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2章 有第四路人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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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轻寒平静的看了我们一眼,后退了一步,慢慢的侧过身去。
我惊惶的睁大眼睛,这才看到在他的床上,被子高高的拱起了一个包,旁边的榻上也搭着一条毯子,大半都落到了地上。
我只觉得呼吸都汀了,就看到那个拱得高高的被子蠕动了一下,慢慢的,一个鸡窝似得脑袋从里面钻了出来。只见离儿盘腿坐在被窝里,一只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的:“三叔,什么事啊,好吵哦……”
离儿!她没事!
我顿时心里落下了一块大石头,急忙走过去一把抱着她:“离儿!”
她还没睡醒,突然被我抱在怀里,有些不知所以的,愣了半天才轻轻道:“娘,怎么了啊?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我几乎谢天谢地的在心里默念着,低头看着她睡得红扑扑的小脸,只觉得刚刚的惊惶在一瞬间都一扫而空了,于是露出了笑容:“没事,娘就是过来看看你。睡得好吗?”
“唔……”她迷迷糊糊的想了想:“睡着了,三叔刚刚给我讲的故事都没听完。”
“什么故事啊?”
“……忘了。”
我忍不住笑了笑,再回头的时候,看到两个男人都站在门口看着我们,两个人都是一身白衣,都是长发披肩,只是裴元修笑容温和,而刘轻寒的脸上却似乎是因为那张面具的关系,直到现在还有些发冷。
他又看了我们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离儿这个时候才像是反应过来什么,对我道:“娘,出什么事了吗?”
“没事nAd1(”我轻轻的抚摸着她的头发:“你继续睡,娘在这里守着你。”
“那三叔呢?”
“他一会儿就回来。”
她眨巴眨巴眼睛,像是还有些疑惑,但也真的是困了,“嗯”了一声又缩回了被窝里,我小心的给她盖好被子,给裴元修递了个眼色,他点点头便退出去将门也关上,屋子里又静了下来,只能听到外面传来的一些小小声的说话的声音,倒也打扰不了这丫头,不一会儿她就平静的入睡了。
我一直守着她,虽然刚刚是虚惊一场,但一想到万一有什么危险靠近,万一伤害到了她,那种感觉还是让我心跳难平。
过了很久,客栈里还是一片平静,确定那些贼人应该不会去而复返,总算是小小的松了口气,小心翼翼的从榻上下来。刚站起身,就看到那条一半都落在地上的毯子,俯身拾起来重新搭回去,这才走到门口。一推开门,就看到的门外两个侍从,一见我出来,都小心翼翼的朝我行礼:“夫人。”
我低声道:“护好离小姐。”
“是。”
这个时候客栈各处的灯火都已经点燃,将这里照得通明,也清楚的看到楼下大堂里的情景,简直是惨不忍睹,桌翻椅倒,一地的碗碟花瓶碎片。已经有几个人追出去了,刘轻寒和裴元修都站在一边,看着窗户上被砸出的那个大洞。
我下了楼,看到大堂里的一片狼藉,慢慢的走了过去。
裴元修回头看到我,道:“离儿怎么样了?”
“睡了,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嗯,不用担心。”
他点点头,伸手握着我的手将我拉了过去,我身上的衣服勉强还算整洁,只是这样半夜起身,又受了刚刚那样的惊吓,手脚都是冰凉的,倒是他的掌心很暖,也让我没那么发寒nAd2(
刘轻寒一直看着窗户上的大洞出神,直到我走到裴元修身边了他才像是反应过来,回头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稍微有些长。
可是,还不等我有任何反应,他又掉过头去,继续看着墙上的大窟窿。
月光透了进来,照在他脸上那半张面具上,闪着淡淡的清冷的寒光,几乎和他凉薄的目光融为一体。我不解他为何前后的态度变化如此之大,还正疑惑着,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心里咯噔一声。
刚刚,我叫他——轻寒!
因为担心离儿,我失口直呼了他的名字。
他失忆后,和我的关系一直起伏不定,有过恶劣,也有过缓和,那一点疏离却是自始至终都存在于我们之间的,让他也相信我和他并没有再深入一步的关系,但刚刚情急之下的呼唤……我不知道他会不会怀疑什么。
一时间,我原本稍微放松一点的心又一次揪了起来。
这时,裴元修也走了过去,探头往窗外看了看,外面是一片寂静,漆黑的街道几乎看不清有什么东西,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声。裴元修一边看,一边像是漫不经心的道:“刚刚外面那么大的声音,刘大人没听到吗?”
“听到了。”
“那刘大人怎么一直没动静,直到我们来叫门了才开门?”
“离儿在我身边,本府担心开门反倒引贼人过来,所以没动。”说着,他看了我一眼,也转过头去看向那个窟窿,道:“离儿没吓着吧nAd3(”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我,轻咳了一声:“没事。她睡得沉。”
“哦。”
接下来的时间都没有人再说话,客栈里安静了下来,只间或从外面传来几声犬吠,越发显得这个夜晚突如其来的静谧中,那几分异样的气息。
不一会儿,追缉的人都回来了。
闻凤析一直守在大堂里,那些人一回来就去他那里回报,听他们低低的说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身朝我们走过来。
刘轻寒道:“怎么回事?”
“有人深夜潜入客栈,被我们的人撞上了。”
“什么人?有多少人?”
“进来的只有一个,但看起来外面还有接应,不过不知道是哪一方的。”
“抓住了吗?”
闻凤析摇了摇头。
刘轻寒的眉毛蹙了起来,眉心褶成了一个川字。
闻凤析转而看向我们,道:“今天跟裴公子过来的人,应该大部分是颜家的人吧?”
裴元修点点头:“嗯。”
这之后,我们四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不可能是江南的人,毕竟我和裴元修、离儿都在这间客栈;刘轻寒和闻凤析自然也不可能,因为撞上贼人的就是他们的人;如果说是西川的人动手,他们自己的人也已经跟着裴元修过来了,更何况明天就要入成都,可谓生杀予夺都在一念之间,没有必要大半夜来鬼鬼祟祟的搞这些。
也就是说,除了我们,除了刘轻寒,除了西川,还有第四路人马?
他们偷偷潜进这家客栈,被我们的人撞上,然后又匆匆的逃走了。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
为什么要潜入我们所住的客栈,是为了什么人,还是为了什么事?
裴元修回头看着大堂里的一地狼藉,还有那些已经严正以待的护卫,突然想起什么似得,道:“刚刚是闻将军的人跟贼人交手?”
“是的。”
“有人受伤吗?”
闻凤析微一蹙眉:“没有。”
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闻凤析已经转身对那几个侍卫道:“你们跟贼人动手的时候,发现他拿了武器吗?”
那几个人都摇头:“没有。”
也就是说,不是进来行凶的。
难道是进来——
我突然想到了什么,踩着一地的碎片和木屑走到大堂的中央,朝二楼望去,看到上面的每个房间,除了我和裴元修的,还有闻凤析的房门敞开着,其他的房门都是关着的。
但有一个房间,门却是虚掩着。
是我和离儿之前睡的那间房!
我什么话也没说,直接往楼上跑去,他们几个人也跟着我上了楼,一走到那间房门口,我一把推开房门,虽然里面没有点灯,但借着走廊上的灯光,我还是一眼就看到,屋子里曾经有人进来过,之前我和离儿离开这里去找刘轻寒的时候,我顺手将被子叠了一下,可现在,被子已经散乱在了地上。
他们是冲着离儿来的?!
我只觉得冷汗一身冷汗。
如果说之前离儿的出走只是一场虚惊,那这一次就不是了。
有贼人进入客栈,进入了离儿的房间,被闻凤析的人撞上了,还动了手。
甚至,那些人在客栈外还有接应,这必然不是普通的贼人,而是早有预谋。
虽然现在离儿没事,可意识到有人一定觊觎着她,那种感觉还是让我有些两脚发软的后退了一步,立刻被站在身后的裴元修扶住,我回过头去看着他,他看了看这间屋子,没多说什么,只轻抚着我的胳膊:“别担心。”
“离儿……”
“你和离儿先睡,我们再处理一些事情。”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
刘轻寒和闻凤析站在他身后,也将屋子里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两个人都没再说什么了,我走到刘轻寒的面前,轻轻道:“刘大人,我还是把离儿带回去吧。”
他点点头。
我跟着他走到了他的屋子里,对于外面的紧张气氛,离儿丝毫不知,在床上大大咧咧的睡得口水直流,看到她这个样子,刘轻寒一直沉凝的脸上也露出了淡淡的笑影,走到床边,他看了一眼卧榻,便弯下腰去将离儿整个连着被子一起抱了起来。
臃肿的一大团,离儿窝在被子里,像只乖巧的小猫咪,腻腻呼呼的喊了一声:“三叔……”
刘轻寒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来,将离儿小心翼翼的递到我怀里。
我伸手将女儿接了过来,他又仔细的把拖在下面的被子撩起来,一直将我送到门口,我走了两步,回头看时,他已经转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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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3章 入城!入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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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无话。
再睁开眼的时候,就看到裴元修坐在床边低头看着我们,我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以为是阳光刺眼,但仔细一看,原来只是桌上的烛台照在我的脸上,而窗外,还是一片沉沉的夜色。
烛光下照在他的脸上,橘色的光线透着一种温柔的气息,让我一时怔忪。
半晌,他柔声道:“醒了。”
“……嗯。”我点点头,脑子也清醒了一些:“什么时候了?”
“寅时三刻。”
“这么早?”
“我们商量了一下,还是早一点入城比较好。那些贼人没有抓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来路,但看得出来,应该不出这一段。我们人生地不熟的,不要再跟他们遭遇了。”
他这话也有理。
昨夜那些贼人能悄无声息的摸进来,外面还有人接应,显然是有备而来,而且对附近非常的熟悉,我们的人手不少,可强龙难压地头蛇,到底还是要谨慎一些。
于是我急忙起身,也叫醒了离儿,立刻就有素素带着几个侍女过来服侍我们梳洗,虽然在路上是应该一切从简,但考虑到今天就要入成都,我的穿戴还是不那么马虎,甚至嘱咐素素给离儿稍微打扮一下。
等她梳头的时候,我出门看了看。
昨夜的惊魂一幕让这家客栈的主人现在还有些惊恐,墙上的那个大洞没有堵,大概是派了人彻夜巡守,几个店小二大气都不敢出的候在廊下。
我又踱到了昨夜离儿的那个房间,看到几个侍从正在里面收拾着。
他们一看到我,都急忙过来行礼,我只摆摆手,走进去四下看了看nAd1(昨夜还没看清楚,我这才发现,不仅是床上的被子,连一些衣服都被扔到了地上,柜子也打开了,里面的东西被翻得乱七八糟的。
我看得皱了皱眉头。
其中一个侍从一见我这样,立刻小心翼翼的道:“夫人,这是之前那些贼人弄乱的,我们马上就收拾好了。”
我没说话,只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不一会儿,离儿已经穿戴好了。她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裙子,精致的荷叶边上绣着细碎的小花,配上活泼的双丫髻,看起来格外的娇俏可人,我带着她和裴元修一起出去,听说刘轻寒他们早已经在马车上等着出发了,我们也没多说,坐上马车便朝着成都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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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浓重,天幕晦暗。
在蜀地,这样的阴天十分常见,一路疾行全仗着马车前挂着那两盏灯笼,幸好此地道路宽敞无甚大的障碍,倒也比较顺利,刚过卯时,我们便入了成都城。
这个时候,成都城也醒来了。
似乎已经知道今天有“大人物”要到来的消息,所有的人都肃穆以待,入城的时候甚至没有检查,我只略微撩开了一些帘子,就看到前方大开的城门,在晦暗的天幕下显出几分巍峨,但更多的是一种压抑的感觉。
幸好这个时候,太阳升起来了。
入城后,马车一路飞驰,太阳慢慢的升起,阳光一点一点的照耀过来,好像在追逐着我们的马车。
又好像我们的马车在追逐着时间。
离儿原本因为没睡好,一路都恹恹的,这个时候也清醒过来,趴在车窗上惊奇的看着外面,那与京城同样宽敞,足以通过八两马车的大道,却和京城的亭台楼阁完全不同,带着异域风情的各种建筑,让她目不暇接,尤其过了红颜楼一带,进入主城,周围的风景更是别具一格nAd2(
“娘,你看那些好奇怪。”
我坐在她身后,也看着那面。
那些已经变得有些陌生,却深深篆刻在我记忆深处的风景。
成都,或者说蜀地的繁华已绵延千古,据传甚至连千古一帝统一天下的战争,其背后的物资支援几乎全部来自征伐蜀地后的成果。当年皇族入关,蜀地未纳入其版图,也给了这里极大的发展和生存空间,这里的富庶远超京城,甚至江南。
不过,和京城的繁华却也有些不同。
前朝将国都自中原腹地迁往北方,定都如今的京城,是一种“天子守边疆”的格局,也因为其军事要塞的作用,所以京城的建筑除皇城之外,大多趋于低矮,不超过周围城墙的高度;但成都却不同,虽然是一大片平坦的平原,但这里的建筑却是高耸林立,宽敞的大路两旁,时不时会看到一些雕工别致的石柱,缠着五彩丝带迎风飘扬,更给人一种密林幽深的错觉。
这也是在京城,在江南,都看不到的风景。
我低头在离儿的耳边柔声道:“漂亮吗?”
“漂亮!”
她点点头,看着外面连眼睛都不眨一下,突然,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里闪过了一道白光,她伸手指着外面:“娘,你看。”
她看到了什么?
连裴元修也挪过来,只见我们的车队后面大道两旁,突然出现了两队人马,在房屋间快速穿梭着,虽然周围的人也很多,他们却非常灵活,一路行来连一点慌乱都没有引起,更有人看到他们,大声的叫好nAd3(
裴元修也忍不住赞道:“好!”
那是十八骑人马,全都穿着白衣,坐下的骏马高大威猛,皮毛雪白,而且速度极快,好像两道闪电夹击而来。
随着整齐的马蹄声,那些骑士大声道:“安阳十八骑,恭迎大小姐!”
离儿拍着手,大声说道:“好漂亮的马啊!”
说话间,那十八骑人马已经聚拢到我们的车队周围,但并没有再接近,而是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护着我们的马车一路向前。
我探头往外看了一眼,只勾了一下唇角,收回目光的时候,看到裴元修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好大的排场啊。”
我淡淡一笑:“不过是一群养马的。”
“这些马,可不普通。”
说话间,我们的马车又行进了一大段距离,进入了成都的中心地带。
离儿原本盯着外面的马匹发呆,这个时候突然看到了什么,伸手指着前面:“你们看!”
前面的大道的两旁树立了八根粗大的石柱,一边四根,余下中间空出了一片宽敞的道路,像是一道天门,只是这道天门比起别地的,另有一种风采。而且,虽然之前一路行来,都能看到各种石柱,但这八个却是格外巨大,几乎要四个人合抱才能抱住,上面雕刻着形状怪异的人脸,高鼻巨目、阔嘴大耳,透着一种诡异的气息,和在中原看到的寻常雕工大有不同。
他们正在为看到这些奇怪的石雕而讷罕时,天空又传来了一阵嗡嗡的声音。
抬头一看,是八个黑影从头顶掠过。
晃眼一看好像是八只鸟儿,但鸟儿飞起来却绝对不会有这么诡异的声音,也不会有这么快的速度。
裴元修疑惑的道:“这是什么?”
“唐家的机甲。”
“机甲?”他愕然,带着几分惊喜的神情往外看去,半晌叹道:“我曾经听人说过,机甲高手制造的鸟可以在天上飞,原来是真的!”
“古书都已经毁了好多了,幸好,这里还保留了一些。”
“他们是根据古书做的?”
“嗯。”我淡淡一笑:“只不过,我离开的时候,还没做得现在这么好呢。”
说话间,这八只鸟儿已经跟着我们的马车飞了一段距离,这个时候已经超过了我们,直直的冲向那八根巨大的石柱。
只听砰地一声——!
离儿惊讶的瞪大了眼睛。
却见那八根石柱顶上突然炸开了一般,随着几声炸裂声响,无数的粉碎物腾起,被风一吹,忽的一声四散开来。
竟是无数七彩缤纷的花瓣和彩缎!
我们的马车一刻不停的飞驰过去,很快便进入了那一片浓密的花雨当中,扑簌簌的飘然落下,甚至也飞进了我们的车厢,再看周围那些护送我们的安阳十八骑,雪白的马匹在五彩斑斓的花瓣中飞驰,力与美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离儿被刚刚的那一幕惊得目瞪口呆,这个时候又看着外面的景致目不转睛,似乎都不知道应该是惊还是喜,过了好一会儿,才傻傻的发出一声惊叹——
“哗!”
