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7章 窗外的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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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子里安静了一下,连空中蒸腾的水汽似乎也凝结了起来。
对面传来一阵慌乱的响动,然后,一个熟悉却有些惊愕的声音:“夫人?”
“……”
这个声音是——刘轻寒?!
我顿时抓紧了手中的巾帕裹着自己的身子:“你,你怎么会——”
抬头看看这个房间,和那座屏风,我一下子就明白了。
这个地方算是陇南城的官邸,都如此简陋,那么沐浴的地方自然也不会华丽到哪里去;而且,屠舒瀚没有成亲,这里又算是边塞军中,自然也没有女眷,所以浴室也不会再细致的分开了,就连我之前去过的一些民间的浴室,也是这样中间挂一道帘子便算作男女分开的。屠舒瀚大概还怕我们讲究,加了一座屏风进来。
想起刚刚那侍女说的话——“不会让二位离得太远的”,原来说得是这个。
其实,这是常见的,倒也没有什么。
可是……
我咬了咬牙,将裹在身上的巾帕又拉紧了些。
这时,刘轻寒大概也反应过来了,尴尬的轻咳了一声,讪讪的笑道:“他们这里,也真够简陋的。”
“是啊。”
“我还以为会是分开的浴室。”
“我也以为。”
“夫人……”
“嗯?”
“你,你先沐浴吧nAd1(”
“那你呢?”
“我这边有窗户,我看会儿风景再说。”
“……”
肩膀和锁骨大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在外,虽然这浴室内水汽蒸腾,但还是带着丝丝凉意,不一会儿肌肤上便起了细小的鸡皮疙瘩,让我有些微微的瑟缩。
看着那浴池内温热的浴汤,对现在的我而言,真的是无尽的诱惑。
我想了想,拿起挂在另一边的干净的巾帕,走到浴池边上,轻轻的将巾帕浸湿了水,然后慢慢的擦拭着手臂。
温热的水熨帖上微凉的肌肤,让我哆嗦了一下。
水声响起,另一边的那个人也已经推开了窗户,似乎还长长的吐了口气。
接下来的时间,浴室里安静极了,只剩下细碎的水声,连两个人的呼吸声都能听见。我擦干净了左手臂,又换了一边擦拭,然后跪在池边把长发洗了。温热的水温让我舒服得忍不住长叹了一声,而浴室的另一头,还是安安静静的。
我想了想,道:“刘大人。”
“嗯?”
“你那边,能看到什么?”
“楼,房子。好多房子。”
“好看吗?”
“呵呵,这里毕竟是边城,远没有成都的风景那么绮丽。”
“刘大人喜欢成都啊?”
“喜欢,那里不仅气候好,风景也好,都可以称得上——温柔乡了nAd2(”
“温柔乡?”我听到这个形容,不由的笑了笑,将巾帕拧得濡\/湿,然后慢慢的擦拭着颈项,锁骨,一边说道:“蜀地的确是个养生休闲的好地方,但我看,大人最好不要长留啊。”
“为何?”
“常言道,少不入川,老不出蜀。少年人当胸怀天下,若入川后流连蜀地的闲适安宁,乐不思归,那一生的志向只怕都要付诸东流,难成大事了。大人如今正是年少有为的时候,万不要陷入蜀地的温柔乡中,不思进取,那朝廷可就失去了一个柱国,百姓也失去一个好的父母官了。”
“哈哈。”他轻笑了一声:“夫人又取笑在下了。”
我也笑了笑,将巾帕洗了洗,又拧得润润的,继续擦拭身上。
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我也擦洗得差不多了。虽然没有进浴池去泡个通透,但这么多天来风尘仆仆的,能这样擦洗一下也非常舒服了。
倒是浴室另一头的那个人,现在都还没沾水呢。
我身上的水珠,将湿漉漉的头发撩到胸前来,轻轻的擦拭着,正想告诉他我已经洗好了,让他也洗一洗,就听见对面传来了很低的一声“咦”。
我的耳朵还算灵,虽然那声音很小,却听得真真切切,我忙抬起头来问道:“怎么了?”
对面安静的没有声音。
我蹙了下眉头:“刘大人?”
“……”
“刘轻寒?”
“……”
对面又安静了一下,然后听见他答应了一声:“嗯nAd3(”
“怎么了?”
“……”
“出什么事了吗?”
“……”
他又沉默了下来,一言不发,好像在看着什么,又好像在思索着什么。我越发疑惑起来,走到屏风边上,轻轻的敲了一下:“你怎么了?”
那边传来了他迟疑的声音:“没,也没什么。”
“到底什么事?”
“……”他又沉默了一下,突然敲了一下浴室一边的墙壁,问道:“夫人,这一边是城的哪一边?”
我听着,答道:“东边。”
他喃喃道:“城东……”
城东,也就是刚刚我路过长廊上时,透过洞开的窗户看到的地方。不由的愈加疑惑起来:“城东怎么了?你看到什么了?”
他沉默着没说话。
就在我想要继续问的时候,突然,我这边的门和他那边的门都同时被人敲响了,有人在外面问道:“贵客,沐浴完了吗?”
“啊?”
他发出了一声惊愕的低呼,我这才想起,我到时洗干净了,可他还没动呢。想到这里,我急忙对着门外道:“等等,我还没弄好呢!”
门外的侍女立刻道:“失礼了。”
我又转头对着屏风另一面低声道:“你先赶紧洗一洗吧。有什么事,咱们待会儿再说。”
“好!”
他急促的答应着,立刻听见另一边传来悉悉索索脱衣服的声音,然后扑通一声,浴池的水荡漾了起来。
我已经擦洗了这么久,浴汤早就凉了,也不知他这么泡着会不会着凉。
不过……
回想起当初在吉祥村的时候,和我成亲后的那些日子,他天天晚上都会出去洗冷水澡,也许,不会有什么问题吧。百度嫂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这样想着,对面传来哗哗的水声,过了一会儿,就听见他走出浴池的声音。
我的长发已经半干了,润润的披散在脑后,等他也穿好了衣裳,我们才分别从两边的门走了出去。
早有侍女在外面候着,带着我到一个房间里稍事的梳理了一下头发,没有那么失礼之后,才又带着我往回走:“贵客,大将军已经摆下了酒宴,请贵客随我们来。”
我点点头,跟着她们走过去,不过,在走过那条长廊的时候,我想起了刚刚在浴室内,刘轻寒那异样的举动,便想要再去那扇窗户前看看,到底他看到了什么,可当我走到那里的时候,却发现窗户已经关闭上了。
也没有时间再去推开窗户,我只能跟着侍女往前走去,等下了楼,走到之前跟刘轻寒分路的地方,才发现天色已经暗了,周围的门廊上都挂上了灯笼,殷红的灯光映照得这座土楼显得格外的黯淡。
长廊的另一边,一群人走了过来。
还未走近,就听见有人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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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快乐
各位读者亲们:
马上要过年了,青衫在这里祝各位亲们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谢谢大家这么久以来对青衫的支持,对《弃妃》的支持,在新的一年里,青衫一定好好的写文,让大家看得舒心,看得放心(此处应有掌声……)
鉴于过年大家都会有的懒惰情绪和被长辈围攻逼婚的惨状,这几天青衫就停更了,大家不用来刷,好好过年(免得被虐),等过完年之后,青衫会以最快的速度和最大的热情来写文的,敬请期待。
再次,谢谢大家,祝大家新年快乐!!!!!
青衫此致
第858章 边关之战 后宫荣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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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了过去,正好看见刘轻寒用一块手帕擦了擦发红的鼻尖,一看见我,立刻微笑着点了点头,将手帕收回到怀里。
我问:“着凉了?”
“没有。”
“那你这是——”
“可能,有什么东西钻鼻子里了吧。”
我看了他一眼,他却抬眼看着我的身后,道:“他们来了。”
回头一看,又有一队侍从侍女走了过来,恭恭敬敬的行礼请我们过去赴宴。我便没有再说什么,和他一起走了过去。
天色将暗未暗,而大厅这里已经是灯火通明。刚一迈进门槛,就看见屠舒瀚坐在主位上。他似乎也休整了一番,换上了一件干净的衣衫,只不过那衣衫穿在他身上,仍然给人一种剽悍的,甚至脏兮兮的感觉,我不由的想,也许这就是军人独有的“气质”吧。
屠舒瀚倒不知我在腹诽他,一见我们,立刻一抬手:“两位请坐。”
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便走进去分别落座。
刚一坐下,屠舒瀚又拍了一下手,立刻有一对侍女捧着托盘进来,送上了酒水和烤肉,热气腾腾的摆在我们面前。
屠舒瀚一伸手:“请!”
这里是边城,环境恶劣不必说了,送上来的酒肉味道也并不怎么可口,可眼看着屠舒瀚有了要谈的意思,我们自然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唱反调,只能端起硕大的酒杯喝了一口,烈酒火辣辣的冲进喉咙里,呛得我差点咳嗽起来。
可是我心里还有另一把火在燃烧着。
我跟元修约定的时间,是一天nAd1(
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时辰了,可屠舒瀚却还没有表态。虽然我能感觉到,他是有要谈的意思,可到底他的决定会是什么,我们能不能在接下来这不到一天的时间内让他答应出兵年宝玉则,一切都是未知。
万一,万一元修等不及了,万一他进城来,万一他被发现身份的话——
一想到这里,我几乎忍不住就要开口,但抬起头来,看到坐在对面的刘轻寒,他似乎感觉到我内心的急躁和焦虑,但还是冷静的朝我摇头,示意我不要冲动,我咬了咬下唇,只能把心里的急躁硬生生的压了下来。
在来这里之前,我早就跟他协商好了,我们两一个做说客,一个做“刺”客,既然现在屠舒瀚已经有了要谈的意思,自然就应该让他说话了。
刘轻寒浅浅的抿了一口酒,然后对屠舒瀚道:“大将军,我们之前说的——”
他的话没说完,屠舒瀚大手一挥,道:“唉,今夜是本将军宴请两位贵客,自当有歌舞助兴,切不要说那些扫兴的事,败了大家的酒兴。”
说完,他一拍手。
立刻,大厅上响起了一阵鼓乐。
四队身着铠甲,手持戈矛的武士踏着节拍从大门外走了进来,在大厅里起舞。
这是破阵乐。
我身处军中的时间也不算少,知道军旅中会有这样的破阵乐,乐曲雄浑高昂,配以武士们金戈铁马的气魄和矫健的舞姿,是鼓舞士气,赞颂军功的最好的乐曲。
其实,比起宫廷里那些脂粉气浓重的靡靡之音,我的确更欣赏这样壮怀激烈的破阵乐,可现在却绝不是我欣赏乐曲的时候,说服屠舒瀚,让他出兵,解救年宝玉则的围困,这件事像一座大山似得压在我和刘轻寒的肩上,又哪里来的闲情逸致欣赏这些乐舞呢?
而偏偏这时,屠舒瀚举起手中巨大的金杯,笑道:“两位出身繁华锦绣之地,也看过不少歌舞了吧,不知我们这些粗人的歌舞,可还能入二位的眼?”
我的脸都涨红了,下意识的想要开口说话nAd2(
但这时,对面一阵轻咳声打断了我,抬头一看,只见刘轻寒暗暗的朝我看了一眼示意,然后微笑着转向屠舒瀚:“大将军说笑了,这样壮丽的乐章,即使在宫中,也未能常见。今日多亏了大将军,我等才能大开眼界,本官敬大将军一杯。”
“好,爽快!”
屠舒瀚高举酒杯,一饮而尽。
刘轻寒看了看手中已经斟满了的酒杯,似乎有些犹豫,我突然想起了什么,刚要开口,就见他一咬牙,仰头干了。
“刘大人好酒量!来,再来!”
屠舒瀚趁着酒兴,又跟刘轻寒对饮了三杯。
终于,等他们喝完,破阵乐也演奏到了最后,刘轻寒放下酒杯笑道:“大将军果然是英雄豪情,也只有这样的乐章才能与大将军这样建功立业,名垂千秋的英雄男儿相称!”
屠舒瀚哈哈大笑。
“不过——”刘轻寒话锋一转:“大将军不会止于眼前的这点功业吧?”
屠舒瀚一口酒喝到一半,眼睛慢慢的看向刘轻寒,眼中精光四射:“刘大人这话的意思是——”
“本府还是老话。”刘轻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全歼东察合部的二十万大军,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将军的功业能否更进一步,就在此一举!”
我顿时紧张的看着屠舒瀚,却见他只是动作一滞,然后继续将酒杯送到嘴边nAd3(
刘轻寒毫不放松的追问道:“不知大将军有何打算?”
屠舒瀚喝了一大口酒,低头沉默了好一会儿,然后冷笑了一声,慢条斯理的道:“刘大人,你说得倒是轻巧,领全功?谁不想?”
刘轻寒笑了笑。
“问题是,打了胜仗,才能领全功。”
他冷冷的看着我们:“我不知道刘大人是怎么跟西川的颜家大小姐搭上的,居然还为他们来做说客。但你要知道,这场仗若胜了,本将军领不领得到头功还是一说,若败了——本将军的身家性命谁来担保?”
刘轻寒笑道:“大将军英勇神武,当初将东察合部逐出河湟,满朝文武谁不拍手称快?这一仗,大将军何以为战而先言败?”
屠舒瀚道:“战场上的事,瞬息万变,谁都不能言常胜!”
“……”
我一时有些惊讶的看着他。
见面给我的第一印象,屠舒瀚就是个粗犷豪放的样子,这种人应该是最容易打动,也最容易被撩拨的,却没有想到,他竟然如此冷静,面对巨大的诱惑还能保持如此平和的心态,理智的思考。
不由得对他升起了一丝佩服。
这个人,虽然性情狂野,倒是个粗中有细,冷静理智的人。
不过,若不是这样的人,没有这样的本事,裴元灏也不会派他来镇守西北的门户了。
我想了想,笑道:“其实大将军这么想,倒是多虑了。且不说这一仗,西川和大将军同时出兵,其势如排山倒海,东察合部哪有不败之理——”
听到我的话,屠舒瀚冷笑了一声。
他放下了酒杯,拿起餐盘里的一把银色小刀,开始剔那大块的烤肉,我接着道:“我还听说,大将军的妹妹,可是皇上的宠妃啊!大人就算败了,您的身家性命——”
这话一出,别人还好,屠舒瀚的脸色一下子黑了。
他手里的弯刀啪的一声,竟然硬生生的将羊腿骨切断,直直的插进了下面的盘子里,我和刘轻寒虽然也早有准备,但也被他这个样子给震了一下。
屠舒瀚握着刀柄,半晌,冷笑了一声,抬起头来看了刘轻寒一眼。
“宠妃?”
“……”
“颜大小姐,你的消息,还真是‘灵通’啊。”
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
我当然是故意这么说的,屠舒瀚的妹妹,也就是当初献舞而艳惊四座的尤木雅,只不过,她并不是皇帝的宠妃,相反,正是因为当初长公主的突然发难,将她蛰伏已久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给硬生生的折了!
难怪,我这么一说,屠舒瀚的怒气,是朝着刘轻寒去的。
这时,刘轻寒不慌不忙的从座位上起身,朝着屠舒瀚拱了拱手,道:“大将军息怒。”
“怒?”屠舒瀚咬着牙冷笑道:“本将军有什么好怒的?我的妹妹是不是宠妃,那是皇上做主,难道还能有别人插手不成?”
刘轻寒笑道:“的确。在下也时常听长公主说起,令妹天生丽质,能歌善舞,皇上虽然只见过一次,却是念念不忘。只是这些日子来皇上为政务烦心,无暇宠幸而已。若将军有心,长公主愿代为举荐。”
屠舒瀚的目光一动:“你说什么?长公主?”
