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是打,还是安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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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一沉,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见裴元灏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有什么话,说来让朕也听听。”
一看到他走进来,我和常晴都惊了一下,两个人急忙站起来。
“拜见皇上。”
裴元灏走过来坐到了桌边,伸手掸了掸衣襟,然后抬头看着我们,我后退一步站在常晴的身后,尽力的低着头。常晴看到他来也有些意外,但还是立刻微笑着道:“皇上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过来看看你,”他温柔的笑了一下,然后目光深邃:“没想到,来着了。”
常晴的气息都紊乱了一下,不动声色的看了我一眼,便笑道:“这些天皇上国务繁忙,臣妾在后宫也有不少事情需要安排,也有些时候没去临水佛塔去向太后请安了。”
“那,太后现在如何?”
“……”
这句话,显然已经不是问常晴的了,我咬了咬下唇,小声的道:“回皇上的话,太后前些日子因为贪看雪景,着了凉,近来已经好些了。她让微臣带话,皇上和皇后与朝堂和后宫之中,都有太多劳心之事,当以大事为重。”
听到这里,裴元灏的呼吸重了一下:“那,你刚刚说,太后有话要带给朕,就是这句?”
“……不,不是。”
我顿时皱紧了眉头。
原本就是因为不想跟他碰面说话,所以才打算让常晴把太后的话带给他,偏偏他居然撞在这个时候来了,而且看样子还不是只过来坐坐的样子,越发心绪沉重。
我皱着眉头站在那里,裴元灏却也稳如泰山的坐着,随手端起桌上的茶碗就要吃茶,常晴一见急忙上前道:“皇上,那是臣妾用过的了。”
“哦……”
“皇上要喝茶,臣妾让人备热茶过来。”
“也罢。”裴元灏将茶碗又放回桌上,微笑道:“朕也有些时候没有在景仁宫陪皇后用膳了,今天就让御膳房在这里摆膳吧。”
常晴听了,笑道:“臣妾遵旨。”
说完便转身走了出去,走过我面前的时候,对着我轻轻的点了下头,我也无法,只能点点头,依旧留在那里。
皇帝到了景仁宫,皇后竟然退了出去,只留下一个臣子,这是到哪里都说不通的,我站在这个原本就并不宽敞的屋子里,只觉得胸口一阵憋闷,越发的局促起来,裴元灏却老神在在的又掸了一下衣襟,翘起一条腿道:“说啊。”
“……”
“怎么,没有皇后传话,就说不出来了?”
“……不是。”
不知是我的错觉还是什么,只觉得他一走进这间屋子,整个房间里都是他的气息,听着他一声比一声更沉重的呼吸,我只觉得自己的呼吸也沉重了起来。
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天的金车上。
一想到那天的情景,我只觉得手脚都在发抖——那天他在金车上的行为,我已经很清楚是什么意思了,而他要做什么事,也绝对不会因为我抵抗、流血或者昏厥而停止,只是——南宫离珠也教会了我,不管怎么样,这个时候我都绝对不能跟他撕破脸,尤其在我一只脚都还没迈出这个皇城,尤其在轻寒是这样险恶处境的现在。
我看见他的手放到桌上,像是要站起来,立刻开口道:“太后的病,虽然好起来了,但她老人家的身体,不是太好。”
他放在桌上要用力的手一滞,像是撤走了力气一样。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嗯?”
“太后说,她这些日子,一直在想过去,想过去的很多事。”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像是震了一下,眉宇间闪过了一丝阴翳,但并没有立刻说什么,而是沉默了许久之后,才哑声开口道:“太后,跟你说了什么?”
“太后说起了,她过去在草原上的生活。”
“哦?草原上?”
