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7章 暗伤 贵妃之位
?
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清瘦的女子站在门口。
是明珠。
我乍一看到她,倒是愣了一下,有些恍然的感觉。
申柔的事从头到尾我都没有直接的参与,那天在皇后的房间里昏厥过去之后,再醒来,只知道申柔是被废了,而听说她之前的恶行也被过去遭她迫害的嫔妃们一一揭露,颇有墙倒众人推的意思。
她被废,在申家整个倒台的大事面前,也真的不算什么,可有一件事,却是裴元灏不能不去想的。
那个痴傻的孩子——二皇子裴念匀。
若是正常的孩子,交给后宫随便哪一个嫔妃教养,倒也不是问题,可这孩子算是没有将来的,随便哪个嫔妃也不愿意花费时间来教养一个不会给自己带来任何好处的孩子。常晴身为后宫之主固然义不容辞,但她已经有了一个念深,再教养念匀,也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所以,借着“揭发贵妃恶行”而被皇上赏赐晋升为选侍的明珠,就是最好的人选。
也许,明珠的晋升,原本就是为了这个人选的。
但不管怎么样,她现在的身份,已经从一个宫女,甚至可能因为主子被废而遭到噩运的宫女,摇身一变成了主子,倒也算因祸得福。
这些日子,我闭门不出,也跟她没什么交往,怎么她又来找我了?
想到这里,我微微蹙了下眉头。
她还站在门口,看着我的目光有些小心翼翼的,甚至都不敢轻易的踏进我的房门。我感觉到有事,慢慢的走过去:“选侍,有何贵干?”
明珠笑了一下,那笑容多少带着点谄媚的意思:“听说岳大人身体不适,我来探望岳大人nAd1(”
“下官并无大碍,多谢选侍记挂了。”
“岳大人不要这么说。”
她急忙摆摆手,看起来也像是对我的身份有一种讳莫如深的感觉,我也懒得去想,去辩解,只微笑着说道:“那,选侍还有什么事吗?”
她嗫喏了一会儿,抬头看着我,小小声的道:“岳大人,可不可以去我那儿坐会儿?”
“……”
我有些意外的看着她。
去她那儿坐会儿?这是什么意思?
我对她说不上什么好恶感,之前申柔的那些所作所为她在中间到底扮演着什么角色,事情已经过去,我也懒得追究了,只是看到她现在这样要说不说的,却好像有许多的难言之隐,只能找到我才能倾诉一般,让我不能不多想。
申柔已经倒了,她到底还有什么为难的?
而且,她现在也是个选侍,一些事不必自己亲力亲为,可她居然自己过来这样找我,只怕不是普通的事。
我想了想,道:“那就叨扰了。”
她一听,立刻笑道:“哪里哪里。”
我回头看了吴嬷嬷一眼,她倒没多说什么,只看着我点了下头,我轻轻道:“待会儿玉公公会派人来送牌子,嬷嬷替我接着。”
“是,大人早些回来。”
“嗯。”
说完,我便转身,跟着明珠走了nAd2(
她的身份是选侍,原本是还不到能有自己的宅子的地步,不过因为教养皇子的关系,玉公公还是给她另设了一处住处,倒是西六宫那边很偏的一个院子,虽然偏僻,但对她的身份和目前的状况,倒是再好不过的。
一进大门,看到的是一个很清净的院子,地上干干净净的,廊下还有几丛花,比起御花园里浓郁的花香掺杂在一起,这边淡淡的清香倒是让人觉得很舒服。
她的屋子也不大,收拾得也还算整齐,所需的器具一应俱全。一进门,就看到床边那个精致的摇篮,旁边一个小宫女用手轻轻的晃着,见我们进来了,急忙起身问好。
明珠道:“你出去吧。”
那宫女虽小,看来也有些心眼儿,原本要去给我们倒茶,一听这话,点点头便走了出去,还顺便关上了门。我也没多问什么,径直走到了摇篮边。
里面的孩子,正睁大了乌黑的眼睛看着我。
算起来,他已经快一岁了,长得还是肉呼呼的,只是神态有些木然,那双眼睛只是黑,黑得好像什么东西都映不进去,看着人的样子也是呆呆的,没什么反应。
我看着他,心里涌起了一些说不出的滋味。
我恨他的母亲,曾经恨不得生食其肉,也实实在在的下过手去想要加害她,把过去我受过的苦都一一还报。可怎么样的恨,都无法蔓延到一个什么都不会,什么都不懂,甚至痴傻的孩子身上。现在,只是看着他木讷的样子,想到他还未开始,却已经注定了没有将来的一生,我心里涌出的那些酸楚,就让自己有些沮丧。
叹了口气,我还是轻轻道:“殿下身体还好?”
“还好nAd3(”
“可有病痛?”
“没……”
她的话没说完,我已经忍不住俯下身,小心的从摇篮里抱起了这个孩子。
才一岁,但已经很有分量了,这个孩子肉嘟嘟的,加上我原本也没多少力气,抱着实在有些吃力,我小心的拖着他的小屁股,一只手扶着他软塌塌的背脊,这孩子埋头在我怀里揉了揉脸,突然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脸来,乌溜溜的眼睛直直望着我,眨也不眨,好像想要认出什么一样。
他小嘴翘着,一条晶亮的涎水从嘴角流下来。
我忍不住叹了口气,伸手想要用手帕给他擦一擦,可就在这时,看到他的耳廓那里,微微的有些发红发肿。
我皱了下眉头,小心的扶着他的脑袋转过去一看,才看到他的耳背后面,竟然有一道近乎肿胀的伤,像是被人用力的拧过,留下的淤痕。
我急忙抬起头来问明珠:“怎么回事?二皇子的身上怎么会有——”
话没说完,就看到明珠睁大着眼睛,惊惶无措的看着我。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
这就是,她请我过来的原因?
我又低头看了看这孩子,他被我摸了一下耳朵,立刻不舒服的蜷缩了一下,可并没有哭,只是在我的手里又转过头来,那双乌溜溜的眼睛仍旧看着我。
仿佛,认定了我一般。
我一时有些说不出话来,看着那双乌黑但干净,干净得真正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就这样看着我,没有祈求,没有诉说,甚至没有任何的委屈,只是这么看着。
把人的心,都看痛了。
而在我和这孩子对视的时候,明珠已经走到门口,拉开门探出头去,小心的看了看外面,确定没有任何人在院子周围,这才将门关紧了,然后慢慢的走了过来。
一走到我面前,她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我抱着孩子,一时没有准备,但似乎也并不在我的意料之外,只是眉头皱得更紧了,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
“岳大人,岳大人……”
明珠结结巴巴的,还未开口,眼睛已经红了:“我,我只能求你了。”
“……”我抱着孩子,感觉到他不舒服的蠕动,便小心的走到床榻边坐下,让孩子躺在我怀里。不管我怎么走动,怎么摆弄他,他的眼睛还是像钉在我的脸上一样,丝毫都不放松的看着我。
我对明珠道:“你起来说话。”
明珠却没有起身,还是跪着,声音和人都在不停的发抖:“岳大人,我知道,过去是申贵妃——是她对不起你,她做了很多恶事,那样的伤害你,真的是——罪该万死!”
“过去的事,就不要再提了。”我淡淡的打断了她。
“是,是。”明珠又抬头,看着我抱着孩子,很轻柔的动作,咬了咬下唇,道:“但我知道,你是个好人,恩怨分明的,当初许才人那样误会你,你还是在暗地里帮她,现在对大皇子还那么亲,那么好,你不会因为大人的错,就这样连罪到孩子身上。”
我没说话。
从她的话里,我倒听出了两层意思。
她自然是给我下套,这些高帽子一层一层扣下来,我要撒手不管也难。但她的最后一句——
我定了定神,淡淡道:“我只要你跟我说清楚,二皇子身上的伤,是哪来的?”
明珠的脸色苍白起来,嘴唇颤抖着,过了很久,终于慢慢道:“是——是丽妃娘娘……”
“……”miao笔ge.更新快
真的,一点都不意外。
我咬了一下牙,还是没说话,只又小心的翻着念匀的耳朵,是被人用力的拧过才会这样,只是——他还那么小,有多痛,多难受,他不会说,甚至连哭也不会。
越是这样,我越觉得牙根发痒。
这时,手指不小心的碰到了他的伤处,这孩子哆嗦了一下,嘴一瘪,终于哇的一声哭了起来。
他哭的声音也很小,细细软软的好像一只小猫咪在呜咽,明明知道不会有人来关心自己,所以连哭,也很少,小声得仿佛害怕打扰到谁。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有些眼睛发热,道:“为什么不告诉皇后娘娘?”
“……”明珠咬了一下下唇,迟疑了许久,才说道:“大人,你也许还不知道,前些日子后宫里传出了消息,皇上已经开了口,等到太后的丧礼一过,就要册封丽妃为贵妃了。”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48章 洋货馆的意外
?
裴元灏要册封南宫离珠为贵妃。
这个消息我并不意外,申柔倒了,她的位置必然是有人接替的,而这个在后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贵妃之位,除了南宫离珠,又还能有谁能坐呢?
说起来,我倒是有点明白,为什么明珠不敢去告诉常晴的原因了。
南宫离珠在皇帝心中的地位,后宫只要有一双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来,申柔这些年来之所以能与她平分秋色,不过依仗申恭矣朝中的势力,如今申家一倒,这个贵妃也当不成了,又立刻传出了南宫离珠要册封为贵妃的消息,可见裴元灏对她的宠爱已极。
不过,明珠来找我……
难道,她是因为看到帝后这些日子对我的关照,或者,因为御花园的那个露台,就以为我对皇帝来说也有些分量,以为我能跟南宫离珠在皇帝面前争一争?
想到这里,我淡淡的一笑。
吃力的将小念匀抱在怀里,一边拍着他的背,一边小声的哄着:“哦哦……娃娃不哭,不哭不哭……”
念匀哭的声音不大,却不好哄,不管我怎么轻轻的晃着他,拍他的背,还是一直挣扎着在我怀里小声的哭着,小脸涨得通红。
“不哭不哭……”
我听着他无力的哭声像小猫呜咽一样,不由的一阵心疼,偏过头去小心的用脸颊贴着他的脸蛋,细细的亲吻着他。
我记得有人告诉过我,孩子最贪恋的就是这样肌肤熨帖的感觉,近乎饥渴的贪恋,因为这样的触碰会让他觉得自己被爱着,被保护着。而念匀——申柔只怕不会有这样的闲情逸致来抚摸自己的孩子;裴元灏,就更没有这个时间了;明珠虽然对他还算尽心,毕竟她不是母亲,没生过孩子,也不会体会到这种舔犊情深的感觉nAd1(
不知是自己哭累了,还是这样的抚摸真的管用,念匀的哭声慢慢的小了下去,最后终于停了下来,胖乎乎的脸上还挂着泪珠,抽泣着愣愣的看着我。
我用拇指小心的抹去他的眼泪,怀抱着他轻轻的拍着。
这孩子对外界的任何声音,颜色似乎都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定定的看着我,那感觉好像要把这个人的轮廓都印到眼中一样,过了好一会儿,他的小嘴张大,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我又抱着哄了他一会儿,才小心翼翼的放回摇篮里。
等着孩子躺下去睡稳了,我抬起头来,看着一直望着我的明珠,道:“那你找我来,是想做什么?”
明珠忙道:“岳大人,我知道这个要求很过分,当初贵妃那样对你——但是,我真的没有办法了。岳大人,能不能求您跟皇上说,让您来教养二皇子。”
“我?”
“是的是的。”她忙不迭的点头:“岳大人,求你看在孩子无辜的份上,帮帮他。保他一命就好了。”
保他一命?
我低头看着摇篮里睡得一脸无知的孩子,微微张开的小嘴边,一条涎水流淌下来。这样无知又无辜的孩子,谁能忍心来加害这样一条小生命呢?
可是在这宫里,只怕比他更无辜,更无害的孩子,都会死得不明不白。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咬了咬牙。
明珠看着我的脸色不对,也不知道我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道:“岳大人……?”
我转过头来看着她,慢慢的说道:“你对这个孩子如此尽心,看来你对申柔,倒是很忠心啊nAd2(”
她愣了一下,顿时也有些脸红,低下头去轻声道:“岳大人也不要取笑了。我……若真的忠心,当初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你——”
“大人,人心都是肉长的。二皇子一出生就是我带着,说句僭越的话,我也是,把他当——当做自己身上的一块肉;况且,一个孩子,我实在是不忍心啊……”
看着她不停的揉着发红的眼睛,我沉默了下来。
是啊,恻隐之心,人皆有之。
可为什么,为什么有些人,就偏偏没有!
明珠一直看着我,见我不开口,越发的忐忑不安起来:“岳大人……?”
“你让我想一想。”
“大人。”
她的急切我倒也能理解,现在的她完全是把我当成一根救命稻草了,但我却不会昏了头,冷静的说道:“你别忘了,申贵妃倒了之后,丽妃最恨的人是谁?”
“……”明珠一下子愣住了。
申柔一倒,南宫离珠剩下的眼中钉就是我,虽然这些日子也许因为要封贵妃的事,让她不想轻举妄动节外生枝,但对我,她不可能没有恨意,尤其在拒马河谷我那样“见死不救”,她是迟早要动手的。这孩子在我身边,更险恶,我收留他,也更险。
我虽然不是个坏人,倒也不是个蠢人。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水秀的声音,明珠立刻警惕的闭上了嘴,就听见门被敲响,水秀站在门外道:“大人,大人你在吗?”
“嗯,水秀,我在这里nAd3(”
“玉公公已经送了牌子过来了,咱们要出发啦。”
“好。”
我站起身来,又看了那孩子一眼,便慢慢的往外走去,明珠犹不甘心的跟了上来,一直到我打开门,水秀似乎也是有些担心的过来看,一见到明珠,脸上立刻露出了不悦的神情,但还是朝她行了个礼,懒懒的道:“选侍,奴婢有礼了。”
明珠都顾不上去搭理她,还是看着我:“大人……”
我回头对她道:“这件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
“你,好好照顾殿下。”
“……”
“这件事,不要随便跟外人说。”
“……是。”
明珠听见我这么说,就像是一个快要溺死的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点头,我叹了口气,便和水秀一起往外走去,走到门口,还能看到她站在屋门口,无助的看着我们的样子。
水秀微微嘟了下嘴,道:“大人,她找你,能有什么事啊?”
我只在心里叹了口气:“没事∵吧。”
“哦。”
接了玉公公的牌子之后,我们便出了宫门。
坐在马车上摇摇晃晃的,慢慢的听着原本安静的周围变得热闹起来,似乎已经进入了繁华的街道,两边传来一些小贩高声的叫卖,来来往往的人打招呼,和马蹄踏着地面,车轮滚过车道的声音。
帘子也随着马车摇摇晃晃的,依稀能看到外面的人。
水秀坐在窗边,不时的看着外面,然后哼一声,将帘子拉紧了些。
看着她这样小孩子的气性,我忍不住笑了笑:“他又没得罪你。”
“看到那张死人脸就讨厌。”
水秀说的倒不是别人,而是这一次出宫,陪着我们一同外出的一个侍卫,名叫杜炎。
这个人年纪不大,不过二十来岁,长得也极端正,只是一脸不苟言笑的严肃表情,好像跟了一尊煞神在身边,的确让人不怎么舒服。其实我出宫,裴元灏自然还安排了别的人跟着,我都懒得去猜懒得去看,但这个人却是明面上跟来的,我不与他计较,也没有什么话好说,只有负责赶车的小赣机灵,又怕冷了他,时不时的找他说说话,问十句,这个杜炎能答一句就不错了,还不会超过三个字。
水秀一见这样,跟这个人就更不对盘了,一路上都拿眼白对着他。
马车又摇摇晃晃的走了一会儿,便停了下来,小赣在外面低声道:“姑娘,就是这儿了。”
我听了,便挪过去撩起帘子,就看到那个杜炎正翻身从马背上下来,他一下马,立刻看到街边的一个门铺,四扇大门大开,门上一块大招牌——渡来馆。
渡来……
我心里默念了一下这两个字,也没说什么,小赣已经小心的撩开的帘子扶着我下去,我刚一站定,他便又回头去接水秀,这丫头蹲在车上一手挥开:“我自己来。”
说完,便从上面一窜跳了下来。
偏偏她人还没用,一个趔趄差点就栽个狗吃屎,我急忙要伸手去扶她,却见身边人影一闪,杜炎一个箭步上前,人正正栽进了他怀里。
水秀一头撞在他坚实的胸膛上,人也撞懵了,抬起头来傻傻的看着他,下一刻,立刻像是被烫了一样一把推开了他:“干什么呀。”
杜炎被她推开退了两步,淡淡的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小赣急忙上前:“水秀,没事吧?没摔着吧?”
水秀揉了揉脚踝,嘟着嘴没说话,小赣急忙扶着她,帮她揉:“没事吧?崴脚了吗?还疼不疼啊?要不要坐下歇一歇?”
“没事啦,不要你蝎蝎螫螫的。”
“那就好。”小赣放下心的笑了一下,又回头看见始终冷着一张脸站在一旁的杜炎,陪笑道:“刚刚多谢了。”
杜炎看了他一眼:“不是你。”
意思是,救的又不是你,不用你来谢。
小赣愣了一下,被这三个字呛得没话说了。水秀一听,立刻一把将他薅到身后:“你这人怎么说话的?我也没要你帮啊。”
“……”杜炎又看了她一眼,闭上了嘴。
我在旁边看着,不知怎么的跟看戏一样,倒是小赣回头看到我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忙笑道:“大人,没事了。就是这个地方,咱们进去吧。”
我憋着笑,转身便朝那个“渡来馆”走去。
这个铺子的门脸不算大,但里面却收拾得井井有条,货架上的琳琅满目的货物大多都是没见过的,即使有些常用的,款式花样也跟平常所见的不同,完全是另一番风情。水秀一进来就看傻,被小盒子里会动的小人吸引得眼珠子都转不开了。
我慢慢的走着,看着。
这里面的东西标价都不便宜,是以店中来往的客人也不多,大都是来看个新鲜,柜台后面一个伙计原本也是懒洋洋的坐着,直到看见我们几个衣着光鲜的进来,眼睛一亮,急忙凑上来陪笑道:“几位客人,请随便看。”
我看了他一眼,淡淡笑道:“你们这儿的东西,好像不多见啊。”
“是啊,咱们渡来馆的东西,都是海上来的。”
“哦?哪一国的?”
“佛朗机国。”
我笑道:“那你是有一个佛朗机国的老板了。”
那伙计陪笑道:“那是。”
“我能见见你的老板吗?”
这伙计原就是个机灵的,从我进来便已经看出了我们几个的身份不简单,听见我这么说,倒是一点都不吃惊,只是陪笑道:“这原也不是难事。只是——老板正在里面会客。”
“什么客人?这么重要?”
“呵呵,这个小的也不知道。”
“既然不知道,那请帮着去问问。”
我直接摸了一锭银子出来,那小伙计见了,只笑着接过来塞进了袖子里,道:“客人请稍等。”说完便转身撩开那一边的门帘,走了进去。
这时水秀过来,小声道:“大人——”
我看了她一眼,她立刻改口:“姑娘,你说他们那个老板,会是个什么人啊?”
