轻哼歌给她听。
她哼唱的,是蜀地的民歌。
蜀地的民歌跟中原的歌曲有些不同,因为保留得宜,有许多古朴悠远的曲调流传下来,虽然起伏转调不及中原乐曲的流畅,却有一种别样的韵味,我听着,也忍不住嘴角含笑,走进去。
素素一见我回来,立刻站起身来,我笑道:“怎么想起哼这些歌给她听啊?”
“我想起妙言小姐去过成都,也许让她听一听乡音,能想起什么来呢?”
“……”
素素这个丫头,只想着西川是我的故乡,就认定了我的女儿的故乡也是西川,却殊不知,妙言虽然小小年纪,却天南地北的流转过,要说起她的故乡,说哪里似乎都不太对。
或许,江南,勉强能算她童年的记忆吧。
但我也没说什么,走过去洗了洗手,换上了家常的衣裳,便坐下休息了。
到了下午,风停了下来,厚重乌黑的云层散去,有阳光从高高的天上洒下,我午睡醒来,一推门,就看见雪地上映着一片晶莹的光芒。
雪后天霁。
这样的风光,比起普通的晴天,又是不同。
我坐在梳妆台前,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光,照在我的脸上也显得充满生机一般,素素站在我身后给我梳理鬓角有些毛躁的头发,笑道:“天气可真好,下了这么几日的雪,总算见着太阳了。”
“是啊。”
“大小姐下午要不要带妙言小姐出去走走,晒晒太阳也好。”
“嗯,我也这么想。”
等到她给我梳好头,又稍事整理了一番,我便牵着妙言的手,打算带着她出去,在景仁宫里晃荡两圈。
可是,刚一出门,我就傻眼了。
就在我这院子里,里里外外,竟然站了几队护卫,一个个腰挂长刀,庄严肃穆,乍一看见,倒把我吓了一跳。
“你们这是——”
我正惊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是裴元灏。
我不由的皱了一下眉头。
也许是雪后初晴,天气实在很好的缘故,他的脸色看起来也很好,兴致不错,微笑着走进来:“怎么,要出门啊?”
我愣了一下,急忙俯身朝他行礼:“拜见皇帝陛下。”
“起来吧。”
他一抬手,将我扶了起来,我缩回自己的胳膊,又看了看周围:“皇帝陛下,这是——”
第1226章 她睡不着,可不是为你
“也没什么,”他淡淡的,说得云淡风轻:“毕竟你在这里,和宫里其他的人不同,朕让他们多看顾看顾你这里。”
“哦……”
我心下了然,也没多说什么,眼看着他要往里走,我虽然是想带着妙言出去逛逛的,这个时候也少不得又回去,他走进屋子,搓了搓手:“呵,你这里好暖和。”
素素急忙上前来请安,然后替他脱下大衣裳挂在一边,裴元灏又将一双冻得发白的手放在香炉上烘了一会儿,掌心里蓄着慢慢的袅袅轻烟,等一放手,那轻烟就忽的一下四散开去,倒像是被他放走的一般。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微笑着问:“昨晚睡得怎么样?”
“……”
我一时有点不好回答这个问题。
想来,这种事常晴不可能隐瞒他,今天连这些护卫都派来了,但要说不好,只怕又太扫皇帝的面子,想了想,说道:“倒也还好,只是外面风有点大。”
“这你放心,朕会给你们挡着的。”
“……”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而他似乎也不想得到我的回答一般,走过来从我手里牵过妙言,抱到怀里,微笑着逗着她。
我就在一旁站着。
过了一会儿,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对了,刚刚你们是要出去做什么?”
“啊……”
我还没来得急反应过来,吴嬷嬷已经在一旁说道:“外面天气好,姑娘想要带妙言公主出去走走。”
“哦?这倒好,”他微笑着将妙言放下来,对我说道:“正好朕也没什么事,就一起出去走走也好。御花园里有些梅花,开得正好。”
“……”
我原本想着,若是跟他一处,还是不要出去惹人嫌,不过听到最后一句,倒让我有些心动。
那天让妙言有了反应的,就是在御花园墙头看到的那枝梅花,今天再过去看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新的进展,而且——
说到底,这一次重新入宫,我的心里还记挂着太上皇那边的事,而那件事问别的人,哪怕皇后常晴,都是不行的,只有他一个人,能给我答案。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点点头:“好。”
于是,三个人便出了门。
出门的时候,我还看了一眼,院子周围的护卫,他似乎真的派了不少的人手,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这样一来,晚上若再有什么歹人想要靠近我的房间,就真的难如登天了。
我稍微的放下一点心来。
不过,放下的心没一会儿,就提起来了。
我们走出景仁宫的时候,正好看见扣儿从外面匆匆的进来,手里的托盘上放着一只小碗盅,盖得严严的,一看见我们,急忙停下来请安。
裴元灏也停了下来:“这是什么?”
扣儿忙回道:“启禀皇上,这是刚刚熬好的药。”
“皇后怎么了?”
“这几日娘娘精神不太好,昨夜又劳了神,就有些起不来了。”
裴元灏皱了一下眉头。
我急忙问道:“那请太医过来看过了吗?”
“刚刚请了。”
“太医怎么说啊?”
“太医说,娘娘是忧心操劳过度,加上本身体虚畏寒,昨晚又有些着凉,一夜没睡,就受不住了。先开了些汤药调理。”
裴元灏的脸色微微的一沉:“这样的事,为何不见你们来回过朕?”
扣儿一听,吓得急忙跪了下来,说道:“皇上恕罪。只因娘娘说这是小事,皇上近日来忧心国家大事,已是非常辛苦了,万不可再添皇上的烦恼。”
裴元灏沉默了半晌,说道:“她倒是贤良。”
……
听到这句话,我和扣儿都微微的颤了一下。
这句话,自然是对皇后最好的褒奖,可不知为什么,此时此刻,从裴元灏的口里说出来,又是那样不冷不热的口气,却反而让人觉得好像不是那么回事。
一回想起昨天在御书房外,裴元灏对常晴那不冷不热的态度,我的心里更加的发沉了一些。
想到这里,我勉强笑道:“皇后娘娘为了皇帝陛下,的确是忧虑劳碌,陛下——不去看看皇后娘娘吗?”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又低头看了看还跪着不敢动的扣儿:“皇后现在在做什么?”
“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正在午睡休息。”
他笑了一下:“既然皇后是在休息,那朕也不好过去打扰,就让她好好的休息吧。”
“……是。”
“我们走吧。”
说完,便牵着妙言往外走去。
我一时有些踌躇,还想再问两句,但眼看着他们已经走远了,只能回头看了扣儿一眼,轻轻的朝她点头示意,然后转身追了出去。
冬天的阳光其实并没有什么威慑力,照在白皑皑的积雪上,这样久了,也没见冰雪消融,寒气仍旧一阵一阵的袭来,但是,就是这样灿烂的阳光照在积雪上,反射出的几乎耀眼的光芒,即使没有温度,也让人觉得温暖,竟似有些辉煌之感。
我们一路着,不一会儿,就又到了御花园了。
这里的积雪,倒是被人提前打扫一空,只留下墙头积压的皑皑白雪,衬着那天地间似乎绝无仅有的一枝红梅。
鲜艳的颜色,在这样的阳光下,越发显得娇艳炫目了起来。
裴元灏领着妙言走过去,然后指着前方:“就是那里吧。”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在跟我说话,急忙点头:“嗯。”
他微笑着,低头抚摸了一下妙言的头发:“朕的女儿倒是知道,什么是好风景。”
说着,他又回头对我道:“朕让在哪边热了一点酒,去哪儿坐着吧,晒晒太阳也好。”
“哦。”
我也没有别的办法,跟了他出来,自然只有跟着他走,绕过前面的红墙,过了拱门,就上了一条长廊。
走着走着,觉得周围的景致越发的熟悉起来。
最后,已经要走到长廊的尽头了,看见前方一座高台,而玉公公和其他几个小太监垂着手,在下面等候着,我才恍然想起来——这里,就是当初他为我起的那座凉台。
不过,跟着他走上去,才发现这里已经不是什么“凉台”了,高台的几边都垂下了厚重的帷幔,只有迎着阳光的那一方敞开着,将热气拢在里面,阳光也能照进来,倒是冬日赏雪景的一个好去处,高台中央的那张石桌上,正用小炉子温着酒,还摆了两碟蜜饯干果。
“你看这里,好不好?”