他像是松了一口气,但眼中却闪过了一丝犀利的光,也看向了我,我明白那种试探的目光是什么意思,不带任何感情,也没有任何表情的道:“太后说,她过去善骑射,是个地地道道的草原女儿。”
我说的话多少有些不着边际,但裴元灏却似乎一点都没有不耐烦的意思,反而就这么静静的坐着,听着,只是从他身体里散发出的那种迫人的气息越来越重,他慢慢的抬起头,那双眼睛里光亮尽敛,只有深邃到无底的漆黑。
“太后说,草原上的狼群到了冬天,没有吃的,会冒险窜到城里,或者部落上去叼走小孩子,他们都深受其害。”
他看着我,我仍旧平静的道:“草原上的人,要么是直接射杀他们,不让狼群再为祸。但这样的话,就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切不要让狼群察觉,更不要让它们有反击的机会。”
“……”
“要么,就是射杀一些牛羊留在草原上给狼群果腹,好好的安抚他们。”
“……”
“若不安抚好了,只怕就会酿成大祸。”
裴元灏坐在那里,一只手轻抚弄着杯沿,道:“太后,就是跟你说了这些?”
“是。”
“还说了什么没有?”
“……”我想了想,道:“没有了,太后的精神不怎么好。因为之前袁才人去向太后请安,似乎太后就耗了些神,所以下官只是陪太后用了斋饭,太后就歇下了。”
“袁才人?”他挑了挑眉毛。
这时,外面传来了常晴的脚步声,她慢慢的走进来道:“皇上,臣妾让人传膳了。”
裴元灏站起身来,道:“皇后,朕突然想起还有一些事没有办完。等晚上再过来吧。”
“哦?国务要紧,臣妾恭送皇上。”
我跟在她身后,也俯身行礼,就看见裴元灏走了出去,常晴这才回头看了我一眼,我笑了笑,感觉到背后的冷汗沾湿了一大片,常晴似笑非笑的道:“你跟皇上说什么了?”
“没什么。”
“……”她看着我,又是一笑,坐到了桌边,不一会儿扣儿就带着几个宫女过来摆饭,常晴招手道:“也罢,你坐下来陪本宫用点吧,也别浪费了。”
我原本也不打算走,便告了罪靠边坐了一半凳子,跟她一起用饭。
吃了几口,看见常晴也是有些老神在在的,我拿着筷子拨弄了碗里的菜,道:“皇后娘娘,不想知道皇上有什么事要处理吗?”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噙着一点笑,没说话。
两个人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吃着饭,屋子里只有一些碗筷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就看见外面匆匆的跑进来了一个小太监,看样子有些面生,不像是在景仁宫当差的,站在外面的扣儿他们似乎也没拦他,就让他这么跑了进来。
只是这小太监进来,一眼看见我坐在桌边,还有些迟疑,常晴只微笑了一下,道:“说吧。”
那小太监立刻道:“娘娘,皇上刚刚去重华殿看二皇子了。”
我的心里顿时一个激灵。
常晴正在夹菜的筷子也颤抖了一下,但她还是很快镇定下来,又夹起了那粒豆腐球,平静的道:“知道了,下去吧。”
“是。”
那小太监匆匆的退了出去。
我端着碗坐在那里,心跳被震得有些快,回头看常晴时,她还是一脸平静,只是眼中闪烁的光,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我的惊讶,并不是她在宫里的眼线,作为皇后母仪天下掌管六宫,她不可能一点自己的人脉都没有,更何况连常太师都出手了,她在后宫必然不会闲着,让我惊讶的,是裴元灏去了重华殿!
他去重华殿,看皇子只怕是个幌子,看一些人的反应,才是要紧的。
心绪这样一乱,再是美味的食物吃到嘴里也是木肤肤的,味同嚼蜡一般,我硬塞了几口下去,终于还是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常晴:“皇后娘娘。”
“……嗯?”
“你觉得——”
真的要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问,倒是常晴笑了笑,道:“你是不是想问本宫,皇上到底是会打,还是会安抚?”
“……”我点点头。
“你认为呢?”
我想了很久,还是摇了下头。
我知道裴元灏不是一个会受人挟制的人,当初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皇都压制不住他,申恭矣其实已经触了他的逆鳞,留到现在,一半是因为他是当初皇帝登基的功臣,一半也是因为,申家的势力的确不容小觑。
拔除这样一个重臣,和与他盘根错节的势力,对朝廷不啻伤筋动骨,裴元灏未必没有这样的勇气,只是——
朝廷的动荡,就是别人的机会。
一南,一北,这些年来没有什么动静,但其实一直在伺机而动。
如何将这个动荡化成最小,也许才是布这个局,最紧要的所在。
我抬起头,看着常晴道:“皇后娘娘觉得,该打了吗?”