他说着,又神色复杂的一笑。
不怪他这个表现,当初就是裴元珍把尤木雅给折下去的,现在突然提起要提携她,屠舒瀚虽然心动,也难免有些不安。
刘轻寒笑道:“长公主一言九鼎。”
“……”
“就算她忘了,本府也不会忘记,大将军在边关如此英勇杀敌,朝廷又如何能忘记大将军的功劳,而独独撇下令妹呢?”
屠舒瀚没有说话,但我分明看到,他握着刀柄的那只手,因为激动而微微的颤抖起来。
他当然知道,刘轻寒的话是什么意思。
虽然后宫与边关,妃嫔与将军,乍一眼看上去是千里之遥,云泥之别,但深谙此道的人清楚得很,边关的战场和后宫的荣宠,从来都是一脉相连,休戚相关。朝中有人好办事,像他这样的边关守将,更需要有人在宫中为他说话古以来,这些手握重兵的将领虽然是皇帝的肱骨,同样也是皇帝最容易猜忌的人,且不说有事,没事都会有人一封一封的上折子去参他。
如果后宫有他自己的人,他的妹妹,能时常在皇帝的跟前吹吹枕边风,那他的地位自然要稳固得多。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而反之,有了他在边关的功劳,也才能保证后宫中的妹妹恩宠不断。
也正是因为这样,当初他在河湟打了胜仗,南宫离珠才会趁势推出尤木雅,对抗我和常晴的联盟,只不过,人算不如天算,偏偏遇上了裴元珍这个煞星,将尤木雅压了下去。
南宫离珠因为谋害皇子之罪,虽然裴元灏那么爱她,但到底要做给满朝文武和后宫嫔妃看,我猜应该还没有让她恢复往日的盛宠,那么尤木雅也应该还没有人去管,趁着这个时候,推举她出来,一来可以收买屠舒瀚,二来她的荣升跟南宫离珠无关,也自然把她从南宫离珠的阵营里拉了出来,不论将来如何,可以给常晴少一个敌人,另一方面,还能化解他们和长公主之间的龌龊。
这是一石三鸟之计!
不过,最要紧的还是——
我抬起头来,紧紧的盯着屠舒瀚。
他会如何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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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9章 屠舒瀚的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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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不止我们,就连那些歌者乐者,还有两边服侍的侍从和卫兵,全都紧张的看着屠舒瀚。
这绝对不是他一个人的决定,他的决定也绝不仅仅关系到一个人,要战,那就是千军万马的杀过去。赢了,身边的人鸡犬升天;输了,则之前的一切功劳都毁于一旦。
他不能不能谨慎。
我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睁大眼睛看着屠舒瀚,他的神情也显得格外的凝重,一双精光内敛的眼睛定定的注视着手中那把剔骨刀,雪亮的刀光闪过他的眼。
这样的沉默持续了很久,大厅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见,到最后,甚至连外面的风声都显得刺耳了起来。
刘轻寒的话说完之后,屠舒瀚就沉默了下来。
我们都有些紧张的望着他,但也没有再开口说什么,现在正是他衡量得失再做下决定的时候,最好不要去打扰他。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过了很久,大概都有一盏茶的功夫,他仍旧没有开口,这一回不仅仅是我们,甚至连他身后和周围的那些武士都有些坐不住了,虽然这些人没有开口,但眼神明显疑惑了起来。
我忍不住,试探的道:“大将军?”
屠舒瀚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不知大将军——”
我的话没说完,屠舒瀚突然笑了一声,举起了酒杯。
“我敬刘大人,和颜小姐一杯nAd1(”
他话锋突转,顿时让我们有些不知所措,但主人已经开了口,我们也只能从善如流的举起酒杯来。屠舒瀚大笑着一饮而尽,我和刘轻寒酒量不好,也只能尽量的喝了下去。
刚一放下酒杯,就听到刘轻寒捂着嘴,闷声咳嗽的声音。
屠舒瀚却又一挥手,立刻又有侍从进来,送上了更加丰盛的酒菜。
他笑道:“今天,我要与二位不醉不归!”
我急忙道:“大将军,出兵的事——”
“哎,今日我们只管饮酒取乐,出兵的事,容后再说!”
说完,他又让侍女斟满了一杯酒,冲着我们俩:“干!”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他答不答应,只是一念之间,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也知道今天的局面难以再进一步,只能咬咬牙,也举起了酒杯。
我们一行人出了大厅,便沿着来时的那条长廊往回走,既然屠舒瀚连沐浴都把我们俩安排得那么近,想来客房应该也是挨在一起的。
我走在前面一两步,还在回想着刚刚酒宴上的每一句话,有没有可能再去说服屠舒瀚,又或者,他有没有透露给我们什么讯息,正想着,就听见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响动。
回头一看,刘轻寒正眉头紧锁,见我回头看着他,立刻伸出一只手捂住了脖子。
“怎么了?”
“没,没事。”
我又看了他一眼,然后道:“是不是酒疹啊?”
见我这么说出来了,他这才不再隐瞒,捂着脖子的手放下去,借着月光,我立刻看到那里大片的红疹,有的地方已经被他挠得又红又肿,几乎要破皮了nAd2(
我叹了口气。
过去就知道,他喝酒之后会起酒疹,加上今天——他在沐浴的时候一定着凉了,又被屠舒瀚这样软磨硬泡的灌酒,自然情况会更糟。
他好像很不舒服,缩了缩脖子,终于忍不住又要伸手去挠,我急忙格开了他的手,淡淡道:“别挠了,挠破的话会更难受的。待会儿让他们送点清凉的药给你吧。”
“不必了。”他皱着眉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说完,又用衣领轻轻的磨了一下脖子,然后看着前面道:“我们走吧。”
我无言,只能跟上去。不一会儿便到了屠舒瀚准备的客房外,他先进了门,点头朝我道了晚安之后便关上了门,我看着里面灯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投在窗户上,似乎还在不舒服的磨着脖子,而侍女已经走到了旁边那扇门,推开一些后,恭恭敬敬的道:“贵客,请休息。”
我走了进去,想想,又回头道:“你们这里有清凉的药吧?”
“有的。夫人要用么?”
“嗯,给我送些来。”
“是。奴婢马上去办。”
那侍女说完便转身下去了,我将门虚掩上,只在桌边坐了一会儿,她便送来了一小瓶镇痛止痒的清凉药。
我拿着那小瓶子,却又踌躇了起来。
我当然知道刘轻寒一直在怀疑我的身份,也在尽量的和我疏远,不论是官场中人特有的矜持,还是任何一个失忆的人都会有的敏感,我知道,他始终都将我视为对立的那一方nAd3(
而我也很清楚,我和他,是不可能再回到过去了。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不可能的……
低头看着掌心那只小小的瓶子,不由的苦笑。
明知道回不去了,那现在这么犹豫又是为了什么?
用阿蓝的话说,“女人在男人面前哼哼唧唧的也就够了”,现在我一个人,这么婆婆妈妈的,又是给谁看?
不过是给他送一瓶药罢了。
想到这里,我深吸一口气,起身推开门。
可就在我刚一推开门的时候,就听见旁边“吱呀”一声,刘轻寒的那扇门,也正正被推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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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0章 暗夜里的私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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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脚步一滞,就看见刘轻寒换上了一身轻薄长衫,正从房间里走出来。
月华如水。
他消瘦的脸庞在月光的映照下反倒显得温润了许多,甚至连那双深不可测的眼睛都变得清澈了,黑白分明的看着天空时,好像有月光在他的眼中缓缓流淌。
这么晚了,他出门做什么?难道欣赏月色?
我还正想着,却见他用很轻的步伐,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
这里,是陇南城。
这么晚了他出门要做什么?而且看他刚刚的举动,似乎也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样子。难道他另有什么目的?
我和他到这里来,说好听一些是客中,说难听一点就是深入虎穴,但深入虎穴最终指的还是我,更何况城外还有一个“叛逆分子”裴元修在等着,不管我和刘轻寒有什么样的过去,那都已经被他忘记了,从白天他冷眼旁观的态度我就明白,他终究是把我当外人的,而现在,他和屠舒瀚的身份同为朝廷的官员,一旦——
想到这里,我立刻跟了上去。
月色清亮,一直隐隐的照在前面那个人的身上,我远远的跟着他一路走来,他果然并不是“光明正大”的出来做什么事,路上遇到有侍从侍女路过,他都尽量藏匿在阴暗的地方避开与人相遇。一看他这样的举动,我更加意识到有什么不对,而且眼看着他越走越快,跟着他的脚步也越发的紧了。
就在前面走过一条长廊的时候,我刚一上阶梯,却看见他停了下来,站在长廊中央。
我急忙缩回了脚步,小心翼翼的探出头去。
空荡荡的,黑漆漆的长廊里,只有几扇窗户敞开着,月光从外面透进来,他站在一扇窗前,正朝外面看着,目光悠远却专注nAd1(
他在看什么?
就在我屏住呼吸窥视这一刻的时候,他却突然朝我这边看了过来,我吓了一跳,忙又缩了回去。
长廊里安静极了,甚至连我的心跳都那么明显,一阵风吹来,带来了沙土的腥味和更加深重的寂静,却没有一点他的生息。
他看到我了吗?
如果他看到我跟着他了,我该怎么说?
就在我惴惴不安的想着的时候,长廊上又响起了他的脚步声,却是慢慢的变远了。
他又走了。
我小心的探出头去,只见他轻薄的长衫微微飘起的一角,消失在了深幽晦暗的长廊尽头。
我急忙又跟了上去。
木板铺成的地板,一走上去就发出轻微的咯吱的声音,虽然我尽力的放轻脚步,但在这样寂静的环境下,那声音却像是越来越大声似得,我走得心惊肉跳,却在走到一扇窗前的时候停了下来。
正是刚刚刘轻寒停下来往外看的那扇窗户。
而我也才发现,那也正是白天我被带着去沐浴的时候,看过的那扇窗户。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暗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原本就灰突突的半城更加的安静,连一点光线和一丝声音都没有,月光照在那些冷而安静的房屋上,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幅泥塑的图画,虽然栩栩如生,却静谧无声。
他刚刚,是在看什么?
这样漆黑的夜景,有什么值得他看的?
他这么晚出来,行踪诡秘,到底是干什么?
难道,真的有什么隐情?
这些疑惑一个个的涌上心头,我越发觉得有些不对劲,转头看着那已经吞噬了他背影的幽暗深处,急忙跟了上去nAd2(
就在我刚刚走到长廊尽头,正要拐弯跟上去的时候,突然,黑暗中伸出了一只手,猛地抓住了我!
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吓得我差点叫起来,可另一只手更快的捂住了我的嘴,我整个人被拉得转了个圈,后背砰地一声撞上了冰冷坚硬的墙壁。
那一刻,我只觉得眼冒金星。
而在漆黑中,一个滚烫而结实的身体用力的压上了我的身体,将我死死的压在墙上动弹不得,而粗重气息也响起在耳边:“你干什么跟着我?!”
我定了定神,好不容易看清了眼前的人,而他也终于借着月光看清了我,两个人都僵了一下——
“是你?”
“你?”
刘轻寒显然没想到会“遇上”我,满脸的诧异惊愕:“你——你怎么——”
心剧烈的跳动着,撞击着我的胸膛,砰砰,砰砰,好像要撞破我的身体一般,而紧贴着我的身体的他似乎也感觉到了,晦暗的光线下,他黝黑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掩饰不住的慌乱的神情布满了他黝黑的脸庞,他一下子脸都红了,忙撑起身子离开了我的身体。
边城夜晚的冷意蓦地袭来,让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两个人的呼吸在这样静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清晰nAd3(
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平复了心跳和紊乱的呼吸,眼中寒光渗起:“你跟着我干什么?”
我也终于在他的掌心缓过了一口气,只觉得心跳得厉害:“你呢?”
“什么?”
“你这么晚出来,做什么?”
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你跟踪我?”
“……”他只离开了我的身体,却忘了放开捂着我嘴的那只手,我的唇瓣还摩挲着他粗糙的掌心,气息凌乱。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举起了手,他一眼就看到了我手中的那只小药瓶,疑惑的接过去,打开瓶塞一闻,顿时呆住了。
我背靠着冰冷坚硬的墙,漠然的看着他。
……
这一次,仍旧是安静,却是无话可说的安静。
他的气息凌乱,却也尴尬了起来。
沉默了一会儿,他才慢慢的说道:“夫人,我——”
“刘大人,”我打断了他的话:“恕我直言。我跟大人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和大人一起到这陇南城来,冒险的是我,不是大人。若有什么事,我想出于彼此诚意的考虑,大人至少应该先支会我一声。不是吗?”
不知是因为酒疹更严重了还是什么原因,听完我的话之后,他的脸又红了一些,讪讪的捏着那只小瓶子,道:“夫人的话有理,是在下疏忽了。”
“那大人可以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这么晚了一个人出来?”
“……”
他没有说话,但眉间的沟壑明显的加深了。
“刘大人,难道还有什么难言之隐?又或者,真的是有什么对我不利的举动?”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眼神十分复杂,思虑良久,终于压低声音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夫人,我们还是先回去再说。”
说完这句话,他几乎的下意识的便伸手过来要抓我的手腕,可还没有触碰到我,一个冷冷的声音就从一旁传来——
“这么晚了,两位还有什么话要说?”
这突然出现的声音让我们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我几乎的从墙上弹了起来,转头一看,中间晦暗的光线中,屠舒瀚深邃的轮廓慢慢的在月光下浮现出来。
我和刘轻寒一看到他,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大将军。”
“……”
屠舒瀚这次没有说话,而是背着手,慢条斯理的走到了我们面前,上下打量了我们许久,才慢慢的说道:“之前酒宴莫非没有尽兴?两位这么深的夜了,还要偷偷出来私会?”
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其实明明都算是官场里、名利场里的老油条了,却都哑了一般,而他因为酒疹的关系,脸更是通红。
“刘大人,”屠舒瀚又转向了他:“白天刘大人说起长公主来,还是躞蹀情深的样子,怎么这一转眼——”他的目光看向我,便多了几份轻佻:“这话要是传回京城,只怕皇帝陛下会不高兴吧?”
刘轻寒咳嗽了一声,道:“大将军,你误会了。”
“误会有很多种,但亲眼所见的,又是什么误会呢?”
“……”
“难不成——”他的话音一止,眼神却突然犀利了起来:“两位半夜出来,是想在我陇南城探什么不成?”
这话原本我只当是一句戏谑,可刘轻寒的目光却忽的闪了一下。
……!
我立刻意识到了什么。
他这么晚出来,不是找屠舒瀚,也跟白天商议的事没有关系,那他到底要做什么?
难道,真如屠舒瀚所说,是要在陇南城里探什么?
想到这里,我下意识的看着他,却见他沉默了半晌,终于开口道:“大将军。”
“嗯?”-#~妙?笔?阁?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目光精亮的看着屠舒瀚:“大将军应该知道,许多事情未必要去刨根问题,弄的一清二楚了才好。有的时候,弄清楚了未必是一件好事。”
“哦?”
“况且——”他的嘴角慢慢的挑起了一抹弧度:“这朝中的关系,本就牵连繁杂,有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
“我在外面做什么,自然是外面的事,若有什么消息传到京城,让皇帝陛下知道了,我和长公主的事固然成不了,但这又能为大将军带来什么好处吗?”
听到他的这句话,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是什么意思?!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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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1章 我很抱歉,玷污了夫人的名节
他这话什么意思?
如果我没有听错的话,他这根本就是向屠舒瀚承认,今夜我和他的确是不可告人的私会,他的确是对不起长公主;只是,他也同时在暗示屠舒瀚,如果这件私情传回了京城,他和长公主的婚事不成,那么白天对屠舒瀚许下的关于尤木雅的一切就都不可能了。
可是——
可是——!
他怎么敢?!
他又为什么,要这么说?