我茫然的,没说话,只慢慢走到敞开的那边,看着下面。
整个皇城里,还是一片雪景,晶莹的白雪几乎落满了每一处,遮住了红墙碧瓦,也仿佛把这宫里一切的污秽都遮掩了,看不清那些阴暗的角落,一切都展示在阳光之下,仿佛这里也变得堂堂正正,黑白分明了起来。
可见,这世上的文饰,有多大的作用。
而人心的掩饰,就更让人分辨不清了。
我静静的看了一会儿,感觉到一阵细细的风吹来,屋檐上的雪沫被吹得慢慢飘落下来,我轻轻的伸手,看着那雪花在空中飘飘悠悠的,映着阳光一闪一闪,像是萤火虫翻飞一般,落在手心。
只是,不等我仔细去看,就已经化作虚无。
一时有些怔忪,而裴元灏已经牵着妙言走了过来,指着下面那一株鲜艳如火的红梅,说道:“在这里,正好可以看得到。妙言,你来看看。”
说完,他抱起妙言,指着那一方嫣红的颜色:“看见了吗?”
妙言还是木木的,就这么被他抱在怀里,头靠在他的额头上,静静的。
我看了她一会儿,轻轻的叹了口气:“那梅花又不是老君的丹药,也不是次次都有效验的。”
“无妨,”他倒是信心满满的:“连那些老旧的病症都能有解法,更何况她还小,朕就不信,上天会让朕的女儿一直这样下去。”
“……”
我听出他这话的意思来,一时有些恍惚,也没有接话。
妙言毕竟大了,这样抱着也有些沉,他便抱着她走回到桌边坐下,酒已经温好,玉公公想要上来服侍,被他一挥手:“行了,这里不用你们服侍,就在下面候着吧。”
“是。”玉公公便也退了下去。
我看他抱着妙言只顾逗孩子,也无法,便拿起酒壶来给他斟了一杯酒。
他抬头笑看着我。
“你不喝吗?”
“……”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伸手将酒杯往他的面前推了一下,然后轻轻的说道:“这一次进宫,民女也知道事出突然,多有不妥,住进景仁宫之后,也给皇后娘娘添了不少麻烦,娘娘的病,就因为民女而引起的。”
他的脸色顿时微微一沉。
半晌,他说道:“你是这么想的吗?”
我说道:“昨夜也是我屋里的人大惊小怪的,引得娘娘过来,着了凉。”
“……”
“之后,又大半夜都没睡好。”
“……”
裴元灏没说话,而是拿起我推到他面前的那杯酒,刚要放到嘴边,又勾起一边的嘴角淡淡的一笑:“她睡不着,可不一定是为了你那边的事。”
“……?”
我一愣,抬头看着他。
什么意思?
第1227章 你终究,嫁了他
她睡不着,可不一定是为了你那边的事?
我听这话觉得不对,抬起头来疑惑的看着裴元灏,而裴元灏却似乎没有兴趣再把这话往下说,只淡淡的将那杯酒送到嘴边,啜饮了一口。
我看着他,也没开口直接询问,心里却疑窦丛生,尤其是他的态度,让我觉得有点不太对劲,但有说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或者说——怎么会如今,他跟常晴之间出了问题,不过不等我想清楚,他抬头看了我一眼:“你不喝一些吗?”
“呃?”
“天冷,喝一点暖暖身子也好。”
“……哦。”
我拿起酒壶来也给斟了一杯酒,那酒似乎有些年头了,入口甘醇,有一股玫瑰花的清香味,想来是刚刚温酒的时候往里面放了一些干花,才会染上这样的花香。
不过,这样香气,弥散在我的鼻尖,也引不起我的注意。
我的全副心神,这个时候都放在了常晴的身上。
要说这一次进宫她有什么不同,其实,从当初我离宫到这一次在杨家重见,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不要说她,我自己也都变了不少,长年未见的故人相见时就有这样的感觉,话说浅了,显得生分,话说深了又似乎辜负了这些年的别离和彼此的改变,况且,我跟她向来都是交深言浅,所以,也没有什么多的话好说。
可是细细想来,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对接下来的路有什么打算,除了跟我说过,南宫离珠要复位,希望杨家的女儿入宫之外,别的,我就都不知道了。
看着我眉心都慢慢的拧成了一个疙瘩,裴元灏轻轻道:“轻盈?”
我抬头看着他:“陛下……皇后娘娘她——”
“罢了,”他的眼神有些淡淡的,甚至有些冷意,道:“这些事不该是你管的,朕也不想你来关心这些事。”
“……是。”
他既然这样说了,我多少也知道得不到什么我想要的答案,便只能应着,将那杯已经凉了大半的酒放到嘴边,又喝了一口。
这一回,酒水火辣辣的,从喉咙一直冲了下去,心里也像是点燃了一把火似得。
像是为了逃避这种火辣辣的感觉,我放下酒杯,重新起身走到了凉台的一边,风卷着雪沫吹到我的脸上,传来一阵细碎的凉意,倒像是让人好受些了。
我冷静下来一点之后,又回过头去看着他。
“皇后娘娘的事,民女不问,那——太上皇的病情,民女可以问吗?”
“……”
裴元灏看着我,原本愉悦的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说不清这个时候他是生气还是怎样,但话已经出口了,我也只能硬着头皮对着他,半晌,他说道:“你要问什么?”
“之前,民女给的那张药方,不知有没有派上用场?”
他轻咳了一声,又回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慢条斯理的说道:“方子是不错。”
“……”
“不过,太上皇病了这些年,跟普通的病人可不一样,那张方子,还要交给太医院的太医先看看,确保对太上皇的身体无碍了,才能再用。”
“这样啊……”
“你很希望太上皇用那张方子,然后醒过来吗?”
“……用不用民女的方子倒是其次,毕竟,药方不是民女开的,民女也不敢居功,只要太上皇的身体无碍,那就是——天下万民之福了。”
他又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罢了,这个,就等太医院的人看完了再说吧。”
“是。”
他原本兴致不错,但两三回下来似乎也变得兴致缺缺起来,而我也自知跟他没什么话好说,待要再说起来,只怕就把火点起来了,所以也闭紧了嘴。
一时间,高台上这个小小的,温暖的空间里,就只剩下桌上温酒的炉子还咕嘟咕嘟的,其他就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裴元灏的声音在背后平缓的响起——
“你没有什么话要跟朕说了吗?”
“……”
“你没有,但朕有。”
“……”
虽然我仍旧没有回头,但不知是不是因为他的目光在灼灼的注视着我,后背一片一片的麻了起来。
我慢慢的回过身去,对上他漆黑的眼瞳。
“这些年来,你过得好吗?”
我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声。
我想过他的任何一个问题,或者说,任何一种质问,为何要走?为何要回?为何要嫁给裴元修?又为何要与他分开?