常晴听了,并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慢慢的转过头去,门窗虚掩着,只能看到一线窗外,渐渐高而晴朗的天空,时有雁鸟飞过。
她轻轻道:“春天要到了,该是春猎的时候了。”
第588章 酒酣半醉 他的挣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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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宫里的气氛都沉闷诡异得很。
我跟常晴虽然和睦,但她的身份到底是皇后,很多事我和她之间不可详说,也不必详说,只是从太师府频繁派人入宫给她送东西,带话,也能看出一些端倪来;而裴元灏自从那天来了景仁宫之后,便没有再来过,只听说御书房那边夜夜灯火亮到凌晨。
这样,倒是给我了一些闲暇,今天跟常晴打过招呼之后,便到了集贤殿。
刚刚走上台阶,正好看见两个抱着小册子的小太监走过去,他们一见到我,立刻过来规规矩矩的行礼:“岳大人。”
“嗯。傅大学士呢?”
“在那边上课呢。”
“好,多谢。”
我点点头,转身朝那一边走过去。
已经过了三月,往年这个时候天气也该转暖,积雪消融后剩下空气中温润的气息,可今年却有些奇怪,虽然雪已经停了,但寒冷依旧,天空也始终压着一层厚厚的阴霾,好像整个皇城被一只灰色的大手掌覆着,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
我走在集贤殿的长廊里,这里倒是一如既往的宁静雅致,甚至连读书声也没有,我倒有些奇怪的走过去,到了大门口探头一看,却见傅八岱拄着拐杖坐在最上方,脸色沉沉的好像不怎么好看,下面坐着几个学生被他所震慑,平日里比较调皮的都大气不敢出一口,只老老实实的坐着写东西。
奇怪,他这是怎么了?
我微微蹙眉,一转头,就立刻看到那个熟悉的位置上,空空如也。
轻寒,不在?
傅八岱的眼睛不方便,平日里上课只是讲学倒罢,别的事很多都要他助教,所以他基本上是与傅八岱同进同出的,怎么今天他居然不在这里?
我还在奇怪,就看见傅八岱花白的眉毛一皱:“谁在外面?”
学生们都吓了一跳,抬起头来看着我,念深一见到是我,立刻高兴的咧嘴要笑,却又顾忌着这位老师,没敢开口,我平静的走了进去:“傅大先生nAd1(”
“哦,是岳大人啊。”
“……”
我看他原本皱紧的眉头舒开了,但阴郁的面色却丝毫不改,转头看了看那个空着的位置:“呃,他——今天没来?”
傅八岱的面色也阴沉了下来:“老夫也在等他。”
“……”
看到他这个样子,我的心情愈发沉闷了些,两个人相对着一时也说不出话来,倒是坐在前排的念深小心翼翼的抬头来看我们的脸色,突然看到我的背后,大声道:“咦,师哥回来啦!”
我一听,急忙转过头去。
只见那边的长廊上,一个清瘦的,近乎陌生的身影慢慢的走了过来。
说他陌生,并不是他改变了多少,而是那一身月白色的长袍,陪着玉珠缠丝绦腰带的装束。我记忆中的他,不是着短打扮在乡间河边劳作,就是穿着书生气的长衫在集贤殿吟诗作赋,可这样装束,和那天在大殿上他一袭藏蓝色锦袍配着白色玉带一样,十分陌生。
当然,这并不是不好看,相反,非常的好看,他不是个玉面公子,黝黑的肤色和挺拔的五官原本如岩石般的粗糙质感,在入京的这些日子里,慢慢的打磨,仿佛经过世事的雕琢,厚重的岩石变成了英挺的雕像,而如此的装束,更让他多了几分与常不同的风采nAd2(
却让我觉得,好像看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人。
是任何人,但不是轻寒。
就在我看着他一路走过来,还有些发愣的时候,傅八岱已经沉了脸色:“他在哪儿?!”