而随着一声惊叹,马车停了下来。miao笔ge.更新快
护着我们一路行来的安阳十八骑这个时候也齐齐的停下,动作整齐划一得好像是一个人,又同时调转马头走到马车的右侧,一字排开。
裴元修道:“早就听说蜀地人杰地灵,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我淡淡一笑,没接这个话,马车的帘子已经被随即而来的侍从撩开,他们站在外面,毕恭毕敬的道:“恭迎大小姐。”
我们几个下了马车。
刚一站定,就看到前面刘轻寒和闻凤析也下来了,两个人的神情并不比我轻松,尤其闻凤析看了看安阳十八骑,又低头在刘轻寒的耳边说了什么,刘轻寒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转头看向了马车左方。
眼前,一座宏大严整的宫殿群。
太阳从云层中穿梭而行,洒下辉煌冠丽的光芒照耀在那巍峨高大的楼上,鎏金瓦被阳光所照,反射出赤红的颜色,云雾在头顶凝聚缭绕,仿佛云中圣殿,终于拨开层层迷雾,出现在了我们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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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4章 颜轻尘的“安排”
看到眼前的情景,所有人的呼吸都好像停住了。
站在这里的人,裴元修、闻凤析,有的过去是天之骄子,有的是世家公子,甚至连刘轻寒都官居高位,早就见识过皇城的瑰丽巍峨。实际上,蜀地在千年间也建立过不少政权,留下了千年风雨之后的沉淀,也足以惊艳世人。
颜家所居之处,正是这样的风景。
刘轻寒和闻凤析看得目瞪口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而这样的风景映在我的眼里,自然和他们的体味不同。
这时,一个身穿青色长袍的人从上面走了下来,定睛一看,正是李过。
俗话说,外甥不出舅家门,他的身形样貌都有些像艾叔叔,但神态拘谨,行事谦恭,却和当初那个倨傲自大的颜家总管有着天壤之别,要说他也是艾叔叔带大的,却不知这样和艾叔叔截然不同的心性是从何而来。
此刻,他毕恭毕敬的走下来,对着我们一行人行了个礼,然后朝我俯道:“大小姐,家主已经设宴为大小姐洗尘,现在,请大小姐先去稍事休息一番。”
“嗯。”
他又抬起头来,对着其他人道:“各位贵客也请随我来。”
三个男人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便和我一起,跟着李过往上走去。
刘轻寒和闻凤析都没说话,我也知道他们沉默的原因,倒是裴元修转头看向他的时候,他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我,又抬头看看上面那座“云中圣殿”。
我问他:“你笑什么?”
他嘴角勾起一点,凑到我耳边,低声道:“我知道为什么你这么美了。”
“……”
“地灵人杰,这话果然没错。”
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不过……”他轻轻的说道:“自进入成都以来,这里的地势都是一马平川的,为什么独独这个地方有一座山?”
他还真是目光如炬,这座宫殿群并不是建立在平底之上,也不是本来就筑得高大巍峨,而是另有玄机,不过这个时候我没来得及回答他,就低头看到一直跟在我身边的离儿,虽然乖乖的跟着我们走,但那张小嘴已经张得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我微笑着道:“离儿怎么了,看呆了啊。”
半晌,她才回过神来一般,转头望着我:“娘。”
“嗯?”
“这里好漂亮啊!”
“离儿喜欢这里吗?”
她抬头看看上面,又回头看看那十八匹雪白的骏马,和风中飘飞的花朵,那完全和她的生活迥然相异的瑰丽景致,点点头:“喜欢!”
我揉了揉她的心。
进了大门之后,又沿着右边的大道走了一阵,又过了一道偏门,看到一条长廊,但两边树立的不是柱子,而是种满了桂树,又被刻意的压制树冠让其朝中央聚拢生长,所以形成了一条甬道,头顶一片枝叶繁茂,即使在盛夏的中午,也没有一丝阳光刻意透入,走在其中,自然是凉风阵阵。
如果到了秋天,这里的桂花飘香,足让人流连忘返。
过了这个甬道,我们便和刘、闻二人分路了,毕竟他们要住的是客房,而我们当我们停下脚步,看着眼前的那一带玲珑山石,藤萝蔓绕之后,那一幢精致的敞轩,裴元修呆了一会儿,然后转头看向我。
我轻轻道:“这里就是我小时候住过的地方。”
“……”
这个时候李过朝着我们一揖:“家主交代,里面的一切照大小姐旧时安排,请大小姐先行休息。小人告退。”
说完,他便退了几步,然后便要转身离开了。
我突然上前叫住了他:“李总管。”
他一听,急忙又回过身来,稍稍的佝偻着背,毕恭毕敬的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我走到他面前,出口的话却顿了一下。
“你艾叔叔的事,你都知道了吧?”
“已经知道了。”
“那你,你怎么想?”
“叔父求仁得仁。”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
求仁得仁,这的确是对艾叔叔这一生,和最后的收场最好的概括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从李过的嘴里说出来,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只看着他恭顺的朝我问道:“大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没有了,你下去吧。”
“是。小人告退。”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花径的另一头,微微的出神,就感觉到袖子一沉,低头一看,原来是离儿正仰头望着我。我笑了一下,也没有多说什么,便和他们一起走了过去。
这座敞轩的确是我从小至少在离开这里去西山脚下之前一直住着的地方,不算闺房,因为那个时候实在太小了,不过记忆倒是最深刻,因为曾经有无数最美好的回忆都生在这里,甚至当我走进大门的时候,会恍惚的听到一家三口愉悦的笑声。
虽然,那真的已经是尘封的回忆了。
不过,离儿一进门,倒是看到了那边柜子上放着的几个玩具,她哇了一声跑过去,拿起一只精致的小竹马:“好漂亮!娘,这是你以前玩过的吗?”
我点点头。
“离儿可以玩吗?”
“当然。娘所有的东西,都是离儿的。”
她欢欢喜喜的举着小竹马跑了出去,我和裴元修站在门口,他转身看了看这个精致的房间,即使当初只是给一个小姑娘住的,却也富丽堂皇,屋子中央是鸡翅木雕花圆桌,上面摆着四个汉白玉圆杯,四周是楠木交椅窗边放着一张大紫檀雕花案,文房四宝齐备,还有一个青绿古铜鼎,里面升起的袅袅青烟,将整个屋子染出阵阵雅致的清香。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诧异的看向我:“梨蘂散?”
“嗯。”
“这种香料,宫里只保有少量,几乎固存不用。这里居然用作日常熏香?”
“如果知道配方,要多少有多少,不是么?”
说着,我走到那边去,俯下身嗅了嗅,和小时候一样,那手指在空中的烟柱上一绕,再凑到鼻尖闻的时候,指尖也满是那淡淡的香味。
再回头的时候,看到裴元修神色凝重的望着我。
我问到:“怎么了?”
他想了想,道:“你……”
“嗯?”
“你是怎么能做到的?”
“什么?”
“这样富贵以极的生活,”他看了看周围,然后慢慢的走到我身边,低头看着我的眼睛:“你在这样的地方长大,是怎么能够接受后来的一切?”
我愣了一下,然后淡淡一笑。
他还看着我:“嗯?”
我笑道:“大概是因为,我心有大欢喜吧。”
“嗯?”
这一回是他一愣,而我已经笑着理了一下他褶皱的衣袖,说道:“你先去沐浴吧,按照这边的礼数,过一会儿就会请我们去赴宴了。”
他看了我一眼,微笑着点点头:“好。”
等到我和他分别沐浴更衣之后,已经到了交酉时分,离儿也清洗了一番,正好李过带着人过来请,我们便一同往后走去。
当我们走出这一片园林,再看到前方的高楼时,裴元修已经呆住了。
在这座宫殿群之后,是一个巨大的湖泊,清澈的湖水透着碧莹莹的光,仿佛一颗青翠而透彻的宝石,倒映着这一片山色盛景,美不胜收。湖堤边种满了柳树,随着清风自湖心而来,吹拂着柳叶轻摆,也带来了阵阵凉意。
裴元修愕然道:“这是”
我笑道:“你刚刚不是奇怪,为什么周围一马平川,偏偏这个地方有一座山吗?”
他惊讶的道:“是因为挖了这个湖?”
“嗯。古书记载,从城外护城河引进来的水填了湖,而挖出的土石就堆起了这座山。”
他叹道:“鬼斧神工。”
我笑了笑,又看向另一边走过来的刘轻寒和闻凤析,他们俩显然也被眼前这景致所震撼,半晌,刘轻寒才轻轻的叹道:“蜀地,历千年之劫,果然不同凡响。”
这时,李过恭恭敬敬的道:“家主已恭候多时,大小姐,几位贵客,请。”
我们没有再说话,而是走过一条建在山巅的长长的大道,前方就是映在湖中央那片最巍峨瑰丽的高楼,也是整个颜家最重要的大堂。大道周围和堂前都站着侍卫,而我们刚一走近,就听见一阵木轮滚过地板的声音。
颜轻尘坐着轮椅,从里面出来了。
他一看到我,脸上露出了一丝欣然的笑意,温柔的道:“姐姐。”
“……”
“姐姐离家这么多年,今天终于回来了。还记着这里吗?”
我的脸色有些木然,沉默了一会儿,淡淡的道:“要看是什么了。”
他仍旧微笑着:“那这些人,姐姐还记得吗?”
说完,他的指尖在轮椅的扶手上一划,轮椅自动的朝一旁退去,我也看到了他身后,那一群已然陌生的人物。
大堂的两侧摆着桌案,旁边都坐着不少人,一见到我,这些人全都站了起身,纷纷朝着我们侧身行礼。
“大小姐。”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
再往里看的时候,能看到红姨带着一群侍女站在主座的旁边,她见了我,脸上微微震了一下,又朝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
我立刻明白她的意思了。
之前在姊归塔,她就告诉过我,有一群老家伙想要见我。既然回了西川,自然免不了,而我原本也要见一些人,却没想到,让颜轻尘安排了。
他在想什么?
我又看了他一眼,他的指尖在扶手上一划,轮椅慢慢的行到我的身边,抬起头来微笑着对我道:“姐姐还记得他们吗?如果不记得,我会为姐姐引见。”
我抬起头来看向了那些人。
我离开西川,已经十几年了。
过去的很多人,我都已经忘记了,加上新旧交替,物是人非,这座大堂里的人我几乎已经都不认得了,可刚刚进入成都之后的所见所闻,多少能猜测到,这是些什么人。
安阳十八骑既然出现了,那么坐在左边第二位,那位身着雪白骑马装的玉面公子,自然是安阳公子无误。
他比他的父亲,秀气了一些,可容貌大致相似。
唐家的机甲做得那么好,那么安阳公子对面那个尖尖的瓜子脸,皮肤白皙,眉眼微微上挑带着一股傲气,却有着一只机甲左臂的女子,必然是唐家的小姐,比起小时候的嚣张跋扈,她现在安静多了,也漂亮多了。
还有蜀地的几位智叟,比我离开时候的精神矍铄,现在已经带着枯木之相。
……
我一步一步的走进大堂,一个一个的辨认着,直到走到第二张桌案前,看到那个身材壮硕,头花白,但精光内敛的眼睛越显得老而弥坚的老人,他朝着我附身一揖:“大小姐。”
我看了他一会儿:“铁伯伯?”
他微笑着看着我:“一别数十年,没想到还有机会再见到大小姐。”
我一时喉咙有些哽,过了好一会儿,才勉强笑道:“我也没想到,能一回成都,就见到铁伯伯。”
铁玉山,铁家钱庄的执事者。
也就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那把钥匙的制作者!
第845章 颜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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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那把钥匙,我的心里也警惕了一下,只看了他一眼,他也了然的轻轻点了下头,我便转开了脸。
一回头,颜轻尘的轮椅已经行到了我的身边。
他微笑着抬起头来看着我,不知是不是因为眉心那一条淡淡的红色细痕,还是因为他俊朗的脸庞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出了几分莹润之感,那样的笑容俊美温柔得让人有些移不开眼。
却让我觉得指尖发凉。
他微笑着看着我:“姐姐开心吗?”
“……”
我没说话,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
这些“老家伙”想见我,自然是有我们的事,也必然是要防着他的耳目,但他现在却把这些人全都请到了我的面前,把一切事都摆在了台面上。
他的意思是告诉我,即使回了成都,我也并不是能够随心所欲的?
可是,看着那双澄清得发亮的眼睛,那一丝想法又显得那么的薄弱。对于他,我始终是没有看透的。
“说不上开不开心。”我终于淡淡的开口:“倒是你费心了。”
他看着我,眼中的笑意更深了。
这个时候,李过走了上来,俯身在他耳边轻轻道:“家主,宴席已齐备,也该请大小姐和几位贵客入席了。”
颜轻尘点点头,伸手在轮椅上一划,轮椅便行向了前方。
大堂的正前方有三个主座,他作为颜家家主自然是坐到中间,我和裴元修他们对视了一下,也没说什么都走了过去,我们夫妻带着离儿坐到了左边,而刘轻寒和闻凤析坐到了右边。
乍一坐定,颜轻尘左右看了一眼,眼角淡淡的,抬手一挥。
立刻,一群花容月貌的侍女捧着酒菜进入了大堂,开始给每位客人布菜添酒,而同时大堂两边的珠帘后,响起了阵阵乐声。蜀地的乐曲还保留了许多古香古色的韵律,宛转悠扬,和平日所闻的乐曲有些不同,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我还在想着,气氛如此平和,甚至有些太好了,反倒让我有些不安,就看到两个侍女捧着一只银盘,放到了裴元修的面前。
里面,是一大块焦炙的烤肉,似乎是刚从火上拿下来,有的地方还兹兹的冒着油星儿,而烤肉的下面,铺着大片的药材,肉的热气一炙,浓浓的药味散开来。
周围的几个人都下意识的皱起了眉头。
裴元修也微蹙眉间,看了看我,然后转头看向了坐在主座前的颜轻尘。
我说道:“为何这盘酒菜与别不同?”
颜轻尘微笑着看着裴元修:“裴公子,这样的酒菜难道不是最合适你的?”
裴元修淡淡的一笑:“颜公子倒是事无巨细。”
“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颜轻尘看也不看他,只有脸上浮着清冷的笑意。
让我看看,你凭什么……
他是要裴元修当众出丑。
眼前的这盘药膳烤肉,当然不止是酒菜这么简单,皇族自北方入关,在中原人的眼中是蛮族,茹毛饮血的野蛮人,今天这场宴席送上来的酒菜全都十分精致,偏偏这盘烤肉显得如此粗鄙,自然是讽刺裴元修的出身。
但,这还不算。
烤肉没有用药膳的道理,他在下面铺了一层药膳,还在讽刺裴元修拉拢药老,依权仗势。
不过我不明白,他这么做有什么意义。
不过是讽刺而已,在座的哪一个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才上了位,这么一点当面的讥讽算得了什么?这不像他的做法。
我正暗自揣摩着,就听见颜轻尘笑道:“今日的宴席,是为家姐接风洗尘,也是为几位贵客送行。”
“……!”
这句话像是一个晴天霹雳。
大堂之上,顿时人人色变,饶是裴元修和刘轻寒他们几个沉得住气,也都变了脸色。
但是,没有一个说得出话来。
颜轻尘淡淡的微笑着,转过头来看着我:“家姐离家数十载,历经磨难,终于得返家乡,在这里,我要多谢几位贵客护送家姐返乡,水酒一杯,不成敬意。”
说完,他俯身拾起了桌上的玉杯,高高举过头顶。
大堂里一时间都没有人开口,甚至呼吸似乎都屏住,连一根针掉到地上的声音都听得见。
我没有开口,只是转头看了看他的右手方,刘轻寒和闻凤析,他们俩这个时候也平静了下来,没接话,也不举杯,只是闻凤析也转头看向了我们这边。
这时,寂静得连风声都能听到的大堂上,响起了一阵轻笑。
是我身边的裴元修,他淡淡的微笑着,也拾起了桌上的酒杯,朝着颜轻尘举起。
“多谢颜公子的盛情。”
“不敢当。”
“山妻自幼历经磨难,的确吃了不少的苦头,正是因为如此,在下更舍不得再让她受一点委屈。”
颜轻尘的眼角微微一抽。
裴元修继续微笑着道:“此番伴山妻回川,就是为了一解她的思乡之苦。解了她的苦,我们一天也不会停留。”
颜轻尘冷冷一笑:“家姐留在西川,没有解不了的苦。”
裴元修微笑着道:“她的家乡在西川,可她现在的家,在江南。”
“……”
“她是要回家的。”
两个人全都是玉面俊颜,带着这样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是一片和气,但所有的人都分明能感觉到笑容下的针锋相对,仿佛都在空中激起了火花。
我一直沉默着,这个时候轻轻的伸手过去,扶上了裴元修的肩膀:“元修……”
他回过头来看着我。
“我——”
我刚要开口说什么,可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匆匆的走来一个小厮,一过来便跪拜在颜轻尘面前道:“家主。”
颜轻尘淡淡的看了他一眼:“何事?”
“老夫人回来了。”
我的后背蓦地一凉。
如果说刚刚裴元修和颜轻尘的交锋让大堂上的人有些坐立难安,那么这一刻他们根本就已经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来,面面相觑,原本沉稳的脸上多少露出了几分诧异和惊惶。而颜轻尘,他算是这里面最沉得住气的,只是眉间微微一蹙,声音仍旧平静而冷静的:“老夫人不是去礼佛了,怎么会突然回来的?”
“这,小的不知。”
颜轻尘冷冷的一挥手:“退下。”
然后,他抬起头来看向了我,我也看向了他。
时间好像又回到了很多年前,有一些遥远但又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我和他同时转过头去,就看到大道的那一头,一群人声势浩大的走了过来,而走在正中央,衣着华丽,身材窈窕的那个中年女人,正是我已经阔别多年,连梦里都不想见到的人。
不一会儿,他们已经走进了大堂,而这位颜夫人就站在了大堂的正中央。
已经十几年没见了。
但我发现,原来我一直没有忘记她,即使这些年来,根本不去想她。
她是个美人,这是不管我对她抱着什么样的感情都无法辩驳的事实,比起母亲的淡漠雅致,她好像一朵色彩浓艳,香气馥郁的玫瑰花,柳眉凤目,高鼻朱唇,即使现在年过半百,仍旧妆容精致,头发也梳得一丝不苟。说到底,毕竟做了这么多年颜家的当家主母,当有些风范。
只是,有些意外的是她的头发,在阳光下竟然闪着斑驳的银光。
她也老了。
虽然还是熟悉的她,但和我记忆里的那个女人,多少还是有些偏差。小时候觉得她很高大,第一次看到她从门外走进来的时候,把整个天空的光都遮住了,只留下浓浓的阴霾洒在我的身上,而现在看她,似乎也没有想的那么高大凶悍。虽然她的眉眼还是很犀利,有一种尖刻如刀的戾气。
对上她的目光,让我整个人都有些微微的战栗。
而她一站定,手中那根沉重的蟠龙杖在地上一顿,顿时整个大堂仿佛都颤抖了一下。
除了三个主座,其他座位上的人全都朝她跪拜了下去:“拜见夫人。”
她好像没听见,也没看见,一双锋利的眼睛直直的瞪着我,这个时候颜轻尘的轮椅已经从桌后绕了过去,行到她面前:“母亲。”
这位老夫人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周围的高朋满座,身上更是煞气逼人,只盯着我。
“还不过来!”