却没想到,我准备好了的,他什么都没有问,却只单单问了一句最简单,却是让我最没有防备的。
我一时有些哑然,就这么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目光和脸色称不上愉悦,却也不是我想象中的阴鸷,只是这么看着。
半晌,他道:“过得好?”
“……”
“还是过得不好?”
我想了想,说道:“好不好的,也都谈不上。”
“怎么说?”
“若民女还是个小姑娘,那吃穿住用都要想,只不过,到了这个年纪了,自己过得好不好的,就不那么重要了,陛下要问,民女也答不上来。”
“那你这些年来,为了什么而活。”
我的目光看向他怀中:“自然,是为了女儿。”
他微微一怔。
我平静的说道:“我的每一天,都是为了妙言而活的。”
他看着我,长久的沉默之后,慢慢说道:“所以那个时候,你下江南?”
“……”
“后来,你更嫁给了他……”
我的心一颤。
他终究,还是问到了这个。
当年我离宫的时候,已经不再是他的妻妾,但即使这样,我的婚嫁也是“不该”由自己做主的,因为——我曾经是皇帝的女人,以他们皇室的人的想法,就算死了,魂魄也该守在这九重三殿里听用,而不是私自嫁娶。
当初嫁给刘轻寒,已经触了他的逆鳞,几乎家破人亡,好不容易捡回了一条命,如今,却又重演了一遍,跟更严重的是,我嫁的,是裴元修。
想到这里,我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些。
他望着我:“你终究,嫁了他。”
第1228章 朕恨不得杀了你!
你终究,嫁了他。
听见这句话,我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慢慢的说道:“皇帝陛下这是要怪罪民女吗?”
“朕的确是想要怪罪你,当朕知道你嫁给他的时候,朕恨不得杀了你!”
“……”
“更恨不得杀了他!”
我的心不由的一颤,但一抬头,却看见与他话语中的狠戾不同,他的表情非常的平静,尤其那双深黑的眼睛,平静得连一丝波纹都没有,仿佛他嘴里的杀意已经是许多年前的愤怒,到了今天,这么多年之后,已经随着时光而慢慢淡去了。
其实,也没有时间治愈不了的伤。
不过,我仍旧谨慎的看着他,一言不发。毕竟,他的喜怒无常我是见识过的,谁知道在这样的平静之后,又是他如何的暴怒?
而他他仍旧用那平静的口吻慢慢说道:“不过,你不用怕,现在,朕并不想对你怎么样。”
“……”
“刚刚你也说了,这些年来,你是为了妙言而活的。”
“……”
我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似乎意识到我警惕的目光,他望着我,眼神中竟似还有一丝笑意,只是那笑意——完全称不上良善,反而让我觉得,原来这装饰得那么周全的凉台也并不如我想的那么温暖,甚至有一股寒意从心底里生出来了。
他抬起手来伸向我,带着一点梦呓般的混沌,呢喃道:“若当初,妙言没有在他手里,你自然,也不会落到他的手里。”
“……!”
我的眉头一皱,感觉到他的手指已经碰到了我的脸,仿佛啪的一声爆出了一点火花,我急忙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
他的手,就这么僵在了半空中。
一时间,两个人都有些怔忪。
沉默了半晌,他的指尖在空中轻轻的捏了一下,像是在感受刚刚触碰的一瞬间,所留下来的温度和触感,然后他笑道:“你不用害怕。”
“……”
“朕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
他说着,又低下头去,看着妙言那被风吹得红彤彤的脸颊,似乎感觉到了一点凉意,便用掌心轻轻的摩挲着她的脸蛋,想要让她温暖一点。一边摩挲着,一边说道:“你终于嫁了他,如何呢?”
“……”
“当初,你不是就一直认为他是个好人吗?如何?”
“……”
“他,好不好?”
我不知道他问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甚至也看不到此刻他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思量再三,我平静的说道:“刚刚民女已经说了,好不好的,都谈不上。至于要说他如何——”
我看着他,说道:“皇帝陛下跟他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自然比民女更了解一些。”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眼中透出了一丝非喜非怒,又似喜似怒的光芒来,道:“如果朕一定要你说呢?”
“民女,无话可说。”
他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轻轻的笑了一声。
我一时有些忐忑。
刚刚那样的应对他,我算准了会惹怒他,但也只是小小的惹怒,毕竟在这个时候,他不会为已经是几年前的一个事实再来跟我计较,只是,他全然不发怒,却也让我有些不安,不知道这股火气他是已经咽下去了,还是打算在什么时候在撒出来。
想到这里,我警惕的望着他。
但他却更像是将那火气都咽下去,更消化了一般,竟没有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我只是能看见他的眉头,虽然没有皱起,却有几道深深的沟壑,像是烙印下来一般。
就在我们两都安静下来,没有再开口的时候,玉公公从下面走了上来。
“皇上,颜小姐。”
裴元灏脸上露出了些许不悦:“怎么了?朕不是说了吗,这里不用你伺候。”
“奴婢不敢违抗,不过刚刚,太师大人到了御书房,要求见皇上。”
“……”
裴元灏摩挲着妙言脸颊的手微微一僵。
我一眼就看到他脸上的表情,虽然只是一瞬间,但闪过的那一丝不悦却清清楚楚的映在了我的眼瞳里。
太师?
常言柏?
我一时有些愕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看见裴元灏慢慢的将妙言抱着坐到了另一边的凳子上,低头拍了拍衣襟,说道:“他又说什么?”
“这,奴婢不敢问。”
太师毕竟是太师,三公之首,玉公公就算在这后宫里已经是位高权重的人物,但相比起朝廷上那位三朝元老,也还只是个奴仆罢了,裴元灏听完他说的,脸上倒是淡淡的,也不再说什么,站起身来。
我也看着他。
他回头看了看我和妙言,然后说道:“这里风景还好,如果你喜欢的话,可以多在这里看看,有他们伺候着。”
我低着头:“多谢陛下。”
“小心,不要着凉了。”
“是。”
“朕走了。”
“是。”
我更把头埋低了一点,感觉到他的目光注视了我一会儿,然后转身走了。
留下袖子飞舞时,卷起的一阵风。
听着他的脚步声一直响到了台阶下,我才抬起头来,远远的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了长廊的远处,这才走到妙言的身边,轻轻的抱着她。
这时,脚步声又响起,抬头一看,原来是玉公公走回来了。
他倒是小心翼翼的,生怕惊着妙言了一般,看见我抱着她,然后微笑着说道:“姑娘,还要在这儿赏玩一会儿吗?”
我摇了摇头,他便说道:“那奴婢就让人过来收拾,再送姑娘回景仁宫了。”
我牵着妙言走过去,问道:“公公,太师大人到御书房,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吗?”
玉公公打了个哈哈:“太师大人何许人啊,他老人家要谈的事,怎么会是小事呢?”
“那,到底是什么事呢?”
玉公公抬头看了我一眼,倒像是踌躇了一番,我立刻意识到,他从来就不喜欢我多去过问朝廷的事,过去每一次问他,也都被他斥责过。不过这一回,他倒没有再责备我“多管闲事”,而是沉默了一番,才轻轻的叹息道:“太师大人也不知为何,年纪那么大了,火气还不小。”
“哦?什么意思?”
玉公公说道:“不是说,当初的驸马——就是那位刘——”说半天,他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索性简短的说道:“那个姓刘的,逃到蜀地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怎么突然扯到轻寒身上了?
急忙点头:“是,他是去蜀地了。”
“他如今在蜀地,可富贵了吧?”
我淡淡的笑了笑:“要说富贵,怎么富贵也贵不过天家啊。”
“这倒是,当初可是个驸马爷,但如今——若再回京,那就是个阶下囚了。”
“公公说这些,难道太师大人要跟皇上说的事,和刘公子有关?”