说话间,轻寒已经径直走到了他面前,也没看我,只是面无表情的拱手行了个礼:“老师。”
“你去哪儿了?”
“……”
“说!”
“出去了一会儿。”
“出去哪儿了?”
傅八岱问得就是咄咄逼人,而他依旧面无表情,似乎因为神情阴郁的关系,脸色都更黑了,眨了一下眼睛,平静的道:“没去哪儿。”
“没去哪儿你到现在才回来?老夫之前跟你说过什么,你都忘了?!”
听到这话,他的脸更黑了一些,像是咬了一下牙,没说话。
“你——”
他不说话了,傅八岱反倒像是更生气了一般,手里捏着的那根戒尺高高扬起,便朝他打了过去。
我心里顿时急了。
原本今天来这里,我也是想跟傅八岱说一说,刘轻寒毕竟已经是个朝廷大员,他再这样打下去不成样子,迟早要出事。谁知两个人见面不出几句话,他居然又动手了!
眼看着那根宽大的戒尺就要打到轻寒的肩上,我下意识的道:“不要!”
话音刚落,那根戒尺停在了空中nAd3(
我和傅八岱都愕然大惊,我睁大眼睛,看着轻寒阴沉的目光,和他握住戒尺的那只手,一用力,只见手背上青筋根根凸起,指关节都在格格的作响。
我一下子急了:“轻寒,你干什么?!”
虽然傅八岱打他有些不合时宜,可到底是师徒,他也不算大错,但轻寒——他怎么会这样做?!
傅八岱的脸色也变了:“你这是干什么!”
轻寒还是用力的捏着那根戒尺,几乎要捏断一样,呼吸粗重带着滚烫的气息,我走近了想要拉他的手,才一靠近,就闻到了一股浓浓的酒气迎面扑来。
他,他喝酒了?!
难怪他的脸色这么黑,原来不是黑,而是喝了酒,仔细看他的眼睛都有些发红,一直不看我,却在我伸手拉他手腕的时候,眼中闪过了一阵破碎的光:“你别打了。”
“……”
“我想不通,你再打,也没用!”
“……你想不通?”傅八岱握着那根戒尺也不松手,花白的胡子不停的颤抖着,道:“老夫看你不是想不通。”
“……”
“你是想得太多,也想要得太多了!”
说到这里,我感觉到他的手明显的颤了一下,突然一扬手挥开了那根戒尺,傅八岱被他这一掀弄得踉跄着差点跌倒,我急忙过去扶住了他,转头看着刘轻寒,大声道:“你这是干什么,你疯了?!”
他犹气不平一般,重重的喘着粗气,看了我们一眼,突然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我扶着傅八岱,只看到他气得脸色苍白,而屋子里念深他们都吓呆住了,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睁大眼睛像受了惊的小兔子一样看着外面。半晌,念深才小心翼翼的走出来,学着我的样子扶着傅八岱,其他几个重臣之子也纷纷出来,扶着傅八岱进了屋。
我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心跳得好像要裂开一样。
我从来没想过,轻寒会对人动手,虽然他过去的生活粗糙,但他并不是个粗人,我也从没见过他跟人动手红脸,除了和我成亲跟村里的人对峙那一次,其他的时候,他总是平静快乐的待人,更妄论与人动手,而且这个人,还是他的授业恩师!
我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又或者有什么不对,看着气喘吁吁的傅八岱,和已经快要消失在晦暗长廊尽头的轻寒的背影,只觉得一阵慌乱与无措。
这时,袖子被人牵了一下。
我低头,就看到念深仰起头,睁大眼睛看着我,我急忙蹲下来:“殿下,刚刚没吓着你吧?”
“唔,没有呢,青姨,其实——”他说没吓着,但到底还是有些惶恐不定,大眼睛里忽闪忽闪的,迟疑了一下才说:“这几天,老师天天都打师哥。”
“什么?”
“师哥答不上来,老师就打他。”
我皱了一下眉头。
之前念深就说过,每次傅八岱提问,轻寒答不上来要打,答上了也要打,可似乎还不是天天打,听他这么说起来,傅八岱这几天根本就是在找他的麻烦。
而且,刚刚轻寒说他“想不通”,到底傅八岱跟他说了什么?