我还没说话,小赣已经凑了过来,低声道:“那个老板啊,会说咱们的话,但模样长得可奇怪了,好像猴子。”
“猴子?人怎么会长得像猴子呢?”
“真的。”
“哈哈,那是个什么样子啊!”
我皱了一下眉头,道:“在人檐下,不要议人长短。”
小赣一听,立刻住了嘴,小心的退到一边去,倒是水秀越发的来了精神,目光炯炯的盯着那个门帘儿,不一会儿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一只白而粗大的手伸过来撩开了帘子。
一个穿着缎子的人从里面走了出来。
这个人身材很高大,几乎比我见过的人都高大些,模样也十分奇怪,明明五官还是那五官,眼耳口鼻一样不少,可看起来和平时所见的人就是有些不同,眉目的轮廓极深,好像刀斧凿过,眼睛深深的凹下去,鼻子却十分高挺,而他一头微微卷曲的头发竟然是金色的,束在脑后扎了一个蝎子尾。
这样的人若出现在奇异志里,只怕都是个妖怪了。
也因为这样怪异的长相,我看不出他的年龄,只能猜测大概在四五十岁左右。
水秀的眼睛都瞪圆了,看着他眨也不眨。
跟着那人走出来的还有那个小伙计,小声的跟他说了什么,这个金头发的人便朝我走了过来,微笑着拱手行礼,道:“客人,你好。”
我一时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了一下,才慢慢道:“叨扰了。”
我原以为这样的外国人应该是有些口音的,没想到他说话却十分顺溜,几乎听不出异样来,似乎也已经很熟悉这里的一切了。
“客人来是找我的?”
“有些事,想要跟老板打听一下。冒昧之处,请不要见怪。”
“不见怪,不见怪。”他微笑着摆了摆手:“真是凑巧,今天有那么多人都来跟在下打听消息。”
“哦?”
我微微蹙眉——这么说,刚刚那个小伙计说他在会一个客人,也是来打听消息的。
是什么人?
我下意识的往那个门帘子那儿看了一下,却依稀看到一个人影慢慢的走了过来,像是踌躇了一番,终于伸手撩开了帘子。
一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眼前——
刘轻寒!?
一看到那张消瘦而苍白的脸,我顿时惊呆了,傻傻的看着他,他也有些惊讶的看着我:“轻盈?真的是你?”
一时间这个店铺里的人全都僵住了,小赣和水秀已经惊讶得张大嘴说不出话来,只有那一脸冷硬的杜炎还站在门口,一言不发的看着我们。
一直到走进那帘子另一头的内室,我还是有些回不过神,呆呆的看着轻寒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只觉得好像做梦一样。
只是,梦里的他,不及现在这样的憔悴。
也许是因为之前那样的伤病,他清瘦了许多,却显得轮廓更加的分明,原本澄清的眸子淡淡的,也有些倦怠的血丝在里面,只是微笑着看着我的时候,还是和梦里一样的温柔。
“你怎么会来这里?”
“你怎么会来这里?”
两个人同时开口,说的却是一样的话,我和他都愣了一下。
我轻咳了一声,低声道:“我听说这里有卖洋货的,就来打听一下,关于南方那边的事。”
他微微睁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倒是有几分愕然:“老师也说,让我来跟卖洋货的打听南方的事。”
傅八岱?
我心里闪过了什么:“他也是听说这里有洋货店,所以让你过来?”
“不,老师是打听,哪里有洋货店,打听到了京城就这一家,所以让我来问。”
“哦……”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已了然。
接下来,我没再开口,轻寒也没有,屋子里一时沉默了下来。
店铺外也极安静,我不知道是因为水秀他们守在外面没有说话,还是我其实不想听到别的声音,只觉得周围都安静极了,唯独眼前这个人的呼吸,心跳,每一分的悸动都那么清晰的听着,映在眼里。
“你——”
“你——”
又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人又是同时开口。
他顿了一下,便合上唇看着我,我轻轻道:“你瘦了好多。”
他伸手摸了摸下巴,淡淡的一笑:“事多。事繁。”
只四个字,倒是把这些日子都说尽了,我静静的看着他没再说话,倒是他又看着我:“你呢?”
“我?”
“我——”他顿了一下,道:“我听说了,前几天,皇上在御花园修了一个和集贤殿一模一样的露台。”
我的呼吸不由的一窒。
他知道了。
我别的都不担心,只怕他会胡思乱想,当初在山崖下他就曾经那样犹豫不决,还仅仅是因为一个不在眼前的裴元修;如今裴元灏这样对我,宫里宫外那样的传闻,他——
想到这里,我急忙抬起头想跟他解释,却对上他的眼睛。
平静的,没有一丝犹豫的眼睛,那样淡而定的眼神不知怎么的让我一下子就安心下来,我想了想,道:“你就听说了这个?你还听说了什么?”
“我还听说了——”
他看着我,慢慢的一字一字道:“聚散缘自在,吾心终如一。”
我的心一跳,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还是那样的平静,眼神柔和而淡然,只是嘴角挂着一抹若有若无的,似乎只给最亲近的人才能看得清的笑意,一时间我什么都明白过来。
我那天对念深说的那两句,其实是说给常晴听的,却没想到念深这孩子,竟然这么老实,原原本本的又传给了他,而他,也全都懂。
顿时,我只感到胸口一阵发热,那种膨胀的感觉让人的心直乱跳,不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才好,几乎想要伸手去握住他的手。
可就在这时,身后的帘子被撩开了。
那个金色头发的老板捧着两只杯子走了进来,微笑着放到我们面前:“两位贵客,请用。”
我只能缩回手来捏着衣角,极力让自己镇定下来。虽然能在这里见到他是意外之喜,但这个时候,这个场所,也的确不是什么互诉相思的好地方,便低下头去看了看那杯子里面,散发着浓郁的奶味,又好像有些茶香,那人微笑着道:“这是我们平常所用的茶,两位贵客尝尝。”
我拿起杯子来尝了一口,只觉得奶不像奶,茶不像茶的,味道很怪,但还是勉强咽了下去,微笑着道:“多谢。”
轻寒也喝了一口,他就没我这么能沉得住气,怪异的味道让他差点喷出来。
看着他极力让自己吞咽下去,挣得鼻头都有些发红的样子,我忍不住笑了一下,也怕这位老板尴尬,便先开口道:“老板,我今天来是——”
那人微笑着道:“客人也不要这样见外,我的名字对你们来说太难念了,这些年来都没有人念对过,倒是南方人经常叫我鬼来了京城,我索性自称为鬼叔。我看两位客人年纪也不大,如果不介意,叫我鬼叔就好了。”
鬼叔,这个名字倒有趣。
看起来这个人也是个洒脱不拘小节的人,我便微笑道:“那好,我也不与你客气了。鬼叔,鄙人姓岳,今天到渡来馆,是有些消息想跟你打听。”
“岳姑娘有话请问。”
“鬼叔来天朝做生意,多久了?”
“算起来……有二十多年了。”
“哦。”
二十多年,人的小半辈子都在这里过了,也难怪他对我们的语言那么精通,也极懂得人情世故。
但,我关心的并不是这个,而是——
二十多年,也就是说,二十多年前,他已经开始在天朝,确切的说,是在南方做生意。
我双手握着杯子,热茶汤的温度熨帖着冰冷的手指,我慢慢的说道:“那,鬼叔做的生意,除了外面那些新鲜的玩意儿之外,还有别的货吗?”
鬼叔看着我:“岳姑娘问的是——”
“比如——铁器。”
听到铁器两个字,鬼叔的脸色稍稍的变了一下,并不像惊慌失措,只是像那种猛然想起了什么的一时失神,但他还是很快回过神,微笑着说道:“两位来打听这个,是因为南方那边的事吗?”
我的心里一动。
这个人虽然看起来笑呵呵的,但不愧是跑了二十多年海路的人,目光如炬,能从我们一个问题立刻联想到南方的民乱。看来,就算那些兵器不是他卖的,也跟他脱不开干系。
我微笑着道:“鬼叔知道的不少啊。”
轻寒目光灼灼的看着他:“鬼叔既然一开口就说到南方,想必,也身涉其中。”
鬼叔看着我们,微笑着摆了摆手,道:“两位,你们误会了。”
“哦?”
鬼叔微笑着道:“你们的法令禁止铁矿私自开采,想来你们的皇帝对于兵器的管辖是非常严格的;既然都是这样,在下又怎么还会触皇帝的逆鳞,来做这种生意呢?”
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
他的话,倒是不假。
来京城做生意的洋人,他似乎还真的是头一个,在天子脚下自然更要小心谨慎,如果他真的牵涉到了南方的事,再来这里,简直就是来送死了。
我和轻寒都忍不住皱了一下眉头。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这时,鬼叔说道:“不过,我虽然不做,却有别的人会做。”
我们一听,顿时精神一凛,急忙看着他:“什么人?”
鬼叔看了看我们俩,倒是有些犹豫了起来,轻寒立刻明白过来,微笑着对他说道:“鬼叔你不要担心。官府的人问话,自然是带你去衙门问的。我们既然上门,那就不过是来打听消息的过客而已,听过就算。”
他这话说得很模棱两可,却也是给了鬼叔一个暗示。
其实想来,从我一进门,鬼叔他们应该就看出我的身份不一般了,一般的哪怕是官家小姐出门,也带不了这么多的随从,加上我们问的是南方、兵器这些问题,除了朝廷的人,还有谁有这样的胆子。
鬼叔小心的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慢慢的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们。”
我急忙道:“南方那边的兵器,是谁卖给他们的?”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49章 恐怖的凶器 我的秘密
?
“南方那边的兵器,是谁卖给他们的?”
“是我们的——朝廷。”
“你们的朝廷?”
我愣了一下,抬起头来跟轻寒对视一眼,立刻明白过来。
的确,要提供能支持一场战争的兵器,仅仅是私人几乎不可能,只有这样官家开采铁矿铸造的兵器,才有可能达到这样的规模。
也就是说,卖给南方六省支持他们叛乱的兵器的另一方,是佛朗机国。
不过,佛朗机国的朝廷为什么要卖出这么多的兵器给南方的叛逆势力?还是他们之间有什么勾结?
一想到这里,我的心里也有些隐隐的不安,而鬼叔听了我的问题之后,轻轻的笑了一下,说道:“岳姑娘,这你就多虑了。这是一笔生意,做生意的人求的就只是财。我们的朝廷之所以做这笔生意,就是因为我们非常需要钱。”
“为什么?”
“这,呵呵,说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他说道:“之前的我们跟我们的邻国也打了许多年的仗,银钱耗用殆尽,国内的民生十分惨淡,所以才会鼓励我们出忽生意的。”
“哦……”
“我们的朝廷,也会参与一些大宗的买卖。”
原来是这样。
听到他这样说,坐在对面的轻寒倒是轻轻的松了口气。
之前我和裴元灏一直担心的,南方跟西川勾结的事,看来应该是没有的,如果这只是一笔生意,那么处理起来也比较方便,至少立刻实行海禁,同时严查过往船只货物,就能避免这样的问题发生nAd1(
不过——
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我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刚想要问他,鬼叔自己倒像是想起了一些事,不经意的道:“就连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宗大生意,虽然我只是从中牵线,但也是我们的朝廷跟南方做成的一笔最大的生意了,我的抽头都拿了不少啊。”
我一听,顿时心里一动:“二十多年前?”
“是啊。”他喝了一口那气味古怪的茶汤,咂着嘴,眼神中颇有些得意的点头道:“那是我来天朝这些年,牵线做成的最大的一笔生意。”
我顿时觉得后背有些发麻,瞪大眼睛看着他:“卖的是什么?”
轻寒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
连鬼叔也感觉到一些异样,抬起头来看着我笑了笑:“岳姑娘,我怎么觉得,比起现在的事,你好像更关心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宗生意。”
我怔了一下,也笑了笑,但笑容多少有些勉强:“这件事若不重要,鬼叔也不会过了这么久了,还记得,还提起。不是吗?”
看着我的眼睛,他慢慢的点了点头。
“姑娘真是目光如炬。”
“过奖。”
“的确,那一笔生意的确很重要,即使过了这么多年,也再没有过这么大宗的生意了。”
“哦?”我微微蹙眉,道:“卖的到底是什么?还是兵器吗?”
鬼叔的神色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沉默了一会儿,慢慢道:“虽然是兵器,但跟你们所知道的兵器,不一样。”
是兵器,但跟我们所知道的的兵器,却不一样nAd2(
这是什么意思?
见我们俩都疑惑的看着他,鬼叔笑了笑,站起身来走到屋子的另一边的窗边,撩开了一点帘子,可以看到后院的矮墙,和矮墙后不远处,小巷子里来来往往的人。鬼叔说道:“你们看到那些人了吗?”
“嗯。”
“你们所知道的武器,如果要杀那些人,一次,最多五个。”
“……”
“而那一次所卖出的武器,要杀这一些人,一次,最少五十个。”
我和轻寒顿时倒吸了一口冷气。
我所见过的武艺高强的人,譬如黄天霸和洛什,他们俩的金标和飞蝗石算是百发百中的神器,却也不能一出手就杀五个人;而高深莫测如言无欲,他的拂尘也断不能杀人如割草,但鬼叔所说的那种武器,居然一次出手至少死五十个!
那是什么样恐怖的利器!
“你说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鬼叔沉吟了一番,慢慢的说道:“是一种火器,当初产出的时候,被称为佛朗机火炮。”
我和轻寒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火炮!
要说起来,天朝也不是没有,但火药主要还是运用在开山修筑那些事上,近百年来才刚刚开始用于战事,但也并没有达到那种毁天灭地的效果。当年在虎跃峡,裴元灏调动了舟山水师万炮齐发,也不过轰没了一艘船而已。
跟鬼叔所说的佛郎机火炮,完全不可同日而语nAd3(
轻寒犹为震惊,他这半辈子都是在渔村里过的平平静静的生活,即使后来经历了家破人亡,天翻地覆的变故,也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东西,他整张脸都有些苍白,望着鬼叔直发呆。
而我……
我坐在那里,原本冰冷的手指这个时候已经被杯子里温热的温度熨帖得发烫,掌心满是冷汗。
而在我心里,那一团原本只是隐隐浮现的阴影,这一刻慢慢的弥漫开来,那么真实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挡住了我的光明。
他说的东西,我没有见过,也几乎不敢去想象到底是什么比鬼怪还恐怖的火器,但只从他的描述来看,这样的东西如果用于战争,几乎可以说是无往不利。
但无往不利的背后呢?是不是代表着要有无数个“五十个”生命在这样的利器下丧生?
一场战争,原本就是血肉堆砌换来的,只是刀兵相击,人与人的拼杀,就已经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如果那些恐怖的火器参与到战争里来,那是不是整个战场都便变成残酷的修罗场,变成人间地狱?
而所有的人,都会沉落堕入地狱,变成无数的冤魂。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后背一阵发凉。
这,太可怕了!
看着我和轻寒都坐着发呆的样子,鬼叔似乎还想说什么,就听见外面那小伙计在小声的唤着,好像又有主顾上门,他抱歉的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
屋子里只剩下我和轻寒,他满头都是冷汗,抬起头来看着我,心有余悸的道:“幸好,你问了这么一句。”
“……”
“否则,这样的凶器如果被他们用了,那——”
他打了个寒战,惊恐的道:“有多少人会死!”
……
我目光定定的看着他,突然有一些心安的感觉。
他一直在为南方的事焦虑着,南北战事一起,他一直以来的构想都会化为乌有,但听闻了这样的消息,他第一个关心的,却还是人命。
只是,购买这些凶器的人,他们却不会这样想。
轻寒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突然想到了什么,道:“咦?刚刚鬼叔说的,好像是二十多年前卖的那些东西。”
“嗯。”
“二十多年前……”
看着他眉心紧紧蹙起的样子,想得很吃力。二十多年前的事,我们几乎都已经忘了,除非是一些会刻骨铭心的记忆,才能一直刻在脑海里。我还能依稀的记得,因为那个时候,是我记事以来,西川对朝廷的第一次作战。
那一场仗,在很多人的记忆里都模糊了,更多的人记得是,是西川和朝廷的第二次大战。
也就是,那一场大战失败后,西川开始向朝廷进贡。
包括女人……
想到这里,我突然打了个寒战,好像冷得厉害,双手握紧了那还微微发烫的杯子。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
这一回的安静和之前的不同,外面的喧闹的声音,人来人往的声音,还有孩子们嬉笑玩闹的声音,都清清楚楚的从门帘缝儿里传来,却越发衬得这间屋子安静得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
两杯热茶汤里慢慢升起的雾气弥漫在眼前,我看着烟雾另一头那双澄清的眼睛,他也看着我,眼神显得有些凝重。
不知过了多久,我听见他有些低哑的声音道:“轻盈。”
“什么?”
“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
“鬼叔说得没错,你来这里,好像不是为了问这一次的兵器,而是为了问二十多年前的那一次。”
我看着他闪烁的目光,咬了咬下唇,轻轻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俩从悬崖下爬上山顶的时候,我跟你说过什么?”
“……!”他的眼睛一亮。
“我说,我会告诉你,我的一个秘密。”
那是我和他跌落谷底,往山坡上攀爬的时候说的。那个时候的我满怀希望,以为我和他从此就可以逃离这里的人,这里的事,所以我告诉他,等上了山之后,我要告诉他我的一个秘密。
只是没想到——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一阵酸楚涌上心头,眼睛也有些发红。这时,一只带着粗糙力度的手伸过来,小心的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手掌还是和以前一样,带着厚厚的老茧,即使现在已经不用做那些粗重的农活,也改变不了他的出身,他如岩石一般粗糙的气息,却只有这样的气息,让我觉得安心,可以把一切都告诉他,把一切都交给他。
包括,我自己。
从他的掌心汲取的温度让我稍稍的安静下来,我也反手握着他的手,慢慢的说道:“我要告诉你,我的那些秘密里面,其中有一个就是——”
“……”
“二十多年前的那一笔火器的交易,我曾经听说过。”
轻寒蓦地瞪大了眼睛。
其实,不止是听说。
如果只是听说,也不会让我一定要亲自来这一趟渡来馆,来问这些话。
因为将这件事说给我听的人,是我曾经,最亲,最亲的人!
而参与进这笔交易的人,也许——也许就有我最亲的人!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这些话我并没有说出来,就算不怕隔墙有耳,但出于我们这种人天生的敏感和谨慎,一些话是不会真的说出口的,而轻寒也已经立刻会意过来,脸上露出了无比震惊的神情。
他瞪大眼睛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困难的开口:“你,没有记错?”
“没有。”
“……”
他一时间像是有些混乱了,突然间接触到了这样恐怖的东西,又接触到了我的这个秘密,让他完全的无所适从,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踱了几步,脚步也是凌乱的。
就在这时,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停下来看着我——
“那,那一批火器呢?”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0章 惊人的滔天巨浪
?
我下意识的摇了摇头,轻寒看到我这个样子,顿时眉头深锁了起来。
“怎么回事?”