她一开口,我放在桌上的手一下子捏紧了。
好像有一团阴霾,从回忆里蔓延了出来,一直遮蔽住了现实中的我,让我一时分不清,自己到底身处何方。
唯一清晰的,是那双盛气凌人的眼睛,和小时候的记忆一样,冷冷的看着我,像冰针一样扎进我的身体里。
半晌,我慢慢的站起身来。
裴元修一直看着我,这个时候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就看着我绕过桌子,走到了大堂中央,她的面前,漠然的一张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只这么平静的站着。
她定定的看着我,目光如刀一般刻在我的脸上,竟然真的还有疼痛的感觉,也让我的脸色越发苍白,而她已经拄着蟠龙杖,慢慢的围着走了一圈,似乎是在打量,在分辨,在看穿这十几年来我到底得到了什么,又失去了什么。
当她走到我身后的时候,只感到她的气息一下子沉重了起来。
我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身后一阵风响。
“啊——!”
我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感到后背一阵剧痛袭来,好像骨碎皮烂一般,我一下子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是她举起蟠龙杖,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背上。
大堂之上,一片哗然!
我踉跄了一步,几乎要迎头栽倒下去,而不等任何人反应,她又举起了蟠龙杖,这一次颜轻尘一把拖住了她的衣袖:“母亲!”
但已经来不及了,宽大的衣袖丝毫没有绑住她的动作,第二杖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腿弯处,剧痛袭来,我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第846章 和平?西川内战?
?
这两下已经打得我眼前发黑,剧痛不仅仅从两处挨打的地方传来,仿佛一下子从四肢五体蔓延开来,我几乎连跪都跪不住,两只手撑在冰冷的地板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一咬牙,狠狠的挺直了背脊。
“母亲!”
颜轻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双手死死抓着他母亲的衣袖,半身几乎从轮椅里立起,却被他的母亲盛怒之下一挥手,连人带轮椅掀翻在地,而第三杖带着呼呼风声,又一次落在了我的背后。
那一刻,我几乎听到了自己骨头断裂的声音!
“唔——!”
我用尽的全身力气,死死的咬着牙没有再惨叫出来,却按捺不住胸口一阵翻涌,一口腥甜的血猛的从喉咙里涌出。
眼前一阵发黑,耳朵也嗡嗡作响,只隐隐听见她恶狠狠的骂道:“混账东西!”
“娘!”
身后响起了离儿带着哭声的呼喊。
只听了她一声呼喊,我就已经颓然栽倒在地,眼睛里一片晦暗,只恍惚的看着周围一片忙乱,好像原本跪下向她请安的人都站了起来,尤其铁玉山他们几乎立刻就要走过来,但还是裴元修带着离儿第一个跑了过来,离儿吓得小脸惨白,整个人都扑到了我的身上。
“娘——!”
裴元修脸色铁青,一把抓住那支高高扬起,还要往我身上落下的蟠龙杖:“颜老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她还要打,却被裴元修一只手便制住,动也无法再动。她狠狠的盯着裴元修,可裴元修也一步不让,让她无法再施展。两人僵持了好一会儿。
最后,蟠龙杖砰地一声被重重的顿在地上,她沉声道:“我打我的女儿,是谁在这里多嘴!”
裴元修被她说得一僵nAd1(
立刻,旁边响起了一个冷冷的声音:
“就算是你的女儿,出嫁从夫,也轮不到你一个娘家的人这么打!”
我已经痛得动不了,满头冷汗的转过脸去,看见刘轻寒正从座位上站起身来,一双寒眸子冷冷的看着她。
这个女人也被他堵得一愣。
半晌,她冷笑了一声,转身低头看着我,又看向裴元修,道:“你好大的胆子,无父母之命,无媒妁之言,就敢轻言婚嫁,连孩子都生了。这就是那个女人教出来的颜家大小姐?!”
“……”
“你的所作所为,可对得起天地?对得起宗庙?对得起你爹?”
“……”
“你这个不肖女!”
我说不出话来,只剩下了出的气,没有入的气,离儿哭得已经失了声,我想要安慰她一声,告诉她我没事,可嘴唇只能无力的开阖,却连一点声音都发布出来。而这时,那个女人已经拄着蟠龙杖,一步一步的走到刘轻寒的面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道:“你,你们又是什么人?”
“在下扬州府尹,刘轻寒。”
“扬州府总兵闻凤析,见过颜老夫人。”
“哼,朝廷的人。”她的声音里带着咬牙切齿,头也不回,冷冷的道:“轻尘,我是什么时候准许你把朝廷的鹰犬放进西川的?”
这个时候,两边的侍从已经上前,将颜轻尘扶起坐回到轮椅里,经过刚刚那一闹,他也有些狼狈,气喘吁吁的,但还算得平静,只是看着我倒在地上痛得冷汗直冒的样子,皱紧了眉头,半晌才说道:“孩儿已经要让他们离开了nAd2(”
“我不是问离开,我是问为何放他们进来!”
颜轻尘将轮椅行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汗湿的脸庞,头也不回,淡淡的道:“如果母亲想要当这个家主,孩儿可以让贤!”
这句话,无疑已经带着威胁的意味了。
这个女人没说话了。
但她的呼吸越来越急促,好像有一股熊熊燃烧的火焰在她的身体里,却不能爆发出来,只能苦苦的压抑,半晌,她怒极反笑,转头看着我道:“好,好,好。”
“……”
“你一回来,就让我的儿子忤逆我。”
“……”
“是我欠了你们母女的?”
裴元修已经蹲下身来,轻轻的将我从地上抱起,后背不知道伤成什么样子,只他碰一下都痛得我直哆嗦,他只能轻轻的将我扶着伏在他肩上,好半天,我才终于缓过这口气,伸出颤抖的手扒着他的肩膀,看到他几乎发红的眼睛:“青婴!”
我轻轻的摇了摇头:“没事。”
这两个轻描淡写的字完全不能安抚他,我只看到他咬牙咬得脸颊上一阵抽搐,有一种几乎按捺不住的暴怒在他心里翻腾。
我知道他一直很保护我,一路走来都是细心呵护,却没想到到了我的娘家,会眼睁睁的看着我被人这样下重手殴打,他心里自然不好受。
这时我反倒轻轻的笑了一下:“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接受后来的一切了吧?”
他望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nAd3(
大堂里也安静了下来。
刚刚的一阵爆发把所有人都震住了,却也没有一个人敢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过了好一会儿,那个女人的气息慢慢平复,还是她先开了口:“给我把他们,还有这些朝廷的鹰犬,都关起来!”
颜轻尘面色一寒:“母亲!”
“我知道你是颜家家主!”她的声音一下子提高了八度:“但你也别忘了,你是颜家家主!”
“……”
“你该做什么,难道要我这个做娘的来提醒你?”
她说话的时候,之前跟着她一路行来的那一群护卫,自然也是**属于她的亲信,全都进入大堂将我们围了起来。
立刻,周围一阵躁动。
不仅是堂上的一些护卫,两边的侍从,全都蠢蠢欲动,动作最快的要数安阳公子和唐家小姐,他们俩同时站起身来,尤其唐婷,几乎立刻抬起了她那只狰狞的机甲手臂。
一见此情景,我立刻朝着他们摇头——
不要!
安阳公子正对着我,一眼就看到我的脸色,立刻停了下来,但眼看唐婷两眼喷火,几乎要动手,他也急忙抬起手来,做了一个“勿动”的手势。
这样一来,周围的人原本上前的步子又迟疑了下来。
虽然我一直不希望西川介入朝廷和江南之间的争斗,最多作为一个第三方制衡保持现在的和平,但如果要以西川的内战为代价,这也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答应的。
我用力的朝着他们皱眉做了一下眼色。
铁玉山立刻会意过来,轻轻的展开双手,示意后面的人按住不动。
这一来一回,不过顷刻之间,甚至没有人说一句话。
但很少有人知道,西川只在这顷刻间,免去了一场可能的战火。
整个大堂上的气氛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甚至连那些冲进大堂的护卫都感觉到了,所以他们只留了少数的几个人守在安阳公子他们的面前,而其他的人径直走到了我和裴元修,还有刘轻寒他们的身边。
这一次入川,原本也是抱着“入虎穴”的心情,却没想到,会在第一天,第一场宴上,就遇到这个女人这样发难。
裴元修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都皱紧了眉头,却没有立刻动作。
本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真的要动手也不可能让我们这些人占到便宜,更何况,而且只要在颜家一动手,当然三方就都要撕破脸。
这是不管朝廷,还是江南,都不能眼看着发生的。
颜轻尘看了我们几眼,终于开了口:“把大小姐送到千秋湖的厢房里,好好服侍。至于其他的人——关起来!”
他的话音刚落,别人还没有反应,闻凤析已然暴怒,刷的一声将佩剑拔了出来。
可就在剑锋刚刚出鞘的一瞬间,周围的护卫已经一拥而上,数十把寒光闪闪的钢刀对准了他。
“凤析别冲动!”
“谁敢动手?”
“给我拿下!”
眼看着刀锋对剑芒,大战一触即发,可就在这时,从大堂的侧门处突然跑出了一个人,一见到这个场景,突然大声道:“儿子!”
所有人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而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怀抱着我的裴元修显然僵了一下,一抬头,立刻睁大了眼睛。
跑过来的那个人,竟然是殷皇后!
现在已经不能叫她殷皇后了,比起过去那个在后宫一言九鼎,母仪天下的女人,现在的她已经完全是个平凡的老妇人,虽然容貌还保持着秀丽,可花白的头发,温婉的妆容,还有一脸殷切的表情,却和过去的她几乎有着天渊之别。
我一看到她,也呆住了。
而更让我震惊的是,下一刻,她越过所有人,推开了那些手持钢刀的护卫,一下子扑到了刘轻寒的身上,用力的抱住了他。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儿子!儿子!”
刘轻寒原本一只手把着闻凤析拔剑的手腕,突然被这位妇人扑过来抱了满怀,他都傻了,整个人好像失去了反应一样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任由殷皇后抱着他,哀哀的哭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他眨了眨眼睛,低头看看这个老妇人,半晌,有些迟疑的道:“你——你——”
“儿子,你终于来了,我知道你会来找娘的!”
殷皇后哭得泪流满面,却是一边哭,一边笑,伸出消瘦的,满是褶皱的手怜惜的抚摸他的脸,和那张冰冷的面具,心疼的道:“你吃了很多苦,对不对?不要怕,娘在这里!”
“……”
裴元修环着我的手臂僵硬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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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7章 谁传来的讯息?
?
裴元修环着我的手臂僵硬了。
刘轻寒低下头,神色复杂的看着殷皇后,半晌才轻轻的说道:“你,我娘——”
他的话还没说完,殷皇后已经一转身,两只手展开将他护在身后,对着那些尚且没反应过来的护卫大声道:“你们要干什么?谁敢伤害我的儿子,我跟他拼命!”
她说这话的时候,人都在哆嗦,也不知道是因为见到刘轻寒后的激动,还是害怕,但我能清楚的看到,她的眼睛都充血发红了,气息粗重,好像一头被人威胁到的母狼,有任何人胆敢伤害她的孩子,她就要撕碎谁的喉咙。
一见这样的情景,那些护卫也犹豫着停了下来,都没动。
颜老夫人的眉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正要说什么,就在这时,又有一个人影侧门匆匆的跑了过来,却是追着殷皇后过来的,一看到大堂上闹成这样,也僵了一下,而我已经看到了她——
“慕华?”
她看了我一眼,来不及说什么,脚下不停已经走到了殷皇后的身边:“娘。”
殷皇后看到她,脸上像是闪过了一丝笑影,但又立刻警惕起来,对着周围蠢蠢欲动的人群道:“谁都不准过来!”
场面一时僵持了下来。
之前也许裴元修早就见过自己神智尽毁的母亲了,但未必知道她和刘轻寒的一段过往,现在看都她这样维护另一个“儿子”,对自己却看都不看一眼,他已经完全没有了反应,只有那双手还紧紧的护着我。而我也来不及去解释什么,急忙对殷皇后说道:“他们要把你的儿子关起来,不但关到牢里去,还要对他用刑呢!”
“谁敢!”
殷皇后像一只炸了毛的猫一样,厉声道:“我的儿子,谁也不可以伤害他!”
慕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苦苦劝她:“娘,你先别激动nAd1(”
“女儿,你过来!”殷皇后说着一把将她拉到身边,道:“你告诉他们,如果谁敢伤害我儿子,就让——等那个元丰,让他回来收拾他们!”
等元丰回来?
我听得心里咯噔一声——裴元丰不在成都?
难怪,从到达三江大坝那边开始,一路行来一个多月了,我都没有看到裴元丰出现,原来他不在这里。
那他在哪里?
等不得我去细想,颜老夫人已经生气的走过来,对着殷皇后道:“你这是干什么?快回去!”
殷皇后昂然站在刘轻寒面前,动也不动:“不!我要保护我的儿子!”
“他不是你儿子!”
“胡说!他就是!”
“你,你真是个疯子!”
颜老夫人气得脸色铁青,居然没有发作,只狠狠的一顿蟠龙杖,顿时地板都颤了一下。
一时间,局面也僵了下来。
就在这时,外面的天空中突然传来了一声悠长的鸣叫,响彻天际,我们都下意识的往外看了一眼,却是一头巨大的鹰隼直直的朝着大堂飞了过来,颜轻尘看了一眼,手指在扶手上一划,轮椅便行了过去。
他停在大门口,抬起右臂,那头鹰隼在头顶滑翔了两圈,巨大的翅膀扇动带起的风吹乱了周围一些人的衣襟,最后终于慢慢的停在了颜轻尘的手臂上nAd2(
我还记得,这是蜀地的人用来传信的鹰隼。
蜀地除了成都这一片一览无遗的平原,其他的地方都是山林沟壑,行路大为不便,所以多用信鸽雀鸟传递讯息,当然也有用鹰隼的,可这样的鹰隼,不是普通人家供得起的,也不会传递一些平常的消息。
颜轻尘从鹰隼的腿上取下一根铜管,便顺手将那只鹰递给了旁边的仆人,一条带着鲜血的肉喂到鹰嘴边,它叼住三两下便吞了下去。一连吞了好几条,这才发出满足的咕咕声,勾下脖子闭上了眼。
看这样子是累狠了,只怕飞了很长的路。
想到这里,我看向了颜轻尘手里的那条铜管,他已经拆开铜管,从里面拿出了一张纸笺,飞快的扫了一眼。
这种鹰隼传递的,不可能是平常的讯息,但我看到阳光下他那张如玉般的脸孔,却是一点波纹都没有,漆黑的眼瞳看着那张纸笺,只静静的想了一刻,便转过头来看向我们,平静的说道:“来人。”
“在。”
“将大小姐……和几位贵客,送到湖心小筑去。好好服侍。”
我们几个人对视了一眼,还没来得及开口,颜老夫人已经厉声道:“轻尘!”
“母亲。”颜轻尘淡淡的看着她:“你也该好好休息了。”
“你——”
“来人。”他也不管颜老妇人脸色有多难看,又还要说什么,直接吩咐道:“送老夫人回房休息。”
话音一落,他的人便走上前来,颜老夫人脸色铁青,咬着牙一言不发,她的人也还没有退下去nAd3(
颜轻尘道:“怎么,这里还有第二个人要做主的?”
“……”
沉默了一下之后,我看到人群中有一个人轻轻的挥了一下手。
那些围着闻凤析手持钢刀的人立刻收刀回鞘,默默的退下,就连围着我们的那些人也都退开了,我看着那个人有些眼熟,而他已经慢慢的走到了薛慕华的身后,柔声道:“你把她带回去吧。”
他的声音音质尖刻,这样温柔的说话,好像被粗粝的鬃毛轻抚过肌肤的感觉,并不太好。
薛慕华回头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只走到稍微放松一些的殷皇后身边,柔柔的说道:“娘,你看,他们不会伤害他了。他们只是带他回去休息,不要担心,没事的。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殷皇后这才稍稍的放松了一些,回头盯着刘轻寒:“儿子,你没事吧?”
刘轻寒似乎还不能完全接受眼前发生的一些事,但他也很快从善如流的点点头,带着一点迟疑的神情道:“我没事。”
“那就好,儿子……儿子……”
她一边说,一边珍惜的抚摸着他的脸颊、肩膀、手臂,眼中的眷恋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动容,这种舔犊深情,原本就是每个人都能感同身受的。
只有环抱着我的这个人,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不知是什么心情,眼神复杂极了。
我多少能明白一些,轻轻在他耳边道:“当初,她受伤神智失常,是被轻——被刘大人所救。”
现在想来,也许很多事情,都是冥冥之中有定数的。
当年刘轻寒穷得家徒四壁,除了病重的母亲,又要照顾怀有身孕的我,却还将已经疯癫失常的殷皇后带回家照顾,也让他的日子更加艰难。那个时候谁不觉得他多管闲事,谁不笑话他傻?