玉公公轻叹了口气,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的心神立刻一紧,上前一步说道:“怎么了?太师他要做什么?”
正说着,那几个小太监走了上来,要收拾这里面的东西,我便暂时不做声,跟玉公公一起往下走,妙言也乖乖的被我牵着走在我们身边,在狭长的长廊上,玉公公半侧着身子,一边领着我们往前走,一边说道:“这件事,姑娘也要先有考虑。那位刘公子出事之后,朝廷中对如何裁定他的罪责是一直分了两派,而太师大人在这件事上,自然是站了一派的。”
我立刻明白过来。
当初,常晴的流产,若说原因,是言无欲所说的食伤星冲败,命中无子,但若论诱因,就是集贤殿的那场大火!
别的人也许不明白,但宫中的人都知道真相,那场火就是刘轻寒点的。
之前在扬州的时候,闻凤析就曾经跟我说过,朝中有人要对他不利,他们能被委派到扬州,裴元灏也承受了很大的压力,当时我就领会过来,他说的正是太师常言柏,而现在看来,刘轻寒在朝中的势力已败,常言柏也就不再顾忌了!
我不由的一头冷汗,转头看着玉公公:“太师大人是要对付——刘公子?”
玉公公说道:“具体如何,老奴也不好多说。”
我的眉头深锁:“那,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
“对,皇后娘娘是什么态度?”
“呵呵,姑娘,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她向来是不过问前朝之事的。”
“……”
这,当然是对的,但她不过问的话,太师再要做什么,那就不受太多人控制了。
“那,朝中的大臣们怎么看?”
“……”玉公公没说话,只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的心微微的沉了下去。
我知道裴元灏对于他的臣子们,会用,但更防,当初申恭矣权倾朝野,未必不是他用出来的结果,但最后,就落得满门抄斩,只剩下申啸昆那一条血脉留存于世。
而现在——
太师的势力,莫非也如同当初的申恭矣一般?
虽然他没有儿子,唯一的一个养子常庆也战死在当年的东州大战中,可他的门生遍布朝野,如果真的要推行一项策略,通过他们,是非常容易逼迫皇帝就范的。
问题是,常言柏现在,真的要这么做了吗?
回想起这些日子来,裴元灏对常晴的态度,和杨金翘的那句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我不由的一身冷汗。
就在这时,玉公公停下了脚步。
“姑娘,到了。”
我有些茫然的,抬头一看——已经到了景仁宫门口。
第1229章 贺礼
一见景仁宫到了,玉公公点了点头:“到了,老奴就回去伺候皇上了。”
我转头看到他转身离开,那消瘦佝偻的背影在雪地里看起来比平时更加苍老了一些,但当我再回过头,看到这座曾经进出过无数次,熟悉的景仁宫的时候,心里却蓦地腾起了一种奇怪的念头来。
这里,真的要变得陌生起来了吗?
这个时候已近酉时,冬天的天色又黑得很早,昏黄的阳光照在周围的红墙碧瓦上,看起来有一种别样的风景,我正站在门口看着,就看见扣儿和杏儿从另一条路走过来,手里捧着一只盒子,一看见我站在门口,急忙停住:“姑娘。”
“你们在忙什么啊?”
“娘娘的咳嗽又犯了,我们去拿药。”
“真的?”
我愣了一下,急忙说道:“严不严重?”
扣儿眉头皱了一下,轻轻说道:“咳得挺厉害的,有的时候都停不下来。”
我听了,眉头也皱了起来,说道:“我过去看看吧。”
“也好。”
扣儿点了点头,我便牵着妙言,和她一起走过去,到了常晴的屋外,看着那里门窗紧闭的,隔着窗户也能听见常晴在里面低声咳嗽的声音,听起来也是炽胃扇肝,非常严重的样子。
扣儿说道:“姑娘先等一等,我进去通报一声。”
我点头,便领着妙言在外面站着,扣儿进去了好一会儿,听见里面的咳嗽声安静了下来,但她却没有立刻出来,而是又停了一会儿,才看见她走出来,脸上有些作难的神情。
我上前一步:“娘娘她——”
她说道:“姑娘,你还是先回去吧。”
“怎么了?”
“娘娘说,她这病不易好,别让小公主进去,万一给过上了,那皇上可要生气了。”
“……”我一愣,一时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愣在门口。
而这时,屋里又响起杏儿的声音,低低的喊着:“扣儿姐姐,快进来!”
扣儿朝我俯身行了个礼,便转身退了回去。
我站在门口,一时也忘了动弹,过了好一会儿,混乱的脑子里才勉强整理出了一个“常晴不愿见我”的事实。
这,真的是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和她也变得这么生分起来了,虽然我知道,我们也从来没有无话不谈过,可在这个宫里,我所心疼的,所信赖的,所依靠的,就只有她,而她——我虽然不是她的唯一,但我多少知道,她对我,也是有着同样的感情的。
可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我又木木的在她的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只怕妙言会被冻着,才抱着她回到了我们的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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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都没有再见到常晴。
说起来,是她的病又沉了一些,之前扣儿她们从太医院拿回来的还是丸药,但到了后来,太医也每天在景仁宫往来不停,小厨房那边开始煎起了汤药,景仁宫冰冷的空气里每天都弥散着淡淡的药味。
我后来又去了一两次,仍旧被她以“病得太沉,怕给小公主和我过上”为由,拒之门外。后来,我也就派素素他们隔一日过去问候一下,渐渐的,来往得也少了。
一转眼,到了初十。
妙言的生日。
在初八的时候,裴元灏过来陪着我用膳,就提了一下妙言的生日要怎么过,似乎在他看来,这是一件大事,应该好好的热闹一下,毕竟,小公主在过去的年月里都不在他的身边,裴元修对她再好,终究不是亲生父母,可以承欢膝下,所以这个生日,他想要大大的做一番。
听了他的话,我倒是淡淡的。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轻轻的说了一句:“孩子还小,三灾八难的,若再多疼她,只怕就要折福了。”
裴元灏听了这话,就沉默了下来。
然后,对公主过生日的事,就绝口不提了。
这一天,我们还是早早的起来,用过早饭之后,我打算带她去集贤殿看看,一来,是看望一下傅八岱,二来,听说太子再过两天就要跟吴大人出使了,我也想去见见他。
不过,还没出门,扣儿她们就先来了。
一进门,就笑着朝我和妙言行礼,口中说道:“给寿星拜寿了。”
我急忙让素素把他们扶起来,然后笑道:“你们也真是的,怎么想起这一出了?”
扣儿笑道:“是皇后娘娘让我们过来,特地给公主送礼物来的。”
“哦?”