“……”
这,也是我从刚刚开始心里就一直感到不安的原因。
那一批恐怖的凶器,是佛郎机国二十多年前卖给南方的,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他们已经拥有了足以摧毁朝廷兵力的强大武器,可是,他们却没有使用。
真正跟朝廷明刀明枪打一仗的,是西川。
西川和江南那些千丝万缕,甚至不足为人道的关系,已不需赘述;既然西川跟朝廷打仗,而南方的势力又购买了这样一批凶器,理所当然是要交给西川使用的,可是,这样恐怖的兵器,竟然也没有出现在西川的战场上。
不仅各方对于当初那场战争的记录中没有提及到这些凶器,如果真的使用了,那西川和朝廷的那一战必定不会战败,那么天朝的格局,只怕早在二十多年前就该改写了。
想到这里,于疑惑之余,也有些庆幸。
庆幸这一批凶器没有真的出现,否则,不知会有多少无辜的亡魂死于战事中。
问题就在于——那批凶器,去哪里了?
为什么二十多年前购买了之后,他们却没有使用?
他们必然不会故意不使用,那样的凶器,本就该是为了战争而生,可如果西川的人不是故意不使用,那他们为什么没有使用?是中间的哪个环节出了问题,才使得他们放置这样骇人的凶器不用,也因而输掉了当初的战争?
我想着,只觉得心里阵阵的发沉。
刚一抬起头,就看到轻寒的格外凝重的看着我,那目光闪烁着,好像有什么问题想要询问,却又犹豫着nAd1(
我说道:“你有什么想问我的?”
“……”他点了点头。
“你问。”
“你曾经听说过这笔火器交易。”
“嗯。”
“那,告诉你的人,是谁?”
他的声音很低,越说到后面越低沉,最后几个字我几乎都已经听不见了,可这个问题,还是沉甸甸的落在了我的心里。
这个答案,我是绝对不会轻易告诉任何人的,但对方是他——我咬紧了下唇,犹豫了许久之后,还是慢慢的说道:“是,我的母亲。”
“……!”
轻寒猛地睁大了眼睛:“你的,母亲?”
我平静的看着他,点了点头。
我并不打算隐瞒他,这些也是早就打算要告诉他的,更何况,他的老师是傅八岱,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老人到底会对自己这个最在意的关门弟子传授多少,说多少,我控制不了,只是希望,关于我自己的那一部分,还是让我自己来告诉他。
显然,今天这一个又一个突如其来的疑团和问题让轻寒震撼至极,一时间他的眼中尽是茫然和缭乱,什么都说不出来,而正好这个时候,鬼叔又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似乎感觉到屋子里的气氛比起之前更加的沉重,顿了一下,还是对着我们露出了微笑:“抱歉两位,今天的事有点多,不好招呼你们了nAd2(”
“没关系。”
我淡淡的笑了一下,鬼叔应该也有些保留,但对于他来说,能对初次见面的我们说这些,也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了,我起身向他道谢,正准备往外走的时候,突然回过头看着他道:“鬼叔,有一个问题,你不用回答,我只一问。”
他怔了一下,有点无法明白我的意思:“什——什么?”
“当初买那批兵器的人,是不是姓薛?”
鬼叔一下子睁大了眼睛:“你,你怎么——”
“叨扰了。”
我点了点头,没有再多说便转身准备走出去。刚刚走到门口正要伸手去撩帘子,回头叫轻寒的时候,却见他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好像还不准备离开。
“轻寒?”
他没有看我,而是转头对着鬼叔说道:“我也有一个问题要问你,请你务必要回答我。”
鬼叔皱了一下眉头,道:“什么问题?”
“那样的武器,你们还会卖吗?”
我只关心着二十多年前的那宗生意,却几乎忘了,如果现在他们还在做这样的生意,再卖出这种凶悍的武器给南方,一旦开战,朝廷几乎可以说是全无赢面,而轻寒一直脸色沉重,显然是在担心这一
鬼叔似乎以为他会问一些关于当初那笔买卖,或者这一次生意的问题,谁知他却是问了这个,反倒轻松了下来,脸上露出了笑容,说道:“不会了。”
“为什么?你们不是做生意,只要有钱就赚吗?”
鬼叔笑道:“有钱自然是要赚,可没有货物,怎么卖呢?”
“没有货物?”我和轻寒都惊了一下,齐齐的望着他:“为什么?”
鬼叔道:“那种火器,在二十多年前卖出了那一批之后,生产火器的地方突然起了火,图纸,关键的用器,设计和制造的人,全都被一把火烧光了nAd3(”
“啊?!”
“那种武器的威力那么大,本来就是我们的朝廷保密铸造的,人一死,东西也没有了,再要制造就太难了。这些年还不断的有人想要重新制造出来,甚至想来天朝借回当初卖出的那匹武器,哪怕借回一架看看,都能有所帮助,可惜——”
他说到这里,便没再往下说了。
我和轻寒对视了一眼。
那样霸道的武器不再出现,不管怎么样都是一件好事,只是——卖出了那一批给南方之后,东西就绝了,这是巧合,还是——?
有太多的疑团,解不开,也许,无法解。
我站在门口一直没动,倒是轻寒朝鬼叔拱了拱手,便走过来撩开帘子将我让了出去,自己也走了出去。
一出去,就看到水秀守着货架上一串精致的链子移不开眼,自己低头数着荷包里的铜板,小赣在旁边哭丧着脸:“姑奶奶,我只当今天出来办事,也没带那么多钱啊。”
水秀撅了撅嘴,一回头看到我们出来了,立刻眼睛一亮迎了上来:“姑娘,你们谈完了。”
“嗯。”我点点头,眼角看到杜炎,他还是一脸面无表情的好像一尊雕像一般站在门口,见我们出来,只简单的行了个礼。
我淡淡勾了一下唇角,回头对水秀道:“你又干什么了?”
水秀笑嘻嘻的:“姑娘,你看那串链子,好漂亮的。我能不能——”
吴嬷嬷还真的没说错,这丫头,就是眼皮子浅。
我淡淡道:“今天出来是办事的,你当是出来做什么的?”
“……哦。”
水秀有些委屈,撅着嘴退到了一边,小赣看着不忍心,上前在她耳边小声的道:“下次我出来,带给你。”
水秀哼了一声,用手肘狠狠的捣了一下他的胸口,痛得小赣龇牙咧嘴的。
看到这一幕,我只觉得好笑,回头看轻寒的时候,他只是站在那里,默默地想着什么,完全没有在意这一边,我便转头吩咐小赣:“你们去把车驾过来。”
“是。”
小赣答应着,和杜炎一同出去了,水秀还有些委屈的站在一边,我慢慢的踱到门口,看见轻寒也慢慢的走了出来,眉头还是深锁着,拧成了一个深深的川字。
我知道,今天所见,所闻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太大的震撼,其实对于我来说也未尝不是,但这一切,我隐隐感觉到,似乎并不只是一些过去了的消息而已,不知道这些“过去了的事”,会在将来,引发多么惊人的滔天巨浪。
站在这个小小的店铺门口,看着外面的人来人往,我突然觉得心里空空的。
滔天巨浪又如何?比起历史的洪流,人就好像水面上看不见的浮萍,只能随波逐流,但再怎么难,还是要一天一天,一刻一刻的活下去。战争,厮杀,朝政,权谋,不管那些东西有多么宏大,只有眼前人的呼吸,心跳,和微笑,才是真实的。
看着我出神的样子,他轻声道:“你在想什么?”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笑了笑:“你说,如果现在,我就这样桥你,我们一起跑了,会怎么样?”
“……”
他一下子呆住了。
半晌,没有开口说话,面对他有些僵硬的表情,我淡淡的笑了一下:“开玩笑的。”
这一回,旁边的水秀先长长的松了口气。
当然是开玩笑的。
就算真的要跑,也不会是现在,就连刚刚在内屋鬼叔只撩起一会儿帘子,我都能看到矮墙外走过了三拨人,不管我走到哪里,盯着我的这些人是不会少的。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笑了一下,可轻寒却一直没有笑。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这时,小赣和杜炎已经把车赶过来了,我站在门口望着他:“要一起回去吗?”
他轻轻的摇了摇头。
其实,杜炎已经看见他了,更何况周围跟了那么多人来,我跟他见面的消息只怕现在就已经传回宫里了,再要遮遮掩掩的倒没什么意思,可他却还是拒绝了。
也就是说,在这里,就要分开了。
原本就不轻松的脚步,这个时候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我让水秀先上了马车,自己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他似乎也有些沉重的心事,只是不知道那样的心事是关于我的,还是关于他的大事的。
鬼叔一直站在旁边看着我们俩,那目光好像在思索着什么,这个时候上前来试探的说道:“两位,我们,是不是——”
我和轻寒回头看着他。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1章 御书房的突然之喜
?
他又看着我们俩,话没说完,只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没事。两位慢走。”
说着,他掉过头一边往里走,一边喃喃的道:“我怎么可能曾经见过他们俩……”
我们也没在意他的话,这时小赣已经扶着水秀上了马车,又过来接我,我点点头便要跟他走过去。
刚刚走到马车边上,回头看见他还就站在我的身后,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眼睛还是这样默默的注视着我,我想了想,扶着车门转身看着他,小声道:“轻寒。”
“嗯?”
“你和傅老,这些日子,都当心些。”
他看着我,倒也并不意外的,平静的点了一下头。
其实,他和傅八岱从入朝开始,局势就一直不太平,过去朝中有申恭矣这样的老虎,和那些敌视他们的老臣们虎视眈眈,现在申恭矣倒了,那些老臣也几乎被裴元灏清洗干净,但并不代表他们的危机就已经过去。
他们的危机,也从来不是只来自北方。
朝廷和南方的局势这么紧张,我不知道西川在这其中扮演着什么样的角色,但傅八岱——他不是听说有洋货店才来打听消息,而是主动让人打听京城有没有洋货店,这就已经想在了我的前面。
更表示,他知道的,也许比我多得多。
他的入朝,一直都是西川最忌讳的。
“你放心,我们会小心的。”
“……嗯。”
“别担心。”
“还有——”我加重了一些口气,看着他的眼睛道:“你答应我,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不要轻易的南下nAd1(”
这句话,让他原本平静淡漠的眸子一下子闪烁了起来。
他的父兄都因南方而死,也都死在南方,这在我心里始终是一块最沉重的石头,几乎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不并不担心血脉让他继承的这一份沉重的责任,我只害怕,同样的道路,会让他也走上同样的结局。
那是我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之发生的。
“你答应我。”
“……”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慢慢的点头:“好,我答应你。”
看着那漆黑的眸子,我稍稍的松了口气,这个时候小赣和杜炎都已经候了许久了,我便转过身去小心的上了马车,水秀也安安静静的坐在那里扶着我,我坐定下来,便挪到窗边撩起帘子,看见他还站在马车外,炙热的阳光照在他黝黑的肌肤上,有一些失血的苍白。
就在小赣一跃上了车辕,正要挥鞭子的时候,轻寒突然上前一步,走到窗边来。
“轻盈。”
我一听,急忙探出头去:“嗯?”
他看着我,顿了一下,低声道:“那些事,我会安排的。”
最后一句话低得我几乎听不见,长鞭打出的一个响亮的鞭哨,马车已经摇摇晃晃的往前驶去。
我趴在窗边,一时呆住了。
他说——那些事,他会安排?
什么事?
刚刚我们谈的,都是南方、西川,还有那些字字见血的战场上的事,他当然不会说自己能安排什么了nAd2(
唯一,他可以安排,而我又谈及了的,是——
马车晃晃悠悠的回到皇城的时候,已经是暮色降临。
宫门在身后发出悠长干哑的声音,然后轰的一声合拢,如同一道闷雷在耳边炸响,我蓦地睁大眼睛,整个人惊了一下。
水秀坐在旁边,小心的看着我:“大人,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没,没事。”
马车又向前驶进了一段便停了下来,小赣跳下来殷勤的扶着我和水秀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玉公公领着几个小太监站在台阶上,一见我立刻小跑着下来,俯身道:“岳大人,你回来了。”
“玉公公。”
“皇上有旨,让岳大人回宫之后,立刻去御书房觐见。”
御书房……
他要让我立刻去见他,我倒并不觉得稀奇,只是——
算了。
我点点头,便回头嘱咐水秀:“先回景仁宫去,跟皇后娘娘说一声,不要乱跑,知道吗?”
“是的,大人。”
小赣也跟玉公公请了安,便笑嘻嘻的跟在水秀身后去了,颠儿颠儿的样子像一头撒欢儿的小驴,我走了两步,又回头看时,杜炎还站在马车握着缰绳,平静的看着那一头,我想了想,回头对他道:“今天辛苦了nAd3(”
他看向了我,平静的道:“不敢。”
我笑了笑,转身跟着玉公公走了。
去御书房的路我并不陌生,曾经也走过无数次了,其实一条路一直以来都是一样的,不同的,不过是走的人的心情。
我走到书房外的台阶下,玉公公先上去将门推开,小心的对我道:“岳大人,请。”
我平静的走了进去。
御书房内的光线并不太强,暮色降临,这里的门窗紧闭,越发显得几分黯然。裴元灏就坐在正前方,在案前低头写着什么,两边的折子、文书堆了高高的几摞,看来他这些日子也的确是不轻松。
我慢慢的走到屋子中央,跪拜下来:“微臣拜见皇上。”
原本行走如飞的笔在这个时候顿了一下,又接着写了下去,他都也不抬:“起来。”
“谢皇上。”
站起身来之后,他还是继续低头写着他的东西,不让我走,也不让我留,我便就这么站在那里。
御书房里沉默得,只剩下狼毫在纸上划过的沙沙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写完了,慢慢的将笔放下,一边低头看着那份折子,一边似漫不经心的道:“今天出宫,干了些什么?”
“回皇上的话,找到了京城唯一的一家洋货店,叫渡来馆。”
“问了些什么?”
“渡来馆的老板是佛朗机国人,他说南方的兵器,的确是跟他们的贸易往来。”
“谁卖的?”
“佛朗机国的朝廷。”
他的眉毛微微的挑了一下。
“他们居然,跟那些异邦国家搭上了?”
“其实也不难。”我平静的说道:“天朝的铁器流通较少,南方沿海时常会有些私货船运靠岸,他们跟外国的洋人打多了交道,要大批的兵器,商人给不起,就会想办法从中搭线把生意交给那边的朝廷,然后赚些中间人的银钱。”
裴元灏冷笑了一声,将折子啪的一声合上:“他们的背后,原来还有一个国。”
我说道:“这倒未必。”
“哦?”
“那个洋人的老板也说了,他们也不过是来做生意,图的银钱,但若涉及到战争,他们是万万不敢的。”
“万万不敢!”他的声音提高了八度:“这么大一批兵器,除非战事所用,还能做什么!他们敢卖,那就已经是跟朝廷作对!”
“……”
我的心里倒是一凛。
之前鬼叔说得那样诚恳,我倒是有八分相信,可裴元灏这么一说我才有些恍然悟过来,这么大一批兵器,只可能做战争所用,佛朗机国敢这样卖给南方的叛逆势力,已经有了支持他们的倾向。
其实,这个世上,任何生意,都不会比战争更暴利。
看来,我还是太过轻信了。
这时我抬起头,看着裴元灏道:“那皇上是打算——”
“哼,想趁机牟利?”他冷笑一声:“朕倒是有大‘生意’想跟他们做!”
看着他眼中透出的近乎狠戾的光,加上这些日子南方那边的民乱让他憋闷而暴躁,我急忙道:“皇上,现在南方的事动向不明,还是不宜再与洋人横生枝节的。”
他眼中原本的怒火在听到我的这句话之后,慢慢的熄灭了,看了我好一会儿,没有说话,慢慢的将折子扔道了书案上已经批阅过的那一堆里,脸上的表情沉了下来。
但是,他的目光,却有些尖利了起来。
我被那样的目光看得微微蹙眉,只觉得满屋的暑气都在这一刻褪尽,屋子里顿时变得冰寒彻骨,然后就听到他已经完全平静下来的声音:“今天,除了这些,还做了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他慢慢的从案前站起身,走到了我的面前:“真的没什么?”
“一来一回,并无停留,也做不了其他的什么。”
“做——不——了?”
他突然一伸手抓起的手腕,用力的将我拉到他面前:“若做得了,你要做什么?”
“……”miao笔ge.更新快
“你跟他在洋货馆停留了那么久,两个人共处一室,还想做什么?!”
他果然……
听到这里,我连冷笑都懒得了,淡淡的垂下眼睑:“同在殿为臣,同食君之禄,同担君之忧,所行之事,亦不外如是。皇上认为,我们能做什么?”
他的眼中怒火比刚刚更甚,盯着我的时候几乎能感觉到灼烧,我被他紧紧抓着手腕,那里也几乎断裂的痛着,可我还是平静的看着他,好像置身在这里的,不过一个不知痛痒,没有爱恨的皮囊。
他咬着牙瞪着我,手上越来越用力,几乎要捏断我纤细的腕骨,就在这时,背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停在了门口,就听见玉公公气喘吁吁的声音:“皇上。”
“什么?!”
听到他几乎低吼的声音,玉公公被吓得顿了一下,却还是团没走,小心的道:“刚刚荣静斋的人来报,云嫔——云嫔娘娘要生了。”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2章 繁华之地的彻骨寂寞
?
叶云霜要生产了?
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南方,还有其他的事,我倒把这个给忘了。
手腕上一松,裴元灏已经放开了我,脸上还有些阴晴不定的变换,但已经从我身边走了过去,一把打开了门。
玉公公半弯着腰站在门外,门开了也没敢抬头往里看。
裴元灏道:“现在如何?”
“皇后娘娘已经赶去了荣静斋,也传了御医过去候着。”
“嗯。”
这时,玉公公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来,看了看似乎还余怒未消的裴元灏和一直冷着脸的我,道:“皇上,还是在御书房,等消息?”
“嗯……”
他答应着,一回头看见我,目光却闪了闪,好像突然间想起了什么。
我似乎也明白,他想起什么了。
那个孩子……
那个曾经出现在我和他之间,却始终没有停留下来的孩子。
一时间,他脸上的余怒都消失殆尽了,甚至还有一时的无措,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朝玉公公挥了挥手:“下去吧,有消息了再来告诉朕。”
“是。”
玉公公有些担忧的看了我一眼,低着头退下了。
我站在门口,半开的大门外透入的光照在我的脸上,有些阴晴不明,对上他闪烁的目光,我还是淡淡的:“皇上如果没有别的吩咐,微臣先告退了nAd1(”
说完,就要从他面前走出去。
他一伸手便抓住了我。
手腕刚刚脱离如铁钳一般的桎梏,还留下了几道红红的痕迹,被他这么一抓,我下意识的蹙了下眉头,他哑然道:“青婴。”
“……”
“你——”
我平静而木然的看着门外的沉沉暮色,声音也没有一丝温度:“皇上还有什么要问的?”
他沉默了很久,慢慢道:“朕,已经派人去西川了。”
“……”
“离儿,朕一定会找回来的。”
离儿……那是我在面对他的时候,心里唯一的一片柔软,但这个时候似乎也已经不觉得痛,不觉得窒息了,听着远处隐隐传来的忙碌喧闹的声音,我只觉得——也许,不要把她找到,不要把她接回宫,更好呢?