可谁又能想到,他当年种下的善因,在此刻结出了善果。
如果不是当初他的好心收留,殷皇后固执的将他当成了儿子,现在又有谁能出面保他?
有的事,一饮一啄皆前定。
裴元修没有说话,我甚至不知道他有没有听进去我说的,只看到他的视线始终望着前方,刘轻寒握着殷皇后的双手交到薛慕华的手上,轻轻说道:“多谢了。”
薛慕华桥殷皇后,柔声哄着:“娘,你该回去喝药了。别担心,他也要去休息了,等你喝了药,再去看他不迟啊。”
殷皇后立刻摇头:“我要陪着我的儿子,我不能让人欺负他!”
薛慕华有些为难的看着他,刘轻寒和她对视了一眼,便轻轻的拍了拍殷皇后的手背,温柔的说道:“娘。”
“……”
“你先回去休息,喝药。等我忙完了,一定来看你,我陪着你。”
他这一声“娘”,直叫得殷皇后心花怒放,眉梢眼角都是满满的笑意,像个孩子一样满足的点头:“好,好,好。”
最后,她几乎是一步三回头,之前还一直抓着刘轻寒的衣袖不肯放手,最终还是被她这“一儿一女”哄着终于松了手,而我看到那个挥手的男人也这么一直站在薛慕华的身后,这个时候慢慢的转过身来,目送她们离开。
是多年不见的韦正邦!
一看到他,我立刻下意识的皱紧了眉头。
要说当初我和他的相处,从来就没有愉快过,我也不是一个心宽的人,将黄天霸视为知己,就注定了我不会太喜欢和他对立的人,况且这个韦正邦——我对他也从来就没有什么好感。
现在看来,他似乎是已经完全归入颜老夫人的麾下了。
那就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所以,当他目送薛慕华离开,自己也转身走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瞥了他一眼,两个人的目光都是冷冷的。
等到他也离开了之后,我转过头去,看向了颜轻尘。
他坐在大堂的门口,阳光正正照在他的背后,却在他的脸上投下了一片阴翳,我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看不清他的眼神,只依稀感觉到他的目光落在手上的那张纸笺上。
那是谁传来的讯息?什么样的讯息?
能让他这么快,就做下了某些决定。
我似乎也忘记了后背传来的剧痛,盯着那张纸笺,直到颜轻尘手下的那些侍从慢慢走上前来。
就听“苍”的一声,闻凤析的剑,无功返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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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8章 尘封往事 薛家二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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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心小筑,是颜家的一处避暑别苑,当年改建颜家主宅的时候,从千秋湖西岸浇筑了一条长长的堤坝,一路延伸到了湖心,然后再在湖心浇筑出了一个巨大的岛。
湖心小筑,便在这个岛上。
这里三面环水,岛上绿柳成荫,每到夏日凉风自湖面吹来,带着温润的湿气,万千碧绿的柳条垂落在屋檐外,随风轻摆,柳叶梢头轻点着水面,引得湖底的鱼儿成群结队的浮出水面竞相追逐,是一处如诗如画的风景。
每次到这里来避暑,都让人感觉说不出的心旷神怡。
只是,这一次,我在这样的风景中醒来,第一感觉却是背后火辣辣的疼。
“唔……”
意识尚未清醒,便控制不住的呼痛,立刻就听到离儿带着哭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娘,你醒了?你是不是还很痛啊?”
我茫然的愣了一会儿,转头一看,就看见她跪坐在床边看着我,眼睛哭得红红的,像只可怜的小兔子一样。
这个时候我也清醒了过来,怕她担心,急忙做出一个笑容:“娘没事。”
她委屈的瘪了瘪嘴。
我微笑着伸手去摸着她的脸,又安抚了她两句,这才得空打量了一下这周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宽敞的房间里,雕栏玉砌,锦绣从容,摆设得简单又雅致,正是湖心小筑里的一个敞轩,而我已经换上了一件宽容柔软的长裙,正趴在精致柔软的床上。
依稀记得,从大堂被颜轻尘的人带走,刚刚踏上湖心小筑,我就因为后背的伤太痛而失去了意识,也来不及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现在看天色应该是第二天中午了。我从床上咬着牙慢慢的撑起身来看了看门口,那里站着手持刀剑的武士nAd1(
果然,我们是被软禁了。
湖心小筑三面环水,唯一通往外界的道路就是那条狭窄的长堤,自然是个避暑胜地,但同样,也是个软禁人的好地方。
不过……
我朝屋子周围看了看,心里猛地一沉:“离儿,你阿爹呢?”
离儿道:“阿爹被他们关到另外的地方去了。”
“什么?!”
我一急,立刻要起身,却扯得后背一阵钻心的痛,又狼狈的跌回床上,离儿吓坏了,急忙抱着我的胳膊:“娘,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我下意识的伸手扶着后背,才发现伤处已经上了药,而且嘴里也是苦苦的,似乎昏迷的时候被人喂了药。看来颜轻尘让那些下人“好好服侍”,倒真的没有白说。
只是,裴元修,他没有跟我们关在一起。
我心里又是担心,又是着急,还有一丝——无法宣之于口的焦虑,更像是在一团火在炙烤着我的心一样。我咬着牙,勉强撑着下了床想找守在门口的武士询问,可对着他们喊了半天,这些人纹丝不动,只客客气气的朝我拱手作揖,但别的事一概不应。到了晚一些的时候,又有人送来的膳食,还有侍女来给我换药,我问她们,这些人也一样不发一语。
我这才明白过来,这些人全都是又聋又哑,无法交流,我自然也没办法通过他们施展什么手段。
颜轻尘,果然想得周到。
给我上的应该是好药,到了傍晚,虽然背后还是火辣辣的疼,倒也能走动走动。
可是,这一整天,除了来服侍我们的人和门口的护卫,我连颜轻尘都没能见一面nAd2(这不由让我想到了昨天大堂上,他接到的那头鹰隼传来的讯息。
看得出来,他之前的安排是将裴元修和刘轻寒他们逐出西川,单留下我,可收到那个讯息之后,他就将他们都一并留下,软禁起来,这前后截然不同的安排,显然是因为那条突如其来的讯息让他改变了主意。
问题是——
那条讯息到底说了什么,会跟我们有什么关系,能让颜轻尘彻底改变自己之前的安排?
一直到深夜,仍旧百思不得其解。
怀里的离儿已经睡熟了,可我还睁着眼睛看着窗外的流动的水光透过窗棱照在屋顶,一闪一闪的,好像此刻起伏的心情,始终无法平静。
等到夜更深了,离儿也睡得更熟了,我却更加清醒了起来,索性小心的将她放到床上盖好被子,自己起身走到窗边,吹一吹凉风,平复一下焦躁的心情。
这里的窗户没有封死,只加钉了几条窗棱,防止我们逃走,我一推开窗,就看到了外面的湖心映着一轮明月,荡漾着灿烂的流光。
就在这时,旁边也传来了推开窗户的声音。
我一愣:“是谁?”
周围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一个熟悉的低沉的声音道:“夫人?”
刘轻寒。
我沉默了一下,才轻声道:“是你啊。”
“是我。”
“就你一个人?”
“凤析也在我的隔壁nAd3(”
“那,元修呢?他在哪里?”
“原本他也被送到了这里,听说颜轻尘是准备一人一个房间把我们软禁起来,只有离儿可以跟着你,但就在我们刚刚关进来一会儿,就有人把他带走了。”
“是什么人?带去了哪里?”
“看样子,像是昨天大堂上那个让人动手的人。个子很瘦,好像姓——韦。”
韦正邦?
他算是颜老夫人的人了,他来带走裴元修,难道说——是颜老夫人的意思?
可是,他们有什么目的,又会怎么对待他呢?
夜凉如水,我却心急如焚,颜老夫人把裴元修带走了,她到底有什么目的?是她不愿意顾全大局,而执意要处理这个对于西川来说算是敌人的江南之主?还是,西川和江南,会藉由这一次的机会——
这,才是最可怕的!
我一沉默,一墙之隔的那个人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好一会儿都没有再出声。夜色中只剩下窗台下的流水潺潺,便是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他突然又说道:“你的伤——”
“没什么大碍了。”
“那位颜老夫人,看起来对你很不客气。”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冷笑:“娘打女儿,当然用不着客气。”
“你恨她?”
“当然,从小,就觉得她可恨。”
“……”
“也可怜。”
仿佛听到那一墙之隔的人轻叹了一声:“可怜?”
我猜也能猜到他现在所想的,那位老夫人不仅位高权重,还身强力壮,打起我这个还算年轻的晚辈来也一点都不含糊,三杖下来几乎把我废了,而且在颜家,在西川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样的人,也会可怜?
我淡淡笑道:“你觉得我在说反话吗?”
他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也许,可恨的人,也有可怜之处吧?”
“不过,你不知道她到底哪里可怜,对吗?”
“嗯。”
我靠坐在床边,看着湖心倒映的那一轮明亮的圆月,这轮明月已经不知在这片苍茫大地上见证了多少悲欢离合,爱恨情仇,也许眼前我们有过的,几十年前,它都曾见证过,也见证过所有的努力,被命运的车轮碾压得粉碎。
所以,它越来越冷,越来越无情。
我轻笑了一声,说道:“如果你是她,被原本有婚约的未婚夫悔婚抛弃,你会不会恨?”
“……”
“如果你是她,即使被抛弃了,却仍旧枯守了许多年,被所有的人嘲笑,唾弃,你会不会恨?”
“……”
“如果你是她,等到形容枯槁,才终于等到那个男人回心转意,将已经名誉扫地的自己迎娶进门,你会不会恨?”
刘轻寒一直没开口,直到这个时候,才听见他倒抽了一口冷气。
“你是说——”
“先对不起她的,是颜家。”
“……”
我不知道他过去的记忆还保留了多少,就算他忘记了当初在大殿之上,刘漓说过的那个“故事”,但处于各方面的安全考虑,长公主都可能会把一些事情先给他说清,分析透。
只是这一点,知道的人并不多。
甚至我,都是在离开红颜楼,准备启程入京的时候,才听我娘郑而重之的说起。
对不起她的,是我爹和我娘。
虽然,我并不知道,到底是不是算对不起。
我爹和她是青梅竹马,对她并没有男女之情,不过是兄妹情谊,两家却因为一些利益联姻,将原本不属于他们的命运硬生生的加诸在了他们的身上。但我的父亲,他断然不是一个会任人摆布的人,所以那个婚约他从来就不放在心上,更在西山遇见了我娘之后,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的悔婚。
可是,他却忽略了一
她对他却是一往情深,甚至到了即使被他抛弃,仍然固执的守候,不惜名誉扫地的地步。
所以,她的苦和恨,我多少能够明白。
如同当初南宫离珠对我不顾一切的报复。
这样一想,我突然觉得有些好笑。
原来我和我娘的命运,竟是如此的相似,甚至连遇见的人,遭遇的事,都仿佛是一般模样。
听我说了这些话,刘轻寒也沉默了下来。
我不知道他是否受到了和我当初一样的震撼,只是在沉默了很久之后,听见他轻轻的说了一句:“可恨之人,也有可怜之处。”
我将头靠在墙上,轻轻的一笑。miao笔ge.更新快
一墙之隔的他,似乎也靠在墙上,那低沉的声音响起的时候,仿佛就在耳畔,虽然清冷,却有一种说不出的,让人安心的感觉。
“不过,听说那位颜老夫人也是出身不凡,能够这样为未婚而悔婚的夫婿守节,不顾世人的眼光,倒是难得。”
“是啊,更何况,她还有一个曾为皇后的姐姐。”
刘轻寒仿佛怔了一下,半晌,轻轻道:“果然……”
“你也知道了。”
“听说过。这位老夫人……”
“薛芊,薛家二小姐。”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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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9章 婚期至 胡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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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芊,薛家二小姐。
也就是那位葬身在皇城火海中的,召烈皇后,的妹妹。
世事是有多奇妙,才会如此?
我只觉得心头涌上了百般滋味,一时间也不知道到底是苦是甜,只是曾经的许多尘封回忆在这一刻浮现在眼前。
我记得每到夏日酷暑之时,父亲就会让母亲带着我到这个湖心小筑来避暑休息,而他,因为有太多的公务要处理,仍旧住在颜家主宅,但他每天都会让人送来冰盘,还有我最喜欢的橘子酪来给我。
每到傍晚时分,他处理完了一天的公务,就会到这里来,陪着我一起吃冰,或者趴在这个窗台上往水里丢鱼食,看着湖里的鱼儿炸锅一般争相抢食的模样;有的时候,他会将我高高举起扛在肩上,带着我在院子里飞跑,凉风习习,柳条拂过脸庞,我发出尖叫和快乐的笑声,会在湖上传得很远很远。
这个时候,母亲就会站在屋檐下,静静的看着我。
杨柳依依,嫩绿的柳梢拂过她的嘴角,那若有若无的浅笑,美得如梦如幻。
她总是很安静,也很少参与到我和父亲的玩乐中来,印象中的她就是那么淡淡的,好像别人的快乐都跟她没什么关系。
可她站在屋檐下,微笑着看着我和父亲玩闹的画面,几乎是我这一生中最温暖的记忆。
但是,为什么后来会变了?
为什么她会被逐出颜家,搬到西山去?
为什么最后父亲改变了初衷,迎娶了薛芊?
他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刘轻寒突然说道:“你没事吧?”
我一怔,从沉思中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一直望着窗外波光粼粼的湖面出神,已经不知道多久了nAd1(
我轻轻道:“没事,我只是有些担心元修。”
为什么薛芊要把他单独带走,是要对他做什么吗?他和药老的关系就算瞒全天下人,也瞒不了自家人,那么算辈分,薛芊是他的姑母。
可是,我也很清楚,跟天下大势相比,至亲血脉也算不了什么。
当初皇城里杀得血流成河的样子,我至今记忆犹新,而薛芊——我知道她这一生为了什么而活,就是为了我的父亲,哪怕是父亲未尽的心愿,她这些年咬着牙,也一定要帮他完成——这个女人可恨,可怜,也多少有些可敬之处。
所以,一旦裴元修和她要做的事相对立,我并不认为那一点微薄的血脉会有什么关系。
刘轻寒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的说道:“你也不用太过担心。”
“……”
“至少,我看那些人带走他的时候,并没有动粗。”
“……”
“其实我觉得,你该担心的,是你那个弟弟,颜家家主。”
“……”我的眼睫微微一颤:“为什么?”
“他这个人,太深了。”
我忍不住淡淡一笑:“是啊。”
刘轻寒道:“他昨天接到的那条鹰隼传来的讯息,一定非同寻常。否则,他不会突然改变主意,将我们全都留下来nAd2(”
我沉默了一会儿,轻轻“嗯”了一声。
他说得没错。
之前我也想到了这一点,颜轻尘虽然尽量不会去忤逆他的母亲,但该做的他一件都不会少做,昨天大堂上他要将裴元修和刘轻寒赶走,也不是一时之气,显然是多方考虑后的结果。至少有一点,我们这些人入川,看起来是深入虎穴,但未必一点准备都没有,比如我们这一次过来,我就知道裴元修和药老等人做了约定,每隔十天会给他们传递一次讯息,如果十五天以上都没有传信回去,江南方面就要做出一定的反应了。
我相信,刘轻寒他们也会有同样的安排。
所以,薛芊这一次硬要把我们关起来,表面上看倒是很威风,但其实她犯了大忌,朝廷并不是非刘轻寒闻凤析不可,没有了裴元修,江南也照样有药老和韩氏姐妹做主,这样做对西川并没有直接的利益,而相反,西川会同时开罪朝廷和江南。
这样一来,西川就从最安全的局面,转到了众矢之的。
颜轻尘一直是个很清醒的人,但这一次,他也改口,将我们软禁了起来。
一切,都是在他收到那条讯息之后改变的。
那条讯息到底是什么,难道跟我们这些人走和留,都有那么大的关系?
我一言不发的想了很久,刘轻寒也没说话,一时间都安静了下来,只剩下月光映在眼中,婉转流动。
不知道和我一墙之隔的他,又是如何?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轻轻说道:“早点睡吧,你身上还有伤,应该多休息。”
我不由的愣住了nAd3(
这虽然是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可——是从他的嘴里说出来的。
我是有多久,没有听到他这样说话,不带任何目的,没有任何功利,只是这样淡淡的关心,有多久,没有得到了?
我的喉咙一哽,嗓音有些沙哑,只能简单的道:“嗯。”
“毕竟,”他的声音里充满着忧虑:“那一定不会是一件简单的事。”
说完,我听见隔壁传来窗户关上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脚步声,慢慢的走远了。
而我也关上了窗户,转身走回到床边。
他说得没错,那条讯息所带来的,毕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有一点他还没有说,但我相信他也一定明白——既然颜轻尘因为那条讯息将我们留下,那他必然很快就要来找我们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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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然,第二天,颜轻尘就到了湖心小筑。
我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已经坐在院子里的石桌边。那里风景很好,柳叶飘飘,花团锦簇,而他穿着一身白衣,衣角和腰带上有翠绿色的绣花,越发衬得他肤白如雪,俨然一个浊世翩翩的佳公子。
可惜,是坐在轮椅里的。
坐在石桌旁边的,是薛慕华。
我倒有些意外。
颜轻尘来找我们,必然是因为那条讯息,怎么把薛慕华也带来了?