念深嘟着嘴,小心的凑过来道:“青姨,你让师哥不要跟师傅顶嘴了,好不好,他被打得好惨啊。”
“……”
“你跟他说嘛。”
“……”我勉强笑了一下:“你师哥他,青姨也不知道他现在去哪里了。”
念深急忙压低声音道:“我知道的。青姨,师哥每一次捱了打,就会去问书阁后面的露台上,一个人坐着。青姨你去劝劝他好不好?”
“好,青姨答应你。”
我听了,微笑着摸了摸他胖乎乎的脸蛋,然后说道:“那青姨现在过去劝师哥,你进去好好的照顾老师,不要让老师再生气了,好不好?”
“嗯,好!”
念深听我这么说,立刻高兴的点点头,转身哒哒哒的跑了进去。
我看着一群孩子倒是很贴心的围着傅八岱,倒也不怎么担心他,转身便要往问书阁那边走,只是刚一转身,就看到另一头一个小太监站在那里,一见我转身,急忙装作路过的样子,若无其事的走了。
我心里咯噔了一下,可也来不及多想,只是带着一点疑惑,匆匆的往问书阁那边走去。
不知是否心情使然,天气越发的沉闷了起来,我走到楼下,一抬头就看到了问书阁二楼的露台。
说是露台,其实更像是个亭子,四根红柱子支撑着这个不大不小的露台,上有青云蔽日,脚踩汉玉凌风,视野开阔,似有博古观今之感,听说也是过去那些年轻官员们来此处大谈革新之道的地方。只是,被申恭矣参了一本之后,问书阁渐渐的沉寂了下来,这里,也就只剩下了四周寂寥的风景,和带着凉意的风。
我慢慢的走了上去,刚刚走近,迎面一阵风卷着酒气吹了过来。
他,又在喝酒?miao笔ge.更新快
我一抬头,就看见轻寒靠坐在柱子旁,一只脚踩着栏椅,另一条腿随意的垂下,姿势显得慵懒不羁;他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杯子,正一杯一杯的自斟自饮。
我走过去,一只手扶着柱子,平静的看着他。
他过去,也喝酒,但极能自制从不贪杯,哪怕新婚之夜那么多人来灌他,他都知道用装醉来躲过,可现在,看着他一杯一杯跟喝白水一样,我只觉得心慌得厉害。
他,到底怎么了?
我知道人会变,连常晴也说过,有的人进了这个宫门,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可我从来没有想过,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似乎听到了我的脚步声,他倒酒的那只手抖了一下,酒水漫过杯子溢了出来,也淋湿了我走过去微微晃动的裙角上。
我低头,看着他被酒浸泡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道:“你在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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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9 不要再来扰乱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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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低头,看着他被酒浸泡得有些发红的眼睛,道:“你在干什么?”
他的呼吸沉了一下,没说话,只是又倒了一杯酒喝了下去,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一字一字的道:“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他黝黑的手被我苍白纤细的手抓着,其实凭我的力气根本无法撼动他一点,但他却真的没有再动,只是握着酒杯的手指在不停的颤抖,摩挲着我的掌心一阵滚烫。
我的心好像也在跟着他这样颤抖着,原本准备的许多话,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和他之间,不是一句话,一两个字可以说得清,而那一句话,一两个字,也不是真的那么容易就可以说得出口。我只是用力的抓住他的手,手背上几乎能看到青筋在一跳一跳,而他黝黑的肌肤被他捏得近乎苍白,却始终没有回答我一个字。
不知过了多久,他还是没有开口,我轻轻的蹲下身,双手合拢在他的手上,抬眼看着他:“傅八岱说,你想要的太多……”
“……”
“你想要什么?你告诉我?”
“……”
“你告诉我!”我突然大声的说着,带着胸口被揪紧了无法呼吸的痛:“我不想看到你变成这个样子,你不应该是这个样子的!”