不过这些话,我不会糊涂到当着他的面说出来,只轻轻的点了一下头:“谢皇上。”
说完,便漠然的往外走去。
循着那些吵闹的声音一路走来,声音越来越大,不一会儿就到了荣静斋。
这里平静安安静静的,连风吹着地上落叶的声音都能听见,这个时候却是门庭若市,来来往往忙碌的小宫女、嬷嬷们一个个累得满头大汗不敢懈怠,趴在墙角传递消息的小太监也不停的穿梭来回。
不过,一见到我,拥挤在门口的那些人都自觉的分开了nAd2(
这已经不是宫里第一次有嫔妃生产,但他们看到我的表情还是怪怪的,仿佛我是那种一点即炸的火药一样,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些。
我走过去,一眼就看到几个嫔妃站在门口。
扣儿正抹着一头的汗赔笑着道:“几位娘娘还是先回去吧,虽然太阳落了,可地上暑气还重,万一热着了可就不好了。”
“那皇后娘娘呢?”
“娘娘在里面看顾着,几位娘娘还是回去吧。”
听她苦苦的劝着,可那几个嫔妃还是探头探脑的往里看着。
妃子生产的时候,皇帝是不会在场的,因为会沾染上秽气,皇后身为六宫之主,会在外面调停压阵。不过,似乎是因为申柔之前暗害我和许幼菱的事有些骇人,这一次常晴亲自到了荣静斋中叶云霜的房间里来了。也因为她这样的态度,让这几个嫔妃都有些沉不住气。
叶云霜的美貌,虽然压不过南宫离珠,但她到底年轻,晋升又快,而且还怀了龙种要生产了,比起陆欣荣、朱芳华之流真的是风头无二,也难怪这些人都来守着。
不过,让我有些意外,却在意料之中的,是裴元珍,她竟然也在门口。
一看到我走过去,她的脸上立刻蒙上了一层阴霾。
我也坦然,规规矩矩的朝长公主和几位娘娘都行了礼,便走到了扣儿面前,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了叶云霜一阵近乎撕裂的惨叫。
“啊——!”
这一声叫的人心都颤了一下,我定了定神,对扣儿道:“皇后娘娘呢?”
“在里面看着呢,娘娘交代了,大人若来了,就进去帮忙搭把手nAd3(”
“带我去。”
“是。”
说着便匆匆的往里走,刚走出两步,就听见身后几个嫔妃不屑的冷哼声,似乎是陆欣荣还是谁,冷冷道:“再得宠,也是个不下蛋的鸡。”
“就是。”
“看她那副样子!”
我的脚步都没停,只做没听见跟着扣儿走进了荣静斋。一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血腥味,屋子中央垂下的半透明的帘子遮住了大半的场景,只能隐隐看到稳婆和几个嬷嬷在床边忙碌着,一盆盆热水从外面端进来。
常晴坐在外间,虽然已经傍晚将夜,她还是出了一头的汗,正用手绢轻轻的擦着。
我走上前去:“皇后娘娘。”
“你回来了。”
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事情办得怎么样?”
“都还顺利。”
“回过皇上了吗?”
“微臣刚从御书房过来。”
“嗯,好。”
我们的谈话立刻就被里面的喊声打断了,我抬起头,隐隐看着床上的女人双手反握着床头的木栏,拼命的挣扎着,喉咙里发出了压抑的声音,好像是痛得狠了,声音都有些破了。
虽然痛的是别人,可我还是立刻出了一头冷汗。
我俯下身,小声的道:“云嫔她,还好吗?”
常晴用手帕擦了擦鼻翼两边的汗,道:“稳婆说她调养得不错,胎位也正,剩下的——就看她自己熬了。”
是啊,女人生孩子,什么都是空,只有自己的煎熬,才是孩子的保障。
不过,叶云霜……
我抬起头来看向了里屋,里面的人来来去去的显得很乱,只能隐隐看到躺在床上的人影,平时她那样的娇美艳冠群芳,想必这个时候是极狼狈的——不管什么女人,在生孩子的这一刻都是平等的,一样的痛,一同的煎熬,一样的期盼,可她呢?她是宗门派进宫的人,这个孩子,在不在她的计划之内?
她想的是什么?
这个孩子的将来,又是什么?
想到这里,不由的觉得胸口阵阵发沉,屋子里也显得有些憋闷,常晴看见我越发不好的脸色,柔声道:“你也忙了一天了,想必也乏了,去歇歇吧,这里也不用你守着。”
“……是。”
她的话也的确有理,其实我过来也真的帮不了什么,只是听着一个女人为了自己的骨肉而挣命的嘶喊,越发让我觉得心惊肉跳,只能逃似的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转头,就看到另一边的刘漓,正站在门口,一脸茫然的望着这边。
那种眼神,空洞得几乎让人心疼。
我只觉得心里几乎都跟着痛了一下,下意识的往她那边走去,而她也看见了我,很快换上了一副淡漠的表情:“岳大人。”
“和嫔娘娘。”
她对着人,总是一副竖起高高的盾牌,拒人千里之外的表情,可现在,我却觉得她的盾牌很脆弱,那种原本冰冷的气息中,似乎透着一股浓浓的哀恸,让人只是靠近她,就不由的觉得压抑起来。
不由的想起了之前,我来找她的那一次。
我无意识的开口道:“娘娘想过自己将来要有一个什么样的孩子吗?”
“我?”
她好像听到一个笑话:“我要有什么样的孩子?”
“……”
她说着,抬起头来看着叶云霜的屋子,冷笑道:“你真的觉得,我还会有孩子吗?”
她笑得越冷,眼底的哀恸越深。
我恍然明白过来。
她的年纪已经不小了,而皇帝对她的恩宠早已随着父兄的身亡过去,对于子嗣,她几乎已经绝了念头;而她还和别的嫔妃不同,别的嫔妃多少还有家人,亲情聊以慰藉,可她,在这苍茫天地间几乎是孑然一身,即使有一个权倾四海,富有八方的丈夫,但——
这个丈夫,并不属于她一个人。
那种深入骨髓的孤独,只有她自己能明白。
其实,我不是没想过将轻寒的身世告诉她,可裴元灏之前给我的警告,让我始终却步,毕竟现在轻寒还在朝为官,他还有他的梦想要完成,于公于私,我都不敢轻举妄动。
想到这里,我只能旁敲侧击的道:“刘大人生前曾经提过,娘娘似乎还有一个弟弟……”
“弟弟……”
她自己也愣了一下。
过了一会,苦笑道:“我几乎已经忘了他了。”
刘毅说他们的三弟送人的时候,刘漓年纪还小,对这个弟弟没什么印象,也谈不上感情,果然是如此的。-#~妙?笔?阁?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样清冷的性格,才会有这样清冷的人生吧……
这时,我的脑海里突然闪过了一道灵光。
她已是孑然一身,在这样的繁华之地却始终清冷如一,如果能有一个亲人——哪怕是虚假的亲人在她的身边,也能解她的寂寞。况且,这样无助而孤单的人,让人来照顾她,还不如让她去照顾人,被需要的感觉,会比无助的感觉更好。
更何况,现在叶云霜即将产子,之前常晴就已经有过安排,打算让叶云霜搬到靠近景仁宫的云华殿,方便照顾皇子。
实际上,也是为了防一些人。
如果,二皇子可以跟着她,然后她跟着叶云霜,一同到云华殿……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着她,慢慢道:“娘娘,可曾去看望过贵——看望过二皇子?”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3章 皇家有喜 丽妃的恨意
?
“当然看过,那孩子也真可怜……”刘漓原本是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话说到一半,突然想到了什么,目光骤然精了起来,看着我:“你问这个做什么?”
我只微笑着道:“难得娘娘,还这么记挂二皇子。”
她已经有些警惕了,却还是慢慢的说道:“不管怎么样,孩子总是无辜的。”
“是啊,孩子是无辜的。”
“……”
她的眉间微微蹙起,在听着另一边传来叶云霜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颤了一下,道:“你到底要说什么?”
我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和嫔娘娘愿意照顾这个无辜的孩子吗?”
“……”
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一时间也看不出到底想了什么,却并不是第一时间的拒绝或者发怒,只是在沉默了片刻之后,她突然笑了起来:“你在跟我开玩笑?”
“娘娘知道,微臣在宫里,没有什么玩笑可说。”
“不是玩笑?”她冷笑了一声:“照顾那个孩子?那我有什么好处?”
“微臣并不认为,娘娘做什么事,是一定要好处的那种人。”
“你少给我戴高帽子。”她不仅冷清,也冷静,我的话虽然她听着,却丝毫不能动摇她的心:“这个孩子是什么样的,大家都清楚。况且他的身份如此特殊,我照顾他就算不求回报,也不该给自己找麻烦啊。”
说着,她定定的看着我:“岳青婴,我对你和丽妃之间的恩怨,一点兴趣都没有。”
“……”我的目光沉了一下,没说话nAd1(
刘漓抱着胳膊,慢慢的从台阶上走下来看着我,带着一丝看似戏谑的神情,却用警告的口气道:“我不知道你哪来的胆子,敢去跟她对着干,你也最好不要认为,皇上给你修了一个露台,容忍你这些事,就真的是宠爱你了。”
“……”
“你比她,还一丈差九尺呢。”
“……”
她倒是,目光如炬。
虽然在如此繁华之地过着最冷清的生活,却并不影响她的冷静和睿智,不过,我倒真的没认为自己要去跟南宫离珠比什么。
我做这些,不过是为了一个无辜的孩子罢了。
甚至,有的时候我会想,我把对离儿的爱和关心付出在别的孩子身上,那么因果循环,会不会也有别的人,将他们的爱和关心给离儿,弥补母亲不在身边的寂寞和孤单。
想到这里,我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欲走。
这一回倒是刘漓自己有些踌躇,见我转身,并没有叫住我,而是在我身后低声道:“如果,丽妃可以放下对那个孩子的仇视——”
我回头望着她。
她站在门口,迟疑的着道:“如果,没有人再仇视那个孩子,我不是不可以照顾他的。”
“……”
我一时却有些语塞。
要南宫离珠放下对那个孩子的仇视,怎么可能做得到?
我苦笑了一声,敷衍道:“微臣会想想办法的nAd2(”
她倒很认真的道:“你若真的有办法,可以试试。”
刚刚,我真的只是试探的问她,却没想到她居然真的会愿意来照顾一个痴傻的孩子,其实她也不是如她看起来的那么冰冷无情,在后宫这个人人唯利是图的地方,她能这样做,已经很不容易了。
也许,是因为她的身体里,始终还流淌着那样的血液吧。
想到这里,我的脑海里突然忽闪了一下。
之前在渡来馆的门口,鬼叔那不自觉的喃喃自语我并没有在意,可现在看到她,却不知为何反倒想了起来。
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神情一震,她也有些疑惑的看着我,我想了想,抬起头来看着她,小心的问道:“和嫔娘娘当年,是随着令尊刘大人一同去过西川赴博学大会的,是吗?”
她的眉尖一蹙:“你问这个干什么?”
“娘娘当年在那里,可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吗?”
“什么?”
她越发疑惑,眉心都拧成了一个川字。
“长相很奇怪的人,比如——”
我的话没说完,她已经冷冷的打断了我:“岳大人,当初的事早已经过去,还提来做什么?我连自己的弟弟都不记得,更何况别的人。你问这些,是什么意思?”
她变得有些尖刻起来,也许是因为提到刘大人,让她想起了父兄惨死的伤心往事,也许是因为西川跟朝廷历来的对峙,也让跟西川有过千丝万缕联系的她曾经难堪过,一见她像刺猬一样竖起全身的针刺,我便也不敢再多言,只能低头一福:“微臣告罪nAd3(”
说完,便转身欲走。
刚一转过身,就听见前方传来了叶云霜的一声惨叫,那么凄厉惊心,我和刘漓都吓了一跳,接着,一阵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她生了。
我下意识的笑了一下。
不管这个地方如何的乌烟瘴气,这里的人心如何险恶,但新生命的诞生总是让人觉得愉悦的。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回头看了刘漓一眼,却见她的脸上笑容一闪即逝,眼中涌起了一阵难言的寂寞和失落,眼角微微发红,转身走回屋里去了。
别人的幸福,总是更衬托着一些人的痛楚。
我叹了口气,慢慢的往那边走,刚刚走过去,就看到大门口的人纷纷退开跪倒在地,裴元灏带着人从外面匆匆的走了进来。
这时,常晴也从屋里走了出来,脸上还带着薄汗,一见裴元灏便微笑着走上前跪拜下来:“臣妾为皇上贺喜。”
裴元灏一把扶起了她:“皇后辛苦了。云嫔她——”
“云嫔诞下小公主。”
“……”
虽然只是一瞬间,但也能感觉到裴元灏的脸上沉了一下。
不是皇子。
我回头看了那间门窗掩合的屋子一眼,婴儿的哭声很轻,很低,好像小猫的呜咽一样挠着人心,裴元灏还是立刻微笑了起来:“朕。”
说完便拔腿往里走,常晴跟在他身后,看见我的时候犹豫了一下,轻声道:“若是难受,就别来了。”
我淡淡的笑着:“没事。微臣也想看看小公主。”
“……那,你也来吧。”
“是。”
我跟在她身后上了台阶,因为刚刚生产之后是不能见风的,所以我们一进去立刻有小宫女过来关上了门。屋子里的光线并不强,加上层层的帷幔垂下,一丝风都不透,一股浓浓的血腥的味道直往鼻孔里钻,我刚一站定,就下意识的皱了一下眉头。
然后,就透过中间的纱幔,看到了里面。
裴元灏坐在床头,小心的从嬷嬷手里接过了一个襁褓,里面传出的就是小小细细的哭声,还不停的蠕动着。
虽然不是个皇子,但到底是自己的骨肉,裴元灏低头看着那襁褓里的孩子,脸上还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一边看着,一边低头对躺在床上的叶云霜道:“云霜,你看,这是你为朕生的女儿。”
叶云霜原本娇媚动人,但这个时候也显得有些狼狈,满头大汗,脸颊上还沾了不少浸湿了汗水的凌乱发丝,可这个样子,却丝毫不觉得难看,反而有一种母性的柔和从心底里透了出来,她还喘息不匀,但已经迫不及待的探头去看,笑道:“这是臣妾为皇上生的孩子。”
“嗯,像你。”
“臣妾……倒希望她像皇上。”
“不,像你才好。”
裴元灏低头对着她一笑,伸手拂开她额前的乱发:“像你一样美。”
叶云霜听了,柔柔的一笑。
这一笑,似乎有一道光照在了她的脸上,连沾着汗珠的睫毛都在发光,整个人散发着近乎神圣的光彩,美得让人移不开眼。
我的眼睛不由的涌起一阵滚烫。
我曾经,也有过吗?
也有过这样幸福而美丽的时刻,也曾经看着自己的女儿,即使累,痛,甚至苦不堪言,还是会露出这样柔和的微笑;我有没有过这样一家三口最幸福的时光?
为什么,我曾经经历过的,都不记得了?
想到这里,眼睛里的滚烫几乎不受控制的要流淌出来,我咬着下唇下意识的转过头去想要离开,可刚一回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近乎僵硬的人。
南宫离珠。
她死死的盯着这一幕,那双原本秀美的眼睛这一刻全然是冰冷,甚至冷酷的光芒,好像一个人痛到了极致,恨不得将眼前的一切都毁灭,撕碎一样的深刻恨意。
一对上那样的目光,我蓦地打了个寒战。
这些日子,我一直没有见到她,也几乎没有在后宫听到她的任何动作,这个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女人好像突然之间沉寂了下来,就算有传闻说她即将晋升为贵妃,也没有听说她再有丝毫的举动。
只是没想到,再见面,是在这个地方。
常晴已经看见了她,迎了上去:“丽妃妹妹来了。”
只是一瞬间,南宫离珠的脸上浮起了笑容,仿佛刚刚咬牙切齿的恨意只是一个幻觉,她微笑着道:“听说云嫔诞下公主,臣妾特来为皇上贺喜。”
裴元灏也听到了她的声音,立刻将孩子递给了旁边的嬷嬷,转身走了出来:“珠儿,你也来了。”
他的神情,似乎还有些小心,但南宫离珠已经盈盈拜倒:“臣妾恭喜皇上,贺喜皇上。”.!
“快起来。”
裴元灏急忙扶起她,眼中倒有些犹豫的神情,仿佛不知道应该对她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其他的那些嫔妃已经纷纷的走了进来,一时间屋子里莺声燕语,全都是他们贺喜,奉承的话,比起之前充斥着叶云霜挣命般的惨呼,这个时候倒是热闹到了十分。
之前发生的一切,也都被这样如潮水般的热闹,冲散了。
而我一个人默默的站在角落里,仿佛一个始终如一的局外人,看着眼前这一幕。
刚刚南宫离珠的恨意……
我不是不能理解,甚至清楚她心里的每一个悸动。
可是为什么,我会这么不安?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4章 是召烈皇后,像你
?
cpa300_4;
虽然我的心里那样的不安,可整个荣静斋依旧是喜悦的,新生生命给人带来的总是希望,就连小孩子嗷嗷不绝的哭声听起来,也充满着生命力,在这样云雾阴霾的日子里,似乎也是裴元灏难得可以笑出来的时候。
他抱着这个孩子,还是爱不释手。
常晴也微笑着,站在床边看着他,抬头看见我站在角落里,一个人像是有些恍惚失神的样子,她微微蹙了下眉头,不动声色的走过来,轻轻伸手捏了一下我的手腕,柔声道:“如果不舒服,你就先回去休息吧。”
“没,没事。”
我勉强笑了笑,这个时候离开,反倒让人觉得我有什么别的意思,我也实在不想留给任何人话柄,也不想引起一些人的什么遐想,还不如就厚着脸皮留下来。再说,其实我也想看看这个孩子,不管跟我有没有关系,只是一点好奇心罢了。常晴似乎也明白,便轻轻道:“那你过来看看,这孩子有意思。”
我点点头,跟着她小心的走了过去,就看到裴元灏怀中的襁褓里,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儿露了出来。
照说刚刚生下来的孩子是不怎么好看的,当初离儿刚刚出娘胎的时候,就像一只被剥了皮的小猫,皱皱巴巴的;这个小公主也不例外,也许因为周围全都是些虚情假意的阿谀奉承,让她格外的不舒服,不停的扭动挣扎着,红赤赤的小脸儿皱成一团。
可是,依稀能看到,她的五官长得极好,想来,将来也一定会是一个美人的。
我看着这个孩子,不由的也想起了离儿,她的模样从刚刚出生的时候也能看出很好,这些年过去了,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呢?会不会有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娇俏的小鼻子,红嘟嘟的嘴,会不会也是人见人爱?会不会有人把她捧在掌心,当成宝贝一样的呵护?
我看着那个孩子一直出神。
这时,叶云霜微笑着柔声道:“皇上,还望皇上为小公主赐名。”
“名?”裴元灏愣了一下,他这些日子一直忙于政务,似乎还真的没有想过这个孩子的名字,一时间有些语塞,只低头看了看这个孩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目光,这孩子挣扎着,慢慢的睁开了眼睛。
一双澄清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仿佛一泓清泉,出现了眼前。
我只觉得心头一动,仿佛被那双剔透的眼睛击中了似的,裴元灏也微微一震,然后笑道:“叫她灵儿吧。”
“灵儿?”