我不敢置信的瞪大眼睛看着他,却见他的脸庞虽然因为酒疹的关系绯红,表情也带着一丝笑意,可那双深邃的眼眸却格外的凝重。
他到底——为什么?!
这一刻,满腹的疑惑像烧开的水一样在我的心中沸腾,而屠舒瀚也沉默了下来,脸色竟也有些发青,那种被人拿捏着的感觉一定让他非常不好受,可他咬着牙,竟没有发作。
过了好一会儿,他冷笑了一声:“刘大人,我还真的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人。”
“……”
“傅八岱的高足,居然也会——”
“大将军,”刘轻寒打断了他的话,不冷不热的道:“本官早已出师了。”
意思是,他在外面做的任何事,都跟当初那位授业恩师没有关系了。
屠舒瀚被他连番抢白,脸色也微微的沉了下来,看了他好一会儿,突然一挥手:“把他们带下去!”
话音一落,他身后立刻走出了几个全副武装的士兵,还算客气的对我们做了个“请”的手势,我看了刘轻寒一眼,他居然从头到尾都面不改色,正要转身走,却听见屠舒瀚再背后冷笑道:“刘大人,既然你们晚上出来那么辛苦,本将军就给你们一个方便了。”
这一路我没有说一句话,那些士兵将我们带到另一个大房间里,然后转身出去,门从外面上锁了。
显然,我们是被软禁了起来。
空荡荡的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他,我才转过身看着他。
他捏着那只药瓶,脸还有些红,见我转向他,便要开口说什么:“夫——”
话没出口,就被“啪”的一声打断了。
我的眼睛几乎发红,好像有一把火在心里燃烧着,不知道是愤怒,还是什么感觉,只是心里难受,尤其打过他的那只手,在袖子里微微的发抖,好像被火烧了一样烫得我心疼。我咬着牙,看着他脸上慢慢浮起的清晰的五指印,一字一字道:“你有什么要说的?”
他的脸被打得偏向了一边,半晌都没有动一下,过了好一会儿,才平静的转过头来看着我:“抱歉。”
“混蛋!”
这一次,我没有对他丝毫客气,几乎又要扬起手再给他一耳光,可看着他静默无波的眼神,掌心那种滚烫的感觉又一次痛到了心里。
“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
“你为什么要那样说?!”
“……”
我并没有大声的质问,因为我知道屠舒瀚既然现在是将我们软禁了起来,必然周围看守的人也不会少,之前他那样说的时候我没有及时否认,现在再要说什么就已经完全无用了,更坏的情况,是引起屠舒瀚的怀疑。
他仍旧木然的站在我的面前,脸上的五指印越发的显眼,却很平静:“我很抱歉,玷污了夫人的名节。”
“……”
“但夫人请放心。”他抬眼看着我,平静的眼睛里却没有一丝愧疚:“屠舒瀚明白其中的利害,他绝对不会把这件事传出去的。”
“……”
“若公子真的知道这件事,要怪罪的话,刘某人会承担一切后果,这完全与夫人无关。”
“……”
他越是说得云淡风轻,我心里的无名火就越是燃烧得厉害。
我紧握着拳头:“所以,你并不打算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要跟屠舒瀚说那些话。”
他淡淡的看了我一眼:“抱歉。”
“……”
“我无话可说。”
|
不知是什么时辰。
白色的透明的光从窗户的缝隙照进屋子里,却不知是月光还是晨曦。
我睁开眼的时候,只觉得一片茫然。
这一天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还有意外,几乎让我精疲力尽,可睡在这间屋子里唯一的一张床上,我却几乎一整晚都没有办法闭眼,直到外面传来了五更钟的时候,才恍惚的陷入了黑暗中。
而一睁眼,就看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刘轻寒坐在圈椅里,头微微的偏在一边的肩膀上,眼睛紧闭着。
用过药的脸庞已经没有之前那么红了,只是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还是能清楚的看到我留下的那五指印,那么清晰的横贯在他的脸颊上。
一看到那指印,不知为什么,原本在心里熊熊燃烧的那团无名火好像熄灭了。
这是我第一次打他。
我也想不到,跟他一切都决断了之后,还会动手打他。
可是,到底为什么?
我知道他的秉性,就算失忆了,他也没有忘记,更没有丢弃自己过去的执着,他也不是一个对女人不尊重,把女人的名节当做儿戏的人。
那,他到底为什么,要说那些话?
这是我百思不得其解的疑惑,可怎么问,他都不肯透露分毫。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慢慢坐起身来,锦被从身上滑落下来,完整却单薄的衣衫不足以抵抗空气中的寒意,我不由的打了个寒战,急忙起身去关上一边虚掩的窗户。
可就在我刚刚走到窗边的时候,脑子里突然闪过了一道光。
窗户!
对了,他这么晚出去,到底是为了什么?
之前我只顾着气愤他不顾我的名节,去跟屠舒瀚胡言乱语,却完全忽略了一点,他这样的胡言乱语,承认我和他的“私情”,必然是为了掩饰一些东西。
掩饰他这么晚,还在陇南城里鬼鬼祟祟的走来走去的事实。
这时,我又想起了刚刚屠舒瀚说过的那句话——“两位半夜里出来,是想在我陇南城里探什么不成?”
刘轻寒似乎就是在听到这句话之后,才胡言乱语,承认我和他的“私情”的。
难道说——
他要掩饰的,就是这一点?
他真的打算在陇南城里,探什么?
我只感觉心中一悸,寒意顿时浸透肌骨。
陇南城,有什么可探的?
就在我的心里隐隐的意识到了什么的时候,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似乎是护卫走过来巡视,虽然很轻,但他睡得却很浅,一下子就睁开了眼睛。
也正看见了我。
这一刻,他似乎也有些茫然,那双带着雾气的眼睛望着我,仿佛还不明白自己身处何方,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会出现在他的眼前。
愣愣的看了我许久,他慢慢的道:“你——”
“……”
下一刻,他的眼中雾气尽散,顿时清明了起来,一下子从圈椅里站起来:“我——!”
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一整晚都僵坐在那张圈椅里,突然这样站起来,我几乎都能听到他僵硬的骨骼发出的咯咯的声音,整个人一下子难受的蜷了下去。我忙走了过去:“你没事吧?”
还没来得急扶起他,一阵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笃笃笃,门被敲响了。
我们两个人都显然僵了一下,我伸出的那只手停在了空中,而他扶着圈椅的扶手终于重新站稳了。对视了一眼之后,他平静的道:“谁。”
门外传来了侍女的声音:“两位,我们来服侍两位起床梳洗。”
几乎是下意识的,我缩回了手,急忙后退了好几步,一直退回到了床边,踉跄着坐了下去,他也慢慢的坐回到了圈椅里,这才看着我:“进来。”
门被推开了。
一群侍女端着装了热水的铜盆和放着毛巾的托盘走了进来,一进屋,看到我们两的样子,似乎也有些诧异,但并没有多嘴说什么,而是毕恭毕敬的上前来服侍。等到我们都洗漱完毕了,又有人来送了早点。
显然,屠舒瀚并不打算跟我们翻脸。
可是,也并不打算把昨晚的事当做没有发生过。
我和刘轻寒坐在桌前,端着热气腾腾的小米粥,对着桌上几碟还算可口的粥菜,他吃得还算顺利,而我就实在是味同嚼蜡。
等到好不容易吃完了这顿早饭,那些侍女收拾好了一切,正要推出去的时候,我忙问道:“屠舒瀚呢?”
她们停下来看着我。
“我们要见他。”
那些侍女只一笑,毕恭毕敬的道:“两位请稍事休息。大将军若要见两位,我们自然会来请的。”
说完,便全都退了出去。
门,又一次关上了。
我只觉得人都气得冰凉了,站在那里看着紧闭的门,不知过了多久,才走到刘轻寒面前:“你现在满意了?”
“……”他平静的站在那里,低垂着双眸看着自己的脚尖,却一言不发。
“现在我们算是被屠舒瀚软禁起来了。”
“……”
“你觉得他打算什么时候放我们离开?”
“……”
“你又觉得出兵的事,他会做何考虑?”
“……”
“元修现在还在城外等着我。一旦我和他约定的时间到了,他还没有见到我,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
刘轻寒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他的眼睛从来都是黑白分明,仿佛黑曜石一般的晶亮,但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的眼睛却是全黑的,仿佛一点光都没有。
我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地方被狠狠的刺了一刀。
第862章 意外的“不速之客”
?
时间的流逝是无声的,就像在这个空荡荡的房间里,我和他之间的气氛。
我坐在床边,他坐在房间另一头的圈椅里,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的相对着。太阳的光芒在极盛之后慢慢的耗尽,光影也慢慢的朝着我的脚下缓移。
我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光影,眼看着已经快要移到我的脚边,我下意识的揪着床单,几乎都要捏烂了。
就在这时,刘轻寒突然开口道:“你不要太担心。”
我抬起头来,看着屋子另一头的他坐在椅子里,平静的看着我。虽然话语是在安慰我,可我实在没有办法从那漠然的语调中寻找到一点慰藉。
他又说道:“屠舒瀚把我们软禁起来,是无论如何都要做的样子。但他不可能一直把我们关起来。”
他当然不可能一直关着我们,且不说他开罪不起长公主未来的驸马,只要刘轻寒和我矢口否认,裴元珍就算明知道昨夜我们两是私下相会,也不会放弃他们的婚约,这种情况,之前也并不是没有过。
可是,这不是我担心的全部。
最要紧的是——我和元修约定的时间,已经快到了。
万一他真的进城了,万一真的跟屠舒瀚遭遇,我简直不敢去想,接下来我们要面对什么。
想到这里,只感觉心急如焚。
看着我紧锁的眉头,刘轻寒似乎还想安慰我一两句,但一开口,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终究只长叹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一个人推门走了进来。
我和刘轻寒都下意识的站了起来,而一看清门口那个清瘦的身影,两个人都愣住了nAd1(
来人抖了抖一身洗得发白的长衫,朝着我们拱手一揖:“刘大人,颜小姐,别来无恙。”
他的动作斯斯文文的,显得格外的温文有礼,可我对这个人的记忆,更多的还是当初在拒马河谷,当南宫离珠面对申恭矣的屠戮之刀时,他挺身而出为她以命相搏的样子。
眼前这个人,竟然是霍联诚!
我一看到他,顿时都惊呆了,刘轻寒也愣了一下,半晌才轻轻道:“霍兄?”
“刘大人,”霍联诚朝着他淡淡一笑:“久违了。”
我和刘轻寒算不上被扫地出门,但,走得并不心甘情愿。
不管之前做好了多完全的准备,也考虑过了各种情况,却也实在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态势。
刘轻寒和我并肩往外走去,这一路上他一言不发,只是眉头深锁,似乎还在考虑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霍联诚为什么突然对他露出了敌意。
当然,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过我却有些明白。
屠舒瀚要跟自己的参军幕僚商议出兵的事,自然会把我们给他许下利益多少透露给他们,但我和刘轻寒,还有他,却都忽略了一
霍联诚虽然来做了参军,但他毕竟是文臣出身,屠舒瀚作为武将必须通过战争和胜利来提升自己在朝廷的地位,在军中的威信,可对于空降到陇南的霍联诚来说,他只要不犯错,就已经是最大的功绩了。
屠舒瀚出兵,若胜了,并不会有多少好处落到霍联诚的身上,可一旦败了,他就彻底的没有了翻身之日nAd2(
所以,他要做的就是保持现在的平衡。
这是他不愿意让屠舒瀚出兵的一个原因,而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我们给出的好处。
让长公主再次向皇帝举荐尤木雅,这是对屠舒瀚有利的事,可一旦尤木雅得势,和长公主以及长公主背后的刘轻寒的势力联合起来,谁受到的威胁最大?
南宫离珠!
虽然直到现在我还没有得到确切的消息,但我几乎可以肯定南宫离珠现在一定还没有恢复往日的恩宠,但她的对头势力却越来越大,霍联诚当初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又怎么可能会不考虑到这一
我想,他之所以会说“现在情况特殊”这样的话而放我和刘轻寒离开,一来不想跟刘轻寒彻底的翻脸,毕竟当初他们作为朝廷的后起之秀一起对付申恭矣的时候,还是有些情谊在,只是现在申恭矣倒台,朝廷的势力几番洗牌之后,那情谊也不知还剩下多少了。
还有一个原因就是——
他应该也不愿意让我再回到宫里。
对于背负着害死了丽妃肚子里没出生孩子的罪名的我,霍联诚还肯放我走,已经是给足了面子,但他当然不愿意看着我这条毒蛇再去加害南宫离珠。
想到这里,我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
我早就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事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的。当初我种下了这样因,现在结出这样的果,我怪不了任何人。
只是——
今天这一个,又算是善因,还是恶因呢?
如果是恶因的话,那么将来的恶果,会有多大,又会有多坏的影响?
想到这里,只觉得心里沉重得好像压上了一块大石头,让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nAd3(这时我才发现,走在我身边的这个男人好像一直没什么动静。
我转过头去,正看到他紧蹙眉头,眉心的褶皱都形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他,似乎也在烦恼着。
可是,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烦恼的事,似乎和我所烦恼的事,并不完全相同。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碰了一下他的衣袖,刘轻寒原本在出神,这个时候猛地颤了一下,好像突然别人从梦中惊醒一样,瞪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刘大人。”
“呃?”他还有些回不过神:“什么?”
“……”我想了想,低声问道:“你昨晚一个人偷偷的出来,是为了会霍联诚大人吗?”
他沉默的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只是眼中的阴霾更深了些。
而我的心里已经明白了。
不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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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3章 陇南城,有诡异
?
cpa300_4;
我的心里已经明白了。
不是。
他昨夜一个人悄悄的离开房间去外面,并不是为了会霍联诚。
也就是说——屠舒瀚说他是不是要在陇南城里探什么,这句话也许并没有错,他可能真的有别的目的。
想到这里,我又看了他一眼,他似乎也感觉到我心里的无限猜测和怀疑,但也只是淡淡的轻阖了一下眼睛,而这时,我们已经走到了二楼的那条长廊上。
也就是那一晚,我和他“私会”被撞破的地方。
一走到这里,我立刻感觉到他的呼吸都沉重了一下。
外面这个时候已经暮色降临,原本灰蒙蒙的陇南城愈发的晦暗起来,站在高处,便看到远近的房舍外都挂上了红灯笼,随风晃晃悠悠的摇摆着,在尘雾中散发着朦胧的红晕。
原本一座简陋的土城,这一刻倒显得意外的美。
屠舒瀚的这座“将军府”应该是建在城中,两边的城墙横贯数里,高耸而巍峨,将整个陇南城分成了两半,在下楼的时候,我下意识的朝城楼的另一边,也就是之前我和刘轻寒都曾经停留过的那扇窗户外看去。
另一半的陇南城,立刻尽收眼底。
一看之下,我停下了脚步。
之前看到的那一边满是民居房舍,在暮色中点亮了大大小小的灯笼,虽然朦胧,却显得十分有生气,可从这扇窗户看出去的另一半的陇南城,却是一片寂静,连一点灯光烟火都没有,暮色之下,只看到朦胧的房舍的轮廓,间或有一两个人影出没,也是一闪而过。
好荒凉的半城。
可是——太荒凉了一些。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突然好像意识到了什么,又专注的看向了窗外。
的确,这半城几乎毫无生息,这样看起来完全就是一幅静止的画面,一座虚空的土城。
昨天我来这里的时候,似乎也是看到了这样荒凉的景象,只是我昨天根本没有意识到,明明是同一座陇南城,仅仅是中间一座土楼之隔,为什么东西两边的半城却会迥异到这种地步?东边的那半座城池给人的感觉,好像空无一人的一座空城!
这不对劲!
我下意识的看向了身后的刘轻寒——这,难道就是他昨夜一个人出来,“夜探”陇南城的原因?