正想着,我已经桥离儿走出了屋子,就听见旁边的门打开的声音,转头一看,刘轻寒也从那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除了脸色有些苍白之外,他的精神还算可以,只神情复杂的朝我点了点头。
已经有侍从走过来我们道:“两位,家主请两位到院中一叙。”
我们对视了一眼,没说什么,都朝那边走了过去。颜轻尘的目光一直注视着我,当我走到他的面前,他仍然眼睛都不眨一下的抬头望着我,温柔的道:“姐姐,伤还疼吗?”
原本没什么感觉的,但被他这么一问,我觉得后背都麻了一下。
半晌,勉强道:“无碍。”
“那就好。”
他露出了欣喜的笑意,一挥手,已经有人给我搬来了垫着柔软垫子的椅子:“姐姐坐。”
我面无表情的看着他,道:“裴元修呢?”
他的脸色透着淡淡的寒意,笑了一下:“你担心他?”
“他被带到什么地方去了?为什么没有和我在一起?”
“他没事。”
颜轻尘冷淡的道:“姐姐你要担心他,就担心得太多了。”说完,又朝着椅子摆了一下手,看样子是不打算再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不过我也得到了我要的答案,裴元修的确是被薛芊带走的,而不是他,但不管怎么样,他目前还是安全的,不用我太担心。
这样一想,也总算能松了口气,便坐了下来,将一直小心翼翼不开口的离儿抱在怀里。刘轻寒也坐到了我的身边,他低头看了离儿一眼,离儿也睁大眼睛看着他,半晌,他微笑着将一只指头伸到离儿的手边,离儿咧嘴一笑,急忙伸手去抓着他的手指,神情也放松了许多。
颜轻尘看着这一幕,目光中闪着一点寒意的笑道:“刘大人,可还习惯。”
刘轻寒回头,也回以同样的笑容:“西川的待客之道,别有趣味。”
“看来刘大人还挺满意的。”
“甘之如饴,而已。”
……
好吧,我也知道他们俩不可能和平相处。
想到这里,我索性转过头去看向薛慕华,她一直坐在对面,却不知道为什么,那张俏脸面色苍白,眼角有些发红,十分憔悴的样子。
出什么事了吗?
我不由的就问出了口,她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语塞,倒是旁边的颜轻尘说道:“其实这一次我请姐姐回西川,也跟他们有关。”
“他们?什么意思?”
“原本,六月初一,是她和裴兄弟的婚期。”
“啊?!”
我一愣,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她,和裴元丰的婚期?
虽然之前在江南,已经知道他们俩相好了,但真正说到婚期,我却好像还是觉得有些突兀,静待了半天才又重复了一声:“婚期?”
“对。”
“你们,要成亲了?”
薛慕华轻轻的点了点头。
我像是有些混乱的,看看她,又看看颜轻尘,再在心里默算了一下:“那,算起来时间不多了,怎么裴元丰他——”
“对,他不在成都。”
“那他在哪里?”
“年宝玉则。”
“年宝玉则?!”
我还没反应,旁边一直沉默无声的刘轻寒已经开了口,脸上露出了一丝震愕的神情。
我一是不解,疑惑的看着他:“怎么了?”
他也看向我,却没说话,倒是颜轻尘淡淡的一笑:“刘大人虽然身在江南,但似乎对西北的战事也相当的关心啊。”
刘轻寒神情郑重的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颜轻尘冷笑了一声,眼中透出一丝鄙夷。
我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一回,回答我的是薛慕华,她柳眉紧蹙,神情中带着浓浓的焦虑:“是为了边界的安定。大概是三年前,东察合部就一直滋扰西川北域,之前只是小规模的进犯,但是这一年来,他们越来越大胆,那些骑兵在边境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元丰挂帅,跟他们打了几次。”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原来是这样。
难怪这一次我入川这么久,都没见到裴元丰,原来他打仗去了。
我又看了刘轻寒一眼,也明白为什么刚刚他的反应那么大了。东察合部,就是之前在河湟地区骚扰,被胡人将领屠舒瀚打败,逐出了边界,那正好就是大概三年前的时候。
这么说来,那些东察合部的骑兵被打败之后,并不甘心,转而南下滋扰西川。
这时,我心里突然一颤,他上战场了,那天那个讯息,又是用鹰隼传回来的,那正是战地传信常用的。难道说,那则讯息是裴元丰从年宝玉则传回来的?
难道,他在边界出事了?
我急忙问道:“他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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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0章 西川·中原·塞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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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慕华道:“之前他跟他们打了几次,都有斩获,而且东察合部的人原本也只是小股骑兵进犯,所以他带的兵也不多。”
“那这一次呢?”
“这一次——”薛慕华说到这里的时候,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那边突然派出了二十万大军,在年宝玉则一带将他截住了。”
二十万大军?!
我心里猛地一抽搐:“那他——”
颜轻尘抬起手来,指尖夹着那天从鹰隼的脚上取下的纸笺,平静的说道:“能传递讯息出来,目前就是还没问题,而且他传递的讯息,也只是要求增兵,并不是求救。”
只是要增兵,不是求救。
一听这话,我立刻又松了一口气。
不管怎么样,我都不希望裴元丰发生任何不好的事。
可是——
虽然只是要求增兵,虽然不是求救,但那也只是暂时的,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任何变故都有可能发生。而只一回想起当初在东州经历的那一切,眼看着常庆远去的背影就再没有回来,那一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的惨状,那种恐惧就像是最深层的噩梦,让我一回想起来就浑身发抖。
我急忙说道:“那立刻增兵啊,不管怎么样,不能让他出事!”
颜轻尘看了我一眼,没有立刻接这句话。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裴元丰在年宝玉则被二十万大军堵截,虽说还能传递讯息,但战事堪比火事,一丝一毫都不能耽搁的,颜轻尘既然已经收到了要求增兵的讯息,为什么没有立刻行动,而是来找我,和刘轻寒nAd1(
他将我们留下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件事吗?
刘轻寒说道:“颜公子没有立刻出兵,难道还有其他的打算?”
颜轻尘不动声色的淡淡一笑:“其实,除了增兵,还有更好的办法。”
“愿闻其详。”
颜轻尘转过头去看向他:“听说,屠舒瀚这个胡子,很能打。”
刘轻寒的面色一滞。
我也感觉到了什么,震愕不已的望着颜轻尘。
半晌,刘轻寒才哑然的开口:“那又如何?”
“听说,当初也是他,把东察合部逐出河湟,现在重兵把守在那里。他是现在中原皇帝最信任,也最重用的几个将领之一了吧。我听说他妹妹还是皇帝的女人。”
刘轻寒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了。
别的犹可,颜轻尘竟然把皇帝后宫的事都能说出来,这必然让刘轻寒提高警惕。
不过,我的心里却是透亮的。
我当然知道,颜轻尘的消息来自何处,只是——看着刘轻寒微蹙的眉心,我的心里有些沉重,不知道如果他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会作何感想。
沉默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慢慢道:“你要朝廷的人出兵,帮你打?”
颜轻尘微微一笑:“我既然开这个口,就不是让朝廷的人帮我。”
“……”
“我也帮中原朝廷nAd2(”
“……”
他两只手慢慢的放到桌上交握,慢条斯理的道:“你做官的,当然也知道东察合部的野心不小,这些年来不停的滋扰边塞,不是劫掠边塞城镇这么简单,而是在试探我们的态度,试探东方各部的兵力。一旦给了他们机会,我们都没有平静的日子过。”
我看了看刘轻寒,他的面色凝重,但没有立刻说什么。
只是我,掌心已经出了冷汗。
我依稀想起来,当初我用计害死柳凝烟之后,曾经问裴元丰,问他有没有杀过人,而他告诉我,他是从西大通的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他之前掌握天朝几十万的兵马,手下那么多生死兄弟,也都是跟着他从那里杀出命来。
可见,中原和东察合部的战争历时之长,战况之惨烈。
所以,这一场仗如果要打,也真的不是西川这单独一个地区的事。
刘轻寒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起头来看着他:“那你今天找我来的目的是——”
“我想你劝屠舒瀚和我部联合用兵,打退东察合部。”
“……”
刘轻寒没有说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淡淡道:“皇上不可能同意的。”
颜轻尘也淡淡一笑:“所以我来找你。”
“……”刘轻寒看了他一眼:“你觉得,皇上不会同意的事,我能去劝动屠舒瀚?”
颜轻尘淡淡笑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边疆的战事从来是说打就打,难道还真的要千里迢迢跑到京城去请个旨?年宝玉则离那个胡子的驻守地并不远,他真的出兵,也算是打他自己的仗,和我部联合,能大获全胜,他回去领的就是全功了nAd3(”
刘轻寒默然不语。
我轻轻道:“轻寒?”
他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
离儿一直安静着,一句话也不说的望着我们几个大人,也许我们说得很多事她都不能理解,只有来来回回的“打”、“打”,让她的神情越发惊惶。
不过,她还是一直捏着刘轻寒的手指。
刘轻寒道:“这还不足以说动屠舒瀚。打仗不可能只想着打胜,还要想着打败。他接连的几场胜利在朝中威望很高,将东察合部逐出河湟,已经是大功,如果在这个时候——万一失败了,就是一败涂地。”
颜轻尘也沉默了下来。
刘轻寒的考虑并不是没有道理,我们万事都从最好的方面出发,但作为一个将领,他考虑的必然还有“退一万步”这个地步,如果这场仗输了,他之前的所有胜利就都为零。
所以,颜轻尘说的那些,不足以说动屠舒瀚。
因为屠舒瀚输不起。
一时间,大家都沉默了下来。
薛慕华看了看我们,这个时候站了起来,道:“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去找他的。公子,不管增兵也好,联合也好,他有事,我都一定要在他的身边。我要走了。”
说完,她竟就要转身离开。
我急忙叫着她:“慕华姑娘!”
她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眼神有些慌乱,也有些无助,让那张娇俏的小脸越发显得柔弱苍白,但说出的话却是无比的坚定。
“我和他的婚期要到了,不管怎么样,那一天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呆在那么远的地方。我要去陪着他。”
“……”
眼看着她又要转身离开,我的脑子里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什么:“你等等!”
她蓦地停了下来,回头看着我。
我说道:“我……我可能有办法。”
她一下子睁大了眼睛,又惊又喜的看着我:“你?你有什么办法?!”
“……”
初时的想法在一瞬间,在脑海里成型,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近乎窒息的压抑,我回过头去看了刘轻寒一眼。
他有些疑惑的对上我的目光,像是在问“怎么了”一样,我咬了咬下唇,说道:“我有办法,也许可以劝动他。”
“什么办法?”
“……也,需要你。”
“我?”
他迟疑的望着我,似乎还想要再问,但我已经转过头去看着颜轻尘——毕竟现在局势不算太明朗,我也不可能将所有的底牌都放出来。相反,我还有一些事情,需要颜轻尘为我解惑。
我问道:“你要刘大人他们帮你拉拢朝廷的兵马,为什么把我和元修也留下来了?”
他微笑着看着我:“姐姐,难道不应该留下来?这里可是你的家啊。”
“我的家?就算在,也不在这里。”
“……”
“在西山。”
这句话也刺了他一下,颜轻尘清俊的脸上那仿佛面具一般的笑容出现了一丝裂痕,缓缓道:“姐姐,果然一直没有原谅当初的事。你心里还是有怨恨。”
“谈不上,也不想谈。”我淡然,却也带着一丝冷硬的态度说道:“我只是要你告诉我,把我和元修留下来,你的目的是什么?”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道:“元丰和屠舒瀚,两路夹击,还是不够。”
我一时有些混沌,两路夹击不够,难道要三路?现在这里正好西川、中原、江南的人都有了。他把我和裴元修留下来,不可能要江南也出兵吧?千里迢迢,重山万水的,怎么可能让江南的兵横跨整个中原大陆?
这绝不可能!
那他的意思是——
颜轻尘望着我,微笑道:“听说塞北的铁戟王子,跟裴元修交情不错。”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
他说的是——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听说,他也是个战争狂人,但不知为了什么,这些年来安静得不成样子,”颜轻尘微微笑着,嘴角显出一点浅浅的笑涡,仿佛还很愉悦:“听说之前东察合部过了河西,在塞北跟他遭遇,两部铁骑打得很是精彩,只不过后来屠舒瀚把中路截断了,东察合部的人就退了。”
我的脑子里嗡嗡直响。
看着那两张薄薄的嘴唇不停的动着,还在说什么,我都有些分辨不清了,却在这个时候转过头去,看向站在一旁,一脸焦虑,却对我心中的煎熬毫不知情的薛慕华,她的一心一意,只想着年宝玉则的未婚夫婿,对于别的人和事,似乎根本不去在意。
我只觉得全身的血都在往头上涌。
塞北……
铁戟王子……
黄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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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1章 颜轻尘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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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天霸,黄爷!
这些年来,我没有忘记过他,只是让自己不要去想他,因为每一次想到在天子峰上,他平静的说出“黄天霸,已经死了”那几个字时,心丧若死的神情,我的心就会痛。
我无法让自己接受,他这样一个大英雄,会落到这一步田地,只能让自己不要去想。
可现在,所有的回忆都浮现在眼前,所有的痛苦,也都在这一刻复活了。
尤其是看到薛慕华,看到她一心一意的为了裴元丰,焦虑,忧愁,不惜生死,那种痛楚就愈加的深刻。我知道没有资格去怪她,一个比我更勇敢,前尘尽忘而去追求自己幸福的女人,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去责备她,我只是——更为那个在塞北受尽内心折磨的人心痛。
等我终于从煎熬的往事回过神来的时候,颜轻尘的话也说完了。
没听到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但基本上,我也都明白过来。
心里也涌起了一阵寒意。
回想起那天在大堂上,从拿到鹰隼传递来的讯息到决定将我们都留下,不过片刻的时间,普通人甚至陷入困难之后拔身而出都需要更长的时间,可他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打算,这不能不让我心悸。其实他利用朝廷的兵这一点并不算太意外,如果是裴元修,裴元灏,甚至刘轻寒,处在他的位置上,都有可能做出同样的决定。
但,他居然还想到了通过裴元修,调塞北的兵。
他做这个决定,绝不仅仅是要三路进攻的原因,目前中原这三方,朝廷和西川都用兵,唯独江南因为山长水远可以独善其身,这是他不能坐视的,因为如果将来真的要打起来,塞北和江南必然会有可能联合,那么西川和朝廷就相当于先吃了暗亏。所以在这一场大战,他必须想办法将洛什拖进来,多少能造成一个平衡nAd1(
他的心思,真是缜密。
我说道:“你希望利用元修的关系,去牵动塞北的兵马?”
“不错。”
“未必可行。”
“哦?”
“毕竟是打一场仗,不是随随便便的什么事。”
“所以,我要利用裴元修和他们的关系。”
“元修他也未必肯。”
正说着,旁边突然传来了一个人熟悉的声音——
“我肯。”
我的心突地一跳,一抬头,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院门口,头顶上几条柳枝随风翩然飘舞,缓缓拂过他的面前,也遮住了他的眼睛,让他的眼神有些隐逸闪烁。
是裴元修。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元修?”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颜老夫人,怎么会突然放了他?!
仿佛劫后余生一般,我急忙站起身来走过去,他也微笑着走上前来,一把握住我的双手。
“青婴。”
“你,你没事吧?”
“我没事。别担心。”
我还有些心有余悸的上下打量他一番,的的确确是没事,也没有什么伤,整个人安静平和得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nAd2(
我这才彻底的松了口气。
不过,他怎么又到这里来了?薛芊不是——
正当我心中升起疑惑的时候,看听见蟠龙杖顿在地上沉重的闷响传来,颜老夫人慢慢的走了过来,她冷冷的瞥了我们一眼,径直走到石桌边,颜轻尘轻轻道:“母亲。”
“你已经跟他们都说清楚了。”
“是。”
颜老夫人用眼角看着刘轻寒,带着一丝戏谑的口吻:“刘大人作何打算啊?”
刘轻寒始终让离儿平静的握着他的手指,淡淡道:“只要裴夫人所说的计策能实现,本府不介意为朝廷和西川、塞北的联合出兵尽绵薄之力。”
“好。想不到,朝廷也有识时务的人。”
我听着他们的对话,又抬起头来看向裴元修,轻声道:“你答应?”
“嗯。”
“为什么?”
他微笑着伸出手来,轻轻的拂开我脸上的一缕发丝,柔声道:“不答应,我可怎么出来见你?”
原本心里一直为黄天霸,也为出兵的事烦恼,好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心头,却被他突然这么一调笑,让我不知道该笑好,还是该愁好,无奈的看了他一眼:“你——”
“没事的。”
他浅笑着安慰我,握着我的手走回到了桌边,颜轻尘抬头来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的笑道:“识时务的,又岂止是朝廷的人nAd3(”
裴元修回以淡淡的笑容。
“看来,你是打算自己跑一趟塞北了?”