他一直低垂着头,那双眼睛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好像被冻成了一湖的凝冰,看着我和他双手十指交缠。黑和白的界线,明明是那么的分明,却有一种分隔不开的错觉,我看着他的眼睛里寒冰被碎,那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着,仿佛躁动的鸦翅要不顾一切的飞起来nAd1(
不知过了多久,我看见他的嘴唇微微颤抖着,开阖,发出了细不可闻的声音:“我……要什么……?”
“……”
“我要什么……”
“……”
他慢慢的抬起头来,那双眼睛的寒冰已经完全消融,却是被熊熊烈火所燃,现在,这片烈火仿佛瞬间袭来,燃烧了所有的理智——
一刹那间,我只觉得自己被猛的推到了一边,后背一下子撞伤了坚硬冰冷的柱子,眼前一片天旋地转几乎让我反应不过来,却莫名的,清楚的看到他手里的那只杯子,从我和他的指尖滑落下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摔了下去——
“啪!”
一声脆响,像是有什么东西,我和他之间的,粉碎了。
我被他推到柱子上用力的压着,双手扣在身体两侧,连动也不能动,只觉得手腕上被他的双手握得滚烫,好像要被烫伤了一般,让我整个人都在发抖
但,并不是因为双手的温度。
而是欺身上来的他,和他低沉的声音——
“我要你!”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脑海里炸开,仿佛他眼中的火焰沿着他的手一直烧到了我的心里,我只觉得内力一片野火燎原一般,烧得理智近乎化为灰烬,只有他眼中的温度,还在不断的燃烧着。
他说什么?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呼吸在这一刻全都乱了,而他,用力的压着我的身体,两具滚烫的身体仿佛双生连体,每一次呼吸,每一次心跳都像是紧密的相连nAd2(
我呼吸着他的气息,一切,都乱了。
我和他,早已经是夫妻,虽然没有过夫妻之事,也有过肌肤相贴,举案齐眉的日子,但却从来没有过这样近的距离,这样耳鬓厮磨的贴近,我甚至从来不知道,他是一个这么有侵略性的男人,当他的脸慢慢的在眼前放大,那种近乎野兽一般的眼神让我觉得从未有过的陌生。
我的嘴唇微微的颤抖,因为两个人的距离这么近,几乎再贴近一分,就会触碰上他的。
就在这时,我看见他的嘴唇又轻轻的开阖——
“我要你——不要再来——扰乱我——”
“……!”
我蓦地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他说什么?!
像是在回应我心中的惊愕和疑惑,他又一次咬着牙,一字一字的道:“不要再来扰乱我!”
“……”
“不要再来扰乱我!”
“……”
“不要再来扰乱我
!”
他不断重复着这句话,一遍又一遍,像是要说给我听,又像是要说给自己听,这一刻,我只觉得这句话像是一把钝刀,他每重复一次,就在我的心上来回割一次,有一种粗糙的剧痛袭来,却不见一滴血,我睁大眼睛看着他,虽然距离那么近,视线却模糊了,只能看到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点一点的被泪水混乱,再也看不清nAd3(
开口的时候,声音和心一样,支离破碎。
“是我吗?”
“……”
“是我,在扰乱你吗?”
“……”
我哽咽着,不顾一切的看向他,他漆黑的眼睛也有了一瞬间的仓惶,我一字一字的道:“刘轻寒,我和你之间,扰乱对方的那个,只有我吗?!”
“……”
“那,你呢?”
他像是受到了很大的震撼,一时间整个人都失去了反应,只是这样看着我,沉重的呼吸在这一刻几乎停止了一般,只有紧贴着我的那具坚实的胸膛,能感觉到里面剧烈的跳动,一下,一下,震撼着我的心。
不知什么时候,他的手慢慢的松开了。
手虽然松开了,但他的人却并没有,甚至有一种越来越靠近的错觉,两个人的嘴唇几乎都快要贴在一起,敏感的肌肤几乎可以感觉到从他的身上传出的热度。
我看着那双近在咫尺,却深不见底的眼瞳。
他竟似也窒住,无言的看着我。
不知过了多久,久得我几乎觉得快要过完这沉重的一生一世,我的呼吸越来越乱,越来越滚烫,可是那双眼睛,却越来越冷,越来越清明。
就在我的呼吸乱到极致的时候,他清寒的声音在耳边突然响起,像是一盆冷水迎头浇下——
“扰乱你的人,是我吗?”