刘轻寒似乎完全没有感觉到我的目光,只是停下脚步,眸色沉沉的看着窗外,那一闪而过的荒凉的半城,却给他的眼中更增添了几分阴霾。
可不等我们有任何时间,身边的侍从已经催促道:“两位,请吧。”
我神色复杂的看了刘轻寒一眼,他也看了看我,我想这一刻他和我肯定都想到了什么,而就在这时,身后又传来了屠舒瀚的声音。
“两位要走了。”
我们两愣了一下,同时回过头去,只见屠舒瀚慢慢的从长廊的那一头走了出来,跟在他身后的正是霍联诚,还有其他几个陌生的官员,应该都是他在陇南城的参军和幕僚。
显然,他们是来“送行”的。
刘轻寒原本站在我的身后,这时突然走上前去,微笑着道:“大将军是否改变了心意?”
屠舒瀚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微笑着:“看来刘大人还一直牵挂着这件事。”
“事关重大,本官不能不牵挂。”
“可惜这一次要让刘大人失望了,本将军是来送大人和颜大小姐的。”
“哦?”
刘轻寒挑了挑眉毛,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屠舒瀚已经带着人走了过来,一伸手:“两位请。”
我和刘轻寒终于没有任何借口可以停留的,离开了。
但,我心里有一个地方却更清楚了。
陇南城,有诡异。
屠舒瀚来送我们,也不是客气这么简单。
这时,我突然想起当初在吉祥村的时候,赵家二哥跟我提起过的,他曾说屠舒瀚这个将军打起仗来很有一手,比之前跟过的几个将军都狠。
但是,他也说,屠舒瀚做事,有点“鬼鬼祟祟”的。
来到陇南城跟屠舒瀚这一交锋,我能感觉到这个胡子的确不简单,作为边关守将,他的心思缜密,心机深沉这是理所应当,也是必备的条件,可这些都够不上“鬼鬼祟祟”这个说法。
只是,那一半诡异的陇南城……
难道,这就是赵家二哥说的——鬼鬼祟祟?
他难道真的在那一半陇南城,经营着什么?
我意识到了,刘轻寒昨天应该是看出了什么问题,尤其在浴室的时候,他让我先沐浴,而自己去窗边看风景,但后来他的表现就一直很奇怪,我还记得他敲击了一面墙壁问我是城的哪个方向,现在想来,他应该是从那扇窗户外看到了城东的一些异样,而之后他半夜偷偷的出去,正如屠舒瀚所戏言的,他正是想在陇南城探什么。
至于他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说实话,想来也容易理解了,这里毕竟是朝廷的地界,而我的身份是颜家大小姐,是他们重点防范的对象,刘轻寒虽然猜测屠舒瀚有问题,但那毕竟是他们朝廷内部的事,我算他们的外敌,就算有问题也不能让我知道。
我一边走,一边想着,可只这么凭空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不一会儿,我们已经走到了大门口,有人将我们的马牵了过来,我和刘轻寒翻身上马,正准备道别,却见屠舒瀚也上了一匹马,微笑着道:“本将军送二位出城。”
刘轻寒笑道:“这样,也太麻烦大将军了。”
“不麻烦,两位请。”
他一抬手指向那条笔直的,通向城门的大道,我和刘轻寒手持缰绳,都看了站在后面的霍联诚一眼,他这一路上安安静静的,没有多说什么,但神情一如既往的凝重。
刘轻寒想了想,还是对他一拱手:“霍兄,再回了。”
霍联诚也抬手行礼:“刘大人,一路小心。”
说完,我们便调转马头,和他屠舒瀚一起策马朝城门行去,一路上,看到那些房舍的大门纷纷的关闭,一队队士兵也开始列队,在城中巡逻起来。
一阵宵禁的鼓声响起。
一听到那鼓声,我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我和元修约的时限,已经到了!
就在这时,我们已经策马行到了城门口,而我一眼就看到,洞开的城门外,那灰蒙蒙的大地上,一队人马正朝着这边行来。
是裴元修他们!
糟了!
一转头,却见屠舒瀚一边策马慢慢的往外走,却一边思索着什么,浓眉皱在了一处,眉间都形成了深深的沟壑。
他好像——还在犹豫着什么。
我的心里顿时一动,抬头看向刘轻寒的时候,他的眼中也闪过了一道光。
我们几乎都意识到了一点——这件事,也许还有余地。
照之前我们和屠舒瀚的会面,还有宴席上商谈的气氛,我相信屠舒瀚是倾向于出兵的,但之后和自己的参军幕僚们商议之后,却得到了“不出兵”这样的结果,我相信肯定是霍联诚那些人用了许多办法去说服他,但有一点我们却忘了。
这件事说到底,屠舒瀚还是愿意的!
如果,我们能趁机再给他施加一点动力的话……
可是——我的眼角看向城外,那熟悉的身影已经越来越近了!
万一,万一元修真的进来,遇上了这里的这些人——!
我只觉得心里一阵发寒,几乎不敢再往下想,而正在这时,屠舒瀚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大将军。”
我的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这时,走在我身边的刘轻寒突然开口,屠舒瀚立刻转过头来看着他,刘轻寒说道:“之前所言之事,还望大将军三思而行,切莫错失良机。”
屠舒瀚的眉头深深的皱了起来。
但,他仍旧没有松口,而且像是不愿多谈一般,淡淡的说道:“刘大人不必再说了。”
一边说,他一边回过头去。
我急忙道:“大将军。”
他微微蹙眉,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颜大小姐还有什么事吗?”
虽然在跟我说话,可他的目光中已经明显的多了一丝警惕和锐利,又看向城门外。
军人有着野兽一般的知觉,屠舒瀚的那种锋芒毕露,更像是一把经过了战火磨砺,出鞘的剑一样,而我们的周围,是全副武装的守城士兵,虽然我不知道他到底在陇南城屯兵多少,但这里也不下百人,若要做什么,简直易如反掌!
万一让他看到元修的话——
我心里一紧,突然道:“大将军,你看这是什么?”
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屠舒瀚也愣了一下,转过头来微微皱眉看着我。
这一刻已经来不及再去细想,我几乎已经能听到那阵马蹄声从远及近的声音,眼看着屠舒瀚又要转头看向城门外,急忙从袖中摸出了一只小盒子,也就是唐婷托付安阳十八骑送给我的礼物,呈到屠舒瀚面前。
他的眉头皱得更紧了,看了我一眼,像是在问“你给我看这个盒子做什么?”
我慢慢的打开了盒子。
第864章 这个致命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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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慢慢的打开了盒子。
里面,是两只制作精巧的机甲鸟。
因为是放在小小的盒子里,机甲鸟的头颈和翅膀都嵌入了身体里,每一只还没有半个巴掌大,但即使如此,每一个部位都精雕细琢,每一个环节都天衣无缝,只一眼就能看出那精巧的工艺,绝非普通的匠人能够制作出来。
屠舒瀚应该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这是——”
终于,把他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了,我暗暗的松了口气,说道:“这是我们西川擅长机甲之术的唐家所制造的机甲鸟,全天下只有这两只。”
“机甲鸟?”屠舒瀚看得眼睛都不眨一下。
“对。大将军莫看它只是铁木之物,但这东西可以御风飞行的。”
“哦?”
屠舒瀚大感兴趣,低下头来细细的看着。
我捻起其中一只,微笑着说道:“能与大将军相识,实在是三生有幸。小女子对大将军这样的英雄也十分钦佩。今日仓促别过,也未曾备得厚礼,这只机甲鸟就算是初次见面的礼物,聊表心意,还望大将军不要嫌弃才是。”
屠舒瀚也是个识货的,我拿出两只,却只送一只,也看得出这个东西的金贵了。
他挥挥手,身后立刻有侍从上前来,小心翼翼的用双手捧过那只机甲鸟。屠舒瀚又看了两眼,满意的笑道:“多谢颜大小姐的慷慨了。”
“哪里,哪里。”
说完,我用眼角瞟了城门外一眼。
几乎和我同时的,屠舒瀚也看了外面一眼nAd1(
洞开的城门外,暮色沉沉,风卷着沙土弥漫在空中,而那条通向远方的路上,却是空空如也,看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我只觉得一身冷汗都出来了。
屠舒瀚微微蹙了下眉。
但他也没有再说什么,只朝着我们一拱手:“两位,就此别过了。”
他的话刚说完,刘轻寒却又道:“大将军,本官还有些话想要跟大将军说。”
屠舒瀚看了他一眼,却是似笑非笑的道:“刘大人,本将军的心意已定,关于出兵的事,刘大人就无需再多言了。”
刘轻寒笑了笑:“看来大将军是不会轻易改变自己的决定的。”
“不错。”
“那让本官多说一句又何妨?”
“……”屠舒瀚看了他一眼,却意外的沉默了下来,没有阻止他。
刘轻寒慢条斯理的说道:“本官是不知道,将军的幕僚昨夜都跟将军说了些什么,让将军作此决定,但有一点希望将军能明白,众人所言有几分是为将军的前途考虑,又有几分是为他们自己的安全考虑,将军是否已经分清?”
屠舒瀚目光一闪,瞪着他。
刘轻寒仍然平静的说道:“大将军的前途,大将军的利益,还是只有大将军自己,才能保证。”
“……”
“试想,大将军若一直坚守于此,无功无过,众人也皆能受大将军庇护,况且霍兄他——”说到这里,他的目光闪烁着:“他可是一身文人的骨头,得一箪食,一瓢饮足矣nAd2(但问题在于,大将军的志向是否仅止于此?一箪食?一瓢饮?还是守这一座陇南城?”
“……”
我忍不住看了他一眼。
没想到,他居然也会在背地里“使坏”了,说霍联诚文人骨头,一般的武将本来就最厌烦那些文人书生的酸腐气,刘轻寒这么一说,难免勾起屠舒瀚一些想法来。
“在下言尽于此,还望将军细费思量。”
说完,他一拱手:“大将军,就此别过了。”
屠舒瀚深深的看着他,虽然也没有再说什么,但那目光中却分明有了一丝闪烁,而这个时候,刘轻寒反倒不再流连了,对着我点了点头,便勒紧缰绳调转马头,慢慢的出了城。
这一路的长途跋涉,我们也真的没有好好休息过,尤其在离开陇南之后,一路上更是人烟稀少,到了晚上已经很难找到可以落脚的地方,有的时候,我们只能露宿。
昨夜,大家就是围着一大堆篝火,睡在毛毡子上。
离儿累了好几天,白天没有叫苦,晚上也睡得格外的乖,几乎也不用人哄。但我还是会守在她身边,一直到她睡着,才躺到自己的那块毛毡子上,迷迷糊糊的,虽然身体上已经很累了,可精神却实在有些过于的亢奋。
因为我知道,马上就要到武威了。
洛什……草原……骑兵……胜京……
往事一幕幕在眼前,像是走马灯一样的晃过,而最后,这些人和事都汇聚成了一张人脸。
俊美得不似世间所有,也有着可以和全世界抗衡的坚毅,但那双眼睛,却是那样的风情万种,让人想要将世间所有的好的,美的,都给他nAd3(
但他现在呢?
想起在年宝玉则的时候,裴元丰对我说的那些话——
如果,黄爷真的在武威……
如果,我们真的要问洛什借兵……
我要怎么样,才能让他不受到这个致命的伤?
思来想去,我想不到答案,却让自己身心俱疲,看着眼前那不断腾起的火焰,忍不住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一只温暖的大手伸过来,拥住了我。
我愣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一张布满了风霜,却微笑得仿若春风的脸庞,一双温柔的眼睛倒映着夜空中的漫天星斗,温柔得那么不真实,正注视着我。
“元修……?”
我轻轻道,他的毛毡子就在离我不远的地方,但现在,他却是在躺在我的身边,轻轻的将我抱在怀里。
虽然是盛夏,但草原上的夜晚仍旧寒冷彻骨,所以大家都围着篝火入睡,后背也不可避免的有些凉意,却在他贴上的一刻,陷入了一片温暖当中。
可是,周围都是人!
一想到这个,我立刻有些不安的:“你怎么——”
“我看你好像累得很。”
他轻轻的在我耳边道:“在想什么?”
他呼出的热气,比火焰散发的热气还要烫,让我微微有些哆嗦,我只轻轻的道:“没什么。”
“没什么,就早点睡。”
“我——”
“不要跟我说睡不着。”他微笑着看着我:“我陪着你呢。”
我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他眼中,那种近乎于霸道的温柔,终于淡淡的一笑,在他的怀里闭上了眼睛。
大地,一片空寂。
直到早上醒来,他的手还环抱着我,篝火熄灭了,但身后的温暖却是源源不断的从他的身体里传递到了我的身体里。|
也幸好,我是第一个醒来的,若是离儿他们睁开眼看到这一幕,我就真的难做人了。
所以,他这么一提,我也忍不住老脸一红,讪讪的调开了目光。
虽然说着话,座下的马却不停,一直还朝着前方飞驰着。
刘轻寒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御马前行,这个时候突然道:“你们看——!”
大家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只见广阔的大地上,一阵烟尘扬起,很快便遮天蔽日。
而在那滚滚烟尘中,一队骁勇如虎的骑士,正朝着我们飞驰而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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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5章 意料之外的“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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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力不算太好,但也认出,那就是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草原骑兵精锐,铁骑王所创的铁骑兵!
我们二十几个人伫立在这一边,眼看着那浩浩荡荡的骑兵队伍飞驰而来,身后的烟尘遮天蔽日,有一种要被他们吞噬的错觉。
离儿也是下意识的捞过我的手臂,紧紧的拽着。
我安抚的轻轻摸了一下她的发心,再抬起头的时候,那一群气势逼人的铁骑兵已经近在眼前,几乎就要撞上我们了,安阳十八骑的人急忙策马上前,在我们面前形成了一个保护性的半圆阵型,将我们几人严密的护在中央。
刷刷几声,刀出鞘,雪亮的刀光照亮了我的眼睛。
最终,铁骑兵的马蹄,停在了离他们不足丈余的地方,激起的烟尘,扑了我们一脸。
安阳十八骑的头领立在最前面,大声道:“什么人?”
“哼,这话怕不该是你们问我们吧!”
那骑兵的头领慢慢的策马走上前来,看了这十八骑一眼,又看了看他们的马。
这些骑兵一个个显得剽悍而倨傲,我隐隐有些担心双方会发生冲突,但幸好,这些人也没有在说什么,而是直直的走到我们面前来,朝着裴元修拱手做了个礼:“拜见太子殿下。”
“……!”
别的人还没开口,但我立刻感觉到,旁边的刘轻寒皱紧了眉头。
裴元修微微一笑,也不置可否,只说道:“看来,王子已经知道我来了。”
“是。王子特地派我等前来,恭请太子殿下和太子妃殿下nAd1(”
这一回,是离儿,小小声的看着我道:“娘,他们在说什么?”
我又摸了一下她的头顶,没说话,裴元修已经回过头来对我们点点头,大家便一起策马,跟着那一队铁骑兵朝前行去。
刘轻寒的马不快不慢,就走在我们的旁边,我虽然没有特地去转头去看,也能感觉到从他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淡淡的沉敛。
然后,他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只是目光交错,其他的什么都没有说,我们一路策马飞驰,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终于到了城下。
武威,是河西四郡之一,也是古时抵御外族入侵一个重要的关口,所以这里的城楼修筑得格外高大威武,依稀能感觉出往日里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的磅礴气势。而进了城,才感觉到这里的朴实无华。商旅、农夫、牧民,将这个塞北边城经营得热闹而充实。
这里没有宫殿,也没有雅致的园林,灰蒙蒙的天空下,只看到一片楼宇,矗立在城中央。
高大的门廊和甬道,甚至可以直接骑马通过,我们进了大门之后,一下马,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站在长长的阶梯上,正俯视着我们。
那个人身材高大颀长,一身白衣若雪,但和裴元修的白衣翩翩不同,他的衣裳紧紧的裹在健美壮硕的身体上,宽阔的腰带束得很紧,越发显得宽肩长腿,有一种动物的矫健和优美。长长的衣襟在风中飘扬,发出猎猎的响声。
虽然离得还很远,可那鹰隼一般的眼睛,倨傲的神情,我一眼就认了出来。
也不由的,咬紧了牙关。
裴元修一看到他,脸上浮起了一点微笑,慢慢的朝上走去,一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两个人相视了半晌,最后还是洛什先开了口:“别来无恙?”