我一愣,就看见身后两个小太监捧着锦盒走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然后又向妙言行礼。
打开来一看,里面是一副晶莹剔透的玉镯,十分精致,倒是正配妙言,我说道:“真是多谢皇后娘娘了,娘娘她——”
“娘娘早起咳得厉害,所以还是不过来了。”
“哦。”
也算不上遗憾,我又看了那镯子一眼,然后合上盖,让素素收到里面去。
这时,外面又传来了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似乎人还不少。
抬头一看,竟然是一大群嫔妃,全都过来了。
我这边平时少有人来,加上裴元灏加派的人手看守着,晚上安静得连风声都快要听不到了,突然来了这么多的人,倒是把我给吓了一跳,慌忙的往后退让着,第一个走进来的却是僖嫔庞燕,她比过去更圆润了一些,但还是孩子气十足的,一进门就春风满面的笑道:“我们来给公主贺寿了,不知道有没有面吃啊。”
我虽然跟裴元灏说过,不想让那些娘娘们来我这里,但今天是公主的生日,她们来贺寿,倒也是应该的,况且我对庞燕的印象也还不错,便微笑着请安道:“各位娘娘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了。”
紧接着,顺妃闻丝丝带着三皇子、宁妃杨金翘,还有和嫔刘漓带着二皇子也都走了进来。
然后,是一个皮肤黝黑,充满着野性的美人走进来,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尤木雅。
她的身后还有其他两个我看着有些面生的,应该是刚册封不久的新人,最后走进来的,是叶云霜。
我看了她一眼,没说话,只急忙让素素给她们倒茶。
一时间,我这个冷清安静的小屋子里,也热闹了起来。
这几位,多少都是当年现在说得上话的,也有的大概是觉得我的将来会和她们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系,所以这个时候也要来“巴结巴结”,进屋没一会儿,那两个新晋的嫔妃就来送了礼,闻丝丝也将一只小小的锦盒放在三皇子手里拿着,特地递给我,里面是一颗硕大明亮的珠子,看来也是价值不菲。
虽然他们来给妙言祝贺生日,我说不出什么不好,但渐渐的,心里也觉得有点忐忑。
毕竟,现在这种感觉,不是我想要的。
就在我坐着跟他们闲谈的时候,外面又进来几个人,一看见领头的那个,我立刻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南宫离珠走进来了。
她春风满面的,一进屋,看着屋子里花红柳绿的,便笑道:“这里好热闹啊。”
宁妃他们几个对视了一眼,急忙起身朝她行礼,南宫离珠一抬手,笑道:“本宫还以为,公主的生日只有本宫一人记得,却没想到,大家都记得。”
她这话说得有点不是滋味,杨金翘在一旁听了,微笑着道:“姐姐每日操心那么多事,尚且还记得公主的生日,我们闲着,又怎么好不记得呢?”
“这倒是。”
南宫离珠笑着,然后转身走到我的面前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颜小姐,今日本宫来为公主贺寿,总见得她一面了吧?”
我看着她的眼睛,有些皮笑肉不笑的够了一下嘴唇:“贵妃娘娘这话倒是让轻盈惶恐了,娘娘何时没有见到妙言呢?”
她“哼”的笑了一声,然后低头看向了我身边的妙言。
立刻,那脸上的笑容变得有点不一样了。
她蹲下身来对着妙言,眼中那漫漫浮起的笑意几乎要从眼角溢出来,连眉梢里都是笑,伸出两只手来,似乎要拥抱她一般,柔声道:“妙言公主,你还记得我吗?”
妙言站在我身边,一只手还牵着我的衣角,木木的。
南宫离珠却一点都不介意的,又往前挪了一点:“公主,你还记得那天早上在我宫里——”
一听她这话,我的脸色不由的一沉,往旁边迈了一步,正好挡在她和妙言的中央。
南宫离珠伸出的手摸了一空,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微笑着说道:“娘娘特地过来看望妙言,实在是妙言的福气。不过皇帝陛下也说了,小孩子不要太多疼她。娘娘的好意,民女心领了,也替妙言领了。”
南宫离珠脸色一僵。
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她立刻就恢复了平静,还笑了笑:“这话也有理。”
然后直起身来,笑道:“不过,这生日贺礼,本宫还是要给的。”
说完,一招手,从她的身后也走出两个小太监,倒是抬了一个大大的锦盒过来,看样子还很重,两个人呼哧呼哧的,好不容易搬到屋子里,小心翼翼的放下了。
周围的人一看,都愣住了,不知道里面放的是什么。
我看了一眼,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总觉得有些不悦,但面子上还是要糊弄过去,我微笑着俯身行礼:“多谢贵妃娘娘厚赐了。”
说完,便将那礼物抛到了脑后。
第1230章 谁,怠慢了谁?
我将她的礼物冷处理,自然也是我和她长年以来相斗的结果,我想,大概她自己也很明白,可能他们前脚一走,我后脚就会把那盒子扔出去,所以现在冷冷的摆在那里不理,也是“人之常情”,谁都不在意,她也只淡淡的笑了一下。
不过,有的人却好像看不过去了。
她身后,一个年轻貌美的嫔妃,看来不过二十岁的年纪,又娇俏又盛气凌人,眼睛就死死的盯着我这里,不过这个时候大家都没说话,而是闲闲的坐下了,然后扣儿和素素他们急忙给各位娘娘上茶点。
偏偏上茶点的时候,因为杨金翘坐得近,素素就先将茶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一回,那个嫔妃就忍不了了。
她站起身来,带着一点不悦的口气说道:“要我说,这宫里也忒没规矩了。”
杨金翘抬起头来看着她:“哦?怎么了?”
“宫里谁都知道,贵妃娘娘乃是众妃之首,这送茶的,到底是谁教出来的,敢做出如此僭越之事!”
素素愣了一下,站在了那里。
我立刻笑道:“是民女教的。素素是民女身边的丫头,不熟悉宫中的礼节。”
“这就更有意思了,”那嫔妃冷哼了一声,说道:“我竟不知道这宫里到底规矩是怎么定的,好好的居然跑出来一个‘民女’不说,见着娘娘们也是懒懒散散的,现在好了,茶不会奉,客也不会待,贵妃娘娘赏赐的东西,居然连看都不看一眼!”
我有些好奇的抬起头来。
说起来,我在这宫里的身份地位,就是如此奇怪特殊,不仅是那些太监宫女们,连我自己都习惯了,现在突然跳出来一个指着我鼻子责备的,倒让我觉得有些趣味。
眼前是一个长脸蛋尖下巴,格外白皙的年轻女子,大概皮肤太白太薄,脸上的粉擦得不够厚的地方都能看到淡淡的红血丝;一双眼睛微微有点凸,却是一双清亮的妙目,翻起白眼来也格外的生动。
我笑了起来:“请恕民女眼拙——”
旁边的吴嬷嬷立刻在我耳边轻声说道:“丽嫔。”
丽嫔?我倒没什么印象,似乎也没在年宴那天见到她。扣儿他们急忙过来低声说了两句,我才知道,这位丽嫔方芷君也是新晋册封不久,承恩之后,恰好在过年那天回家省亲,所以跟我没有碰过面。
她的哥哥方同庭是南宫锦宏的门生。
倒是一家亲的。
我微笑着起身行礼:“原来是丽嫔娘娘,民女怠慢了。”
方芷君冷哼了一声:“你怠慢我们也罢了,贵妃娘娘也是你怠慢得的?”
我更加的浅笑盈盈:“民女出身寒微,不懂宫中的礼节。不知民女要如何,才算没有怠慢了贵妃娘娘?”
“有趣,你进宫这么久了,还住在景仁宫里,没人教你,你倒来问我!”
就在这位丽嫔娘娘咄咄逼人的时候,外面突然又响起了一个声音:“谁,怠慢了谁啊?”
一听这声音,屋子里的人全都像是被火烧了一样,忽的一下都站了起来,我一抬头,就看见裴元灏背着手,一脸淡淡的笑容,漫步走了进来。
看这时间,他今天没有上朝,所以人精神也蛮好,虽然是从雪地里走过来的,但一进门满身都是喜悦的热气,南宫离珠他们见状,急忙上前叩拜:“臣妾拜见皇上。”
“都起来吧。”
他笑着,往四周看了一眼,又看到桌上的东西,眼角也微微的弯了起来:“这里人好齐啊,怎么,轻盈下帖子请你们了?”
我没说话,南宫离珠立刻笑道:“皇上说哪里话?今天可是妙言公主的生日,臣妾等就是再糊涂,这件事也不能忘啊,哪里还用帖子来请。”
裴元灏笑道:“这是你们细心。”
说着,他走过来,走到我身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我身边的妙言,低声问道:“昨晚睡得好吗?”