“颜公子也说了,铁戟王子与我的交情不错,我想,我也当得起。”
颜轻尘笑了一声。
他们两之间的暗潮汹涌,在座的人几乎都能感觉得到,只有薛慕华大大的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好。”
看着她这个样子,我更是不知道该喜该悲。
她幸福,她和裴元丰幸福,是我乐见其成的事,可一想到黄天霸,却又像是被千万根尖针扎在心上一样,痛不勘言。
我不知道这是谁的错,也许,归根结底,没有任何人有错。
是命运,弄人。
这时,薛慕华又走过来对我道:“这一次,真的多亏你了。”
我心中深藏苦涩,却也只能微笑以对:“其实你不用太担心。以裴元丰的本事,他是不会有事的,我们过去,不过是帮他取得大胜而已。”
她这么一听,更像是得到了一颗定心丸,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人也放松了一些。
这时,颜老夫人道:“既然定了,那就不要耽搁。你们准备一下,待会儿就动身。”
她倒是雷厉风行,不过遇上战事原本也不能拖拉,薛慕华几乎是立刻就转身离开了湖心小筑,而我和裴元修,还有刘轻寒他们本就是客中,也没有什么好收拾的,不过是调整一下心态做做准备罢了。
倒是离儿,一直跟着我们走出颜家主宅,都是木讷讷的。
我原本是想要将她留在西川,毕竟这里才是安全的,可这丫头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死死拽着我的手非要跟我们一起不可。我的心里原本就有些犹豫,后来裴元修劝了我,我们去年宝玉则本就不是为了冲锋陷阵,况且,我们主要的目的是前往塞北劝洛什出兵,带上她也没有关系。
而且——他凑到我耳边,低声道:“留她在西川,你就能完全放心吗?”
我沉思了一会儿,终究点了头。
而且,毕竟刚刚经历了“失去”她的那种恐惧和痛苦,我也真的不想再让我的女儿离开我的视线。
于是,带着她上了远行的马车。
这一次更之前的赶路又是不同,毕竟是关于战事,加上薛慕华一直的催促,为了加快速度,便舍弃了更多的马车,只装了两辆马车,我和薛慕华还有离儿乘一辆,裴元修和刘轻寒他们乘了另一辆。
其实这样,倒也还好。
毕竟,离儿对当初那件事还没有完全释怀,我也担心她和我,还有裴元修呆在一辆车里会让她有压力。
只是,一直到马车开始晃晃悠悠的行驶,这个丫头还是讷讷的坐在那里,我坐到她身边抱着她问她这么了,离儿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道:“娘,你不是说,不要打仗的吗?”
“……”
“打仗不是不好的吗?”
“……”
“为什么你和阿爹也要去打仗了呢?”
原来,她还记得当初我在吉祥村的时候跟她说的那些话。
我怕她觉得我们大人言行不一,便温和的说道:“离儿,打仗的确是不好的,但并不代表我们要被人凌虐,被人屠杀。反抗强\/暴和发动战争,是不同的。目的不同,方法也会不同。”
这一回,她明白得很快,一边听我说,一边轻轻的点头。
我抚摸着她的头发,柔声道:“虽然战争是不好的,但在不得已的时候,我们也必须站出来,为自己而战。”
“……”
“就连做人,也应该是如此。离儿,就算有很多人称你为小姐,你也不能仗着自己的身份地位去欺凌他们。可是,你也不可以被人欺凌,明白么?”
她点点头:“离儿懂娘的意思了。”
我温柔的笑了笑。
抬起头来,就对上了薛慕华的目光,她坐在我们对面,看着离儿乖巧的样子,也忍不住露出了笑容:“你的女儿真乖。”
我对着她微微一笑。
她已经都忘了。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她甚至忘记了,这个小姑娘曾经在她的家里住过,也得到了黄天霸的百般疼爱。其实我不是没想过,黄天霸那么喜欢孩子,也想要个孩子,如果那个时候他们真能有个孩子,也许还能撑得下来,不会走到最后那一步。
只可惜,一切都只是如果。
她已经从那段感情里彻底的抽身了,甚至也有了新的爱人,一个新的,好的开始。
可是这个时候,在他们婚期将至的时候,却偏偏发生这样的战事,我甚至无法不去想,如果洛什真的出兵,如果他真的到年宝玉则,如果他还带着黄天霸……
事情,将会朝什么方向发展?
我不敢想象!
一切,只能等待上天的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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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2章 最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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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成都一路向北,道路就不在像之前那么平坦了,西川的易守难攻在于它的北面有一道难以逾越的天然屏障,这道屏障自自然也阻碍了蜀人向外的脚步,因此,蜀人的因循守旧不仅仅是因为这里的人情风俗,也是一种天时地利的产物。这里山峦起伏,连峰接天,陡峭的山谷和低矮的河谷组成了一幅精美却也险峻的山川图。
我们花了比入川更长的时间,却只走了比入川更短的路,才终于到达了年宝玉则。
时值盛夏。
高原的阳光无一丝遮蔽的投射在大地上,绿油油的草场长得繁茂无比,车轮碾过几乎都听不到声音,间或还能看到山地中奔出的野马,矫健而雄壮,长长的鬃毛随着奔跑而在阳光下高高扬起,反射出油亮的光泽。
这一天,我们终于到达军营的时候,已是夕阳西下。
橘红色的夕照洒在高山峡谷之间,仿佛大地都燃起了火焰。我们从马车上跳了下来,感觉到了阳光的炙热,也感觉到了从远处的雪山上吹来的风中所带着的清凉。
眼前,是一座巨大的军营,依山傍水,沿着那条宽大清亮的溪流而建。
我们刚刚走到军营门口,立刻被人拦了下来,两个身穿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矛拦住我们的路,道:“什么人?”
薛慕华急忙上前:“是颜公子派我们来的。”
“报上名来。”
我们对视了一眼,只能报上自己的名字,其中一个士兵立刻飞跑进去,过了一会儿才走出来,道:“几位请跟我来。”
他带着我们走了进去,这一路上能看到各个营寨都井然有序,有一部分士兵已经开始生火造饭,还有的士兵仍然在操练,远处的医棚中,还能看到一些伤患,正有军医在为他们诊治nAd1(
过去,我曾经听洛什说过,天朝唯有一员将星,就是五皇子裴元丰,虽然我没见过他打仗,但从眼前这样的治军严谨,倒也明白为什么洛什对他如此推崇了。
一直走到主帐,沿途没有看到一个士兵赌钱吃酒,甚至连喧闹声都没有,一切都显得那么井井有条,而当我们走进大帐的时候,正好听见有探子兵在里面汇报情况。
“属下等已经查明,除了之前忽木罕统帅的的二十万大军,东察合部又加派了五万的兵马。”
我们都身居内陆,对于东察合部了解并不深,所以听到忽木罕的名字也没什么反应,只有闻凤析的神情变了一下。
这时我们已经撩起帘子走了进去。
主帐非常的巨大,但里面也很简单,除了两旁各摆着三张桌案以供平时将领商议战事所用,就只有正前方的主案,上面堆着不少卷宗,坐在那里的正是裴元丰,他也是一身戎装,头盔下的那张脸黝黑而精瘦,褪去少年人的稚嫩,剩下的便只有成年男子的刚毅果敢,还在我记忆之外,更有几分剽悍之意。
一看到他,我们几个人的呼吸都加重了。
可他却好像没有看到我们,仍然对着半跪在大帐中央的那个士兵道:“除了这些呢?”
“回禀主帅,因为敌人守备森严,我等不敢贸然靠近,所以敌营中的情况看不真切,但我们的确看到了加派的人马中,有黑骑。”
“黑骑?”
“是。所以属下等猜测,佔真也在营中。”
对这个名字,我们也没什么反应,但我却分明看到裴元丰的眼神沉了下来,他轻轻的挥了挥手:“下去吧。”
那个士兵朝着他一拱手,这才起身走了出来,路过我们的身边,也目不斜视nAd2(
而这时,裴元丰已经站起身来对我们道:“你们来了。”
“元丰!”
薛慕华第一个走上前去,被迎上前的裴元丰握住了双手,他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容:“你怎么也来了?”
“我不放心你。”
他笑了一下,像是在说“有什么好不放心的”,但也没有说出口,只微笑着抚慰了她一番,这才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薛慕华擦了擦微微发红的眼角,道:“公子让他们都一起过来了。”
裴元丰点点头:“我收到公子的讯息了。”
一边说,他一边走向我们。
他看了我一眼,似乎想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目光在看过裴元修,离儿之后,慢慢的移向了站在我身后的那个人。
刘轻寒从入了大营之后,就一直很安静的一言不发,此刻已经见到了裴元丰,他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平静的站着,任对方的目光上下审视他。
裴元丰那双炯炯有神的虎目微微的眯了一下,似乎也已经猜到了他的身份,因为我分明感到他的目光精光一敛,似乎还看了我一眼,然后谨慎的说道:“你是——”
刘轻寒掸了掸衣袖,朝他规规矩矩的拱手行礼:“在下扬州府尹刘轻寒。”
“你,你就是那个——刘轻寒?”
“正是。”
我没有回头,只看到裴元丰目光如炬,灼灼的看着我身后的那个人,一时间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是要对谁说nAd3(
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轻轻的吐出一口气:“久仰大名。”
“不敢。”
对他,刘轻寒的态度始终很谨慎,我不知道是否是因为他离开京城之前,裴元灏对他已经有过支会,还是官场中人特有的敏感让他如此。但我想,他就算是再敏感,也无法理解此刻裴元丰说出“久仰大名”这四个字的心情,和这其中所包含的深意。
裴元丰没有再说话,而是目光灼灼的看着他。
刘轻寒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轻咳了一声,说道:“这一位是扬州府总兵闻凤析。”
闻凤析也立刻拱手相见:“拜见五——”
话说了一半他自己就顿住了,像是不知该怎么说下去,气氛立刻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倒是裴元丰淡淡的说道:“叫我五公子就行了。若叫别的,我也当不起。”
这话倒和当初裴元修的话一样,现在的天下,早就不是他们做太子,做皇子的天下了。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了裴元修一眼,他的脸上闪过了一丝淡淡的笑影,见我看着他,轻轻的一笑。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一见面就这样,气氛变得不怎么好。
还是裴元丰请我们进大帐入座,又派人送上了一些简单的饭菜,军营里自然没办法要求太多,我只顾着照顾离儿先吃点东西。这一路上她倒是懂事,赶了那么久的山路也没叫苦,只是见到裴元丰的时候她的情绪很低落,我当然也知道是因为当初她险些被他劫走,还留下了一些心理上的阴影的缘故,所以尽量的温柔待她,让她忘记那种恐惧。
大家都吃着东西,大帐里只剩下碗筷的声音。
闻凤析和裴元丰到底是军中出身,最快吃完,闻凤析擦了擦手,便说道:“五公子,刚刚我们进来的时候,好像听到了忽木罕和佔真的名字。”
裴元丰望着他:“你也知道他们?”
“听朝中的人提起过。听说忽木罕是东察合部的一员猛将,之前跟屠舒瀚打得最难的就是他。”
“不错。”
“但这一次他们又派了佔真来,似乎有些奇怪。”
“哦?”
“佔真不是东察合部的主帅,但这个人擅攻坚战,狡猾多端。这一次有他,只怕——”
裴元丰笑了一声:“闻将军果然目光如炬。这一次东察合部出兵,野心的确不小。如果他们只是派忽木罕出兵,那就表示他们只打算在边境上侵扰一番,这样还好对付,可既然佔真来了——这个人擅长攻城克艰,看来他们的目的就已经不仅仅是年宝玉则了。”
闻凤析的脸色一变:“他们是还有后招。”
“至少现在看来是。”裴元丰道:“拿下年宝玉则,南下可入川,若是东进——”他沉声道:“只怕我那位三哥,他的皇位也坐不安稳了。”
说着,他和裴元修都看了彼此一眼。
我听得心里直发颤,这才是他要求颜轻尘增兵的原因。如果只是大军压境,他还能想办法抵抗,但连攻城略地的将领都跟着大军出来,显然东察合部的野心不仅仅是打到这里而已,只是,不知道他们的下一步到底要打到哪里。
这也是一个契机,可以促使三方合作。
我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做?”
裴元丰看了我一眼,声音稍稍放缓和了一些,说道:“目前他们还在探我的底,年宝玉则要抵抗他们的进攻,短期内没有问题。但我迟早要跟他们的二十万大军正面交锋……”
说到这里,他没继续往下说。
我对军中的事并不太熟悉,可刚刚进入军营,看到那些依水而建的营寨,也能大概估摸出来,这里的人马绝对不超过五万。
不管将帅的指挥多精当,天时地利如何的有利,但人数上的悬殊差距已经先让他处于一个劣势了。
这场仗,不好打的。
裴元丰道:“公子传来的讯息说,你们已经协定好了。”
裴元修道:“不错。”
“屠舒瀚的驻军就在立此不远的陇南。不过,你们要怎么劝他出兵?”
我说道:“这个,我和刘大人会想办法。”
裴元丰看了我一眼,像是又有什么话想说,但终究还是没说出口,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说道:“几位已经用过饭了,就先去休息吧。我已经派人准备好了营帐,等养足精神,明天有人护送你们前往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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军中一切从简,但裴元丰还是尽量让我们住得舒服,一个大帐容下了我和薛慕华、离儿,裴元修和刘轻寒他们三个人还是住在另一个营帐里。
稍事休整一番之后,夜幕降临。
我先把已经疲惫不堪的离儿哄睡了,一回头,就看到薛慕华坐在她的床边,也不知在想什么,秀致的眉毛皱在一起,显得忧心忡忡的。我刚想过去安慰她几句,就听见一阵脚步声响起,停在了我们的帐外。
明明外面的人一句话都没说,薛慕华眼睛却一下子亮了,急忙走过去撩开帐子,就看到裴元丰站在帐外,他一看到她,脸上浮起了一点笑容:“慕华。”
“元丰,你来了。”
“怎么还没睡?”
“你不是也还没睡么?”
“因为我还有很多事要做,”裴元丰说着,看了看她身后的我:“我来找她,有些事要问她。”
薛慕华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她的目光,担忧中带着一丝隐隐的不悦,我曾经熟悉的情绪,却也足够的压抑。半晌,她轻轻的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有事要做。”
说完,就退开到一边。
只是这么淡淡的一句话,一个轻轻的侧身,却让我一下子陷入了一种难言的痛苦中。
为什么,没有让那个爱她的人,遇上这样好的她?
为什么天意要这样弄人?
我心里的痛苦虽然没有表现出来,可裴元丰却分明感觉到了,他看着目光黯然的我,也顿了一下,才说道:“你出来一下,我有事要问你。”
“嗯。”
我站起身来走到了门口,只看了他们一眼便走了出去,又听见身后裴元丰在对她道:“你赶了这么久的路一定累了,今晚好好休息。”
“嗯,知道了。”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我没有回头,一路往前走去,暮色沉沉,只剩下军营里几个关口的篝火发出忽闪的火光,我和他一前一后慢慢的在营中走着,间或有巡逻的士兵路过,只朝我们点头示意,周围反而安静得狠。
一直到走到一处空旷的场地,我才驻足,而他也走到我的身后,半晌,轻轻道:“我没想到你会来。”
我慢慢的转过身,看着他在远处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格外消瘦,棱角分明的脸庞。
这个世上,总有一些人,在你的生命里提醒着你,世事无常,物是人非,而他,就在我的生命里扮演着这样的角色。
回想起我和他在上阳宫的初遇,恍若隔世,我也怎么都想不到,当初那个天真莽撞,像个孩子一样的小武,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一时间,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半晌,我说了一句也许是这个时候最不该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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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3章 我已经娶了别人,可你还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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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你们的婚期近了。”
说完这句话,并没有看到他有什么反应,可在这样静谧的夜里,我却直觉的感到有什么东西破碎了。
他的目光,在夜色中闪烁。
沉默了很久,听见他有些沙哑的声音道:“是啊。”
“……恭喜你们。”
“多谢了。”
说完这句话,两个人又都沉默了一下,还是他轻叹了一口气,又说道:“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能真的有喜……如果这场仗能打赢的话。”
“我对你有信心。”
他微微动容的看着我,我坚定的说道:“我相信你不会输。”
晦暗的光线下,他仿佛笑了一声,但也只是转瞬即逝,又接着一阵沉默之后,我听见他有些艰难的开口:“那个刘轻寒,是不是就是当年,你离开——你在扬州嫁的那个人。”
“你知道他?”
“嗯,之前慕华还没有失去记忆的时候,曾经说过一些关于你和他的事,我知道你们在渔村成了亲,他对你也很好。只是——”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我也不忍再听。
不错,当年的我和他,很幸福。
甚至幸福到,很多时候我都不太敢相信,漂泊辛苦了半生,经历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情之后,对人生已经不再有期待的我,还能得到那样的人,那样的生活。
可是——
最终,一切都被毁了。
“后来他去做了官,我也得到不少他的消息。”
裴元丰的声音越发低沉,说到这里的时候,他顿了一下,像是在看我的表情,也不知他看到了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道:“你们现在——”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不知怎么的一笑:“他将娶,我已嫁。”
“……”
“就这么简单。”
“……”他沉默着,又看了我一会儿,道:“那你嫁给二哥,是你想要的吗?”
“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要知道。”
看着他在阴暗的光线下,却执着得有些发亮的眼睛,我淡淡的一笑:“想要不想要的,又有什么重要?”
“对我来说很重要!”
他突然加重了语气,却是让我心中一悸,下一刻,他已经走到了我的面前。他一身戎装,比往昔显得格外慑人的气息迎面扑来,竟让人有一种几乎窒息的压迫感,我蓦地睁大了眼睛,看着他紧紧皱起的眉头,虽然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可那眼神,却像是身上有个地方痛得厉害。
连他开口说话的声音,也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楚:“青婴,我已经要成亲了。”
“……”
“我最不想看到的,就是我已经娶了别人,可你还不幸福。”
听到这句话的一瞬间,一股酸楚的热流从心里涌了上来,立刻盈满眼眶,几乎滴落。
我想起了他曾经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他希望我幸福,却从来不肯勉强我一分一毫,可面对这样一个全心全意为我的人,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一点回应和希望,自始至终,看着他慢慢的走出我的世界。
他,不是我爱的人,却是我对不起的人。
想到这里,我几乎哽咽,却死死的咬着下唇让自己不要哭出来,而是做出了一点笑容看着他,道:“你放心,不会的。”
“……”
“我会好好对自己的。”
“……”
“你不要再为我担心了。”
他慢慢的伸出两只手,重重的握住了我的肩膀,仿佛那千钧力道在这一刻都负到了我的肩上,他看着我的眼睛,郑重的道:“你答应的!”