裴元修笑道:“王子比起之前,更加意气风发了nAd2(”
“说意气风发,如何比得起你?”他说道:“当初你离开东州,是孑然一身,现在却已经贵为江南之主,我倒真的没有想到,你可以做到!”
我和刘轻寒,带着随行的侍从和安阳十八骑也慢慢的走了上去,正好听到这句话,脚步一滞,洛什又转过头来看向了我。
和他那锐利的目光一对视,我又忍不住一阵战栗。
上一次见他,已经是七八年前的事了。
他还是和当初一样,矫健而英俊,当初那种在战场上以一敌百,横扫千军的气势丝毫不减,虽然脸上浮着笑容,可那笑容仿佛也带着刀剑的锐利,好像一头蛰伏的豹子,虽然闲适而华丽,却隐藏着嗜血的利爪,让人只看一眼,都会觉得隐隐的瑟缩。
一看到他,我的脸色一下子苍白了。
过去的许多的记忆,痛苦的,心酸的,绝望的,甚至愤恨的,都在这一刻如潮水一般涌上心头,我甚至有一种身体都快要承载不住那些情绪的脆弱感,死死的咬着牙看着他,才能不去做一些事。
他看了我一眼,不冷不热的一笑:“久违了。”
我用力的盯着他:“久违了。”
“我也一直很希望你来。”
“王子想见我?”
“是有人想见你。”
我的心蓦地停跳了一拍,下意识的道:“他在哪儿?”
洛什冷笑了一声,却没有回答我的话,而是转过头去,又看向了一直沉默着站在我身边的人:“你是谁?”
我的心里又是一紧,回过头去,看到那半张面具下,和面具一样冰冷的脸庞nAd3(带着一丝淡漠,刘轻寒平静的说道:“在下只是一个随从而已。”
裴元修看了我们一眼。
“随从?”洛什慢慢的走到他面前,眼中透出了几分犀利的打量着他,然后说道:“我怎么没听说过,中原还有录用面容毁坏的人做随从的说法?”
我急忙说道:“可是他很能干。”
“能干?”洛什冷笑了一声:“当然能干。”
“……”
“不能干,怎么能火烧皇帝的宫殿?”
“……!”
“不能干,怎么能得到皇帝的信任,去镇守扬州?”
“……!”
“不能干,怎么有那个资格,去迎娶你们的那个长公主?”
我和刘轻寒震惊不已,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没想到,洛什竟然全都知道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
刘轻寒做的那些事,虽然在我们之中不算秘密,可到底在朝堂之上还是粉饰了过去,裴元灏一道圣旨压下来,甚至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火烧集贤殿是他做的,洛什远在千里之外,又和朝廷有着那么多的隔阂,他是怎么会知道刘轻寒的这么多事?!
还能认出他来?
我只觉得心头一阵慌乱,却也已经来不及去细想,就看见刘轻寒垂下的眼睫微微的颤了一下,遮住了他乌黑的眼睛,过了半晌,他抬起头来,毕恭毕敬的朝着洛什行了个礼:“在下扬州府尹刘轻寒,慕王子盛名已久,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洛什突然裂开嘴,笑了起来。
他的肤色黝黑,牙齿却是雪白的,这样一笑,丝毫没有温柔和愉悦,却反而像一头蛰伏的花豹露出了利齿獠牙,只看一眼,都觉得血腥气四溢。
“扬州府尹。”
他又一次重复,似笑非笑的道:“你知道我对那个地方,才是‘慕名已久’。”
刘轻寒的脸色原本就一直沉沉的,这个时候,连眼神也沉了下来。
当然是慕名已久。
或许过去,身在扬州的刘三不会明白,可当了这么多年的官,甚至做了户部尚书,刘轻寒自然很清楚了,当初朝廷每一年从江南收取的那一大笔赋税流向了什么地方,江南的那些贱民,每天面朝黄土背朝天,并不仅仅是因为需要辛勤劳作,更是因为他们每一个人的背上,都背负着一个,甚至更多的草原上的人,才让扬州的人世世代代的直不起腰。
刘轻寒曾经告诉我,他一直觉得自己对江南,对江南的人有一份责任,那么现在的他一定更清楚,如果自己要为江南,为江南的人寻求到公平的生存权力,那么他要面对的是谁,他要对抗的是谁!
就是眼前这个人!
洛什看着他,似乎也是大感兴趣,眼中精光四射:“在这里见到你,倒是意料之外的惊喜。”
“不敢。”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这话一出,刘轻寒已经微微的蹙起了眉头,我也感觉到了不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洛什已经一挥手:“杀了他。”
……!
大家完全没有回过神来,原本空旷的高台之上,突然不知从哪里涌出了数十名武士,一个个剽悍如虎,带着汹汹煞气冲了过来,手中的刀剑寒光四射,已经刺向了刘轻寒。
“啊——!”
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声尖叫,却是离儿,她一下子抱紧了刘轻寒的大腿,吓得惊声高叫了起来:“三叔!”
她的声音也一下子让我惊醒了过来,急忙拦在了他们的面前:“不要!”
洛什就像是根本没看到我一样,双手负在背后,冷冷的说道:“太子殿下,是不是应该管好你的女人。”
这件事显然也在裴元修的意料之外,他转过头来看着我:“青婴……”miao笔ge.com更新快
“不行,你们不能伤害他!”
我一边说,一边看向裴元修:“元修,不行的!不能让他们伤害他!”
这其中的详情,其实根本不用我去辩说,他应该是完全明白的,看着我焦急的眼神,元修微微顿了一下,又看了刘轻寒一眼,然后转过头去朝洛什道:“王子——”
洛什冷冷道:“我既然不介意你们把天朝的官员带到面前来,你们也就不要介意,我会对他做什么。”
但这一回,我才见识到了,什么是铁戟王子的命令。
他背着双手站在那里,只下了这道命令,虽然我们阻拦的阻拦,分辨的分辨,可他手下的人却似乎根本不受我们的影响,虽然我站在刘轻寒的前面,但已经有武士从后面冲了上来,挥舞着钢刀,不由分说的便朝着他砍了过去。
等我回头的时候,只看到寒光一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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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6章 世上最致命的温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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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时,一道金光射了过来,当的一声打在了那把钢刀的刀身上,将刀落下的势头都打偏了一下。
我的呼吸一下子窒住了。
这是——
可是,根本容不得我去细想,那钢刀的攻势却没有并止住,只是偏向了刘轻寒的肩膀,刷的一声砍了下去!
我惊恐的发出一声低呼,只感到满目的血红弥漫开来。
“唔——!”
这一刻,刘轻寒的眼睛都挣红了,额头上青筋暴起。
而站在另一边的一个武士,也挥舞着刀砍了下来,这一次,却是直指着他的脖子!
就在这时,洛什突然大声道:“住手!”
那把刀,硬生生的停在了离刘轻寒的脖子不到半尺的地方。
一阵风,嗖的一声,从那刀锋和身体的间隙中吹过。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
一切,都发生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却像是经历漫长的时间,我只觉得心跳都有些负荷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刘轻寒的后肩上,一抹殷红慢慢的洇开。
刘轻寒一只手伸过去捂住肩膀,鲜血立刻从他的指缝中涌出,这个时候才像是脱力了一般,一下子跌坐了下去,离儿吓坏了,还抱着他不放手,带着哭声道:“三叔!”
洛什冷冷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而是转身走向另一边,捡起了刚刚飞射而过,打偏了一把钢刀后,落在地上的那个东西。
是黄天霸的金镖!
我只觉得心都揪紧了,呼吸局促的看着他指尖熟练的拨弄了一下那支金镖,半晌,头也不回,冷冷道:“你的命大nAd1(”
刘轻寒痛得额头上满是冷汗,咬着牙道:“多谢王子手下留情了。”
“留情?哼!”洛什冷笑道:“下一次,你再来试试,看我会不会留情!”
这一回,刘轻寒没有接话,是痛得已经说不出话来,一只手撑在地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好像花了最大的力气来控制住自己。
洛什道:“把他带下去!”
他的话音刚落,就有几个侍从走了过来,我皱了一下眉头,说道:“你们要带他去哪里?!”
洛什冷笑了一声:“我说了不杀他,就不会再动手。”
“……”
“我不像你们这些中原人。”
我的牙咬得咯咯作响,从一见面心里就憋着的一股火越燃越烈,在见到那支金镖之后,更是几乎要将我整个人都吞没了。
不管他的话再冠冕堂皇,不管他的行事再磊落大方,也无法掩盖他对黄天霸做过的那些事。
我可以相信他,但不愿意信他!
就在这时,一只手轻轻的抚上了我的手背。
抬头一看,却是元修,他朝着我轻轻的摇了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我也读懂了他眼中的意思。
心里的那团火,在他掌心微凉的温度下,终于慢慢平息了下来。
的确,我再是对洛什不满,也不应该在此时此地跟他闹翻;况且,刚刚那支金镖是黄天霸的无疑,那就表明黄爷的态度,所以洛什才会叫人住手nAd2(既然他说了不杀刘轻寒,也就绝对不会当着黄天霸出尔反尔。
想到这里,我绷着的那口气慢慢的缓了下来。
再低头看时,离儿的眼泪都要流出来了,紧紧的抱着刘轻寒的她,脸颊上也沾上了一些血迹,倒是刘轻寒,被她这么用力的抱着反而挤压到了伤口,但他也只是咬着牙缓过一口气来,柔声对她说道:“离儿别哭,三叔没事的。”
“你流血了,呜呜呜……”
“不疼的。”
“怎么可能不疼……”
这孩子气的话反倒让刘轻寒忍不住差点笑了出来,可一笑,又扯着他肩膀上的伤,痛得他嘴角都抽搐了一下,半晌,硬着头皮还要哄我的女儿:“真的不痛。离儿,嘶——你,你扶着三叔这个地方,对,这样就不痛了。”
我看着离儿真的像个小大人一样护着刘轻寒,心里一阵欣慰,却不知为什么又有些沉甸甸的,而一抬头,就看到对面走过来了几个侍女。
洛什的身边跟着的都是男侍从,他几乎不用侍女的。
我只看了一眼,脑子里飞快的转了一下,便蹲下身去对离儿道:“离儿,你能好好照顾三叔吗?”
离儿大眼睛里含着泪,却很郑重的用力点头:“能!”
“那,娘要离开去办点事,你好好照料三叔的伤,好不好?”
“好……”
这时,刘轻寒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这一眼,他看得格外的深,好像刀锋刮在人的骨头上一样nAd3(我当然知道刚刚洛什说的那些话一定在他心里产生了很大的疑惑,我感觉得到,他有很多的话要说,有很多的疑惑要问,但最终都被他无声的咽了下去。
半晌,他喘息着道:“多谢。”
我后退了一步,看着离儿慌手慌脚的搀扶着他慢慢站起来,而那几个侍女已经走到了我们面前,朝着洛什毕恭毕敬的行礼:“王子。”
洛什冷冷的看着她们。
“黄爷请青婴夫人去叙旧。”
我的心都跳了起来,有些紧张的看着他们,洛什脸色冷冷的,问道:“他还说了什么?”
“黄爷说,他和青婴夫人叙旧,王子不要打扰。”
“……”
洛什没有说话,但我一眼就看到他手里的那支金镖,被他硬生生的捏弯了。
洛什的性子,可没有这么软。
但这一次,在场的任何一个人都感觉到他的暴怒,却始终没有发出来,直到将手里的那支金镖捏成了软泥,他才终于平复了呼吸,看了我一眼:“还不去?”
我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裴元修,后者温和的在我耳边道:“你应该是一直想见他的吧。去吧。”
“……”
“我有些事,要和王子谈。”
我微微的蹙了下眉头。
两个人站得这么近,我能感觉到他平和的呼吸吹拂在脸上,比起刚刚那一瞬间的刀光剑影,甚至有人死在顷刻,他却始终能保持这样的平静从容……
我顿了一下,轻轻道:“元修。”
“嗯?”
“答应过我的事,你千万不要忘了。”
他原本平和的呼吸仿佛窒了一下,微微怔忪的看着我,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的眼睛,轻轻的说道:“你知道,我求的不多。”
“……”
他看了我一会儿,脸上慢慢的浮起了微笑,伸出手来,食指在我的眉心一
“你担心得太多了。”
“……”
“去吧。”
我这才算是心里放下了一块石头,应诺的点了下头,又看了洛什一眼,没说什么,便走到了那群侍女的面前。她们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对我倒也礼仪周到,从中间分开一条路,伸手道:“青婴夫人,请这边走。”
我跟着她们走了。
在离开的前一刻,我回过头去看了一眼。
刚刚,那个挥舞着钢刀,差一点砍下刘轻寒的头的武士,此刻也是眉头紧皱,朝周围四下看着,却什么都没看到,最后,他也只是摇了摇头,便作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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拐过一道弯,就看到前面一片楼宇林立,不太像边塞这边建筑的风格,反倒有些意外的秀致。
这里,还是分了内院和外院的。
进入内院大门的时候,前面站着两个衣着有些华丽的侍女,似乎是一直候在那里,一见到我,立刻上前来微笑着行礼:“夫人!”
我看着她们俩有些眼熟,辨认了一下,立刻道:“是你们!”
这两个侍女,就是当年我陷落胜京的时候,在皇宫里服侍的那两个人,时隔多年居然又在这里见到她们,真是意外。记得当初她们俩还是年纪轻轻,如花朵一般的少艾,现在似乎也成熟多了。
其实,我早就忘了她们了,连名字都不记得了,只是没想到,她们对我倒还很熟稔的样子。
“夫人,这些年来都没有您的消息,别来无恙。”
“能再见到夫人,真是太好了。”
“你们这是——”
“夫人离开胜京之后,我们就被安排到了黄爷身边,这些年来,一直是我们服侍黄爷的。”
“是么,你们一直跟着他?”
“是的。”
我的心又跳了一下,有些按捺不住的兴奋,声音都有些颤抖了:“他——他好吗?”
那两个侍女原本笑吟吟的对着我,却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两个人脸上的表情都僵了一下。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半晌,再开口的时候,声音有些不自觉的沙哑:“他——不好吗?”
她们两对望了一眼,没有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才说道:“夫人请跟我们来吧。”
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但我,似乎已经能感觉到什么了。
跟着她们走进内院,之前迎我的那群侍女就留在了外面。看来这里的等级还是十分森严,又或者,在洛什的眼中,他根本不希望那个人被更多的人知晓罢了。
院中的景致,却是意想不到的美。
这里的楼宇比起别处的建筑,都更为精致,此地虽然地处边塞,常年降雨稀少,但武威城东却有一条河流,被人称为谷水,那两个侍女告诉我,为了让这里的气候宜人,洛什甚至让人引了一道水进入此地,所以这里的空气比外面更加清新润泽,院中种满了各种花草树木,晃眼一看,竟是满眼青葱,几乎让人感觉不到,这里是地处荒凉之地的边塞。
我想起当年,去拒马的路上,遇到过的那个老人,他告诉我,胜京的王子为了一个人,在草原上创造了一个“江南”,木兰双桨,翠禽啼春,我没有见过,但也能感觉到,那个几乎奇迹一般的存在。
我,也真的为他的毅力而咂舌。.!