这句话问得我有点不太自在,但眼看着这么多人在这里,要驳了他的面子也不太好,只能僵硬着脸,轻轻的“嗯”了一声。
“早膳我吩咐御膳房准备的面,吃了没有?”
“吃了。”
又低头摸了一下妙言的头:“她呢?”
“也还好。”
“那就好。”
短短几句话说完,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下来看着我们,我明明什么都没做,这一刻反而觉得如芒在背,而裴元灏又伸手揉了揉妙言胖嘟嘟的脸颊之后,然后转过身去,慢条斯理的说道:“对了,朕刚刚在外面听见有人说怠慢,什么怠慢?”
“……”
这一下,比刚刚还安静。
那位丽嫔大概性情有些莽撞,但也不是个傻子,从刚刚裴元灏进来跟我一番话,她立刻就感觉到了一丝异样,至少我和皇帝的关系并不算太恶劣,裴元灏这一问,她反倒缩着舌头说不出话来。
半晌,上前一步,怯生生的道:“皇,皇上……”
裴元灏慢慢的坐到我身边的凳子上,素素急忙送了热茶上来,裴元灏接过茶碗,一边吹着,一边问道:“怎么回事?朕一处不到,就有公案了?”
那丽嫔勉强的赔笑了一下:“也,也不是什么,公案。”
“那是怎么回事?”
眼看方芷君冷汗都像是要出来了,这时,旁边的南宫离珠上前一步,微笑着说道:“皇上这么说就委屈丽嫔妹妹的,不过是件小事,臣妾也不觉得被怠慢了。”
“……”
这话一出,旁边的杨金翘他们都对望了一眼。
裴元灏抬头看着她:“嗯?”
南宫离珠笑道:“其实,也怪臣妾,关心小公主太甚,送来的这贺礼看着就怪吓人的,轻盈妹妹没有立刻打开,也是不想这个时候麻烦。”
我听着这话不软不硬的,倒是把她们都摘开了。
裴元灏看了看她,然后掉头,看向了桌上那个巨大的盒子。
“这,就是你送公主的礼物?”
“是的。”
“那,你刚刚说,关心公主太甚,所以送的礼物吓人,那到底是什么礼物?”
“这——”
南宫离珠笑了笑:“皇上若想要知道,不妨打开一看。”
裴元灏回头看了我一眼,便吩咐道:“打开。”
立刻,旁边走过来两个小太监,慢慢的揭开了那盒盖。
大家原本就对她抬进来一个这么大的箱子有些好奇,一听说皇帝让打开来看,顿时周围的几个嫔妃全都围了过来,我也微微蹙眉,带着几分警惕的望着里面。
盖子被打开了。
里面,是满满一大盒的书。
我愣了一下。
若是如常晴一般,送来的是玉镯,或者其他那些嫔妃送来的各种珍稀的小玩意儿也就罢了,毕竟宫里的娘娘们送礼,能送的东西也有限,不过就是“贵”、“重”而已,送一盒书,倒是没听过的。
还没反应过来,裴元灏也有些疑惑的:“这是——”
南宫离珠轻轻的说道:“臣妾还记得,皇上带妙言公主回京的时候,有一天晚上就跟臣妾说起,公主的病,病根在心里,需要一些古书上的妙方才能治疗。”
裴元灏沉吟着,点头:“朕是说过。”
“皇上也说,那些古书如今都已失传,或流落民间,宫中很难找到了。”
“嗯。”
“所以,臣妾就托臣妾的家人,这些日子一直在民间搜罗这些古书,凡是医术的都搜了来,也许里面就会有什么妙方对公主的病有帮助呢!”
裴元灏听了,眼神微微一颤,抬头看向她:“你——”
“时至今日,搜罗了这些,只是臣妾不懂医术,也不知有哪些对公主有益,索性都搬了来,若有用处,那自然是皇天庇佑,若——若无用处,臣妾也会再想办法的。”
裴元灏一时间说不出话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你为公主如此忧心,为何不先告诉朕?”
南宫离珠低下头,眼神却仿佛有些寂寥:“这,是臣妾心甘情愿的。”
“……”
“若能治好公主的病,也是臣妾赎罪了。”
“……”
一时间,屋子里又安静了下来。
我站在旁边,倒没有看他们俩,而是看了看那盒子里的书——细看下来,果然是一些老书,甚至有些是连傅八岱都没有收藏的,都是有些年头,只是,粗略的扫了一眼,并没有神效集。
我的眼神微微一黯。
裴元灏又道:“你为公主如此殚精竭虑,朕知道。”
他加重的最后三个字,南宫离珠原本低着头,这个时候抬起头来看着他,眼中似乎也有流光闪烁,但立刻还是低下头去,轻轻的嗯了一声。
沉默了一会儿,裴元灏回过头来对着我:“既然贵妃的一番好意,你就收下吧。”
我笑了笑:“倒是民女,真的怠慢贵妃娘娘的这一份厚礼了。”
“哪里。”
这样一来,事情似乎就已经不算是“公案”了,一时间大家都轻松了下来,那位丽嫔原本担着心,这个时候也松了口气的,往南宫离珠身后退了一步。
裴元灏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然后抬起头来看了看周围,问道:“皇后呢?”
第1231章 只要你们两都平安
一问起皇后,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扣儿原本缩在一边站着,这个时候皇帝问起她的主子来了,也就避无可避的上前了一步,轻轻的说道:“回皇上的话,皇后娘娘还在歇着。”
“还歇着?”
裴元灏听了,往四周看了看,带着一点说不出什么滋味的笑,说道:“她倒是,比咱们还清闲。”
我想了想,正打算上前告诉她,皇后娘娘已经派人送了贺礼过来了,但还没来得急开口,旁边却已经有一个人站起身来,微笑着走到裴元灏身边,柔声说道:“皇上可千万不要怪罪了皇后娘娘,娘娘并不是清闲,而是咳了一晚上,现在才刚刚好一点。”
说话的,是南宫离珠。
我原本要说的话哽在了喉咙口,有点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她,竟然又在裴元灏的面前为常晴说话。
如果说上次,在御书房的门口,她是碰巧进来,那这一次就不同了,而且——她是如何知道,常晴咳了一晚上,刚刚才好一点的?
似乎裴元灏也显得有些意外,看了她一眼:“珠儿怎么知道的?”
南宫离珠笑道:“臣妾和几位妹妹一起过来看望小公主,到底是在景仁宫,自然应该先去向皇后娘娘请安,所以才知道的。”
“哦……”
裴元灏一只手放在桌上慢慢的敲着,脸上露出了一丝了然的神情,慢慢说道:“倒是朕冤枉她了。”
南宫离珠笑道:“皇上一定是断公案断得太多了,所以连这样的小事,也当公案来断了。”
裴元灏也笑了起来,看了我们一眼,道:“不是朕断的公案多,而是要朕来断的公案,太多了。”
这话说得大家更安静了些。
气氛,一时有些僵了起来。
其实他们也看得出来,我并不善于待客,对应付他们也没什么心思,只是皇帝在这里,她们大概也舍不得走,跟在南宫离珠身后的另一个嫔妃又走过来,送了妙言礼物,裴元灏看了她一眼,倒像是第一次才注意到她一般,笑道:“惠嫔今天这一身,倒是鲜艳。”
我回头看了一眼,果然,她穿着一身颜色鲜亮的袍子,刚刚一直站在南宫离珠身后,倒也不觉得,这个时候走出来,就显得格外的亮眼了。
这位惠嫔娘娘面上一红,笑道:“今天日子好,臣妾也穿鲜亮些。”
“朕看这料子,倒像是有些眼熟。”
“正是前些日子皇上赏赐的那一批。”
“哦,”裴元灏点点头,转头看着周围的几个嫔妃:“怎么都没见你们穿上呢?”