“对,朕的灵公主,她就叫裴灵。”
叶云霜忙半起身来朝着裴元灏道:“臣妾谢皇上。”
裴灵,灵公主……这个名字真的美而清灵,也包含了太多的祝福。
我淡淡的笑了笑,看着裴元灏抱着灵公主坐在床边,和叶云霜相视而笑,其他的嫔妃们脸上各有各的精彩,而南宫离珠——她也笑着,说着,只是那双美得惊人的眼睛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
我看着这样的热闹,却不知为什么觉得自己身上有些发冷,好像一个人赤脚站在冰天雪地里,看着朱门绣户的鼎盛繁荣。
再好,也不是自己的。
一时间我只觉得自己都有些无趣,便低声跟常晴说了两句,小心的从角落里退出来,一个人默默的走出了荣静斋。
外面还有些小宫女小太监跑来跑去,一看到我,都小心的退到一边,我也没多说什么,懒懒的走过了一排红墙。
今天出了一趟宫,也真的是有些累了,又不想回去休息,反倒慢慢的走到了御花园,一进园门,抬头就看到那有些突兀的,高高立着的露台。这个时候风起了,上去吹吹风倒是不错,只是疲倦得很,再迈出一步都很难。
原来,我还是累得狠了。
这些年来,尤其是在冷宫的那两年多里,是靠着离儿,靠着对她的思念才活下来的。时间越长,思念没有减淡,反而越来越浓,可希望……却越来越渺茫。
这么多年了。
这么多年了……
我真的怕自己这一生都找不到她,见不到她,不知道她的喜怒哀乐,看不到她的笑容眼泪,那样,哪怕我死了到了地府,在望乡石上,也不知道去哪里望我的女儿……
扶着围栏,我一步一步有些艰难的往上走。这个露台是为我修的,可是,它能让我望到我的女儿吗?
就在我走到台阶的尽头时,一抬头,蓦地发现上面已经站了一个人。
傍晚,暮色降临,风带着凉意吹过。
那个人的衣袂,也随着风猎猎扬起,给人一种临风凭栏,望断天涯的错觉。
最让我吃惊的,是这个人竟然穿着一身道袍——
言无欲!
乍然见到他,我惊得低叹了一声,他听到了我的声音,却一点都不吃惊,只慢慢的回过头来微笑着看着我,俯身一揖:“无量寿佛。”
“……”
“岳大人,久违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会在这里碰到他,一时有些愕然的:“你怎么会在——”
话没说完,就没有再说下去。
宫中是不允许外男随便进入,他的身份却比任何一个朝中大臣都特殊,直到现在我还不知道裴元灏到底将他和太上皇安排在内宫的哪个地方,但既然能将这样重要的任务交给他,而且在拒马河谷中,也凭着他的力量与申恭矣斗心,可见是亲信,自然与别不同。
我想了想,谨慎的朝他行了个礼:“久违了。”
其实我对他只闻其名而已,就算这个人武功再高,得到裴元灏再多的信任也跟我没有关系,可轻寒跟我说的那些话却让我有些顾忌。
他到底为什么要跟轻寒打听我,所问的那个名牌,又到底是什么意思?
“道长怎么今天到此?”
他微笑着道:“听闻皇上一夜之间令人在此处起了一座露台,实在惊人,贫道特地过来看一看。”
“哦,道长是来看风景的?”
“风景?呵呵,这宫里的风景贫道已经看了几十年了。”
“那道长是来看什么?”
“贫道是来看看,”他一边说着,一边转过身,举目朝远处望去:“这里,能看得到多远。”
“……”
“能不能看到,西川。”
我的心蓦地一跳。
西川?
我是来自西川的,虽然这件事在宫里已经不是秘密,可为什么他要在我面前这样说?
我一时间觉得有些心惊,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道长为何要望西川?”
他笑了笑,没说话,却看着我道:“那岳大人来此处,是看什么呢?”
“看人。”
“什么人?”
“心上人。”
“哦……”他点点头,仿佛沉思了一番,慢慢道:“云嫔娘娘诞下灵公主,实在是宫中的大喜事。大人触景伤心,人之常情,只莫要太悲伤。”
裴元灏才刚刚在荣静斋给公主赐名,他现在就已经知道是灵公主,这个人倒真是神通广大,不过我见识过他的武道修为,倒也不奇怪他的顺风耳,只是对他,越发觉得心惊。
一阵风吹来,我只觉得后背上发凉,竟是出了许多冷汗。
跟他说话,明明只是简单的几句,却不知道为什么让我觉得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小心,两个人就像是武场上比武的人,你来我往,都试探着,不肯轻易露出自己的底,几个回合下来,未见输赢,却也没占到什么便宜。
我和他就这么站在露台上,静静的,不知是对峙还是如何,言无欲一直望着远方,那双深黑得几乎不见底的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有一种近乎死亡的寂静。
我也不开口,只这么漠然的望着远方。
不知过了多久,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岳大人常让贫道想起一个故人。”
“……”
我微微动容的转过头去看他,却见他并没有看我,还是望着远方。
刚刚那句话,是对我说的,却又好像并不是在说我一样。
“故人?”
“是。大人跟她,很是相似。”
“……”我沉吟了一番,淡淡的笑道:“是召烈皇后吗?”
他花白的眉毛随着风微微一动,转过头来看着我:“召烈皇后……”
我平静的道:“曾经有人跟我提过,说在下很像当年的召烈皇后。”
言无欲笑道:“岳大人觉得,自己像么?”
“……”
我一时无语。
我并不识召烈皇后,除了听说过一两件关于她的轶事,也并不了解她,只是钱嬷嬷和吴嬷嬷都是照顾过她的老人,说我跟她像,也许,是真的有几分相似吧。
可是,听他的口气,却好像有些不以为然。
想来,他是一直陪在太上皇身边的,自然也了解召烈皇后,但怎么样,也不会跟钱嬷嬷他们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吧。
更何况——
为什么他要跟我谈这个话题?
就在我暗自腹诽的时候,言无欲淡淡的一笑:“依贫道来看,岳大人并不像召烈皇后。”
“哦。”
“是召烈皇后,像你。”
我的心突了一下,抬起头来,愕然的看着他。
第655章 我和南宫离珠的较量
?
言无欲还是微微笑着看着我,一脸的淡然和无谓,但那句轻得好像风吹过的话却在我的心里激起了无尽的涟漪。
召烈皇后,像我?
这话怎么听怎么不对。且不说召烈皇后早已经仙逝,就算论年纪也是我母亲一辈的人,再怎么说,也应该是我像她,怎么可能是她像我?
这人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可是,看他的样子,也不是那种会乱说话的人。
想到这里,我故意笑了一声,道:“道长玩笑了。”
他也笑了笑:“这话,是贫道说误了。”
“……”
“不是召烈皇后像你。”
“……”
“而是,召烈皇后像——你像的那个人。”
“……!”
不止一次的听到人说我像召烈皇后,那也并没有让我觉得如何,但这一句话,却让我的心猛地一跳,震愕不已的睁大眼睛看着他。言无欲还是那样淡然而从容的微笑着看着我,只是在长久的注视之后,他似也有些感慨,喃喃道:“你,真的太像了……”
我只觉得一瞬间手足冰凉。
有一种长久以来一直笼罩在头顶的阴霾沉沉的降下,将整个人都包围起来,无法呼吸,无法动弹的窒息感,我站在那里一动不动,但好像下一刻整个人都会被冰冷的风吹得龟裂粉碎一般。
过了很久,才有些艰难的开口:“你,是谁?”
他只是看着我,没说话nAd1(
“你为什么会知道——”
“……”
“你,是西川的人?”
看着我惊惶万状的神情,言无欲淡淡的笑了笑,道:“贫道今日说得太多了。”
“……”
“告辞。”
眼看着他转身要走,虽然他停留在我面前会让我紧张不已,可真的要离开了,却更让我觉得不安。
这个人到底是什么身份,又到底知道我多少秘密,我完全不知道。那种对别人一无所知,可自己却完全在别人的掌控中的感觉,让我非常的不好受。
想到这里,我上前一步:“请等一下。”
他也乖乖的驻足了,却并没有回头,只用一头苍白的,如风中飘雪的头发对着我,平静的道:“岳大人还有什么事吗?”
“你不是还想找我身上的一个牌子吗?”
“……”他倒是一顿,回过头来。
跟之前的淡然从容不同,这一刻他的目光也显出了几分凝重的看着我:“你——”
“那个名牌,跟你有什么关系?”
“……”
“为什么你要找它?”
不知为什么,听到我说了这两句话,他反倒又从容了起来,深邃的目光注视着我,上下的打量了一番之后,微微一笑:“岳大人,有的时候,人未必要活得那么清醒nAd2(”
“什么?”
他慢慢的走过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下面,这个露台不高,却也足够能看到皇宫中的太多景致,包括远处忙碌着走来走去的宫女太监,小得好像一只手就能将这一切都遮挡起来。言无欲慢慢的说道:“你像她,未必是一件好事。”
“……”
“你看这宫里这么多的人,终日碌碌,有多少人知道自己为何而活?又有多少人去想过,自己要如何而活?”
“……”
“可他们,不也活得好好的?”
“……”
“知道得越多,不一定就会越快乐。”
“……”
“难得糊涂,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这些话,都是曾经我对在努力学识字,勤奋上进的刘三儿说过的,明明我在对他说的时候,是那样的真诚诚恳,全心全意的为他好,可现在这些话自己听起来,却觉得说不出的气恼。
真是讽刺。
我似乎能明白,那个时候他的心情是如何。
于是,我冷冷一笑:“果然,一刀扎在别人的身上,自己说得再心疼,也不会痛。”
言无欲一怔,愣愣的看着我。
我近乎尖刻的说道:“看来,你知道的已经够多了nAd3(可是,你知道了那么多,却劝导人不要活得太清醒。你觉得这样的话,有说服力吗?”
言无欲被我这一句话刺得,怔怔得半天都没有接上话,过了许久,才有些勉强的一笑:“贫道还从来不知道,集贤正字除了笔头锋利,原来口舌也不逞多让。”
“见笑了。”
“既然岳大人想要知道得更多,”他慢慢的转过身:“为何不自己去寻找答案呢?”
“……”
我这一回,却是被他将了一军。
的确,既然自己不想糊涂,就应该自己学清醒;既然自己想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就应该自己去寻找答案。
看着我一时愕然的表情,言无欲半回头,轻轻的道:“贫道告辞了。”
说完,便离开了。
我还一直站在露台上,有些回不过神的看着他的背影仿佛被风吹走了一般,空荡荡的长廊上只留下暮色降临后慢慢涌起的寒意,浸人肌骨。
自己去……寻找答案?
我慢慢的回过头,看向远处已经沉沉的天幕,在云和山的那一端,曾经有我的过去,我的秘密;也许,有离儿;也许……
有这些连我也解不开的谜。
可是,竖在眼前的还有着九重三殿,这冲不破的红墙,我要如何,才能去找到我的离儿,找寻那些答案?
在露台上站了许久,一直到天色都有些晦暗,全身都被风吹凉了,我微微哆嗦了一下,转身准备离开。
可就在刚要走下台阶的时候,看到长廊的另一头,慢慢走过来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南宫离珠。
国丧期间,她穿得并不如过去的华贵,可在暮色沉沉中,还是能看到耀眼的金丝银线缠绕着这位倾国倾城的美人,一路走来,几乎将暮色都点亮了。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站在原地不动。
她一直走了上来,并没有立刻开口,而是看向了远处,宫中各处都已经开始挂起了灯笼,星星点点的,给人一种置身天河的错觉,她在我身边慢慢道:“在这儿看什么?”
“……”
“看你的女儿吗?”
我的心因为她提起离儿而微微的颤抖了一下,转过头去看着她。
拒马河谷中我对她的“见死不救”,双方就算没有撕破脸,但也已经差不多了,倒也不必如过去那样虚情假意的请安问礼:“你还记得,我的女儿。”
“其实,本来已经快要忘了。”
“……”
“不过今天看到那个孩子,就又想起来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什么,都想起来了。”
不知为什么,对上她的目光,我突然有一种莫名的寒意涌上心头。
我是恨她的,这些年来从来没有间断,也没有改变过的恨;我也知道,她恨着我,因为裴元修,因为我带给她的那些“屈辱”,我和她来来回回,也这些年来,对于对方,早已经熟悉。
可看着她现在的眼神,却让我有一种陌生的战栗感。
这是我从来没有在她身上感觉到的。
就在这时,露台下传来了一阵有些杂乱的脚步声。
还未走近,就听见了水秀和蕊珠的声音,两个人都在唤着我们,一看到我和南宫离珠站在露台上,忙忙的跑了上来。水秀立刻过来扶着我:“大人,你怎么还在这里吹风啊?仔细着凉了。”
说完,她才像刚刚看见南宫离珠似得,草草的行了个礼:“奴婢见过丽妃娘娘。”
南宫离珠只是冷冷的看着她,眼中透出了一丝阴狠,那蕊珠丫头倒是机灵,忙上前来道:“娘娘,您怎么还在这里。皇上刚刚去了玉华殿,看不到娘娘,正在生气呢。”
“哦?”
南宫离珠一听,春柳般的眉尖微微的挑了一下,眼角撩了我一眼。
我没说话。
她冷笑了一声,由蕊珠扶着慢慢的往下走去,一边走一边悠悠道:“我还当皇上今夜是要留在灵公主那儿呢。”
“嘻嘻,”蕊珠用不大不小,刚好可以让我们听到的声音道:“到底,只是个公主啊。”
眼看着他们走远了,我站在露台上还没动,倒是水秀气得嘟起了嘴:“什么嘛!”
我没说话,只慢慢的沿着台阶往下走。
水秀赶过来扶着我,她还有些气不过,正要骂骂咧咧的说什么,我低声道:“水秀,回去盯着玉华殿。”
水秀听得一愣:“怎么了,大人?小赣不是一直帮咱们盯着那边的吗?”
“不够。叫上小赣,再让他找几个小太监。”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怎么了?是有什么事吗?”
“……”
我想了想,摇了摇头。
这些日子,自从发现南方的事可能跟洋货,跟海外有些往来,我几乎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那一边,对于南宫离珠,自申柔倒台之后,她就一直安安静静的,虽然明知道这种安静只是表面,也许隐藏着更大的暗涌,可因为别的那些事,也多少让我有些放松。
刚刚,她那句不轻不重的话,却让我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不管那些事如何,眼前,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
我和南宫离珠之间,迟早都有一场较量,有一个决断,但在事情结束之前,谁也不知道,谁死,谁生。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6章 只有你,只有你
?
cpa300_4;
天青,气朗。
我静静的站在窗边,狼毫蘸饱了墨汁在雪白的纸上留下了一道道飞舞的痕迹,刚写了没几个字,一阵风起来,卷着院中的落叶发出沙沙的声音。
凉意袭人。
已经是深秋了。
御花园的百花在极盛之后渐渐凋落,反倒是院中的枫树红了一头,在这样有些萧瑟的季节里显得格外的绚烂夺目,我抬起头来,看了看院中火红的枫叶,又看了看纸上的“红他枫叶白人头”,轻轻的叹了口气,放下了笔。
指尖也被这样的凉意浸得冰凉,我往手心呵了口气,刚搓了两下,就听见背后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来我这里的人不多。倒是灵公主出生后不久,常晴就以照顾公主的名义,让云嫔跟和嫔一同搬到了离景仁宫很近的云华殿,还时常带着人过去探望。皇后娘娘这样的态度,其他的嫔妃也不能太冷落了她们母女,所以只是一墙之隔,能经常听到那边的热闹喧哗。
回头一看,果然是水秀,她走到窗边,小声的道:“大人,你又在写字啊?”
“嗯。”
“你写的什么啊?”
她探过头来看看,正好又看见下面还压了一张,顺手抽起来,吃力的念道:“凤饥不啄粟。所食唯……唯……唯什么啊?”
我淡淡的笑了笑。
她原本识字不多,跟了我这些日子也多少认识了几个,可一念起来还是结结巴巴的,我顺手抽回来揉了个团,丢到了一边的火盆里,淡淡道:“没什么,随手写的。”
“哦。”
她点点头,竟也没有多问,平日里她倒总是会东摸西摸,东看西看的。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就听见她小声的道:“大人,这是外面的人让传进来的。”
“哦。”
我精神一振,从她手里接过了一个封了口的袋子,拆开从里面拿出一张纸笺来,上面写得很简单,聊聊的几句话,我看完之后,眉头深锁着,还是很快将这纸笺丢进火盆里,立刻化为了灰烬。
水秀站在旁边看着我做完这一切,小心的问道“大人,这上面,写的什么啊?”
我还沉思着,没有回答,水秀又低声道:“大人,我不明白,你让小福子去盯玉华殿丽妃那边也就罢了,为什么连兵部尚书大人,也——”
我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不要多问。”
“……,哦。”
让她传递这些东西,已经是让她犯险了,也是因为我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但如果她牵涉得太深,万一将来我败了——
我有些不敢去想。
自从那天和南宫离珠在露台分路之后,我以为她会对我有所行动,毕竟申柔一死,我就是她最恨的人了,对我而言,她也是。我虽然没有害人之心,但也没有什么以德报怨的好心肠,更不打算人为刀俎我做肉,所以,必要的手段,我都会用。
可我怎么也没想到,这些天,南宫离珠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时光和环境,又恢复了到了之前,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但这样的平静不足以让我安心,况且对于她,我也并没有打算就这么放手,只是要跟她斗,我没有太大的把握,毕竟对于一个身在后宫的女人而言,皇帝的恩宠就是一切,那么,她从一开始就立于不败之地。
所以,我只能从另一方面下手。
连曾经权倾后宫的申柔,都在申家衰败之后立刻倒台,如果我能抓到南宫家的什么把柄——
可是,我发现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南宫家,竟然没有把柄可抓。
自从一年前南宫锦宏复出,虽然经历了拒马河谷那么大的事变,可他却因为伤病而没有参与,在这之后,南方民变,那么大的事,也因为皇帝还没有打算真的用兵,兵部在这一年多来,没有丝毫建树。
而在这朝廷上,不做,就不错。
不过,申家倒台之后,南宫锦宏对于接手申恭矣的一系列人脉、势力,倒是一点都不手软,尤其在裴元灏未回京的那段时间,听说他称病在家,申恭矣麾下的好几个学生、各部的大臣都去探病拜望了他,其中利害,不言而喻。
总的来说,自从权倾朝野的申太傅倒台之后,朝中的势力格局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太师常言柏与太保傅八岱联合,是扫清申派势力的主力;而南宫锦宏虽然没有在这场政变中出力,却以渔人之势获取了不少的利益,这两派便成了如今朝中的最大的势力。
不过,因为南方的事来得太急,他们还没有什么矛盾。
或者说,没来得及产生什么矛盾。
而这样一来,要对付南宫,就更难了。
我出神的看着火盆里已经烧成灰烬,只剩一点火星还在闪烁的粉末,眉头不由的拧紧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我才慢慢的抬起头,却见水秀还是安安静静的守在一边。今天她倒有些奇怪,平日哪会这么安静,我有些疑惑的问道:“你怎么了?”