“嗯,我答应你的。”
这一刻,万籁俱寂。
也许是因为我只听得到我和他的心跳,有带着冰雪寒意的风从远处的山巅吹来,吹得人一阵颤抖,也将他眼中的两簇火焰慢慢的吹熄了。
不知过了多久,他又重重的捏了一下我的肩膀,终于放开了我。
我对着他微笑了一下。
他也笑了笑。
其实,我仍然感谢上天。
不管我和他经历了什么,受到过什么伤害,不管这个世间如何的变幻无常,但终究,我不负他,他不负我,我们仍然保持着最初时对对方的温良和善意。
这也许,就是我和他最好的结局。
我和他之间的气氛缓和了下来,甚至连周围摇曳的火光都变得柔和了起来。两个人心情放松了一些,索性一边沿着溪流走一边谈话。溪水潺潺,泛着温柔的波光,我小心的提起裙角不让水沾湿了,问道:“你来找我,是还有什么事吗?”
他点点头,说道:“劝屠舒瀚出兵的事,你有把握吗?”
我想了想:“一半一半。我只能尽力而为。”
“如果真的能够形成三路夹击之势,我们取胜的把握很大,我认为屠舒瀚应该也会考虑到这一点。”
“我会给他分析利害的,你放心。”
“如果去找他,一定不要让二哥去,至少——谈判的时候,二哥一定不能在场。”
我一愣:“为什么?”
裴元丰道:“我虽然到了西川,但跟朝廷的关系至少还没翻脸。可二哥不同,他在江南跟朝廷的兵动了手,他的身份就是逆贼。屠舒瀚这种边关守将手握重兵,本来处境就很敏感,跟他扯上一点关系都是死罪。到时候,就算他想要出兵,考虑到这一点,他都会拒绝。所以,二哥一定不能出现。”
听了他的话,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
到底是他想得周到,我都忘了还有这一层关系,急忙道:“我明白了。”
裴元丰又顿了一下,才说道:“洛什那边,是二哥去?”
“嗯。毕竟他跟胜京的人关系更近,由他开口,事情更好办。”
“有把握吗?”
“元修没有说过这件事,他只答应会去。”
“其实,只要洛什和屠舒瀚,他们之中有一方出兵,对我来说就够了,我倒是担心,如果同时找他们两方,反倒事情会变得复杂。”
“为什么这么说?”
“可能他们都会静观其变。”
“……”
“尤其洛什这个人,他不动,还好。”
裴元丰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连颜轻尘都知道,洛什是个战争狂人,这些年来他蛰伏不出,其中的原因我也明白,可这样的人一旦开打,就是惊天动地。当初血染东州是裴元修的试刀之役,但洛什在其中,也扮演着不可或缺的角色。
这一次请他出兵,最怕的就是失控。
于是,我说道:“我会陪元修一起过去。”
“也好,你去,我也放心。”
裴元丰道:“不过跟洛什谈的时候,你也要费心。”
“嗯。”
“最好,不要让他出兵,而由二哥跟他谈,问他借兵,粮草方面西川绝对不成问题。可是,借兵不能太多,五万最好,不能超过十五万。”
我看着他的眼睛,点头低声道:“我明白。”
洛什出兵,对于年宝玉则的战事来说是一个助力,但打完东察合部之后,一切就会不同。
裴元丰借兵五万,是他能控制的范围内,以他目前的兵力,如果洛什派来的兵超过十五万,元丰就会失去主动。借兵,有可能就会变成引火烧身。
我说道:“我会想办法的。”
裴元丰看了我一眼,仿佛欲言又止。
“怎么了?”
感觉到他异样的沉默,我转过头去看了他一眼,却见他的眉心微微蹙起,拧成了一个疙瘩,正待要问,就听见他说道:“如果你去的话,最好劝劝那个人。”
“……什么?”
“黄天霸。”
“……”
“最好,不要让黄天霸过来。”
“……!”
我的心狠狠的一沉。
这个名字,不管想起,还是说起,几乎都是我心底的一道伤,而听到裴元丰说起,更像是将伤口血淋淋的撕开,一时间痛得我几乎窒息。
半晌,我有些沙哑的道:“啊……”
“我知道他还活着。”
“……”
“你从来没有再提过他,可我猜得到,他应该是因为一些原因,陷落在了胜京。”
“……”
“但,不管怎么样,很多人和事都已经改变了。”
他转过身来看着我,郑重的道:“告诉他,不要再出现在慕华的面前。这样对他,对慕华,对我们大家都好。”
看着他的目光,我说不出话来。一时间竟也不知道,心里那种已经麻木的感觉,到底是什么。
可是,又是谁的错呢?
哽咽了许久,我终于说道:“我明白。”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只剩下军营中燃烧的篝火发出的毕剥声,还有巡逻队伍的脚步声。
我和他在这样的夜色中对视着,也安静着。
原本,是已经没什么话可说了,但我却没有回头,甚至连离开的意向都没有,裴元丰何其精明的一个人,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静静的看着我。
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的说道:“你已经把各方的事都跟我说了,但有一个你没有跟我说。”
“……”
“西川现在到底是什么打算?”
“……”
“你带着颜家的兵,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清楚。西川的剑,到底是要指向京城,还是指向江南?”
第854章 你会带兵出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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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丰想了一会儿,说道:“颜老夫人的意思,想必你是很清楚的。”
我点了点头。
薛芊的心里没有第二个念头,可以说她活着,就是为了父亲,那么父亲未完的心愿她也一定要为父亲完成。所以,她就是要打,这一次我们入川,她对我们的态度也完全不用客气。
问题就在于——颜轻尘,他的态度!
“至于颜公子……”
“他是什么意思?”
裴元丰抬起头来看着我:“不清楚。”
“什么?”
“你也知道,虽然颜老夫人还在,但颜家终究是他在做主,要打要和,其实不过是他的一句话,可就是这句话,直到现在,他也没有说出口过。”
我皱紧了眉头。
难道他不想打……不,这也不像他。
可如果想打的话,也不至于如此。
裴元丰又道:“西川的实力之强,我也是在入川之后才知道的立朝以来他们就没有向朝廷缴纳过赋税,虽然之前西川战败,给朝廷供奉了不少的钱财,但对他们来说,真的只是九牛一毛。这里城高壁厚、钱粮丰足,安阳公子的马,唐家的机甲,这都是在京城也见不到的好东西重要的是,在西川,铁器可以自制,要打一场仗,绝对不是问题。”
我蹙眉看着他,没说话。
“可是,颜轻尘给我的兵,却一直不多。”
“……”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想法,又或者有其他的安排,可按照他现在的动向,短期内,我的兵不会出川nAd1(”
我听着他的话,心中冒出了无数的疑团,但在听到最后这一句话的时候,也忍不住松了口气。
我知道他不会骗我,他说短期内不会出川,那么就是真的暂时不会打起来。
这样就好。
这样就好!
不过——
我想了想,看着他道:“如果颜轻尘给了你足够的兵马,你会带兵出川吗?”
“……”
“你真的会率兵北上吗?”
“……”
“元丰,我知道你不会骗我。所以我要你回答我。”
他看着我,没说话,在长久的沉默之后,他慢慢的转过身往营地走去:“夜了,你也该回去休息了。”
“……元丰。”
“明天,会有人护送你们的。”
他高大的背影很快便消失在了夜色中,只剩下我站在原地,风卷着夜露,还有遥远的雪山上那冰冷的空气吹来,让我有些微微的瑟缩。
寒意,不断的浸入身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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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我睡得不太好,一半原因是因为心中解不开的难,另一半也是因为离儿也睡得不甚安稳nAd2(
我还算撑得住,坚持着起来了,可离儿这丫头,一叫她起床,她就死命的往被子里暖和又黑暗的地方钻,只露出高高撅起的屁股,我又好气又好笑,打了她好几下,这丫头才委委屈屈的捂着屁股下了床。
一回头,却发现对面薛慕华的床上,已经空无一人了。
我带着离儿洗漱了一番,撩开帐子走了出去,立刻感觉到一阵凉凉的风吹到脸上,空气中充满了露水的清新和温润感,让人精神都为之一振。也有不少的士兵已经起身,正在一旁生火造饭。
我们在营地里走了一会儿,不知不觉走到了之前看到的医棚处,一眼就看到薛慕华正在医棚中,帮军医给受伤的士兵包扎伤口。
原来,她来了这里。
我正要过去,刚一抬脚,就听见那个正在被她诊治的士兵叫骂了起来:“你到底是不是大夫啊,你会不会治啊!”
慕华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我不会你会?”
“你——”那个士兵原本脸色乌青,这个时候更是气得话都快说不出来了,又叫上了旁边的那位年老的随行军医:“老爷子,她到底是什么人?是大夫吗?怎么能让她来这里乱搞?!”
那个老军医倒是知道慕华的身份,吓得直摆手:“莫乱说话。她是——”
不等他说完,慕华又冷冷道:“我是什么人不要紧,我只知道我治得这个不像男人。一点小病小痛就嚷成这样,你是来打仗还是来享福的?”
“你——”
“你什么你?我看你这样还是赶紧回去,别在人面前丢人现眼!”
眼看他们俩越吵越厉害,离儿抓着我的衣角,小声的道:“娘,她真是个坏人nAd3(”
我没说话,只静静的看着,慕华还在那里冷嘲热讽,说那士兵不像个男人,根本就是个娘娘腔,只见那个士兵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已经涨得乌紫,指着慕华说不出话来,突然,低下头哇的一声吐了起来。
他吐出的东西,大片都是发黑的淤血。
等到他吐完,脸色倒像是好了很多。
慕华毫不客气的伸手勾起他的下巴,看了看他的脸色,那人还有些气喘吁吁的,也没力气反抗。慕华打量了他一番,这才拍了拍手上的血污,站起身道:“淤血吐出来就没事了,接下来给他服一些平顺的汤药即可。”
那老军医看得目瞪口呆。
离儿也惊呆了,傻傻的看着那个士兵,他自己似乎也有些不敢相信,可深深吸了几口气,却似乎真的十分顺畅,没有什么不适,一时间他看着慕华转过身的背影,也说不出话来,半晌才转头看着那老军医:“这,这是怎么回事啊?”
老军医道:“你这是内伤,汤药都不好调养。她是想办法激得你发怒,把淤血吐出来,这样才能根治你的病。”
“啊……”
“小子,你还敢骂她,你知道她是什么人吗?”
“她,她是什么人?”
“她是主帅的没过门的媳妇!”
“什么?!”
那年轻的士兵吓得目瞪口呆,整个人差点跳起来,那老军医摇摇头,指着他骂了几句“不知天高地厚”,又轻轻叹道:“可真是个活菩萨啊。”
“……”
“一个活菩萨,怎么会跑到这么个打仗的地方来呢?”
那老人一边念叨着,一边摇着头慢慢的去熬药去了,我和离儿还站在原地,我低头看着眼睛睁得圆圆的离儿,微笑着问她:“离儿,你觉得,她还是坏人吗?”
“……”
离儿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薛慕华,没说话了。
慕华起身之后,又走到了另一个被伤病折磨的士兵面前,仔细的查看伤处,稍事处理了一番,那个士兵痛得一直呻吟,慕华伸出已经沾染着鲜血的手轻轻的抚上他的额头,让他慢慢的躺平下去,平静的说道:“没事了,很快就会好起来。你忍着”
说完,她又拿起****的帕子,给他擦拭脸上的血污。
晨曦微露,照在她清秀的脸庞上,虽然她并没有刻意的微笑安抚,脸颊也沾上了一些血污,衣服被泥土弄得有些脏了,可不知为什么,这个样子的她,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端庄,美丽。
那个老人说得对,她,像个活菩萨。
我一直看着她发呆,这个时候才发现,在医棚的另一边,裴元丰也站在那里,也一直静静的看着她。
他一身戎装,显得威严而肃穆,脸上也没有太多柔和的表情,可那双专注的眼睛里,却分明是温柔的,带着大欢喜的笑意,追逐着这一生将与之共度的那个人的身影。
然后,他也看见了我。
和我的目光一对,他仿佛笑了笑。
我也笑了。
等到太阳冲破云层,洒下万丈清辉,营地也彻底的清醒了过来。士兵为我们送来了做好的饭菜,当然也非常简单,可我却比昨天更有胃口,吃得津津有味,离儿张大嘴打着哈欠,也被我掰了馒头一块一块的给她扔进去。
薛慕华洗净手上脸上的血污,跟没事发生过一样,静静的坐在旁边也吃着东西,我发现离儿吃一会儿,看她一眼,吃一会儿,看她一眼,模样颇为有趣。
不一会儿,吃完了早饭,就要准备出发了。
这一次,我还是打算把离儿带在身边,只是——再要从年宝玉则往东走,马车就已经不能再用了,要走,就只能骑马。
裴元丰一声令下,随从牵来了几匹矫健的高头大马,其中一匹也是给离儿的,这丫头原本就会骑马,这个时候看到这么好的马,高兴得发了疯似得,扑过去抓着缰绳就不肯撒手。
她原本对裴元丰和薛慕华是没什么好感的,可经过了早上的事,似乎也有些改观了,还回头去对他们说了一声谢谢。
我微笑着抚摸了一下她的头。
再回头的时候,裴元丰又说道:“护送你们的人也到了。”
话音一落,就听见一阵马蹄声响起,我回过头去,看见军营的另一头,十八匹雪白的高头大马,和十八个身穿白衣的骑士走了过来。
是安阳十八骑!
我吃了一惊,没想到竟然是他们。这些人已经走到我的面前,毕恭毕敬的队我行礼,领头的说道:“大小姐,我们奉公子之命,前来护送大小姐。”
“安阳公子真是有心,你们辛苦了。”
“不敢。还有——”
说着,他又拿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盒子奉到我面前:“这是唐小姐送给大小姐的礼物。”
唐婷送给我的礼物,是什么东西?
我接过盒子来掂了掂,分量倒是很轻。
之前红姨就跟我说过,西川有些老家伙想要见我,安阳府,唐家和铁家的人必然都在其列,唐婷的这份礼物只怕也早就准备好了,只是没想到在颜家的宴席上风云突变,让他们都措手不及,不过,他们倒是有心,将人和东西都安排到了这里来。
他们对我,不,应该是说对我娘,倒真的是死心塌地。
于是,我也安之若素,将盒子收了起来,笑道:“那这一路上就辛苦你们了。”
“不敢言苦。”
说完,我们也该上路了。
同行的除了元修、我、离儿和刘轻寒之外,再有素素、安阳十八骑和裴元丰为我们准备的几个随从,不过二十来个人,倒是轻装简行,当我们翻身上马之后,我回头看了裴元丰一眼,他只沉默的朝着我点了点头。
我也点了点头,便一挥手,跟着大家一起策马出了大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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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东行。
我们骑的马都是安阳府选的上好脚力的马,日行千里,不过这一段路十分崎岖,加上带着一个孩子,我们行进的速度也不算太快,走了五天,终于到了陇西。
远远的翻过一座山,便看见烟尘的另一头,那座高高耸立在平川之上的土城。
那里,就是屠舒瀚守军驻扎的地方。
一看到陇南城,大家都轻轻的松了口气。
不仅离儿受不了,其实我们这些大人也都有些受不了了,一天几个时辰在马背上颠簸,大腿都蹭麻了,加上这里沙土重,一个个也不复平时的模样,倒有些蓬头垢脸的狼狈。
我转过头看了裴元修一眼。
他的身上也不怎么干净,可神情却显得很清净,好像置身任何地方都无损他谪仙般的气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转过头来看着我,嘴角勾起了一点笑意,朝我伸出手:“你看你——”
我睁大眼睛,看到他从我的头上摘下了一根不知什么时候落到头发里的枯草,我不好意思的笑道:“幸好你看到了,不然这么进城,别人还当我要卖身为奴呢。”
他微笑着看着我:“你?我看有谁买得起你。”
“……”
“就算这个陇南城也不够。”
我笑了起来。miao笔ge.com更新快
这时,身后响起了一阵马蹄声,刘轻寒抖着缰绳策马走到了我们旁边。
他也是一身的风尘,不过因为他的肤色黝黑,气质沉稳,这样长途跋涉后的倒也看不出什么狼狈来。他眯着眼看着远方的城楼,也松了口气:“终于到了。”
“是啊。”
他转头对我说道:“我们过去吧。”
说完,便抖了一下缰绳,座下的马已经慢慢的朝前踱去。
我想起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向裴元修,说道:“元修,这件事我和刘大人去办就好。”
裴元修原本握着缰绳准备走的,听到我的话不由的一怔,惊愕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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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5章 皇上一定有兴趣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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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修原本握着缰绳准备走的,听到我的话不由的一怔,惊愕的看着我。
“你们两?”
“嗯。”
“为什么?”
我柔声道:“那里毕竟是朝廷的地界,你如果入城——我怕会有变故。你还是和离儿在这里等着我们吧。”
“……”
之前裴元丰跟我说的那些,我想以他的政治阅历和敏感,不用我再解释应该也明白的,裴元修倒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们两?”