我的心咯噔了一声,瞪着他:“你说什么?”
他低头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一点笑意,冷得令我陌生:“不是我吧
我的声音颤抖得厉害:“你,说什么?”
他笑容里有些咬牙切齿,好像身体里某一个地方痛得很厉害:“你和他在金车上的那些事,难道真的要我细说吗?”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的擂了一下。
那天从耀武楼回来,在金车上,裴元灏对我做的那些事,他真的听到了!
顿时,一种强烈的羞耻感涌上心头,我的脸涨得通红,看着他冷笑的眼睛,再是想要解释,可那些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是堵着喉咙,憋得眼睛里一片滚烫——我知道那一天裴元灏那样做的意思是什么,他就是要让人听到,让人去猜,让人去想。
而轻寒,就真的听到了,真的去猜,真的去想了!
他又笑了一下,眼中说不出的清冷,慢慢的退开了一步,又是一步,原本熨帖无间的身体中间立刻袭来了一阵风,让我冷得一个哆嗦,却比不上那张熟悉的脸上陌生的冷笑,他一边后退,一边说道:“他带着你去看梅花,你夜宿御书房,这些事,你以为真的没有人知道?”
“……”
“离儿是他的女儿,这也是不争的事实,永远改变不了。”
“……”
“我和你之间的一切,都可以当没有发生过,但你和他的,却不行。”
“……”
“因为他,是皇帝!”
这句话像是最后一记重击,狠狠的打在了我和他的心上,我的眼泪一下子滴落下来。
这一刻,我终于可以清楚的看着他,看着那双原本澄清如水,现在却深邃得仿佛无底深潭一般的眼睛,那里面连最后一丝光亮都失去了,只映着一个苍白的,纤细的,又无力的我
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即使他不要我,我也不能逃开;因为他是皇帝,所以不管我有多想离开,却始终被禁锢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是皇帝,所以就算我付出生命的代价,也永远无法忤逆他。
“所以——”
他最后,郑重的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轻盈——不管你现在,是青婴也好,轻盈也罢,不要再来找我。”
“……”
“我们到此为止!”
说完这句话,他与我擦肩而过,头也不回的朝另一头走去。
到此为止?
我和他,到此为止?就是说,曾经的一切,他给我的那些温暖,那些在最寒冷的环境下让我留恋至今的回忆,所有那些一起笑,一起依偎,一起度过的日子,都要完全的结束?
不,我不要就这样结束!
我一下子回过头:“刘轻寒!”
他的背影僵在了那里,没有往前走,却也没有回头,只是宽阔的肩膀带着一丝颤迹。
我一步一步的走上去,走到他的背后,轻轻的道:“你知道一句话,叫事在人为吗?”
“……事在人为?”
他慢慢的回过头,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你知道事在人为的意思吗?”
“……”
“当你面对的那个人是皇帝的时候,你知道事在人为,是什么意思吗?”
我的心猛地一沉。
他的意思是——(ya
本书:
第590章 贵妃病重 帝王之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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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面对的那个人是皇帝的时候,你知道事在人为,是什么意思吗?
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整个人像是被重重的撞击了一下,但这一个重击不是击在我的身体上,而是我的灵魂上,那种撼动后的震荡,足以令我的天地为之失色。
当我面对的,是一个皇帝……
事在人为,是什么意思……
我一下子抬起头,睁大眼睛看着刘轻寒:“你的意思是——!”
他回过身,一步一步的走过来,一直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的眼睛,说道:“你知道我是什么意思,他是皇帝,如果我们两要事在人为,你懂我们需要做什么。只不过——”
“不过什么?”
“你可以吗?”
我的眉尖微微一蹙,就看见他的脸上恍过了一丝冷笑的阴翳,道:“他是你女儿的父亲,是你过去的丈夫,是现在的天下之主,你做得到吗?”