水秀脸上果然露出了踌躇的神情,嗫喏了好一会儿,看着我道:“大人,好奇怪啊。”
“什么奇怪。”
她低着头,小心的从袖子里摸出一个手帕包,拆开一看,一条精致璀璨的链子躺在掌心。
正是上次她在渡来馆看上的那一条。
我一见,便没好气的笑道:“准又是小福子给你买的吧。这又花了他多少钱啊?”
“不是的。”水秀声音低低的道:“是那个——那个冰块脸。”
什么?我疑惑了一下,立刻从记忆里找出了那张冰块一样的脸。
“杜炎?”
“嗯嗯。”水秀点了点头:“今天他们换班的时候,我正好从外面进来,他突然就过来给我这个,我还没打开看清楚,他就走了。大人,他这是干什么啊?为什么突然给我这个啊?”
我倒也愣住了。
杜炎给她这个?
一个男人,送一个女人这样的首饰,我实在想不出别的原因。想到那张年轻却冰冷的脸庞,没料到,那个杜炎人看起来冷冷的,做事竟然这么直接火辣,倒真是有武人的风范。
不过——
我看着水秀一脸无措的表情,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爽利泼辣,只满是烦心的神情,刚要开口说什么,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呆呆的人,正望着我们。
是小福子。
水秀看到我的表情一僵,也回过头去,看到小福子站在那里,她也愣住了。
一时间,三个人都僵住了。
过了好一会儿,还是小福子先反应过来,他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走进来道:“大人。”
“你来了。”
最近他往我这里也跑得不少,可现在也是真的有些尴尬,水秀一见到他,反倒立刻将那链子捏在手里藏到背后,不过这个举动也无异于掩耳盗铃,小福子只作没看见,陪笑着走到我面前,低声道:“大人,刚刚有人看到,丽妃娘娘又去二皇子那边了。”
“哦?!”
原本尴尬的气氛在这一刻一荡而空,我立刻皱紧了眉头。
这些日子以来她的确没有任何的动作,唯一的动作,就是去明珠那里,我也看到念匀的身上隐蔽的一些那些细小的淤痕。
我咬了咬牙。
我要对付南宫离珠,当然不是为了这个孩子,可只要南宫离珠一倒,哪怕是失势,她就不能再这样折磨这个孩子。但是——
我怕我还没有做到,这个孩子已经被折磨得捱不下去了。
想到这里,我转身往外走去,准备去明珠那里看看。
可是刚一走到门口,就看到外面一个高大的身影,我一时没刹住脚步,差点撞进他怀里。
一只手伸过来,有力却轻柔的扶着我的胳膊,一个带笑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什么事,这么急?”
我趔趄了一下,还没站稳,身后的水秀和小福子已经跪了下去:“皇上!”
我终于在他面前站稳了,可鼻尖已经撞到了他的胸膛上,整个人几乎就是被他揽在怀里,下意识的想要挣脱,却觉得放在肩膀上的手微微一沉,虽然还是不用力,却让人挣脱不开。
他道:“你这里,倒是暖和。”
说完,放开我径直走了进去,一边走一边脱下身上的长袍,水秀和小福子也是有眼色的,急忙要上前去接,却听见他道:“你们都下去吧。”
“……是。”
他俩面面相觑,还是乖乖的出去了。
我站在门口,微蹙眉心的看着小福子走出去,水秀有些气鼓鼓的跟在他背后,两个人的身影绕过前面的红墙就看不到了,慢慢回过身,就看到裴元灏站在屋子中央,已经将长袍脱了下来。
我咬了咬下唇:“皇上,怎么今天来了?”
“朕来看看你。”
“……”
我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些日子他来得不多,可每隔两天还是会来呆一会儿,不是大张旗鼓,但景仁宫门口总是会来来回回的路过一些其他宫的宫人。
我不能说不胜其扰,但这种时候,我也愉快不起来。
这时,一件衣服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淡淡的,但因为这样近的距离,能将他眼圈一团深深的阴影看得一清二楚。
我咬着下唇,忍了一口气,还是接过来,挂在了一边的木架上。
挂在架子上的衣服稍嫌大了些,我理了一下,就闻到衣服的纹理间散发出的淡淡的味道,除了熏香,似乎还有些脂粉淡淡的香气。
听刚刚云华殿那边热闹的声音,想必是他过去了,那些嫔妃就都过去了吧。
我平静的把衣服挂好,一回头,就看见裴元灏站在窗前的书桌边,从上面抽出了一张纸,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喃喃念道——
“云雾苍茫各一天,可怜西北起烽烟。东来暴客西来盗,还有胡儿在眼前。”
念着,他的眉宇间出现了一点淡淡的阴霾,很快就消失了,抬起头来看了我一眼,眼中透出了漫漫不禁的喜色。
上一次,他露出这样的表情,说我是他的解语花……
想到这里,我平静的走过去,一边说“不过顺手录了来解闷的”,一边拿过那张纸来揉了团,又丢到了火盆里,火盆里原本只剩了之前的一些零星的火星,这个时候噗的一声,腾起了火焰,迅速吞没了那张纸。
看着自己的字迹慢慢消失在紫蓝色的火焰里,那传来的淡淡的温度才让我的指尖有了一点知觉。
可就在这时,一只温热的大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他的掌心的温度,似乎比火盆里还要炙热,肌肤一触碰就让我战栗了一下,急忙想要挣脱,下一刻他已经贴上了我的后背,另一只手揽着我的腰顺势一收,我整个人被他拥在了怀里。
“青婴。”
“你,你干什么?”
“别动。”
“放——”
第657章 等离儿回来,我们团聚
?
cpa300_4;
“只有你,只有你……”
他喃喃的,仿佛魔咒一般重复着这几个字,却听得我一阵茫然。
只有我?
只有我什么?
我不懂,这个时候也没有想要去懂,只用挣扎着低声道:“皇上,请先放开微臣。”
他没有开口,手臂却越来越用力,已经紧贴在一起的身体还被他紧紧的箍着,几乎要将两个人都相溶在一起似的。我只觉得一阵窒息的难捱,下意识的已经要去掰开他的手:“放开我……”
这一刻,我几乎已经有些羞怒,可他丝毫没有松手,甚至也没有因为我用力挣扎而生气,还是那样用力的抱着,越发炙热的气息吹拂过耳朵,脸颊,最后感觉到一阵温软的滚烫触感贴了上来。
是他的脸颊,贴上了我的脸颊。
我像是被烫了一下,有些不管不顾的用力挣扎起来,刚一动,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哑然道:“你不要动。”
“……”
这声音,带着一种压抑的感觉,挣扎的同时我也感觉到了他身体里压抑的火热,顿时整个人都僵了一下。
“朕知道,你的身体还不太好。”
“……”
“所以,朕只是这么抱抱你。你不要动。”
“……”
虽然不甘愿,但听到他这样说的我,就真的不敢动。
不管我有多不情愿,却还是很清楚他和我的身份,更清楚的知道有多少人的生死握在他的手里,如果没有必死的信念,就不要在皇城这片几乎绵延到天边的红墙内,挑战他的威严。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停止了动作,有些僵硬的站在那里,任由他紧紧的环抱着我。
这一刻的姿势暧昧极了,我整个人陷落在他的怀中,脸颊相贴,呼吸交缠,甚至连散落在肩头的青丝都因为刚刚的挣扎而缠绕在了一起。
一阵风卷着凉意袭来,我下意识的打了个寒战,就感觉那双有力的手臂更紧的将我环在怀里。
然后,他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朕的圣旨,已经南下了。”
我原以为他还要说点什么别的,却没想到他提起了圣旨和南方。
虽然这些日子我深居简出,也不怎么去打听朝堂上的事,但常晴多多少少还是会透露给我一些,就在我从渡来馆回来后的第四天,御书房就有圣旨南下。
那道圣旨,是宣布海禁的。
虽说江南六省已经脱离了朝廷的辖制,但到底还是天朝的统治,停靠在南方公港的海外商船纷纷离岸,其他的一些商船也被迫转离。
当然,这也防不住他们“私相授受”,况且铁器交易,从来也不是能摆在明面上的。
听说半个月前,他又有一道旨意,将舟山水师调了过去,这一回,就彻底切断了南方势力和海外势力的联系。
这样一来,局面虽然不是全部扭转,但至少他不是那么被动了。
“断了他们的兵器来源,一切就好办多了。”
我平静的道:“恭喜皇上。”
他的双手又拢紧了一些,将我深深的环抱在他的怀中,我只觉得身体被周围寒凉的空气和他的体温一冷一热交织冲击着,几乎僵硬得快要失去知觉,突然听见他在我耳边慢慢的说道:“还有一件事,是我和你,都会高兴的。”
我的心一跳。
我和他,都会高兴的……?
难道是——
我微微的颤抖了一下,想要回头去看他,可被他用力的抱住根本连挪动一点的余地都没有,我开口,声音也在发着抖:“你是说——”
“离儿。”
乍然间,像是有一道惊雷在脑海里炸响,一时间什么都空白了,什么都没有了。
来来回回,只有那两个字,在我的脑海里回响着。
离儿……
离儿……
我一下子在他怀里转过身,睁大眼睛看着他,双手用力的抓着他的衣襟:“你说什么?离儿?!”
“对,”他双手顺势滑下去搂住了我的腰,似乎感觉到我在不自觉的发抖,颤抖得几乎整个人要碎掉一般,微微一用力将我拢向了他,可这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感觉不到,整个身心全都放在了离儿,看见他微微弯着眼睛,对我道:“朕派去的人,已经得到了一些关于她的线索。”
“你是说真的?她,她还活着?她在哪里?她过得好不好?她——”
我已经完全乱了,语无伦次的说着,却连自己到底要说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在不自觉的时候,脸上突然感觉到一阵滚烫的湿热。
是眼泪,盈眶而出。
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高兴,这样高兴到又哭又笑,完全控制不住自己,甚至不在乎自己面对的是谁,在他面前露出笑容会如何,痛快哭泣又会如何。
我的离儿,我的离儿!
看着我这个样子,他原本平静带着笑意的脸上也浮出了微笑,抬起双手来捧着我的脸颊,用带着薄茧有些粗糙的手指擦拭着我脸上的泪,试图挽救那泛滥的水灾,却在几次之后放弃,只轻叹了一声,低下头。
温热的唇印上我的脸颊时,反复摩挲和熨帖,将更加炙热的温度传来,我一下子呆住了,愕然的睁大眼睛,感觉到他的唇慢慢的移到了我的唇角,带着咸涩滋味的舌尖微微一挑,侵入了我的口腔中。
“不——”
我一下子反应过来,原本抓着他衣襟的手急忙要推开,却已经来不及了,他一言不发,捏着我的下巴硬抬起来,重重的吻了下来。
“唔——!”
我痛得缩了起来。
不知道是因为高兴,还是之前隐隐的愤怒,让他管不住自己的力气,下颌被他捏得有点痛,舌头蛮横的闯进来在我的口中翻搅着,近乎粗暴的纠缠着我的小舌。
太久……太久没有这样……
不止是因为痛,还有随之而来的不安让我哆嗦了起来,近乎垂死的挣扎,终于成功的一把推开了他。
“不要!”
他猝不及防的后退了两步,脚跟一下子踢翻了旁边的火盆,顿时炭火散落了一地,一股难闻的气味弥漫在整间屋子里,之前烧成的灰烬也飘散开来,弥漫在两个人的眼前。
因为太过用力,我自己也后退了两步,撞在了窗框上,微微的喘息着。
一种危险的气息,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
我紧张的看着他,只怕下一刻他就要一巴掌挥过来,可站了好一会儿,他却没有,甚至没有想象中的暴怒,只是偏过头看着地上的炭火,有一些已经烧到了他的衣角,发出难闻的焦臭味。
他的嘴角微微的勾了一下,转过头来看着我。
“是朕不好。”
“……”
“朕说了,只是抱抱你,可是朕忘了,你的身体还没完全好。”
“……”
“朕,不怪你。”
我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用紧张的目光看着他。
他没有发怒,也许是好的,可这个时候却只让我更加的惊慌不定,因为我不知道他不发怒的背后,是因为有了离儿的线索让他高兴,还是有可以让他压抑怒火的原因。
他还是微微的勾着唇角,慢慢的走上来,脚步丝毫没有避让地上的炭火,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越发让我不安,一直到他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我:“在过几天,就要在太庙举行太后的国丧。你,也随朕一道去。”
“……”
太后的,国丧。
我当然没有忘记,甚至一天一天算着时间,天朝上架斋戒茹素已经半年多了,其实太后从当初他回朝时就已经在皇陵下葬,这一回是国礼,自然声势浩大,与别不同。
在我眼中的意义,也不同。
不过——
太后的国丧,我当然是会去的,甚至不用他提醒谁都知道,太后生前与我那样亲睦,临死前也是我陪在她的身边,为什么裴元灏要在这个时候,特地说这个?
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只颤抖着看着他。
他的脸上还是淡淡的微笑:“离儿已经有线索了,朕迟早都会把她找回来。所以你——也不要再想其他的。”
“……”
“朕怕你多想,所以,把你安排的人,都拔了。”
“……!”
我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
“你,说什么?”
秋风的凉意一下子变成了寒意,从背后吹来,一瞬间几乎将我全身的血液都冻结成了冰,我动不了,也几乎失去了心跳,窒息着看着眼前那张始终淡淡微笑的面孔,却从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里,看不到一丝笑意。
他把我的人,都拔了……
他,已经发现了。
其实当初在拒马河谷摔下山崖之后,我跟轻寒虽然一心想着逃走,但并不是那么天真的以为就有十全的把握可以逃离他的魔掌,所以在登上山谷之前,我和他已经有了约定。
我一旦被裴元灏抓回宫中,再要逃走的机会几乎为零,连出宫去渡来馆都被严密的监视,别的时候,就更不用说了。
唯一的机会,就是太后的国丧。
我和太后的感情笃深,我也相信他一定会让我去太庙,只有那个时候,是我可以出逃的时候,所以这些日子,我深居简出,甚至连念匀的事都不敢动手,就是害怕自己会功亏一篑。
可我却没想到,居然还是……
还是被他识破了。
他伸出手来,小心的托起我的下巴,动作很柔,柔得几乎怜惜。
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
他低头看着我,漆黑的眼瞳中满满的映着一个苍白的,仿佛失去了灵魂的躯壳:“青婴,你还记得朕曾经说过什么吗?”
“……”
“当初在上阳宫,耍心机的女人很多,可敢对朕耍心计的,只有你。”
“……”
“对朕耍心机的人,朕都不会放过,唯一留下的,也只有你。”
“……”
“因为——”他顿住,磨了一下牙,慢慢道:“让朕动心的女人,还是只有你。”
我已经什么都听不见,只苍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他近在咫尺的面孔,火炭似乎也烧到了我的衣角,几乎烫着我的脚踝,我都已经没有了感觉,只这么无力的看着他。
“所以,你不要再来挑战朕的底限。”
“……”
“国丧之后,朕会册封你。”
他的手指感觉到我的肌肤一直在不停的颤抖着,冰凉得彻骨,沉默了许久之后,放柔了一点口气,漫漫道:“等离儿回来,我们团聚。”
第658章 国丧后的册封
?
没过多久,便到了太后的国丧之日。
一大早水秀他们来服侍我起了身,洗漱之后换上了一件素白的缟衣,我坐到铜镜前让水秀帮我梳头。
木梳从头顶一梳梳通到了发尾,发出沙沙的声音,我平静的看着铜镜里的自己,却见身后的水秀张一双灵光的大眼睛也瞅着我,好像有很多话想说,却始终没开口的憋着。
我淡淡道:“你又怎么了?可别憋出病来。”
水秀冲着嘿嘿的笑了一下,才小心的说道:“我看大人这几天,虽然为太后一直有些难过,好像心情还是不差的,哈?”
“……”
也的确,不差。
虽然裴元灏将我安排的人都拔了,的确让我有些措手不及,甚至很痛心,可所有的失误和失望比起有了离儿下落的线索,都可以忽略不计。
人可为情而死,不可为情而活,可作为一个母亲,活着,死了,都只为自己的孩子。
所以,虽然那天之后,也因为裴元灏的态度而备受煎熬,可一想着离儿也许可以找回来了,心情还是不那么差的。
不过这些也没必要说太多,我只淡淡的一笑。
这时我倒想起那天裴元灏来之前,她的问题了,便对着铜镜里那张笑眯眯的脸,问道:“对了,那条链子呢?”
一听这话,水秀的表情立刻沉了下来,微微撅着嘴。
我见她表情有异,便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她怏怏的道:“我是要拿去还给那个冰块脸的,可是怎么都找不到他,去他们队里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nAd1(这倒也罢了,反正这东西也不是我问他要的,可是——”
“可是什么?”
她越发有些不快的:“小赣,他什么意思嘛!”
“怎么了?”
“那天之后,我怎么找他,他都不理我,一见我就一脸假笑,当谁看不出来!”她越说火越大,给我挽好了头发,将梳子丢回了梳妆盒里,没好气的道:“那链子又不是我问人要的,他对我阴阳怪气的,什么意思!”
我看着她的样子,倒觉得有些好笑。
看她平时把小赣压得死死的样子,小赣又哪敢跟她阴阳怪气,只怕也是一直躲着她,不多说话吧。
不过——
想起这其中的来来回回,我在凳子上转过身,看着她:“你自己,想清楚了吗?”
她一愣:“想?想什么?”
这丫头,果然是个没心的。
我叹了口气,说道:“杜炎为什么送你那条链子,你没想过?他送了你,小赣现在躲着你,你也没想过是什么意思?”
这一回把她给问住了一般,水秀吃吃的说不出话来,过了好半天才结结巴巴的道:“我——我没多想。我只想,还给那个冰块脸,就好了啊……”
我越发苦笑起来,伸出手去轻轻的捧起她的手,这还是一双很年轻,很娇嫩的手,灵巧又伶俐,闯过祸,也给人带来过温暖和帮助,在将来的岁月里,应该有一双温厚的,可以带给她幸福的手接过才对。
“难道,你从来没有为自己的将来打算过?”
“啊……?”
“水秀,你不可能当一辈子的宫女,总有大赦出宫的时候,也总有嫁人、相夫教子的时候nAd2(要嫁什么人,你没想过吗?”
“……”
“就算没想过,人已经到你面前了,你也不去想吗?”
“我……我……”
她结结巴巴的,寻常云英未嫁的女子听到这些话,都要脸红耳赤的,可她却只是一脸的茫然,甚至有些无措。看着这样一个完全不懂事,甚至不知愁为何滋味的妹妹,我叹了口气,轻轻道:“我,自然不能来帮你做选择,只是你自己要明白——小赣,是不行的。”
“……”
她傻傻的睁大了眼睛,好像才突然明白过来什么似得,又好像其实一直明白,只是不去面对,而我的一句话,正正将她从自己的迷梦里惊醒过来。
看着她茫然无措的样子,我轻轻的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好好想想。”
说完,便转身站了起来。
正好吴嬷嬷进来了,手里捧着一件黑乎乎的东西,迎上来道:“大人。”
“这是什么?”