南宫离珠听见他问,却又看了我和妙言一眼,然后笑道:“臣妾的还在做呢。”
“哦。”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看我一眼,不由的皱起了眉头,而裴元灏倒是没有什么感觉,又转头去看向宁妃那边,杨金翘见他问着自己了,便微笑着说道:“那缎子倒是好,只是颜色太鲜亮了,所以,臣妾还留着。”
“留着做什么?颜色鲜亮,你就穿不得了?”
“是。”
裴元灏说道:“马上开春,朕今年要躬行亲耕之礼,到时候——你们都要好好的准备一番,切不要失了礼。”
杨金翘抬起头来看着他:“皇上今年要行亲耕之礼啊。”
“嗯。”
“那,皇后娘娘……”
我一听他的话,再看见杨金翘有些犹豫的模样,立刻回过神来——亲耕之礼,是天朝一项重大的礼仪,而伴随着皇帝的亲耕之礼,还有皇后要行亲蚕之礼,这两项礼仪活动都是相匹配的,但裴元灏刚刚那么一说,却没有提起亲蚕之礼,所以杨金翘才会有此一问。
裴元灏回头看了她一眼,又像是看了一眼皇后休息之所的方向,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就看皇后的身体,若她的病一直好不起来,朕就再做决定了。”
几个嫔妃两两对视着,一时都没有开口。
亲蚕之礼是只有皇后才能躬行的,如果皇后不行的话,自然亲蚕之礼是不能进行的。
可是,他说——再做决定?
这话,怎么听起来有点不对劲?
不仅是我觉得不对劲,连旁边的杨金翘,刘漓她们都感觉到了不对,杨金翘的脸色都微微的苍白了一些,我看见她伸手捏了一下膝盖上的衣摆。
就在大家都有些沉闷,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旁边的南宫离珠笑道:“臣妾想,皇后娘娘的病大概也是因为近来连降大雪,天气寒冷所致,只要开春天气转暖,皇后娘娘的病自然不药而愈。”
裴元灏也笑了一下:“希望如此。”
我的心里一时有些乱,接下来他们几个又说笑了些什么,我都完全听不清楚,也没有在意,只是过了一会儿,就看见杨金翘他们站起身来,向我告辞。
我也有些浑浑噩噩的,送他们走了出去。
临走的时候,奶妈怀里那个肉团子一般的三皇子念戎突然嚷嚷了起来,一双白白胖胖的小手努力的伸向妙言,好像要抓着什么似得不停的扒拉,嘴里还一个劲的叫“包包”,问过闻丝丝之后才知道他是要“抱抱”,裴元灏心中大喜,觉得他们姐弟能这样亲热是再好不过的,便让那孩子过来抱了抱妙言,还让闻丝丝多带着孩子过来看我,对闻丝丝,我倒没有什么抵触的情绪,所以也不置可否。
等到他们都走了,裴元灏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比起刚刚那些嫔妃们都在,屋子里还有些热闹,我跟他这么一相对,就完全没话好说了。
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还是走回来,低头看了看妙言,然后说道:“今年她的生日,你是打算怎么安排?”
“没什么安排?”
“你们西川的女孩子过生日,是怎么过的?”
“……”
我沉默了一下,他这话倒是让我不由的回想起了过去,但突然觉得那些记忆也开始模糊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也没有什么好过的,十岁又不是什么重要的生日。”
“哦?”
“只是,一家人一起吃个饭,平日里不吃肉的,会在那一天给孩子开个荤。”
“……”
“若是家境好的,就给孩子做一套新的衣裳,买些玩具,也就罢了。”
“是这样啊。”
“小孩子,还是少疼一些,让她将来多一些福气。”
裴元灏听了,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也对。”
“所以,”我说道:“宫里的娘娘们对她这么好,原说民女是没什么好挑剔的,只是——还是那句话,少疼她一些,只怕还好些。”
裴元灏这一回没有立刻说话,只是转头看了一眼桌上那只盒子,南宫离珠送来的一盒书。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还介意贵妃吗?”
我微微一蹙眉,转头看着他。
裴元灏道:“你是不是对贵妃,还有芥蒂?”
我笑道:“谈不上芥蒂。”
说是“芥蒂”,也实在太轻描淡写我和南宫离珠之间的发生的一切了,当初她如何在东州对尚在襁褓中的离儿下手,害得我们母女分离多年;后来,又是如何给我下药,让我半疯的在冷宫里度过了两年多囚禁的岁月;而那之后,我又是如何步步为营,原本要害申柔,却最终阴错阳差的让她流掉了腹中的胎儿,这一桩桩一件件的,若还说是“芥蒂”,那这世上就没有仇怨了。
我不可能做到傅八岱所说的那样,我不是圣人,南宫离珠在我面前,我不会对她刀剑相加,但如果真的有一天,她落到我手里,我未必不会去做什么我自己都不敢想的事。
看着我的笑容,裴元灏似乎也不相信我的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又说道:“虽然,她想要教养妙言,这件事你是一定不会同意,但朕要说的是,她是真心疼爱妙言的。”
“……”
“或许你还不知道,”他看着我,慢慢说道:“好几个晚上,她做梦都叫着妙言的名字。”
我的眉头一皱。
“朕知道,你们之间发生过太多的事,但现在,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
“贵妃她,也已经悔过,想要痛改前非,对妙言更是真心疼爱,朕——你在这里,朕当然不会把妙言交给别人,只是,她来看望妙言的时候,是真心的,你也不要太小家子气。”
我的眉心都拧出了几道深深的褶皱。
虽然刚刚他的话一出口,就几乎让我心中的无名火燃烧起来,但他的话说到最后,我反而有些茫然了。
如果说平时,人说什么做什么,是会掩饰,甚至演戏,可在梦里,就怎么都装不了了。
南宫离珠会在梦里,都念起妙言的名字?
我一时有些惶然。
裴元灏又打开那盒子的盖子看了一眼,然后说道:“这里的书,就算没有有用的,你也先收着,到底是贵妃的一片心意。”
“……”
我沉默的看了他一会儿,没说话。
裴元灏又看着窗外,那一片白皑皑的雪景,晶莹剔透,将这大地上所有的污秽都遮掩,看不到任何的丑恶,他慢慢的说道:“朕知道,这后宫向来不会安宁。”
“……”
“但,只要你们两个都平安了……”
第1232章 常家和南宫家的联合?
“皇帝陛下。”
我一直沉默着,但在他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打断了他的话。
他也是一愣,抬起头来看着我,我平静的对他说道:“皇帝陛下的后宫到底是安宁还是乱,这些跟民女没有什么关系。”
“……”
“民女,只是暂住在景仁宫中照顾妙言,不是这后宫的人。”
“……”
“贵妃娘娘对妙言的好,那是她修行得好——”我淡淡的一笑:“只是,民女小门小户出身,的确是有些小家子气的,况且,妙言旧患未愈,若真的出了什么差池,民女这一生都不会原谅自己,更不会原谅伤害妙言的人。”
说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着他,能感觉到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怒意,却也压抑着没有发作,我淡淡的说道:“民女愚直之言,请陛下恕罪。”
“……”
他看了我许久,好几次,眼中的火星似乎都要蹦出来了,但最终,那股隐隐的火气还是被他自己咽了下去。
半晌,他漫漫的说道:“也罢。”
说完,他轻轻的伸手,将我身边的妙言拉到了他的面前。
不知道为什么,之前妙言的病情似乎还有好转的迹象,会哭会笑,会叫人,甚至会对一枝梅花都产生感觉,反倒是这些时日,她的病情停滞不前,虽然每天太医送来的药也是照常喝着,却没有什么进展了。
这时,她由着裴元灏牵着,呆呆的走到他面前。
裴元灏看着她,眼中浮起了淡淡的忧虑,轻轻的说道:“朕的妙言,什么时候才能再活蹦乱跳起来呢?”