我点了点头,郑重的道:“你放心,我们有办法。”
他低着头想了一会儿之后,再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慢慢的浮起一点笑容,伸手抚着我的肩膀道:“好吧。”
我拍了拍肩膀上他的手背。
他又说道:“不过,你给我一个时限。过了时限之后你们还没出来,我就进城找你们。”
“元修……”
“你也知道,这里是朝廷的地界,”他看着我的眼睛,说道:“屠舒瀚见了你们之后要做什么,谁都没办法保证。”
“……”
“不论如何,我都不能让你受到一点伤害。”
原本慢慢策马向前的刘轻寒这个时候似乎轻轻的勒了一下缰绳,踱着着马蹄声停在了前面不远的地方。
但他没有回头,只静静的等着nAd1(
我看着裴元修,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看着他坚定不肯退让的眼神,我沉默了一会儿,终于妥协的,轻轻道:“一天时间。”
“一天?”
“对,如果明天的这个时候,我们两个没出来——”我想了想,终究还是放心不下:“元修,你千万不要——”
“你放心。”他握着我的手:“我不是来跟他们打仗的。”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他捏了一下我的指尖,这才放开,我又低头跟离儿嘱咐了几句,便调转马头,朝前行去。
刘轻寒的马就停在前面几步路的距离,他好像没看到我们,也没听我们在说什么,只一心一意的看着前方晦暗天幕下的那座土城,一直到我的马行到了他的旁边,也没有转头看我,只说道:“走。”便策马朝前驰去。
我也急忙策马跟上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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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南算是西北一处重镇,但这里也实在只是一座土城,漫天的黄沙遮天蔽日,几乎连阳光都被染上了一层沙土色,空气中浓浓的土腥味也让人很不舒服,一路策马前行,身后都扬起了巨大的烟尘,不一会儿,我们便到了城楼下。
高大厚重的城门敞开着,却几乎没有行人通过,只有一队士兵仍然刁斗森严的在那里巡逻。刘轻寒翻身下马,刚一走过去,就被守城的士兵拦住。
“干什么的?”
“我要见你们屠舒瀚将军。”
那几个士兵一听就冷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几眼这个风尘仆仆,又没有任何随从车驾的人,显然是没有把他放在眼里:“要见将军,哼,你是谁,好大的口气nAd2(”
刘轻寒平静的说道:“我是扬州府尹。”
“……”
一时间,场面一下子静了下来。
那几个士兵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什——什么?”
旁边的人重复道:“扬州府尹?”
他们面面相觑,立刻哈哈大笑起来,一个个笑得前仰后合喘不过气来。
“扬州府尹?哈哈哈哈!”
“府尹大人,一个人到这儿来,哈哈!”
“这算是老子今年听到的最好笑的笑话了。”
我在旁边站着,刚想说什么,就看见刘轻寒伸手从袖子里摸出一个东西,举到那几个笑得眼泪直流的士兵面前。
是皇帝御赐的金牌。
笑声戛然而止。
那几个士兵一下子都傻了,看着那块金牌不动,竟也忘了说话,刘轻寒又慢条斯理的将金牌收回到袖子里,道:“去告诉屠舒瀚将军,我给他送礼来了。”
那几个士兵目瞪口呆,都不动了。
半晌,终于有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转身跑了出去。
刘轻寒这才从容的抖了抖衣衫,转过脸来对我笑了一下:“咱们等等吧。”
“嗯nAd3(”
他这话说得一点架子都没有,但周围那些士兵显然已经被镇住了,其中一个稍微会看眼色的还立刻给我们搬了两张凳子过来请坐。刘轻寒便坦然的坐着,也不多说话。
那几个士兵就更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口了。
不一会儿,一阵马蹄声传来。
我和他同时转过头去,只见从城内过来了一队人马,两列排得整整齐齐,白马玄辔看着十分夺目。马铃悠悠,不一会儿便停在了我们面前。
领头的翻身下马,朝着我们一拱手:“哪一位是扬州府尹大人?”
刘轻寒起身:“本府。”
那人也不打量,只毕恭毕敬的垂首道:“未曾远迎,万望恕罪。将军已在府中恭候,大人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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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刘轻寒就这样进了陇南城。
里面的境况,比起中原其他的城池的确是穷困简陋,可似乎不管在任何地方,人都能活,而且好好的活,一进城就看到几个精赤着上身,只在腰间搭着破布的小男孩争相踢着一只竹球,激起阵阵烟尘。一个个面有菜色,又是灰头土脸的,却不妨碍他们嬉笑玩闹;其他的居民看着我和刘轻寒还算体面的衣着,都像是看新鲜一样。
不一会儿,街道两旁便围了些人。
我们桥马一路往前走去,这里的看到土房木舍大多低矮,只有前面一片依高地而筑的土楼稍稍显出了一点气派来,当然,也不过是矮子里的高人罢了。
走到楼下,有人过来接过了我和刘轻寒的马缰,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引着我们进了大门。
那是一间空旷的大堂,楼高数丈,只有几根粗壮的木柱支撑着,房中没有多少摆设,只有列队整齐的士兵。正前方的桌案后,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彪形大汉。
此人判断不出年纪大小,但算起来,也应该不过三十来岁,一头微卷的褐色长发披散在肩上,光泽夺目;他的脸颊的轮廓,尤其是下颌很宽,显得格外的硬朗好看,却被淹没在浓密的胡须当中;他的五官极深,尤其是眼眉,和我们平常见到的人大有不同,倒和当初在渡来馆见到的那个鬼叔有几分相似,俊美中,透着和他妹妹一样的狂野。
这就是那个有名的胡人将领——屠舒瀚。
他的面前摆着半只烤羊腿,一摞焦黄的烤饼,在空气中散发着并不迷人的味道。一把小小的雪亮的弯刀在他手中熟练的挥动着,不一会儿便割下几条肥腻烤肉,用刀尖挑着送到嘴里。
我和刘轻寒已经走到了屋子中央。
他一边嚼着肉,一边抬起头来。
对上他目光的一瞬间,我感觉身边的刘轻寒呼吸分明的紧了了一下。
这个人的眼睛轮廓很深,眉骨也很高,连眼神也显得格外的深,被他看见的时候,有一种草原上的兔子被天空中的猎鹰盯住的感觉。
我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就听见他开口道:“刘轻寒?扬州府尹?”
刘轻寒上前一步:“大将军,有礼了。”
屠舒瀚冷冷的看着他:“刘大人?皇上不是让你去治理江南么,你跑到我这陇南来做什么?”
刘轻寒拱了拱手,刚要开口,却又被屠舒瀚冷冷的打断道:“我这里,可是穷山恶水,只有泼妇刁民,没有京城的温香软玉,更没有什么长公主。”
我的眉心微微的一蹙。
这些话刘轻寒应该也听过不少了,但这一回,黝黑的脸上却仍旧有些按捺不住的微微发红,原本要出口的话,也给硬生生的噎了回去。
周围那些列队整齐的士兵仍旧安静的一言不发,可看过来的眼神却分明带上了鄙夷和嗤笑。
屠舒瀚看了他一眼,发出一声冷笑。
我想了想,便上前一步,恭恭敬敬的说道:“大将军玩笑了。我们前来,是给大将军送一份大礼。”
“大礼?”屠舒瀚挑了挑浓密的眉毛,目光转到我身上:“你又是什么人?”
我朝他拱手行了个礼:“在下西川颜氏之女,颜轻盈,见过大将军。”
“……”
他听到颜氏两个字,一时像是没反应过来,可再看向我的时候,突然脸色一变,一挥手道:“给我拿下!”
话音刚落,刚刚还站在两旁声息全无的武士一下子冲了上来。
这些人的反应实在太快,我甚至还没来得及挣扎,他们已经将我团团围住,立刻擒住了我的双手,用力的将我两个肩膀都摁了下去。我猝不及防,只觉得肩骨都被捏得咯咯作响,痛得我一下子咬住了下唇。
刘轻寒一见此情景,急忙伸手要过来拉我:“住手!”
可他还没碰到我,就被旁边一个士兵伸手一格,将他的胳膊都拧弯了。
“啊——!”他痛得低呼了一声,却还是盯着我,大声道:“你们别碰她,放开!”
他的话在江南是一言九鼎,但在这里却全无反应,那些人根本理都不理,立刻将便将我押制住,我的两只手被反扣在后背,怎么挣扎都挣不开半分。
刘轻寒一见此情景,立刻转过头去:“大将军。”
屠舒瀚将那把短小的弯刀插到桌上,慢慢的起身走了过来,看了看我,又看向刘轻寒,冷笑道:“刘大人,你还真是送了本将军一份大礼啊。”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
“西川颜氏之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颜轻盈,这可是西川颜家的大小姐啊!”
“……”
“皇上一定很有兴趣见见。”
虽然在来的路上,我和他早已经有了打算,也能预见到可能发生的这些事,但也实在没有想到屠舒瀚会说动手就动手,一点余地都不留。面对这样的变故,刘轻寒还是有一时的慌神,眼看着屠舒瀚朝我走过来,他一把挣开那个士兵,伸出手拦在屠舒瀚面前:“大将军,何不听我们把话说完?”
屠舒瀚冷笑着看着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刘大人?”
他转头向刘轻寒,目光毫不避讳的逼视着他:“西川是什么地方,刘大人应该再清楚不过了。这个颜家小姐是什么人,难道刘大人会不清楚?你与本将军把她合力擒住献给皇上,是一大功,但若是有人有异心,那可就是抄家灭族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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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6章 浴室内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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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轻寒眉头紧皱,刚要开口,我被那些人几乎摁得直不起腰,这个时候突然冷笑道:“原来在大将军眼中,把我交给皇帝就是一大功了。早知你的胃口这么小,我们就不必为大将军准备那份大礼了。”
屠舒瀚一怔,回过头来看着我。
“你说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没说话。
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轻寒,刘轻寒这一回也没说话了,只冷冷的看着他。
屠舒瀚沉吟了一下,还是给押住我的人使了个眼色,那些人便稍稍的放松了一些手上的力道,我才勉强站直了身子。屠舒瀚上前一步走到我面前来,看着我的眼睛道:“你说的大礼,是什么?”
我只看着他的眼睛,没说话,刘轻寒站在他旁边,一字一字的道:“歼灭东察合部二十万大军。”
屠舒瀚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那双深邃的眼睛里,好像扑的一声燃起了一簇火焰。
我和刘轻寒顿时心中一喜。
对于这样的将军,要点燃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军功,刘轻寒没有说让他去打仗,而是说“歼灭东察合部二十万大军”,这样的诱惑对于屠舒瀚来说,实在太大了!
然而,就在我们以为事情将有转机的时候,屠舒瀚突然冷笑了起来。
我和刘轻寒一愣,又对视了一眼。
他,什么意思?
屠舒瀚冷笑着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轻寒,然后一边笑一边转身走回了桌边,伸出手去轻轻的抚摸着擦在桌上的那把弯刀的刀柄,道:“这个笑话,的确很好笑nAd1(”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大将军觉得这是一个笑话?”
“难道不是?”屠舒瀚回过头看着我们:“又或许,这不是一个笑话。”
“……”
“这是梦话。”
“……”
“你们痴人说梦!”
他突然加重的语气吓得周围的人都颤了一下,我和刘轻寒一时哑口噤声。
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屠舒瀚冷笑了一声,拔起那把弯刀,又一次坐下来,慢慢的切割着盘子里的那条羊腿。
屋子的气氛又冷了下来。
他这样忽冷忽热的,最是让人忐忑不安,因为完全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个什么念头。
不过,他也没有让人再把我带下去。
我也明白了过来,屠舒瀚并不是真的把我们的话当做“笑话”、“梦话”,如果真是这样,他根本没有必要再跟我们废话,直接把我抓起来,刘轻寒有私通外敌这个把柄在他手里,也不敢轻举妄动。可他并没有这样做,而是将我们留在这里。
这就证明,他其实,需要我们去说服他。
想到这里,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显然他已经看穿了屠舒瀚现在的心思,于是朝我使了个眼色,我轻轻的点点头,便试探着对屠舒瀚说道:“大将军是觉得,自己不可能歼灭东察合部的二十万大军吗?”
屠舒瀚用刀尖勾起一条肉,正要往嘴里送,听到我这么说,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下来,一双眼睛斜睨向了我,冷笑道:“颜大小姐,你真以为本将军驻守陇南,就对你们的事一点不闻?东察合部的确有二十万大军,但他们现在是在年宝玉则,打的是你们西川nAd2(让本将军出兵,哼,本将军这把刀,不是那么好借的!”
“大将军的意思是,西川是借刀杀人?”
“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屠舒瀚冷笑了一声:“你们西川的人,兵书倒是没少看啊。”
我的心里微微一沉。
不错,从当初颜轻尘第一次提出,要三路夹击歼灭东察合部的军队开始,我就意识到了,他是在借刀杀人,对于他而言,东察合部是最明显的敌人,而屠舒瀚和洛什,这两个人亦敌亦友,可敌可友,正是他能够引以屠戮之刀!
却没想到,屠舒瀚也一眼就看透了。
更没想到的是,他的消息还如此灵通。
当然,这也不算太意外,他是镇守边关的将领,自然要对敌方的一举一动都了若指掌,莫说五百里外敌军的一举一动,就是千里之外,他也必须要有所耳闻,才能提前做出应对准备。
所以,我和刘轻寒的拜访,他是能猜到来意的。
这时,刘轻寒笑着对他道:“大将军果然耳目灵通。”
人到底是喜欢被人戴高帽子的,屠舒瀚脸上没什么表情,可眼中还是透出了一丝得色。我却又立刻说道:“只可惜,如果东察合部二十万大军打过来的时候,不知道大将军的耳目还能不能这么灵通?”
他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我面不改色的笑道:“大将军,东察合部的野心到底有多大,别人不知道,将军跟他们打了这么久,难道也不知道?现在他们屯兵年宝玉则,离这里是有百里之遥,但打下来之后呢?你真的相信他们会南下?西川虽然地少兵疲,但山形险恶,是一道天然的屏障,草原的骑兵不擅在这样的地形作战,所以他们不可能真的深入蜀地nAd3(相比之下,往东打过来一马平川,难道不是更适合他们骑兵作战的地形?”
屠舒瀚脸色沉了下来,没说话。
刘轻寒趁机说道:“但是,将军如果现在出兵,和西川一同击溃东察合部的兵马,这不仅是一场大胜,更绝了他们东进的念头!”
“……”
“将军,这场大胜,将军若回朝,领的可是全功啊!”
果然,当官的还是要说官话,屠舒瀚听到“全功”两个字,整个人的神态都不一样了。
他的目光分明炙热了起来,抬起头来看着刘轻寒的时候,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我不由的也紧张了起来。
照裴元丰的看法,能说动屠舒瀚,就最好不要让洛什动,而能否说动屠舒瀚,成败在此一举了!
就在我们两都紧张的看着他,屠舒瀚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慢慢的抬起头来看向了我们。
“……”
我不由的攥紧了拳头,掌心全是冷汗。
“来人。”
他一开口,口气不急不缓,旁边立刻有卫兵走上前来。
“在。”
“将两位客人请下去,稍事休息一番。”
我和刘轻寒都一愣:“大将军——?”
“两位远道而来,一路风尘仆仆,想必也是累了,乏了。”屠舒瀚平静的看着我们,又吩咐道:“让他们赶紧烧热水,供两位贵客洗尘。”
我和刘轻寒面面相觑。
原以为事情不管怎么样都会有个决断,却没想到屠舒瀚突然话头一转,居然先让我们去休息。
这——
我有些犹豫:“大将军,出兵的事——”
屠舒瀚已经一伸手:“两位,先请吧。”
“……”
俗话说客随主便,更何况我们是有事相求,眼看他已经这样发话了,我们也别无他法,只能拱手道谢,然后跟着他的那些卫兵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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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到一条长廊的岔路口,迎面走过来几个侍女,对我说道:“夫人请这边来。”
刘轻寒立刻道:“你们要带她去哪儿?”
那几个侍女毕恭毕敬的答道:“大人,大将军吩咐带两位贵客先去沐浴。”
“……”
“贵客放心,不会让二位离得太远的。”
“……”
我看着刘轻寒一怔,忍不住淡淡一笑。
他自己似也有些尴尬,轻咳了一声,对我说道:“那你先去吧。”
我笑着点点头,转身跟着那几个侍女走了。
陇南城的城池很简陋,这座府邸也很简陋,看得出并没有什么精致的装饰和复杂的楼宇,只有这么一座单调的土楼,我们上了二楼,脚下薄薄的木板踩着吱呀作响。我一边走着,一边下意识的左右打量着,正好路过了一扇朝东敞开的窗户。
这座土楼是矗立在陇南城中央,那么朝东开的窗户自然看到的,就是东边半城的景致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开始西斜了,赤红的阳光照在这座灰蒙蒙的城池上,好像洒下了一片红雾一般。
城市安静得好像一幅画。
正看着,前面带路的侍女已经停在了一扇门前,毕恭毕敬的道:“夫人请。”
我点点头走了过去,随着他们一推门,就感觉里面一阵水汽迎面扑来,正好两个粗使的仆妇也满头大汗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见我,急忙俯身行礼。
“贵客,请先沐浴更衣吧。”.!
“多谢了。”
我点点头,走了进去。
一进去才看到,这是一间还算宽敞的浴室,当然也很简单朴素,浴池却很大,里面已经灌满了热水,整个屋子里水汽蒸腾的,熏得人有些汗意。
但我发现,这个浴池的一边,却横着一个宽大的屏风,屏风两头几乎触到了墙壁,将整个房间和浴池都隔开了。
不知道这是做什么的?
我也没多想,毕竟赶了这些天的路,一身风尘,也的确累乏了。我屏退了那几个要帮我沐浴的侍女,自己一个人褪下衣衫挂在一旁的木架上,正拿着毛巾要迈下去,就听见那屏风的另一头传来了一阵响动。
我一惊:“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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