我低头仔细一看,发现是一件纯黑的狐毫大氅,光泽油亮,看起来是不可多得的贵品。
见我的眉心下意识的微蹙起来,吴嬷嬷小心的道:“是皇上刚刚派玉公公过来,让转交给大人的。今天外面起风了,天凉,让大人穿着这个去太庙。”
我无言的接过来,入手垂软细腻,是一件极好的大氅,这宫里,也没有多少人穿得起的nAd3(
我拿着这东西,只默然,平时水秀见到这样新奇的东西一定会过来摸摸看看,今天似乎也没有了兴致,只站在那里发愣,倒是吴嬷嬷又拿过了大氅,展开来披在我的身上,柔声道:“不管别的什么,大人的身体还是要紧的。”
我回头看着她,她轻轻笑道:“有了身体,别的才好想。”
“……”
我终于没有抵触,只默默的点了点头。
“嗯。”
不一会儿,出宫的准备就已经都做好了,吴嬷嬷和水秀陪着我走了出去,正好常晴也带着念深和一众宫人出来,一见到她,我们急忙过去请安。
“都起来吧。”
常晴上下的打量了我几眼,我也知道她看着什么,低头没说话,她也淡淡的笑了一下:“原本还担心天冷……这样也好。”
我有些无味,摸了摸身上这件大氅,勉强笑了一下,也没多说什么,便跟着他们出了景仁宫。
出宫的车驾早就已经候着,我们跟着常晴过去的时候,裴元灏还没到,倒是其他的嫔妃们早早的在那里候着,三三两两的说着什么,一听见皇后到了,都纷纷退到两边跪下行礼。
而更多的目光,投到了常晴身后的我的身上。
一时间,我只觉得着一件漆黑的狐毫大氅几乎要被那些炙热的目光看穿几个洞,淡淡的转过头去避开他们的目光,却看到了另一边,一个白雪般的身影娉婷而立。
是南宫离珠。
今天所有的嫔妃都是缟素加身,平日里华贵的后宫佳丽这一回褪去珠光宝气,多少减了几分艳色;可她却不同,一身素白,却愈发衬得眉如远山,唇如点朱,仿佛仙子一般的清灵动人,别人是减了几分艳色,她,却添了几分颜色。
而当我仔细一看,才发现,她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没有一丝杂色的狐毫大氅,跟我的几乎一模一样!
难怪,刚刚那些人是那样的眼神了。
我顿时觉得自己好像披着一件针毡,而她,雪白如玉的脸庞上透着和天气一般清冷的笑意,明眸只淡淡的扫了我一眼,就和没看见一样,转过头去。
虽然告诉自己,只是一件衣服而已,用不着小题大做,可不管怎么想,还是没有办法释怀,跟南宫离珠穿着一样的衣裳站在人群中,在人眼里无异于自取其辱,而我更清楚,这两件衣服几乎一样是什么意思。
裴元灏之前就已经说过,太后国丧之后,他会册封我。
而南宫离珠的贵妃之位,也会同时册封。
想到这里,这件绵软的衣裳仿佛成了一块大石头压在身上,不由的一阵气闷,常晴正跟闻丝丝他们几个闲谈着,回头看见我脸色苍白的样子,便走过来道:“怎么,不舒服?”
“没,没事。”
“不舒服的话先上车吧。”
“不用了。”我笑了一下,毕竟皇帝还没到场,我没必要这样去落人口实,倒是常晴低声道:“皇上先前就吩咐了,你的身子不好,可以先过去的。你也不要犟,今天时间还长呢。”
“……”
她说得也不无道理,太庙的国丧我虽然没有参加过,但也知道大体安排,起起跪跪的,身体不好的还真的捱不下来,想了想点头答应了,常晴便吩咐吴嬷嬷他们:“扶你们大人上车。你们的车驾在后面。”
“多谢皇后娘娘恩典。”
说完,我们便悄无声息的往后走去,这一回给我准备的车驾自然也是与之前不同,既华丽又舒适,连吴嬷嬷也笑了:“这样倒好。”
我没说话,只心事重重的,水秀左右看了看,才突然发现:“没有镫子啊。”
我也看了一下,果然没有。这个时候皇帝还没到,大家都在前面等着接驾的,自然没有人过来服侍,叹了口气,正准备四下找找,却看到另一头慢慢吞吞的走过来一个人影。
朝服,皂靴,一脸平静的表情,只在看见我的时候,微微的浮起了一点笑意。
对上那样不知善意还是恶意的笑容,我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悸,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慢慢走过来,微笑道:“岳大人。”
吴嬷嬷和水秀已经退到了我的身后:“南宫大人。”
“……”
我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
所有的朝中王公大臣,后宫佳丽都在前面候着皇帝的驾,我也想不到会在这里遇见南宫锦宏。
我跟他,从无交集,虽然暗地里派去盯着他已经很长时间,却真的从来没有这样打过照面,看着他微微弯起的眼角那细细的皱纹,每一条里面似乎都藏着数不清的情绪和秘密,我还是立刻双手为揖:“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不必多礼。”
他还微笑着看着我,对着那不明目的的笑容,我越发有些不安,甚至不清楚,他为什么要来跟我打这个招呼。
我跟南宫离珠,就也差明面上的撕破脸,相信她的家族对我也应如是,就算南宫锦宏老谋深算,喜怒不行于色,也不至于特地来跟我敷衍一番。
想到这里,我有些惴惴不安的看着他。
南宫锦宏还微笑着道:“本官对岳大人闻名已久,却从未亲近。听丽妃娘娘谈起,大人兰心蕙质,聪颖过人,也为皇上解了不少烦忧,此次太后国丧之后,即将册封,特来贺喜。”
我的眉头越皱越紧了。
丽妃跟他说我,到底是些什么话,不可能他说我就信;皇帝要册封,消息自然是包不住的,可他这样来贺喜,未免也太虚情假意了一点吧。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不过——
一个几起几落,最终比申恭矣还站得久,笑得后的朝中重臣,会来这样无聊一下?
我也微笑了一下,目光锐利的看着他:“南宫大人,有话不妨直说。”
他也笑了笑,那眼神中,若不是我的错觉,竟有几分欣赏之意。
他慢慢的道:“岳大人,真的打算接受册封?”
我的心中一动。
他这是来警告,还是——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59章 我的马车里,竟然有一个人!
?
cpa300_4;
心里虽然已经有些乱了,可我的脸上还是不动声色,只微微的笑着:“尚书大人不愧为皇上的股肱之臣,事无巨细如此操劳,令下官惶恐。”
这话,本就是一种讽刺。
可南宫锦宏听着,却好像根本没有听出里面的讽刺之意一般,只笑着道:“不敢。本官只是想问一问,岳大人对此事的看法。”
我的眉心微微蹙了起来。
虽然我知道,对于帝后这些日子对我的恩宠,宫里宫外说三道四的人不少,南宫离珠也不是傻的,自然看得出一些门道,也一定想知道我是怎么想的,可不管怎么样,也不应该让南宫锦宏来做这个“包打听”。
这一对父女,真的让我太捉摸不透了。
想到这里,我也只笑了一笑:“尚书大人,下官人微言轻,我的看法,难道真的能改变皇上的心意吗?”
“这么说,岳大人是接受了?”
对上他灼灼的目光,我的心里突然闪过一道灵光,沉吟了一下,于是抬起头来平静的看着他:“不接受,又能怎样?”
这一回,我清楚的看到南宫锦宏的眼色变深了。
沉默了半晌,他没有再接这个话茬,只是朝我一拱手:“告辞了。”
说完,便草草的结束了这一次的对话,转身朝前方走去,我站在马车前,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知是否我的错觉,那背影似乎显着几分萧索之意。
而我,脸上仍旧平静着,胸口却阵阵悸动。
虽然之前,南宫离珠曾上奏皇帝要求重新册立我,但我很清楚,那是她被对申柔的仇恨冲昏了头脑,想要将我抓牢在宫中一起对付申柔的权宜之计;现在申柔已倒,我在拒马河谷对她又那样的见死不救,她当然恨不得我死,又怎么会还希望我被册立,来跟她分享皇帝的恩宠,甚至拥有跟她对峙的本钱。
而且现在朝中新崛起的两大势力,南宫锦宏一派和太师、太保一派,现在还相安无事,但既然是不同阵营,将来自然有斗的时候,我被册立,对这个也不会一点影响都没有。
所以,他们当然不会愿意看到我成功的册封。
如果,适当的激怒他们……
想到这里,我的眼角微微有些抽搐。
我知道这险极了,但——
从来,胜向险中求!
水秀和吴嬷嬷一直站在我的身后,听了我跟南宫锦宏的对话,他们俩多少有些谨慎小心,也不敢多问我什么,还是吴嬷嬷道:“大人,先上马车吧,这里是风口,别着凉了。”
“嗯。”
我淡淡的答应了,水秀已经找来了镫子,两个人扶着我往马车上一蹬,水秀趁势撩起帘子让我进去,我刚一钻进马车,顿时惊呆了。
马车里,竟然已经坐着一个人了。
外面虽然是天清气朗,可马车里的光线却并不怎么好,撩起的帘子透进一点阳光更让里面显得晦暗难明,而一片晦暗难明中,那双精光内敛的越发显得深邃,灼灼的盯着我。
我一时间呆在了那里,而水秀和吴嬷嬷感觉到我的僵硬,往里探头一看,两个人顿时都惊呆了,唬得急忙要跪下:“奴婢拜——”
“都下去。”
他的声音干净利落,却很低沉,外面的人根本意识不到发生了什么,吴嬷嬷和水秀已经立刻退了下去。
帘子垂落下来,微微晃悠着,映着他的眼中也不断的忽闪。
他看着我,突然像是微笑了一下。
我还有些不解,下意识的低头看了一眼,才明白他笑什么。
我,还穿着他赐的狐毫大氅。
那种如坐针毡的感觉越来越甚,我用一种极不舒服的姿势坐在靠近车门的地方,低声道:“皇上怎么会——”
“你坐过来一点。”
他打断我的话,朝我伸出手。
我的心里揪得越发的紧,一动不动,可这狭小的车厢,似乎连心跳一次都会晃动一次,他一伸手,就给人一种无处可逃的感觉。
我呆着不动,他却还是没有生气,只是嘴角仍旧勾着淡淡的弧度:“你坐过来。这辆马车真是——没有朕的暖和。”
“那皇上为何不坐金车?”
“朕就与你同车。”
“那——”
我还想问那一边的文武大臣,还有一众嫔妃要怎么办,话没说完,我蓦地明白过来。
他不坐自己的金车,却事先匿在我的马车上,并不是没有理由的;现在皇后和文武百官,众多嫔妃都还在前面等皇帝出现,他也不慌不忙,自然是早有安排。
他,安排了替身!
而皇帝出宫如果安排替身,那一般来说就是意味着——
“这一次去太庙,会有危险?”
他只淡淡的笑了一下,没说话,但平淡中透着几分犀利的目光就已经说明了一切。我一时还有些怔忪,别的尚还没有理清,突然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看着她:“那皇后——”常晴和他同乘一车,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
裴元灏淡淡一笑:“她知道。”
“……”
看着他自信满满的样子,我才突然想起,刚刚是常晴不合礼仪的让我过来先上马车,只怕她也已经知道,裴元灏是匿身在我的马车里的。
想到这里,不由的有些愤懑,突然眼前黑影一闪,自己被那只有力的手一把拉了过去。
“啊——!”
我惊得低呼了一声,整个人跌进了他怀里,虽然没有摔痛,却重重的震了一下,急忙要挣扎起来,就听见他的声音在耳边低沉的响起——
“小心些。”
“……”
“真的被人发现朕在你的车里,就不好了。”
“……”
我的动作一僵,就听见他轻笑了一声,贴着我的耳朵道:“陪着朕就好。这一回,朕不做什么。”
“……”我用力的咬紧了下唇。
此刻我正用一种暧昧的姿势躺在他怀里,那双八爪鱼一样的手紧紧的缠着我的腰际,不管我怎么无声的挣扎扒拉,就是不肯放开,而滚烫的吐息带着一点笑意擦过耳边,那种好整以暇的感觉越发让我觉得一阵火大。
可是,如果真的挣扎起来——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一阵人声,似乎大家都纷纷的走到了各自的马车边,我一时间也不好动,就听见这一阵乱之后,前面一个悠长的声音道:“起驾!”
顿时,马车晃晃悠悠的朝前行驶。
我的马车自然比不上帝后的金车稳固,这一动整个车厢都摇晃起来,他原本就只是侧身躺在那里,这个时候竟像是顺势一把压了下来,我和他都倒在了车板上。
幸好身上穿着厚厚的狐毫大氅,没有摔疼,可还没来得及起身,他的一只手已经从背后横过来揽住了我。
“你——”
这一回我是生气了,立刻就要挣扎着起来,他的下巴却一下子磕在我的肩膀上,吹着热气在我耳边道:“好了,朕就想休息一会儿。”
“……”
我僵硬着,半回头去,看见他微微眯着眼睛,虽然还带着一点笑影,却真的是一脸的倦怠,低声道:“你不要动。”
我的牙咬得格格响,却见他低声道:“朕很累。”
“……”
我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累,也不知道今天要面对的危险到底是什么,可想起自我从渡来馆回来这些日子,南来北往的消息、加急、圣旨就没断过,海禁、水师,各种调度也足够让他和文武官员们寝食难安。
如果说,南方那边真的吃了这个闷头亏,那他们今天是否也真的会有所动作?
想到这里,原本的火气被慢慢的压了下来,我想了想,终究按捺住自己,慢慢的道:“皇上这样,也不好休息。不如——”
“朕抱着你,就是休息。”
出了皇城去太庙,其实并不算远,就算走起来也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但马车晃晃悠悠的前行,却好像把这一盏茶无限的放大延长了。
我听着车轮磕在地面上发出夺夺的声音,因为紧贴着车板,那声音也格外的震耳,甚至能听到车轮碾过落叶的沙沙声。
秋日的林荫大道,显得格外的萧瑟。
而因为身后这个人的屏息安静,越发显出了一种肃杀的气息,我的心跳也随着离太庙的距离越来越近,跳得越来越剧烈。
如果,真的有危险的话——
就在这时,前面突然发出了一声凄厉的马嘶,随着一阵慌乱的尖叫和震响,马车一下子停了下来。
我倏地睁大了眼睛,也不管身后的人,急忙就要起身往车窗挪去。
前面好多人在叫,似乎有马车轰然倒地,那些侍卫们立刻朝前狂奔而去,随行的宫女、太监们则尖叫着四散逃开。
身后的那只手用力的抓住了我,我一回头,对上他深黑的眼睛:“不要慌。”
“可是——”
真的有人动手吗?那常晴,她会不会有危险。
现在也顾不上气她“出卖”我,如果她真的遇到了什么危险,那我——
不等我说完,他沉静的道:“不会有事的。”
“……”
我微微有些发抖,喘息着看着他,就听见前面传来的声音越来越乱,但慌乱中还是抓住了几句要紧的话语——
“皇后娘娘!娘娘没事吧?”
“小心,拉住马!”
“快把娘娘接过来!”
“咦?娘娘不是在——”
我听着心里咯噔了一声,回头盯着他,只见他平静的道:“她跟丽妃同车。”
南宫离珠……
我顿时出了一头冷汗。
虽然我不知道,他们是如何在众目睽睽之下搞出这么个偷天换日的把戏,但他必然有他的办法,只是回想起来,让常晴跟南宫离珠同车,这到底是多险,又多精明的一招。
想到这里,我已经说不出什么话来,只长长的吐了口气。
然后,他慢慢的做了起来,一只手随意的搁在曲起的那条腿的膝盖上,这原本是个慵懒的动作,可他做出来,给人的感觉却像是准备狩猎的豹一样,透着几分凶险的气息。
“哼。”
“真的是,南方的人?”
他的眼睛微微眯起来,冷冷道:“这样的手段,就敢对朕下手。”
……
的确,听起来,似乎只是给前面的金车设了什么陷阱,似乎还没有造成大麻烦。
我想了想,低声道:“不过,还是要小——”
心字还没出口,突然听到外面拉车的马发出一声长嘶,我们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整个马车一震,突然剧烈的摇晃了起来,车轮轰隆隆的磕碰在石板边上,颠得我一下子扑到在地。
怎么回事?!
裴元灏也完全猝不及防,整个人也倾倒下来,但他的反应快,一把撑在车板上,另一只手伸过来一把捞过我的腰,紧紧的将我抱住。
马车,在剧烈的奔跑着。
随着车厢的摇晃,车轮发出的轰隆声,身后那些惊叫和高呼都慢慢的被拉远了,虽然还能远远的听到那些人追赶上来,人吼马嘶的声音,但这一刻,我听得最清楚的,是彼此的心跳。
裴元灏的脸色已然苍白,目眦尽裂的盯着不断摇晃的帘子,却始终看不清外面。
两个人,就好像突然被投入到了洪荒世界一般。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第660章 逃离 千载难逢的机会!
?
难道说,那些人早已经看穿了裴元灏的安排,还是下手了?!
糟了!
正因为安排了替身,也为了把戏演得逼真,护卫的重中之重自然还是放在前面帝后乘坐的金车上,而我,原本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集贤正字,这辆马车自然不会被大家看重。况且金车出了问题,大家自然都围过去护驾了。
可现在——
这个时候两个人都已经开不了口,也没有余裕开口,马车颠簸得两个人好像肉丸子在碗里翻滚,不一会儿就感觉膝盖磕碰得生疼,而他一只手还用力的抱着我,感觉到他的手臂一次次的撞到车板上,他的脸也抽搐了起来。
又是一次剧烈的颠簸,这一回好像是离开了大道,马车颠簸得更厉害,几次都险些要翻过去,听到车板发出濒临破散的嘎吱声,我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身后追赶的人声似乎远得已经听不见了,而隐隐的,听到了从两边突然冲出的马蹄声,似乎还不止一两匹,都纷纷的聚拢到了马车周围。
完了!
我握紧拳头,裴元灏又低头看了我一眼,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握紧的拳头也抓紧了他的衣襟,这一回两个人已经没有心情再说任何话,只紧张的延续着每一次呼吸。
不知过了多久,剧烈的颠簸几乎快要让我呕吐出来的时候,车板终于承受不住这样的摇晃,发出最后一声哀鸣断裂开来,顿时头顶的车板轰的压了下来。
“啊——!”
我发出一声短暂的惊呼,就感到眼前一黑。
轰隆隆的声音不绝于耳,虽然并不是什么大的震荡,可听在我的耳中,却好像天崩地裂一般nAd1(
这时,周围原本飞驰着的奔马也停了下来,那些人显得有些慌乱的围了过来,纷纷道:“没事吧?”
“快,快搬开!”
“看看,人出事了没有!”