这么多年了,洛什,还是这样的……
他的手段,他的强横,到了那个人的面前,仿佛百炼精钢都化成了绕指柔,一切只为了他,让他看一眼,让他笑一笑。
这,大概是这世上最致命的温柔了。
可是,走在这样的园林中,却只让我觉得心里发沉,连呼吸都觉得很沉重。
而头顶的天,仿佛也能感觉到我的心境,之前还只是灰蒙蒙,这个时候也变成了阴沉,重重乌云罩顶,将阳光遮蔽,不一会儿,已经感觉到空气中一丝丝的凉意落下。
那两个侍女带着我走进了长廊,眼看着细雨洒落,她们两像是为了让我好受一些似得,微笑着说道:“武威这里可是常年都不下雨的,夫人一来居然就下雨了,看来是老天都知道了。”
“也许,黄爷也会高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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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7章 再见黄天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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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院门往前走,走到那个高亭的门廊前,这一段路并不远,我却走了很长的时间。
那两个侍女跟我说了很多的话,到最后,我发现自己好像一句都不记得了,因为一切都变得混乱了起来。绵绵细雨变成了瓢泼大雨,滴滴答答的落在头顶的屋瓦上,不一会儿,晶莹的雨滴就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样从屋顶上滚落下来,远近的雨水倾盆而下,在眼前织成了一片无边的雨幕。
让人有一种,窒息的感觉。
雨水的生腥气中,遥遥的飘来一股酒香。
我抬起头来,望着雨中的高亭,不知为什么有一种错觉,好像那里是这个世上最后一处净土,而周围,都已经被淹没了。
我提起被溅湿了的裙摆,慢慢的走了上去。
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消瘦,安静,没有一点生息仿佛一尊雕像一般,即使有冰冷的雨丝被风吹着掠过他的脸颊,也让人分不清,到底是那雨更冷,还是他更冷。
我只觉得心猛地跳了一下——因为在这一瞬间,我又看到了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
黄天霸正坐在一张石桌后面,平静的看着我。
他很清瘦,脸颊微微的凹陷了下去,让他原本俊美的五官轮廓更加深刻了一些,但不管怎么的消瘦,深刻,也丝毫无损那双眼睛的完美,那还是一双风情万种的眼睛,黑白分明,羽睫纤长,眼中水波潋滟,流光溢彩,美得几乎让人窒息。
而我,也真的窒息了。
对上那双眼睛,让我有一种不知身在何处的苍凉感,不管世事如何,他的目光却还是和过去一样,坚毅而剽悍,仿佛穿越了这七年的时光,什么都没有经历,他还是那个江南的无冕之王,而我,还对一切都充满着希望nAd1(
我一步一步的走到他面前,只觉得每一步都像是有千斤重,让我耗尽了所有的离开,再开口的时候,连声音都沙哑了:“黄爷……”
“你来了。”
他低沉的说到,声音中带着浓浓的鼻音,我也才注意到,他的脸上还泛着一丝不正常的红晕,眼神虽然刚毅剽悍,却也有些淡淡的无神。
耳边,响起了这一路上,那两个侍女跟我说过的话——
“黄爷他,这些年来一直病着,身体时好时坏的,没个常性。”
“今年,比去年又重了一些。”
似乎感觉到了我目光中的泪光盈盈,他反而笑了笑,伸手指着桌上的东西道:“我猜你应该还没吃过饭,所以让人准备了些。你先吃点东西。”
“……”
“我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我也有很多话,想要跟你说。
我看着他,几乎要落泪了,却只能咬着牙坚持着,轻轻的坐到了他的对面,这才看清桌上摆着一些家常的酒菜,女儿红,油焖笋,红烧鱼,辣子鸡,炝炒菜心,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饭,虽说家常,但那种朴素的味道反而让人更食指大动。
我是真的没吃饭,之前也真的有些饿,可一见到他,莫说一顿饭没吃,就算快要饿死了,我也不想花时间去吃东西。
但,在他温和的目光的注视一下,我还是端起了碗,夹菜小口小口的吃了起来。
吃了两口,又抬起头来看他,他只是看着我,喝了一口酒nAd2(
“黄爷,你不吃?”
“我吃过了。”
……
脑海里,又响起了那两个侍女的话——
“黄爷他平时几乎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有的时候,一定要王子逼着他——只要他不吃东西,不好好睡觉,不在天冷的时候加衣服,王子就惩罚我们这些服侍的人。为了我们,他才会勉强吃一些……”
我硬生生的咽下一口饭,从旁边拿过一只空碗,拨了些米饭进去,然后捧到他面前:“黄爷陪我吃一点吧。”
他看了我一眼,淡淡的垂下了眼睑,过了好一会儿,才放下酒杯拿起碗筷。
筷子一伸,伸向了那盘红烧鱼,似乎要去夹鱼眼睛,但刚刚伸过去,筷子又停了一下。
我看着那双眼睛里凭空荡起的涟漪,虽然无声,却仿佛在一直敲击着他的心。
沉默了一刻,他转而夹起了旁边的菜心。
我捧着碗筷,吃进嘴里的那些可口的菜肴,全都变成了酸涩。
这时,黄天霸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面对我几乎稍微一碰就会眼泪决堤的崩溃,他反而很平静,如死水一般的平静,只是说话的时候,脸上浮起了一点笑影:“那个小女孩,是你的女儿?”
“是的。”
“当初的那个?”
“嗯。她叫离儿。”我说道:“晚一点,让她来见您。”
“一晃眼,都长这么大了nAd3(”他笑了笑,伸手比划了一下:“我还记得那个时候抱着她,她才这么大。”
“毕竟,七年了啊。”
“是啊。”
“……”
“七年了。”
这七年,你过得好吗?
这句话,在我的脑海里曾经回旋过无数次,也在舌尖盘旋过无数次,可真正见到了他,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反倒是他,说道:“这七年来,你好像经历了很多事。”
“……嗯。”我点了点头。
“你和,那个裴元修,是怎么回事?”
我颤抖着放下了碗筷,沉默了好一会儿,说道:“我嫁给他了。”
“你嫁给了他?”他微蹙了眉头,看向我。
aa
我曾经想过,有一天,终有一天,要把自己经历的一切,那些委屈,痛苦,所有的不甘和屈辱,都告诉一个人。
发泄也好,哭诉也好,这个人,我可以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痛哭,怒骂,用最恶毒的话语诅咒曾经伤害我的人,用最狠戾的表情叙述我曾经的愤怒。有的时候在梦里这样做了,都会恶狠狠的咬着牙醒来,睁开眼的时候,呼吸和心跳都是狰狞的。
可是,现在真正的说了,却是用最平静的表情,最平淡的语调。
他坐在我的对面,平静地听完了我的话,似乎也并没有什么情绪上的波动,只是之前拿着碗筷的手改拿了酒杯。
说完最后一句,我抬起头来看着他,雨越下越大,似乎周围都成了汪洋一片,只有我和他,留在了这里。我看着他因为冰冷的温度而越发苍白的嘴唇,虽然被酒润过,却掩盖不住那种干涸。
不知沉默了多久,我终于还是开口,问了那句话——
“你呢?”
“……”
“这七年来,你又过得怎么样?”
他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突然笑了一下。
记忆中他的笑容,是最让人心动的,好像严冬中突然吹来一阵三月的春风,让人不敢相信,这个世上有这么美好的东西。
而我也想起,刚刚那两个侍女告诉我的话——
“夫人,你见过一个人,整整七年的时间,没有笑过吗?”
可现在,谈起这七年,他反而笑了。
他又拿起酒壶往杯子里倒酒,一边倒,一边说:“你知道这七年来,有无数的人来劝过我,你知道他们是怎么说的吗?”
……
“王子已经把这个世上最好的,最好的,都送到你面前来了,你还想怎么样?”
“他身为胜京的铁戟王子,所有的姬妾都赶走了,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只有你,你知道这多不容易吗?”
“你过得是这个世上最好的生活,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感动?”
“难道你还要回到过去的那些生活?打打杀杀,每天在刀光剑影里,又或者被人算计,那样才算好吗?”
“你的心难道不是肉长的?王子对你这么好,你居然一点感觉都没有?”
……
从那两个侍女这一路走来跟我说的那些话,从黄天霸讥诮的眼神里,我就已经能够知道,洛什的说客就是这样在他的耳边不停的劝说,苦口婆心,甚至威迫利诱。
可他,只留下了眉心几乎抹不去的深深的褶皱。
他说道:“他在胜京,给我修了一座园林。山石,泉水,鸟兽,全都是从江南运来的,千里迢迢,不知耗费了多少钱财,不知累死了多少马匹。来到武威,为了让我住得舒服一点,他修了这座宅院,引了谷河的水。服侍我的人,都是他精挑细选,连给我做饭的厨子,都是从扬州找来的大厨。”
“……”
“草原比江南冷得多,一到了冬天我的手脚都是冰凉的。而他,每天晚上都会拿着药酒来给我擦手擦脚,一直到我暖和了才罢手。冬天里最冷的那几天,他会抱着我的双脚入睡。”
“……”
“前年我生了一场大病,他找了很多珍贵的药材,为了一味豹胎做药引,他一个人徒手杀了一头花豹,后背被撕下了一块肉,血都没止住,就带着药回来让人煎给我吃。”
“……”
他一口气说了很多话,我才突然想起,那两个侍女告诉我,他这些年来连话都很少说,所以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几乎都沙哑了,微微有些喘息的看着我:“你觉得,”他问:“我过得好吗?”
之前,在诉说这些年的时候,怎么都没流出的眼泪,在这一刻,夺眶而出。
可是,眼泪滴落在桌面上,那细微的声音,却很快就被周围的大雨倾盆淹没。
黄天霸笑了起来。
“人人都觉得,连我自己都知道,我过着这个天底下最好的生活。”
“……”
“可我恨不得死!”
我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过去的黄天霸,不会说这么多的话,更多的时候,他只是用沉默来代替他心中的郁愤,用平静来掩饰他所有的悲伤,但现在,他说到了——死!
这一刻,我才真正感觉到,这七年时间,对他的折磨。
也许,如那些说客所说,他过着全天下最好的生活,可这并不是他要的,并不是有人提供了他这样的生活,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他捆绑在身边,束缚住他的羽翼,让他这样屈辱的活下去。
我想,不,我可以肯定。
如果不能做翱翔于九天的苍鹰,他宁愿做水沟里自食其力的老鼠。
可是——
“但我不会死。”
他突然又说道:“我活着,还可以做很多的事。”
眼泪在我的脸上横肆,留下了斑斑的泪痕,连动一下都觉得困难,但我还是点头做出了一个连自己都觉得困难的笑容:“是啊,黄爷。就像刚刚,你就救了刘轻寒。”
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让我微微有些疑惑,然后就听见他说道:“你觉得,是我救了他?”
“……”
我迟疑了一下,没说话。
当年在扬州城那场火树银花的烟火下,他一支金镖出手,把我从刺客的刀下救了下来,那情景,几乎就和刚刚刘轻寒所经历的一模一样。
但是——
我还记得,当年那支金镖一出手,是硬生生的打断了那把砍向我的钢刀!
可是刚刚,他的金镖出手,却只是把砍向刘轻寒的钢刀打歪了一下而已。
他的身手,早已经大不如前了!
我微微有些心寒。
洛什为了控制他,应该是给他服下了一些药物,让他没有办法施展武功,所以当初他故意刺激邪侯奇跟他打了一场,让洛什给了那半颗丹药,才能勉强恢复体力,后来才能带着我离开胜京,上了天子峰。
如果是那样的话,那现在他——
黄天霸淡淡的道:“现在的我,就跟周围任何一个普通人一样。我还能掷出我的金镖,但能做到什么,就已经不是当初那样了。”
我的心揪得痛,连呼吸都局促了一下。
我刚刚想错了。
洛什不是束缚了他的羽翼。
是硬生生的,折断了他的羽翼!
就在我满心里都是极度的愤恨,好像恨不得化身成一头豹子,再在他身上撕下一块肉的时候,黄天霸反而平静的说道:“如果不是洛什喊停,那第二刀,也砍不到刘轻寒的身上。”
我心里一动,抬起头来看着他。
其实刚刚,我已经能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中间嗖的一声飞了过去,速度和力道几乎和他当初的金镖一样,只是因为洛什喊停,所以并没有造成任何动静。
但,那个砍那一刀的武士还是有感觉,所以事后,他一直四下张望,只是最后,也没有找到什么线索。
可是,我和黄天霸都明白。
有人在暗中,保护刘轻寒!
黄天霸道:“这一路上来,你们都没发现?”
我摇了摇头:“这一路上倒是很平安,也没有什么意外出现,所以都——”
“很平安?”
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
我急忙道:“怎么了?”
“这一路上,可不应该平安才对。”|
“……?”
“洛什跟东察合部打了那一仗之后,虽然那边退了兵,但其实留下了不少残兵游勇在这附近,如果我猜得没错,是东察合部留下来的钉子,那些人擅游袭,跟马贼差不多。稍微小规模的商队根本不敢再过河西。”
“……”
我一时没有说话,思绪陷入了混乱当中。
也许这一路上因为想得太多,我反而没有注意到,这一片地区原本就是最不安定的,且不说东察合部的那些散兵游勇,单单是那些剽悍凶残的马贼就已经凶名显赫,所以才会有安阳十八骑一路护送我们过来。
但,这一路上,安阳十八骑几乎没有发挥任何作用,只是在服侍我们而已。
“你们这么一路走过来,一点危机都没遇到,这可能性不大。除非——”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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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8章 不是你千般好,就有人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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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非什么?”
“除非,有人把你们的危机都解决了。”
我猛地惊了一下,说道:“你是说,刘轻寒的身边其实一直带着人,但没有露白。在我们可能遇到危机的时候,他们都事先解决掉,所以我们才能这么平安的到达这里。”
“对。”
我微蹙眉尖,常思良久,长长的叹了口气。
他作为朝廷重臣,身负整个江南的安危,却只身西行,进入龙潭虎穴一般的蜀地,然后到陇南,又跟着我们到武威,如果说身边一个人都不跟,说出去也不会有人相信。只是没想到,他居然一个字也不提。
他对我们,对我,倒是提防得很紧。
想到这里,又突然觉得没什么可想的,淡淡的笑了一下。
之前,我向黄天霸诉说了这七年来的经历,所有的点点滴滴,他几乎不置一词,但看着我的这一笑,却是沉默了许久,才轻轻的说了一句:“你看起来很累。”
其实,他看起来比我更累。
那种近乎枯槁的神情,也是那么的似曾相识,我想起他曾经那么的爱着薛慕华,为了她承受了一切,最后落到进退两难的蚀骨之痛里,而现在,有一个人将全天下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了他面前,却让他恨不得死。
对他来说,似乎不管爱,还是不爱,都不对。
我不知道老天到底是为了什么要这样戏弄他,他这样一个人,难道不应该赢得世上最好的爱情,得到最温柔的女人吗?
看着他黯淡的眸子,我突然说道:“其实,再苦再难的日子,都过去了。说起来,我最难熬的,就是当初在宫里的那几年,不过也有很多好心的人一直照顾我,对我很好。好像吴嬷嬷啊,钱嬷嬷,水秀,还有……皇后娘娘。”
“哦。”
“皇后娘娘人很好,她是个很好的人。”
“哦。”
看着他淡漠的眸子,我下意识的靠近了他一些,柔声说道:“对了,其实你见过皇后娘娘的。当初在太师府和你同台,唱刘藐姑的那一位,您还记得她吗?”