我站在旁边收拾那几位娘娘送来的礼盒,听见这句话,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收拾到一半,裴元灏站起身来,牵着妙言的手:“走吧。”
我一愣:“去哪儿?”
“既然今天你没有什么打算,就朕带着你们出去逛逛吧。”
大概是之前我的话真的管用了,虽然他带着妙言和我出去,倒也没有什么隆重的安排,只有清音阁那边准备了一台大戏,是热热闹闹的“八仙过海”,只是这样的热闹没有一点进到妙言的世界里去,看着台上的你来我往,这孩子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不过,戏听到一半,小福子又赶来了。
他附在裴元灏耳边,轻轻的说道:“皇上,常太师和南宫大人正在御书房候着。”
裴元灏的眉头一皱。
我在旁边,锣鼓喧天中倒也听清了这两句,虽然脸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立刻咯噔了一声。
常太师,和南宫锦宏?
他们两一起在御书房等候裴元灏?
这是怎么回事?
虽然我知道,常太师和南宫锦宏这样的老臣,已经在朝中沉浮数十年,他们这样的人不可能轻易被人看出好恶,但双方的敌对,还是清清楚楚的。
怎么现在,他们两在一起了?
裴元灏的脸色也变得不好看起来,眼里映着戏台上的百花齐放,但那阴霾的眼神却是怎么都遮掩不住,不过,他并没有发怒,而是沉默了一下,说道:“告诉他们,今天是妙言公主的生辰,朕在陪着公主,没空跟他们扯那些事。”
“这——”小福子似有些为难,看见裴元灏阴沉的脸色,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后退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遵旨。”
说完,便退下了。
我坐在一边,也不动声色,台上还在唱着大戏,但裴元灏却有些阴沉的坐在那里,虽然还看着台上,但眼睛却像是什么都没看进去,不一会儿,一台戏唱完了,他还是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在旁边服侍的玉公公上前,似乎想要请示下一步,或者让裴元灏点戏,但一看见他面色阴沉的样子,也不敢过来,就在门口,有些踌躇的样子。
我想了想,轻轻的朝他摆了摆手,然后接过了他手里的戏单子。
玉公公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裴元灏,倒像是松了口气,对着我点点头,便无声的退了出去。
我回头,慢慢的走过去,将戏单子放到了他手边的小几上。
他这才像是醒悟过来一般,抬起头来看着我,我轻轻的说道:“皇上如果有政务的话,还是去处理为宜,不要为了妙言耽误了皇上的大事。”
他忍不住嘴边的冷笑,说道:“不是朕的大事,是他们的大事。”
我低下头,轻轻的说道:“不知,是什么大事?”
“……”
他整个人又僵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不知道他现在对我到底防范到什么程度,只是,那天玉公公跟我说的,我大概明白是现在常太师要对刘轻寒那边下手,裴元灏——他至少是清醒的,但,如果这件事上再加上一个兵部尚书,并且是南宫离珠的父亲的南宫锦宏,那事情就没那么好办了。
所以,我还是大着胆子,甚至坦坦荡荡的问了。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是已经知道什么了?”
我想了想,说道:“皇帝陛下如果真的有什么烦心事,也没必要一个人担着。”
“……”
这句话让他一下子怔住了,顿时,那眼中的寒冰似乎都要融化了一般。
他轻轻道:“轻盈……”
“民女虽然——知道不该胡乱议政,但这件事,民女多少可以帮陛下想想办法。”
“……”
“当然,这是民女一厢情愿的想法,如果皇帝陛下不愿意——”
我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
我顿时像是被扎了针一样,吓得整个人差点跳起来,急忙要把手抽回来,却被他一用力抓住,抬眼看着我:“轻盈……”
“你——”
这个时候要说什么“放开我”,“干什么”,我也知道根本无用,只用力的挣扎着,可不管我怎么用力,他那只手就像是铁钳一样紧紧的抓着我的手不肯放,挣扎了半天没有挣脱,反倒是我的手背上,已经留下了深红的印迹。
他说到:“你不动,朕也不会动。”
“……”
我心里惊了一下。
他虽然平静的坐在那里,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但那话语中的笃定和执着,却像是一把刀,深深的刻在他的眼神里。
我咬了咬下唇,终于慢慢放松了手上的力道,也没有再挣扎。
只是,后背起了一身的冷汗。
而我这样的放缓下来,他紧抓着我的那只手也慢慢的放松下来,只是没有立刻放开我,低头看了看我发红的手背,他轻叹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知道吗,你不走,朕不抓你。”
“……”
我的脸色都有些发白,但还是勉强着自己,甚至慢慢的坐了回去。
他眼中浮起了一阵漫漫不禁的喜色。
然后,他那只将我的手握得几乎要粉碎的手慢慢的放开,却是笼在我的手上,轻轻的拍了拍:“这些年来,朕能说说话的,也只有你。”
我下意识的道:“皇后娘娘——”
这话刚出口,我自己就顿住了,也看到了裴元灏眼中蓦然浮起的冷意。
这一刻,也恨不得咬掉舌尖,把刚刚那句话吞下去,只是,在我的心念中,常晴都是这些年来一直陪在他身边,并且与他真正能够琴瑟和鸣的人,却没想到——
我的脸色微微一黯,但还是很快转了话题,说道:“到底,常太师想要做什么?”
裴元灏的脸色也慢慢的沉了下去,过去了一会儿,他说道:“刘轻寒去西川的事,如今已经不是秘密了。”
“……”
他似乎并不想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但这个时候,也是避无可避。
我忍不住苦笑:“从古到今,蜀地都是流亡之徒的栖息之地,他去那里——也是情非得已,也是早有前因。”
他仿佛冷笑了一声:“这,也是他们的说辞。”
我咬着下唇,索性明白的问道:“太师大人他们,是打算对西川动刀了?”
裴元灏道:“他要动的,是刘轻寒。”
“……民女知道。”我的眉头也皱紧了:“可是那天在年宴上,民女已经分辨过这件事了。”
“你的确是分辨过,刘轻寒和你们颜家,现在没什么关系了。”
“那为何——”
他转过头来对着我,突然说道:“你可知道,这几年来,朕实行新政,所受到的最大的阻力,是来自何方?”
新政的阻力?
我的脑子里立刻闪现出当年魏宁远在吉祥村那个小屋子里跟我说的话,立刻说道:“是如韩若诗,韩子桐之流,各地的王公贵戚,豪强士绅。”
他看着我,嘴角微微一勾:“你倒是看得很清楚。”
“这跟刚刚皇帝陛下说的——”
他打断我的话,沉声说道:“只是那些人,朝廷现在还动不得。”
我愣了一下,立刻明白过来,朝廷动不得那些人,但朝廷动得刘轻寒,而且,以现在刘轻寒在西川的势力,几乎就是下一个“江夏王”,并且,他只会比韩若诗、韩子桐他们更有势力,更不受朝廷控制。
看来,常太师要动刘轻寒,是铁了心的。
所以,他的逆贼的身份,他在西川的势力,都成了朝廷出兵的借口。
只是——为什么南宫锦宏会参合到这件事里来?
对刘轻寒动手,对他有什么利益可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