……
一片混乱中,他们已经过来,七手八脚的抬起了垮塌下来的车板,帘子似乎还笼在我们的头顶,我只觉得几乎窒息,却不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似乎预料中的痛并没有袭来,却有一种更沉重的感觉压抑在心头。
呼的一声,布帘被他们一把掀开。
一个人大声道:“岳小——”
话没说完,他一下子惊呆了。
我还有些喘息未定,或者说根本无法呼吸,慢慢的从胳膊肘里抬起头来,先看到的,不是周围那些人诧异甚至惊恐的眼神,而是一张近在咫尺的脸,鲜血从额头上流了下来,将一双眼睛都染红了一般,额头上青筋直跳,让我感觉到他的怒意蓬勃。
裴元灏……
刚刚那些垮塌下来的木板,都砸到了他的头上!
我还被他的胳膊紧紧的搂着,近乎窒息的禁锢就是这样来的,而这一刻更加窒息的是周围那些人,我才发现他们全都紧张的盯着我们,像是完全没有料到这个局面,全都失去了反应。
怎么回事,难道说,裴元灏的出现,并不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难道,他们不是来行刺裴元灏的?
这样一想,我的脑子顿时轰的一震,顿时想起了刚刚在马车外,南宫锦宏对我说的那些话,和他的最后一个问题——
难道,他们是来对我下手的?
虽然知道自己刚刚是在惹火,但我也真的没料到他们下手会这么快,完全没有留下任何余地,毕竟除掉我,于公于私对南宫家的人来说都是有好处的nAd2(
想到这里,我反倒平静了下来。
这时,那几个人也像是回过神了,可却还是没有人敢轻举妄动,裴元灏只是这么出现,就已经将他们都震慑住了,我甚至看到站在后面的几个人下意识的后退了两步,喃喃道:“怎,怎么——?”
环锢着身体的那双手臂还是没有丝毫的放松,但这一刻裴元灏似乎也感觉到了异样,他血红的眼睛看了看那些人,又低头看了我一眼。
被那双被血浸染的眼睛这样看着,给我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
可是,局面并没有一直这样僵持下去。
就在几个胆大的试探着走过来,想要靠近我们的时候,突然,最后竖着的那块车板摇晃了几下,倒了下去。
那一倒下去不要紧,却一下子砸到了马蹄上,前面的马匹原本就不安分一直刨地打着响鼻,这个时候更是受惊长嘶着人立起来,一下子踢翻了旁边的一个人。
“啊——!”
就听见那人一声惨叫,被踢飞了好几丈远,周围的几个人阻拦不下,那马已经失去了控制,朝前疯狂的飞奔起来。
这一回,我跟裴元灏几乎快要被颠下来,但一看到那些人在后面追,我就用力死死的抠住车板的边缘,碎裂的木头尖端立刻将我的手掌割破,痛得我直咬牙,还是抓着不放。
可是,抱着我的那只手,却好像有了松懈的迹象nAd3(
我一时有些回不过神,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下意识的回过头去看,就看到他额头上的血染红了大半张脸,却衬着另一半越发的苍白,用力的咬着牙,额头上青筋直跳,像是在压抑着什么痛苦。
“皇上,你——你怎么了?”
我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但万一这个时候出什么意外,那——
我紧张的看着他,又回头看了看后面,那些人惊慌之余,立刻上马要追上来,我刚要说什么,马车又是一颠,顿时咬到了舌头,痛得我整个人都缩了一下,差点被颠下车板。
可,就算没有摔下去,等那些人上了马追上来,我们还是只有落在他们手里的份!
想到这里,我的目光变得深了,抬头看了裴元灏一眼,他呼吸粗重而滚烫,像是忍着怒气的野兽一般,一双染血的眼睛死死的盯着前面。
他为一国帝君,除了设计,演戏,从来只有逼得人无路可逃的份,还没有这么狼狈过。
就在这时,眼看前面要拐过一个弯,旁边一条很深的河沟,是横贯皇宫的九水河的出水口,这一片绿林繁茂,来往的人不多,狂乱的马蹄声踏在石板上,显得格外的惊人。
就在马车要拐弯的时候,一股强大的甩力袭来,我再怎么抓紧车板也无济于事,掌心被硬生生的扯裂开来,但还是被抛了出去。
就在落地的前一刻,感觉到那抱着我已经有些放松的手臂又一次收紧,紧接着,我和他重重的摔到地上。
好痛!
肩膀撞在地上,痛得我眼睛都发白了,而头顶也同时传来了一阵闷哼。
两个人在地上滚了几圈,裴元灏的后背一下子撞上了河沟边的一堵弯墙,两个人才停了下来。
我痛得龇牙咧嘴,几乎快要动不了,但那发疯一般的马已经拖着马车跑远了,我有些喘息不定的道:“怎么办?我们——”
说到这里,感觉到他好像有些不对劲,整个人好像都沉下来了一样。
抬头一看,才发现,裴元灏已经昏过去了。
我顿时也慌神了,急忙晃着他:“喂!你醒醒!醒醒!”
他满脸是血,已经看不出脸色,眼睛闭起来,连垂下的睫毛上都凝着血滴,我还想要叫他,就听见那一边的马蹄声传来,是那些人追上来了!
不行!不能让他们发现!
想到这里,我急忙伸手将裴元灏往墙壁这一边拖,人一失去知觉就比平时重得多,我的肩膀又痛,用尽全身力气总算把他拖到了墙壁后面,已经累得快瘫下去了,又咬着牙把他的长腿蜷起来,掩藏到这后面。刚刚做完这一切,马蹄已经近在眼前,激起的烟尘弥漫到了墙壁的这一边。
我吓得屏住呼吸,睁大眼睛听着那边的动静。
那些人停留了一下,马蹄杂乱的踏着地面,就听见他们低声道:“怎么看不到人了?”
“这里是河道,难道往下走了?”
“让我看看。”
那个说话的人像是带头的,他一开口,周围的人都静了下来,顿时我的心跳都汀了,听着那马蹄哒哒的往这边走过来,每一步都像是踏在我的心上。
这时,我一下子看到裴元灏的头,还斜斜的靠在那边的墙头,如果这个人再走过来一点,就会被发现了!
我一咬牙,一把将他的头揽过来抱在怀里。
冷汗,从我的头上滴落下来。
抱着裴元灏,后背紧贴着粗糙的墙面,屏住呼吸,耳边只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眼看着那个人策马过来,几乎已经看到马头探出墙壁,突然,河沟的下游传来了一阵马嘶。
顿时,这些人一震,立刻道:“在那边!”
“快追!”
说完,他们已经调转马头,沿着河沟往下跑去,只见烟尘四起,不一会儿就消失了踪影。
这个时候,我才长长的松了口气,紧贴着墙壁的后背一片冰凉,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我心有余悸的低下头,看着怀里那张满是鲜血的脸孔,血染到我的身上,也幸亏是黑色的狐毫,几乎看不出来,他陷入了昏迷眉头还是紧皱着,像是痛得厉害,我才发现,他的一只手软软的用一种不自然的姿势垂在一边,是脱臼了。
只怕是刚刚摔下来的时候,他一直抱着我,被摔伤的。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小心的捧着他的头放到了地上,抬头看了看周围,那些人已经走远了,周围陷入了一片寂静。
我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剧烈得乱了节拍的心跳。
但,这并不止是害怕,也不是紧张过后的痉挛,而是一阵突如其来的狂喜,仿佛潮水一样瞬间将我吞没。
我已经意识到,这一回,自己赌上了!
裴元灏昏过去了,而后面的护卫似乎还没有追上来!
就是现在!
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只觉得心突突的跳得厉害,从来胜向险中求,果然如此!
想到这里,我低头看了裴元灏一眼。
……
他的那条手臂,还很别扭的垂落在身体的一侧,虽然已经昏厥过去,可我还是记得,之前在马车上剧烈的颠簸中,那只手一直环抱着我,一次又一次的磕碰在车板上;摔落在地上的时候,也是这只手臂,护着我的后背,才没有受更重的伤。
看着他薄薄的嘴唇抿成一线,听不到任何呻吟,也不知道他的怒气,可我却好像也知道,他那会有多痛。
……miao笔ge.com更新快
所有那样的痛楚,我都曾经经受过。
想到这里,我慢慢的跪坐起来,平静的看了他一会儿,便忍着肩膀上的伤痛脱下那件柔软的狐毫大氅,揉成一团,然后抱着他的头小心的抬起来,将那大氅当做垫子,垫在了他的头下。
那些人的目标,应该不是他;而那些护卫,只怕马上就要来了。
我的时间不多了。
做完这一切,我又看了他一眼,过去面对他的所有的情绪,悸动,心跳,恐惧,仇恨,怜悯……在这一刻好像都被放空了,不管曾经发生了什么,经历过什么,总之——
断到这里,正好!
我扶着墙挣扎着起身,可刚一站直身子,就感觉衣角一沉,低头一看,只见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正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
...
...
PrintChapterError(
第661章 倾尽所有的痛哭
?
他那只没有受伤的手,正紧紧的抓着我的衣角。
我皱了一下眉头,转身就往旁边走,只想把衣角从他手里扯出来就好,谁知这一步出去却险些把自己绊倒,回头一看,裙子还牢牢的被他抓在手里。
他居然抓得那么紧!
我用力的扯着裙子往外拽,居然拽不出来。
我顿时有些急了,蹲下身扯着自己的裙子,低声道:“放手!”
“……”
他还是一动不动,可那只手却像是有意识的收紧了,不管我怎么拉扯,都没办法把衣服扯出来,倒让自己的肩膀更疼了一些。看着他隐藏在鲜血下的脸庞,我不由的有些怀疑,他到底是真的昏迷了,还是装昏来看我的反应。
“放开!”
我咬着牙要去掰他的手指,这个人虽然受了伤也昏迷着,手指却固执得好像铁钳,来回几次都没用,我更慌了,他的那些护卫到底不是吃白饭的,只怕很快就要跟上来了。
想到这里,我索性用力的去撕扯衣角。
我的衣服到底不是宫女所穿的普通的布帛,而是景仁宫特出的衣料,里面密密的掺了金线,比一般的布帛还要结实,把手指都割破了还是撕不开,我一急,索性俯下身去用牙齿来咬。
就在这时,耳边传来了一个低沉的声音——
“青婴……”
我僵了一下,抬起头来,看见他被鲜血染红的脸庞,几乎已经看不出表情,却能清晰的感觉到眉宇间的阴霾,微阖的嘴唇颤抖着,喃喃道:“不准走……”
“……”
“不要走……”
“……”
“朕,不准你……离开……”
“……”
“不要……不要走……”
不知是因为肩膀上,还是身体别的地方突然痛得厉害,我只觉得一阵窒息让人都有些发抖,沉默了一下,我还是坚定的埋下头,用力的咬住衣服的衣角nAd1(
金线细如发丝,柔韧而锋利,用牙齿磨的时候几乎能听到刺耳的声音,掩盖住了他不断的梦呓……也掩盖了,其他的声音。
舌尖被金线割开,鲜血涌了出来,和另一种滚烫的水滴在脸上混成一团,咸味和腥味交织着,刺激得人都有些瑟缩。
终于,只听撕拉一声,我终于撕开了那一片衣角。
而就在这时,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传来。
我只觉得心沉了下去,还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抬头,就看到前行的护卫赶到了河边,有人发现了我们,立刻大声道:“在这里!皇上受伤了!”
“快,快过来!”
我僵硬的坐在那里,沾着一嘴的血,满脸的泪痕,瞪大眼睛,傻傻的看着那些护卫如潮水一般涌来。
常晴已经下了马车亲自骑马,被一群护卫簇拥在中间,她一调转马头走到墙壁的后面,就看到了我脸色惨白的样子,急忙翻身下马:“皇上没事吧?”
裴元灏满脸是血躺在地上的样子,的确吓坏了他们,周围的人都屏住了呼吸,其他几个跟上来的嫔妃一见,顿时吓得发出短暂的惊呼nAd2(
南宫离珠也跟了上来。
她并没有惊叫,甚至没有被吓得做出任何反应,可那不是镇定,而是和我现在一样,一种痛到极致的麻木一般。她离得并不远,也没有再靠近,只是站在那里这么看着,看着。
那双秋水般的眼睛,一时间都成了死水。
还是常晴最冷静,见我也不回答,便急忙走过来俯下身,探了探裴元灏的鼻息,暗暗的松了口气,立刻回身道:“快,传太医!”
皇后一开口,众人都明白怎么回事了。
那些嫔妃们松了口气,立刻围了上来,两三下便将周围围了个水泄不通,而我,捻着自己破碎的裙角,木然的看着南宫离珠。
这个时候我甚至没有余裕去想刚刚那些到底是什么人,他们要做什么,也想不透,南宫离珠在想什么,为什么她现在是这样的表情,只是看到她的眼中水光忽闪,有一种不知是悲是喜的情愫闪过,微微的偏过头去,也掩住了里面的一片流光。
那几个嫔妃拥上来,墙角这一点位置显然是不够了,我被不知是谁推了几把:“让开。”
原本就有些眩晕,这个时候顿时狼狈的倒了下去。
可刚一倒,却发现衣角又是一沉。
众人也感觉到了什么,低头一看,我已经被撕裂的裙角,竟然又被裴元灏抓住了。
“……”
这时,大家都说不出话来。
常晴也低头看着,又看了看周围,便柔声道:“这一次多亏岳大人舍身护驾,刺客才没有得手nAd3(青婴,你没有受伤吧。”
“……”
我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如同一具尸体靠坐在墙边,茫然的睁大眼睛。周围的人越来越多,禁卫军已经派人沿着河边的马蹄印去追赶刺客,也有人慌慌忙忙的将太医送了过来,那几个嫔妃这才退开。太医小心的帮裴元灏洗净了脸上的血迹,稍事包扎了一下,又帮他看了肩膀,忙活了半天,常晴一直陪在旁边,这个时候沉静的道:“皇上有无大碍?”
那太医小心的道:“娘娘放心,皇上受了些外伤,不碍事。”
“那皇上怎么还不醒?”
“回皇后娘娘,皇上现在的外伤——只怕痛得紧,休息一下,不妨事的。”
简而言之,就是皇帝是被痛昏过去的,如果这个时候弄醒他,只会让他更痛,更遭罪。
我低头看着那张已经被清洗干净的脸庞,苍白得和我如出一辙,只是不知道两个人在这个时候,到底谁更痛一些。
常晴点点头:“先送皇上回去疗伤。”
“是。”
玉公公指挥着几个小太监跑过来,要将裴元灏抬上马车,而他刚一起身,立刻扯得我踉跄了一下。
我的衣裙的一角,还被他牢牢的捏在手里。
这一回,所有的人,都看见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有些僵的看着我们,而那几个刚刚还大呼小叫的嫔妃,脸色愈发难看的别过头去,常晴慢慢的从地上捡起了那件狐毫大氅,平静的说道:“就让岳大人陪着皇上吧。”
皇后一开了口,大家也就都没有话说了,这一次我更是一句话都不说,只这么木然的被人簇拥着往前走了几步,似乎感觉到我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玉公公叮嘱了两个小太监过来,半扶半抱着我上了马车。
就在被人送进马车的一瞬间,我像是下意识的回过头。
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明明视线一片茫然,却一眼就看到,好像一根针扎进了我的眼中,刺得我生疼。
那个此刻我最想看到,又最不想看到的人。
他是群臣中第一个跑过来的,却也是此刻离得最远的,一片慌乱的人群当中,唯有他定定的站在那里,仿佛一尊寒冷的冰雕,连漆黑的眼瞳也凝上了寒霜,对上我的目光时,也是冰冷的,没有一丝动容。
看着他的眼睛,我突然有一种身陷寒潭的感觉。
更多的人从他身后跑过来,有人无意的撞了他一下,我看着他踉跄着,却始终在浪潮一般的人群中矗立不动。
没有,再靠近一步。
背后的人一用力,我被簇拥着上了马车,帘子落下,最终,挡出了那双冰冷的眸子。
而我,看着那晃晃悠悠的帘子,不知过了多久,也没有办法从那种身陷寒潭一般的感觉中回过神。
只是当我低下头的时候,才看到躺在一旁的裴元灏。
他显然痛得厉害,虽然昏迷着,神情也显得非常难受——可即使这样难受,那只手,也没有丝毫放松。
这一回是金车,经历了刚刚的一场虚惊,所有的护卫全都围在了金车周围,警惕的护送着我们回宫,这一路上再没有颠簸,我也什么都感觉不到,眼中一片灰暗的坐在光线黯淡的车厢里。
听着高大的宫门在身后重重的合上,我也没有任何感觉。
下了马车,已经得到命令的小太监们扛着藤椅过来,却发现他还抓着我的衣角不放,只能又命人扛了另一架藤椅,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被抬去了太极殿。
那些七嘴八舌的嫔妃已经被常晴冷着脸撵了出去,只剩下贴身的宫女和太监伺候着,小心的脱下他的袍子,可因为他的手抓着我的衣角不放,旁人试探着要拉出来,就立刻看到他浓眉紧皱,一脸快要发怒的前兆,顿时也没人敢乱动了。
衣服,只能吊在床沿,而我被安排坐在了床榻边。
看着我苍白得几乎透明的脸,还有空洞的眸子,常晴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轻轻道:“青婴。”
“……”
“皇上不肯放,你就陪一会儿吧。”
“……”
“青婴。”
“……”
“青婴?”
她伸出一只手扶着我的肩膀,轻轻的晃了晃,这一路来我没有开口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任何表情,只像是一具尸体一样任人摆布,她虽然一直主持大局不能太顾着我,但说不担心,也是假的。
“你怎么了?青婴,你说话。”
“……”我有些颤抖的抬起头看着她,开口的时候,声音沙哑得好像不属于我自己:“多久?”
“什么?”
“要多久?”
“……”
“他不肯放,我就陪一会儿……我要陪多久?”
听着我的声音颤抖着,不像是哭腔,却好像濒临崩溃的边缘,常晴眸子一下子变得深黑了,她沉默了一下,头也不回的沉声吩咐道:“都出去。”
“是。”
几个宫女太监忙退了出去,把门也合上了。
偌大的宫殿中,只剩下我们三个。
常晴站在床边,看了看床上那个脸色苍白的男人,看了看他始终不肯放开的手,又看着不住发抖的我,我听见她紊乱的呼吸,像是要开口说什么,挣扎了许久却好像不知道如何开口。
不知过了了多久,她终于试探着道:“皇上是为了你,受伤的,对吗?”
“……”
“青婴……?”
“……”
“你,你可不可以——”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她劝慰的话语还没说完,就看见一滴晶莹的水珠从我的眼眶中滚落下来,吧嗒一声,落在那只始终不肯放开的手上。
接着,更多的眼泪,滴滴落下,仿佛绵延不尽的雨。
我一下子哭了起来。
常晴仿佛也被震住了,所有的话都咽在了喉咙口。
她见过我各种模样,却从来没有看见我这样的哭,像个孩子一样的无助,好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哪怕放弃了,什么都不要了,还是不对。
不知过了多久,她轻轻的走上前来,将我抱在怀里。
泪水很快浸透了她的衣襟,大片的****在太极殿冰冷的空气里透着清冷,从我的肌肤,一直绵延到了我的心里。偌大的太极殿内,只剩下一个女人哀戚的哭声,哭得喘不过气,哭得仿佛倾尽所有。
...
...
PrintChapterErro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