黄天霸漠然的摇了下头。
我的心里蓦地一疼,好像被针尖扎了一下。
这一刻,我想起了画室里那幅不知花费了多少精力,耗费了多少心血画出来的人物画;我想起了常晴第一次开口跟我说话的时候,问起他时茫然却恬静的眼神;我想起这些年来,她身上的清冷淡漠,和细致温柔。
我想起了她这些年来的艰辛,痛苦,或许还有常人无法体会的寂寞,但这个男人,都不知道。
他不知道。
如果,陪在他身边的,是常晴;如果,他爱上的,是常晴——那么一切是不是都会不一样?也许这些年,对他们两个人而言就不是煎熬,而是最幸福温柔的时光了吧。
可是,感情的事,不是那么讲道理的。
不是你千般好,就有人爱你。
不是你为他付出了所有的感情,他就该爱你。
即使常晴为他付出了所有的爱情,承受了这么多年的相思之苦,可是黄天霸却连她是谁,都不记得。
这就是世事的不公平,和无常。
我还沉浸在对常晴的心疼当中,而对面的这个男人却已经说道:“有这么多人对你好,是你的福报。”
我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一下:“黄爷说这话的口气,倒很像一个人。”
“哦?是谁?”
“皇太后。”
我原本以为,说到这个人,他也会和听到常晴的时候一样漠然,却意外的,看到黄天霸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睛微微的颤抖了一下。
连他整个人都一颤,手中的酒杯里溢出了一些酒水。
我顿时心中一悸:“黄爷……”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皇太后?也就是——太上皇的那个妃子?”
“……皇贵妃。”
“是胜京的那个——”
“铁面王的妹妹。”
他突然不说话了。
而我,声音已经哽咽了,看着他原本苍白的脸色这一刻不剩一丝血色,整个人不是没有生气,而是连火气都没有了,仿佛一尊冰雕一般,散发着寒气矗立在我眼前。
我轻颤着道:“黄爷……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洛什会带我来武威,而且一直不回胜京。”
“不知道。”
“因为胜京那边的人,已经越来越怀疑我的身份。”
“是不是因为——你跟铁面王,长得很像。”
他愣了一下,看向我:“你也知道?”
我点了点头。
当初铁箭王看到洛什画下他的画像,那惊愕的模样,还有巴将军亲口说过,他像铁面王,后来我才怀疑,并且渐渐可以肯定,他应该就是太后被换走的那个孩子。
只是当年在胜京,我完全失忆,记不起这前后的因果,没有办法告诉他。
听我这么说了,黄天霸的脸上透出了一阵凉意,半晌,他才慢慢的道:“那几个老天王,都是跟铁面王一起出生入死的,他们不会看错。我也相信,这世上不会无缘无故又有一个人,和我长得一模一样。而药老——”
而药老,是召烈皇后的兄弟。
身为皇后的亲人,他应该是有机会出入宫的,更有可能,他可以参与到一些皇室的秘密中。如果当初真的是太上皇用裴元灏将黄天霸从太后的身边换走,那么有没有可能,黄天霸又被药老劫走,从而流落江南?
虽然,这个猜想很大胆,但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什么一个铁面王身在草原,一个黄天霸身在江南,会长得那么相像。
所以,黄天霸,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他的神情越发的仓皇不定,我知道,这对于他来说不啻是一道晴天霹雳。即使当初他的行事作风是偏向裴元灏的,但毕竟那么多年,他都身处在一个完全跟皇室对立的阵营,甚至,他曾经是反抗朝廷的长明宗三师之一的武师,现在,却突然让他发现,自己的身份竟然是天家的皇子,这对于他来说,不止是打击,更是天翻地覆的改变。
我轻轻的说道:“您自己,可以确定吗?”
“我只能这样想。”他目光苍茫:“这些年来,我不止一次的想过,我的爹娘是什么人,他们在哪里,可我一丝线索也没有。”
这……是他这些年来能找到的,唯一的线索。
所以,他笃定,让自己这样的相信。
我沉吟了一番,道:“其实我,几乎可以帮您确定了。”
他一震,微微睁大眼睛看着我。
我抬起手臂,从手腕上抹下了一串檀香佛珠。那是当初桂嬷嬷在宫中跟我辞行的时候,我特地问她要的。其实那个时候,我要这串佛珠,心里就隐隐有了这个念头,只是我不敢保证自己可以有一天把佛珠交到黄天霸的手上。
毕竟,世事无常。
谁知,世事真的无常。
我居然真的有机会再见到他,把这个东西交给他。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一阵酸涩涌上心头,几乎要落泪。我将佛珠捧在手心里,轻轻的奉到他的面前,哽咽着道:“这是太后曾经佩戴过的东西。我问跟她的那位老嬷嬷要的,能在今天交给你,是太后的功德圆满。黄爷,太后念了这些年的佛,我相信,没有一句是为她自己念的。”
……
之前,在跟他说我这七年多来的经历的时候,我刻意淡化了拒马河谷的一些细节,不是不告诉他,而是没有想好怎么告诉他。只是没想到对于自己的身世,他早已洞察。
而回忆起那一段往事,对我来说,也不啻是一种煎熬。
黄天霸一直沉默着看着我手里的佛珠,好像根本没有听到我说的话,当我的话说完了之后,他还是没有开口,只看着那佛珠。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慢慢道:“她走的时候,痛苦吗?”
“太后对自己的大行,似乎是早有准备的。”
“……”
“所以,她走得很安详,也没有什么痛苦。”
他的眼中涌起了滚烫的流光,眼角挣得几乎发红:“她说,她要做皇帝的阿弥陀佛?”
“是的。”
“所以,她是为了皇帝而死的?”
“……是的。”
“她走之前,可知道我?”
“知道。”
他颤了一下,有些仓皇的抬起头来看着我:“她是怎么知道的?”
“是我告诉太后的。”
“她有没有问过我什么?”
“太后曾经问过我,黄爷品行如何,我——”我哽咽着,可话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了,急切的问道:“还有呢?”
“没了。”
“她只问了这个?”
“对,”我点点头,看着他被泪水模糊的眼睛,郑重的道:“这一个答案,对于太后来说,似乎就已经足够了。”
“……”
“我想,不管自己的孩子身在何处,又遭受了什么苦难,太后其实并不在意。她唯一希望的,是自己的孩子为人善良,坦荡正直,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一个胸怀广阔的大英雄。这样,对她而言,这些年的佛经,就没有白念。”
他看着我,脸上浮现出了不知是哭还是笑的表情,又好像两样都不是,只是痛得厉害的表情而已。他颤抖了很久,终于慢慢的伸出手,从我掌心拿走了那串檀香佛珠,放在唇边,深深的低下头去。
我仿佛看到一道流光,从他的眼中滑落,滴落在了那串佛珠上。
我没有开口,一句安慰的话都没有说,只是坐在他的对面,就这么默默的陪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周围那瓢泼大雨都慢慢的缓了下来,淅淅沥沥的落在已经湿透了的绿叶上,屋檐下的青石板也早已经冲刷得干干净净,他抽搐的肩膀也终于平静了下来,再抬起头来的时候,我看着那双风情万种的眼睛,却反而混沌了。
但是我多少也明白,那种刻骨的痛楚。
他问道:“她葬在哪里?”
“皇陵。”
“……”
“皇上在太庙为太后举行了国丧,后来,还是将太后的灵柩送入了皇陵厚葬。”
他哽咽了许久,终于漫漫叹道:“她终究,做了皇帝的阿弥陀佛。”
“黄爷……”
他转过头来看着我。
我踌躇了一下,还是轻轻的说道:“您,您不要太难过。我想太后她——她并不是痛苦的,这些年来她的念的佛,都是为你念的,现在她走了,对她而言,也未必不是一种解脱。”
“……”
“我想她更希望看到的,是黄爷能好好的。”
“我?好好的?”
听到这句话,他原本满是流光的眼中透出了一丝尖锐而讥诮的神情,那目光刺得我心中也是一阵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往下说。
倒是他,看了我一眼:“你们
第869章 两小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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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兵?”他俊逸的眉间微微蹙起:“是谁要借?”
“是裴元——是颜轻尘。”
他看了我一眼。
我双手交握放在桌上,说道:“黄爷,有一些事我一直瞒着你,很抱歉。不过我不是成心的,只是——”
“颜大小姐。”他突然说出了这四个字。
我微微睁大眼睛看着他:“你——你知道了?!”
“之前在西川,你的消息是完全被封锁的。不过,颜——你的父亲过世之后,很多消息也瞒不住了,我得到的不多,但前后联系起来想一想,也不难得出你的身份。”
他平静的看着我,眼中透着清澈和了然:“难怪当初在吉祥村,西山书院的那个学生看到你之后,就不敢再动手。之前我以为以为他是顾忌你怀有身孕才收手,后来才知道,他顾忌的,是你的身份。”
我垂下了眼睑。
沉默了一会儿,我说道:“这一次我回了西川,原本只是打算办一些事,但没想到东察合部的人竟然在年宝玉则屯兵二十万,这一场仗如果打起来,对整个中原的影响都很大。”
“所以颜轻尘让你们来问洛什借兵?”
“嗯。其实来这里之前,刘轻寒已经去了陇南,问屠舒瀚借兵了。”
“朝廷的军队?他们答应了吗?”
“他们拒绝了。”说完这句话,我又回想起临出城前刘轻寒说的那些话,和屠舒瀚的神情,又道:“不过,也许事情还会有转寰的余地。”
黄天霸微微蹙眉,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颜轻尘是知道,他们不一定会出兵,所以让裴元修来这里找洛什?”
“是的nAd1(”
“你觉得,洛什会借兵?”
“我倒宁愿,他不出一兵一卒。”
黄天霸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两个人都没说话,但我知道,我的意思,他全都懂。
洛什是个战争狂人,连千里之外的颜轻尘都知道,可见他的好战到了什么程度,当初东州城一役,也足见他的实力。这样的人,整整七年,没有南下,黄天霸已经完全做到了当初在天子峰上对我的承诺。
可是,谁能保证,一辈子拴住洛什?
一次出兵,或者说借兵,也许只是一点小小的火星,可万一将洛什这个火药桶点燃,那一切都会不堪设想。
这个时候,我突然有一点回过神来了。
如果洛什真的不再受控制,跟天朝动起手,那对于西川来说绝对是个浑水摸鱼的好机会!
原来颜轻尘,打的是这个主意。
黄天霸听了我的分析,沉吟了一番,然后曼声道:“既然如此,那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洛什他——”
“你可以放心。”他的眸子又深又黑:“他,我还制得住。”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多少有些咬牙切齿,不过,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却像是又想起了什么,转过头来看着我:“那现在西川守在年宝玉则的人,是谁?”
“……”
我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明显的慌乱了一下nAd2(
黄天霸立刻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我:“嗯?”
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就算看不见,也知道自己的脸色这一刻一定变得有些难看。我说道:“是裴元丰。”
黄天霸的目光闪了一下。
我的心跳越来越乱,再抬起头的时候,才发现雨已经越来越下,只剩下一些细密的雨丝在空中飘落,可天色却仍旧是阴沉沉的,密布的乌云没有散去,反而像一只黑手压在头顶,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
而黄天霸,仿佛真的已经失去了气息一般,木然的坐在那里,整个人都僵住了。
我只觉得一阵心乱,站起身来说道:“黄爷,我有点不放心——我元修那边。”
“……”
“别的事,我们晚点再说吧。”
说完,我已经迫不及待的转身要走,可刚刚走到台阶口,就听见黄天霸低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青婴。”
我的脚步滞了一下,但立刻咬咬牙,头也不回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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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口气从高亭上冲下来,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会这么做,黄天霸没有再叫我第二声,但我却害怕他会叫,害怕自己会听到,头也不回的往前胡乱冲着,也不知道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等停下来的时候,脚都发软了。
其实我也知道,有些事,瞒不了的。
或者,告诉了他也好,毕竟长痛不如短痛nAd3(
可是,一想到今天他才刚刚知道了那么多的往事,包括太后的死,再要他接受另一个打击,会不会压垮他?
老天对他已经够残忍了,我又怎么忍心,在他最脆弱的时候,把这一刀扎进他的心里?
想到这里,我也只能轻叹了口气。
再抬起头来的是,才发现自己走到了庭院里,经过刚刚那场大雨,空气里满是雨水的生腥味,还有不少的花瓣绿叶被摧落在地上,一路走过去,踩在上面都是软软的。
我正想找人问问,裴元修和洛什谈完了没有,可才一抬步,就听见前面一道拱门的里面传来了一阵争吵的声音,似乎还有些熟悉。
我走过去,才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离儿不耐烦的声音大声道:“别揪我头发!”
“……”
“叫你别揪!”
她在跟谁说话?
我急忙走过前面那道门,入目是一个还算雅致的庭院,宽大的院落和外面一样,也种了不少花草,约有一人多高,显得十分繁茂。而在那繁花茂叶后,我看到一个十来岁,身量显得瘦瘦高高的男孩子正跟在离儿的身后,笑嘻嘻的伸手去拨弄她的发髻,扯她的发带。离儿手里原本捧着什么东西,一心一意的往前走着,但被这个男孩子不停的“骚扰”,脸上满是不耐烦的神情,这个时候转过身去大声道:“再揪我揍你了哦!”
那个男孩子被她凶了这么一下,急忙缩回手去,撅了撅嘴:“小气吧啦的。没看过,看看都不行吗?有什么了不起!”
离儿哼了一声,转身便走,走了一步,又回过头去,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然后才走了。
那男孩子站在原地,也高傲的用鼻子哼了一声,可是一等到离儿走开,他却又好像不甘心似得,又撵上去几步:“哎,你是谁啊?哪儿来的啊?”
“……”
“我怎么没见过你?”
“……”
“你的衣服,你的头发,都不是我们这里的。”
“……”
“你是中原的人,对不对?”
“……”
“喂!你干嘛不理我!你敢不理我?!”
“……”
“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离儿已经走到了屋檐下,回过头去看着他,一脸生动的鄙夷表情:“原来你这么笨啊,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谁,还到处问。”
“呃——?”
那男孩子愣了一下,一张还带着稚气的脸上表情万变,煞是精彩,离儿已经又用鼻子哼了一声,转头进了屋子。
我原本想要叫住她,可看到那个男孩子顿了一会儿之后,转身要走,又好像不甘心似得停下来,小小的身子转来转去转了半天,终于还是又跟了进去,于是我也慢慢的走过去,不声不响的站在院子里,远远的看着里面。
这里,应该是洛什的人安排的我们的居所,因为一进门,就可以看到刘轻寒正坐在一张矮榻上。
他的肩膀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显然已经有人来给他处理过伤口,只是衣衫还还没来得及穿好。他一看见离儿走进来,急忙伸手将肩膀上的衣衫往上拉了一下,离儿已经高兴的跑了过去:“三叔,热水!”
刘轻寒微笑着接过来:“离儿真能干。”
“咯咯,咯咯咯咯。”
这丫头立刻得意的笑了起来。
不过,刘轻寒刚刚端着杯子,就看到跟在她身后进去的那个男孩子。
“你是谁?”
“你是谁?”
两个人同时问出口,刘轻寒愣了一下,才微笑着说道:“我是来做客的。你呢,你是谁?”
离儿回头一看,立刻嘟着嘴走到刘轻寒身边,指着他道:“三叔,这是个坏家伙,刚刚他一直揪我的头发!”
“哦?”刘轻寒看了看她,然后转头看向那个男孩,嘴角含着微笑:“你是男孩子,怎么还欺负小姑娘?”
“谁欺负她啦?!”那男孩立刻红了脸,嚷嚷了起来:“我都说了,我没看过,看看怎么了?”
“……”
“你们中原人就是小气!”
刘轻寒原本笑眯眯的,这个时候倒是怔了一下,看着那男孩子:“你是——”
这孩子见终于有人对自己的身份感兴趣了,可算戳到了他的痒痒肉,立刻得意洋洋的扬起小脑袋:“我是央初王子!”
我的心里微微动了一下。
央初王子!
当年在胜京,那个肉团儿一样的小王子,又刁钻又任性,还有些傻乎乎的,十分惹人疼爱,虽然我和他只相处了很短的时间,可对这个孩子却是印象深刻,也格外的喜欢他。
七年不见,他长高了,只是也变瘦了,那张轮廓分明的黝黑的脸也不像过去那样肉呼呼的,瘦下来了之后便隐隐现出了一些少年人的清朗俊逸,尤其眼睛特别的大,又黑又亮。只是稚气未脱,还带着几分小时候的可爱。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让人想要去惹得他炸毛乱跳。
刘轻寒一听到他的名字,也愣了一会儿,说道:“你是——草原的王子?”
“当然!”央初王子这下更耀武扬威,鼻子都快扬到天上了:“我爹可就是鼎鼎大名的铁骑王!嘿嘿,怕了吧!”
别人犹可,离儿看了他一眼,瘪瘪嘴:“原来王子就是这样的哦!”
“……”
“像个傻瓜!”
央初原本得意洋洋的,一听她的“评价”,顿时傻眼了,看着她:“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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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0章 你不要逼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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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听到离儿那牙尖嘴利的评价,我第一时间捂住了嘴。
不过,刘轻寒就没能忍住,噗嗤一声直接笑了出来,而看到他这样一笑,央初的脸色更难看了,看着离儿,声音都发抖了:“你,你——”
“咳咳,”刘轻寒大概也觉得自己一个大人,这么嘲笑一个小孩子实在不应该,急忙敛起笑容正了正脸色,一本正经的说道:“离儿,你怎么能这么说——说央初王子呢?这样太不礼貌了。”
离儿一听就委屈了:“三叔!他刚刚揪我头发!”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我只是看看。”
“那我看你的头发,也揪着看?”
说起来央初也是个任性刁钻的孩子,不过碰上离儿,他好像是彻底吃瘪了。只是,被这么一番奚落,他还没有生气,而是气鼓鼓的走到离儿面前,将脑袋歪着伸到她面前:“你揪你揪,给你揪!”
离儿愣了一下,又撅着嘴偏开头:“谁没事揪头发玩儿啊。”
看着这两个小孩子置气的模样,我都忍不住笑了起来,刘轻寒也憋着笑,伸手拍拍离儿的小肩膀,又对央初笑道:“好了,你们俩别闹了。”
大人开口了,他们两才消停了下来。
刘轻寒又微笑着说道:“央初王子,你怎么会在这里的?”
央初瘪瘪嘴,这才半委屈半怨怼的说道:“我在胜京呆得无聊,洛什哥哥他们过来,我就跟着过来了,谁知道来了这边——他们都干他们的去了,连个理我的人都没有,也没有小孩子陪我玩……”
说到最后一句,他又看了离儿一眼,眼神已经有些可怜巴巴的了。
刘轻寒一听,便笑着说道:“正好,离儿可以和你一起啊nAd1(”
离儿立刻嚷了起来:“三叔——”
“离儿,你们差不多大,应该可以做好朋友啊。况且,央初王子也说了,他不是故意揪你的头发的。”
“那我也不要!”
“离儿别任性……”
他们两这么说着,央初眨巴着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离儿,道:“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玩。我知道这里有很多好玩的地方,一个人玩没意思。”
听到有“好玩的地方”,离儿的心思活络了起来,睁大眼睛看着他,央初立刻乘胜追击的说道:“这里很多马哦!”
“马?!”
离儿一听,眼睛亮了。
我知道这丫头很喜欢骑马的,这一路上过来大家骑马骑得大腿都磨出泡了,一个个叫苦不迭的,可她还能忍住,所以一听央初这么说,她也大感兴趣。
“对啊,后面的马场,很多好马。还有小马驹,特别可爱,我经常去喂他们吃草!”
“真的吗?”
“嗯嗯。还可以在那里烤肉,我会烤很香的羊腿,包你咬一口就是一嘴油。”
离儿越听越感兴趣,眼睛都亮了起来。
刘轻寒微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道:“那你跟央初王子去玩吧。”
离儿回头看了他一眼,脸色一正,突然说道:“不要。”
“啊?为什么不要?”
“离儿你为什么——”
“我要照顾三叔nAd2(三叔受伤了。”
刘轻寒急忙道:“傻丫头,三叔的伤已经包扎好了,没关系的。”
“不行!”离儿走到他身边,伸手挽着他的胳膊:“我要留下来照顾你。”
刘轻寒看着她小小的胳膊,却那么坚定的动作,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好像不知道是感动,还是不知所措,只轻轻的道:“离儿……”
一道阴影慢慢的覆上了他的眼睛,他转过头来,倒是愣了一下,但还没开口,离儿也抬起头来,一看见我,立刻高兴的叫了起来:“娘!”
我走到门口,微笑着看着他们。
离儿跑过来一下子扑进了我怀里,我伸手拍了拍女儿弱小消瘦,却仿佛能担得起千钧重担的肩膀,又抬起头来的时候,看到央初王子瞪圆了乌溜溜的大眼睛看着我,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笑着道:“央初王子,你还记得我吗?”
“你——”
“这么多年不见,你是不是忘了?”
他看看我,又看看我怀里的离儿,又想了一想,一下子张大了嘴:“你——”
我笑道:“好久不见了。”
离儿抬起头看着我:“娘,你认识他?”
央初的目光闪了闪,却出乎意料的突然偏过头去,嘟着嘴:“谁认识你啊!”
在场的几个人都愣了一下,我带着离儿走到他面前,说道:“小王子?”
他愤愤的不肯看我,嘴撅得都能拴一个油瓶了nAd3(离儿气不过,闹道:“我娘好好的跟你说话,你干嘛这个样子?”
“……”
“喂!”
央初这才回过头来,眼睛微微有些发红,好像一只小兔子似得:“那个时候,我还特地第二天去找你玩,结果你就不见了。洛什哥哥去找了你们好久,只带回黄大哥,你就不见了。”
“……”
“你连再见,都没跟我说,你就走了!”
“……”
我一时愕然。
当初我离开胜京,的确是仓促之下的决定,当然也不可能去跟谁说再见,却没想到,这个小王子既然还记挂着我,气我的不辞而别气到现在。
看着他委屈的模样,我心都软了下来,蹲下身去看着他的眼睛,温柔的说道:“对不起。”
“……”
“那个时候我是有急事才走的,所以没有跟你道别。”
“……”
“小王子,不要怪我,好不好?”
他还气鼓鼓的,但看着我温柔的模样,又有些气不下去了似得,闷了好一会儿,才小小声的说道:“既然你道歉,那我大人大量,就不怪你了。”
我立刻笑了起来:“谢谢你的大人大量。”
“那,你陪我玩儿吗?”
“对不起,小王子,这一次我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现在不能陪你去玩儿。”看着他失望的低下头,我说道:“不过,可以让我的女儿,离儿和你一起去啊。你刚刚不是说,要带她去骑马吗?”
他眼睛一亮,又抬起头来,离儿却有些不高兴的嘟起了嘴:“娘——!”
“离儿乖。你不是也很喜欢小马的吗?”
“对啊对啊,我带你去看小马。”
“可是,我要照顾三叔!”
我和刘轻寒对视了一眼,他立刻说道:“三叔真的没事了,离儿。”
“是啊,再说娘在这里,三叔不会没人照顾的。你去玩吧。”
“走嘛走嘛,那边真的很好玩的。”
我们两大一小三个人围着她哄了半天,离儿也歪着脑袋想了半天,直到刘轻寒再三保证自己的伤已经不疼了而且我也会好好照顾他,她才终于勉强点头答应,立刻被活蹦乱跳的央初王子高兴的拉着跑了出去。临出门的时候,这丫头似乎还很不放心的回头看了她的三叔一眼,刘轻寒微笑着朝着她摆摆手。
等到两个孩子终于跑远了,我再回过头,就看到他脸上笑容尽褪,轻轻的捂着肩膀蹙起了眉头。
我走到他面前:“伤口还疼吗?”
“好多了。”
“这一次,真是抱歉了。”
“夫人何须说抱歉?”
“我答应了要护你周全,却——”
“我请夫人护我周全,说的是在西川境内,如今身处塞北,他们就算剐了我,也怪不到夫人头上。”
我笑了一下:“大人倒是明理。”
“好说。”
“不过,”我话锋一转,目光带着一丝锐利的看着他:“就算是在塞北,也没有人能真剐了大人吧。”
他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我。
两个人对视了一会儿,他慢慢的微笑着低下了头:“看来什么事,都瞒不过夫人。不过我身为朝廷二品大员,如今深入塞北,就算带一两个自己的人也不足为奇。”
“是啊,这的确是不足为奇。那大人为何不开诚布公?”
“……”
“还是大人带着人来,有什么目的?”
刘轻寒从一开始的态度,算得上温和,但现在温和渐渐的消退,眼中仿佛慢慢的凝结了霜露一般,再开口的时候,连口气也冷了起来:“这么说起来,夫人对本府,也并没有开诚布公吧?”
“什么?”
我没想到他居然“倒打一耙”,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他阴沉着脸色,慢慢的说道:“火烧皇帝的宫殿,是怎么回事?”
“……”
我一下子愣住了。
这时,我才忽然想起来,之前洛什辨出他身份的时候说起了这件事。我不知道洛什是从何而知那么多关于他的事情,但偏偏,千里之外的洛什都知道,可他本人却是一无所知!
我一时语塞,也不知该说什么。
刘轻寒看着我的目光仿佛已经盯住了猎物的鹰一样,原本平和的目光中透出了犀利,他伸手扶着床榻,一用力,肩膀上缠着的厚厚绷带里仿佛都浸出了粉红:“为什么那个王子会说我烧了宫殿?这些年来宫里只有一个地方被烧过,就是集贤殿,当初毁了我脸的那场大火!”
“……”
“为什么他会这么说?!”
“……”
“难道,当初真的是我烧了集贤殿,所以我的脸才会——”
面对他咄咄逼人的追问,我一时间也有些乱了。
我从来从来不认为纸能包得住火,如同他的过去,就算他现在忘记了,不代表将来他不会想起来。如同当初的我,失忆后被裴元灏瞒得滴水不漏,不一样恢复了记忆,想起了之前的一切吗?
就算现在人人都瞒着他,不代表将来他不会从任何一点线索中找到,这一切迟早都会有水落石出,真相大白的一天。
可是,我没有想过,那一天要这么早到来。
我更没有想过,告诉他那一切的人,会是我。
要告诉他吗?
我曾经失忆过,我知道那种对自己的过去一无所知的感觉,不仅仅是空洞,更是对一切的不确定、怀疑,从而产生无法抗拒的恐惧。那个时候,我多希望有人能来告诉我,我是谁,我做过什么,我要怎么做,才不会错。
我该告诉他吗?
闻凤析说过,裴元灏下了圣旨,谁敢在他面前提我,夷三族。这表面上看起来是欺瞒了他,但其实何尝不是他的一张保命符,如果他想起了一切,那么他做下的那些滔天大罪必须要有人承担后果,裴元灏又会对他做什么?
裴元灏……会杀了他吗?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寒。裴元灏的手段,我早已经领教过了,我和他的感情已经被拆得支离破碎,我不能到头来,连他,都保不住。
想到这里,顿时心一横——
“刘大人是不是太多虑了?”
他原本目光灼灼的瞪视着我,一听到这句话,像是被人迎头一棒打下来,整个人都懵了。
我被他的目光看得心头微微的发疼,只能避开他的目光,淡淡的说道:“我不知道宫殿是谁烧的,也不知道洛什王子说的是不是真的。我只知道——如果真的是大人烧了集贤殿,皇帝应该早就砍了你的头才对。”
他一下子睁大了眼睛。
我转过头来看着他:“不过大人还活得好好的。”
“……”
“这难道,不是事实么?”
他没有再说话了,而是慢慢的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的朝我走了过来,那双漆黑的眼睛紧紧的抓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目光中抓走什么东西一般。
空气中,有刚刚大雨后的生腥味,也有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是他身上传来的。
不知是因为那种腥味,还是他一步一步的走近,让我微微的战栗。
走到我的面前,他低头看着我。
“那你的事实又是什么?”
“……”
“你到底是什么人?!”
“……”
“你曾经到过胜京,洛什跟你见过面,就连央初王子,他也见过你。”
“……”
“你身为西川的大小姐,对朝廷的事了若指掌,可我身边的同僚却没有一个认识你。你说你是我的债主,可我到底欠了你什么,一首绝情诗就可以还清!你跟我到底是怎么相识的,我怎么就欠下了你的债?”
“……”
“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一句一句的追问,那种压迫感几乎要让人窒息,可他却丝毫没有要放过我的样子,我只觉得呼吸几乎都变得紧迫起来,眼看着他一步一步的紧逼,只能一步一步的后退,而最后一步退出,就听背后哐啷一声,震得我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是我的后背撞上了门框。
彻底,没有退路了。
我的双手几乎无助的在冰冷的墙壁上抓紧,而一抬头,他已经逼近到了我面前,高大的身躯和投下的浓浓的阴影,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禁锢。
他并没有触碰我,可目光灼灼的仍然没有丝毫的放松,我甚至感到自己已经被他的目光灼伤的错觉,连他的呼吸都是滚烫的,喷在我的脸上,让我不住的瑟缩躲闪。
却躲不开。
仿佛冰火两重天一般的牢笼,让我彻底的无处可逃。
“看着我!”
“……”
“你为什么不说话?”
“……”
“你是不敢说,还是你之前所有的话,都是在骗我?!”
“……!”
他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晴空的霹雳一般,几乎将我的脑海震荡得一片空白,而最后一句,那个“骗”字,更是刺得我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
骗?
对,我是骗了你。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们两个人一定要走到今天这一步,但我知道的是,不管怎么样,我们都已经回不去了。
想到这里,我深吸了一口气,抬起头看着他,刻意冰冷的目光对上他的炙热的眼神:“刘大人,你的问题太多了,我没有办法回答。”
他一愣,立刻沉声道:“好,我要你回答一个最简单的问题。”
“……”
“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看着他,眨也不眨:“我是什么人,这是我的事,跟刘大人好像没有什么关系。”
“是吗?”
他盯着我,目光炙热:“那在客栈里,你为什么叫我轻寒?!”
“……!”
我的心猛地一跳,睁大眼睛。
我这才想起来,当初在进入成都之前的那个晚上,我们在客栈里遇到刺客,当时的我因为担心离儿,好像是情急之下直呼了他的名字。
没想到,他还记得!
难怪,在那个晚上之前,他都能跟我有说有笑,可那个晚上之后,他跟我的相处就冷淡了许多,原来从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开始怀疑了。
我的呼吸骤然紧绷了起来。
他低头死死的盯着我,沉声道:“从我有意识以来,这样叫我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的师傅,一个是长公主,连我的那些同僚都不会那样叫我,为什么你会!”
“……”
“人只有在情急的时候,才不会伪装,不会骗人!”
“……”
“告诉我,你到底是我的什么人,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被他这样一句接一句的逼问着,连呼吸的余地都不给,我几乎快到崩溃的边缘,抬起头来看着他的时候,目光中仿佛淬了毒。
“刘轻寒——”
就在这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青婴。”
我后背一麻,回过头去,就看见裴元修站在院中的台阶下。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一看到他,我和刘轻寒之间那种一触即发的气息顿时凉了下来,我急忙推开刘轻寒,转身跑了过去,下台阶的时候脚步还是踉跄了一下,幸好他一伸手,将我牢牢的接在了怀里。
“怎么了?”
他低头看着我。
我还有些缓不过气。
他的手在我的后背上轻轻的抚摸着,帮我平复了呼吸,然后抬起头来,看着站在门口,仍旧一脸阴霾的刘轻寒。
“刘大人,你跟内子,是在说什么?”
他的口气是很温和的,但这句话,谁都能从中听出几分令人不寒而栗的温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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