这一刻,我只看着他冷笑的脸,脑海里像是有闷雷滚滚,他再说什么我都已经听不到了,只有心里的震撼,在不断的重击着我的灵魂。
让我震惊的,不是他说的这些话,而是——我从没有想过,他会说这些话。
也许在我眼里的他,还是那个在渔村谋生,会为一句“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而做梦都不安稳的男人;还是那个会陪着我里挑灯夜绣,在一片萤火虫微光里看着我微笑的男人;那个为了追上我受尽磨难,却还不忘周济别人的男人……可站在我眼前的,分明已经不是刘三儿了。
是刘轻寒了nAd1(
他会冷笑,会在贡院里挥鞭立威,会和自己的授业恩师针锋相对,也会对我,说出我完全想不到的话。
他,已经不是我的刘三儿了。
你做得到吗?——这句话,我不是没想过,曾经在每一次看着周围监牢一般的九重三殿,红墙碧瓦时,我都无数次的问过自己,却怎么也想不到,真正开口问我的人,会是他!
我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面对我的沉默,他原本冷凝如冰一般的眼睛微微一颤,似乎也有裂痕出现,但下一刻,那道裂痕就被更冰冷的目光所掩盖,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转身走了。
他刚刚一转身,我突然上前一步:“轻寒!”
“……”
“你说的,是真的吗?”
“……”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
他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我,只是那原本有些颤抖的肩膀,在这一刻慢慢的平复了下来,变得稳如磐石,给人一种如山一般刚毅的感觉,他停下脚步,侧过脸来,像是看着我,又像是透过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沉默了半晌,才慢慢道:“我怎么想的,无关紧要。”
“……”
“重要的是,我,会怎么做。”
我的心一跳,而他已经头也不回的走了,只留下这个露台上冰冷的风,和风中他冰冷的声音,在我的脑海里,心里,盘旋不去。
怎么想的,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我,会怎么做。
我站在原地,看着他慢慢消失在前方的背影,只觉得手足冰冷,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凝结成冰了一般,久久无法动弹nAd2(
他,会怎么做?
他,又到底会做什么?
我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直到那熟悉的背影慢慢消失在前方。
我一个人,站在这个亭子里,这里似乎还弥漫着他残留的气息,和酒的清冽滋味,但又好像一阵风,就会将他所有曾经存在的证明都卷走,我站在那里,什么都看不到,也什么都感觉不到,露台下的护城河水还在慢慢的流淌着,仿佛我两手空空的站在那里,却有一些东西,从我屋里的指缝间,就这么滔滔流过。
再难挽留。
那一天,我很晚才回景仁宫。
水秀和吴嬷嬷原本是要等着我回去一起吃饭,一直等到上灯时分,才见我苍白着脸色走进门,刚赶上来跟我说了一句话,就看着我眼色不对,水秀急忙抓着我:“大人,你怎么了?你——你的身上,好烫啊!”
我对着她,很艰难的做出了一个笑脸,然后一头栽倒下去。
我生病了。
站在四面透风的露台上吹了那么久的冷风,脚下又是冰冷的流水,这一场病算是自己找来的,整个人烧得像一块火红的炭,煎熬得我好像五脏六腑都要枯槁了一般。
可不管怎么难受,我一声都没有吭。
我这一病,水秀他们都慌了,手忙脚乱的照顾了我整整两天,热度才终于慢慢的退下去。
这天早上,我终于清醒了一些,慢慢的睁开了眼睛nAd3(
一睁眼,就觉得眼睛又干又涩,好像流失了太多的泪水一般,视线都有些模糊了。模糊的视线里,水秀端着水盆走进来,一看见我,立刻跑到床边:“大人?你醒了?!”
我轻轻的点点头,张开嘴想说什么,声音却也沙哑了。
水秀急忙帮我洗漱,一边做事一边还唠叨:“也不知道你去了哪儿,做什么去了?生这么重的病,皇后娘娘都吓坏了,大皇子都吓得哭起来了呢。”
我人才精神了一点,立刻一震:“皇后娘娘也知道了?”
“当然!”水秀道:“你病成这样,皇后娘娘问,我当然要说了。”
“你……”
我刚想说什么,水秀又道:“皇后娘娘原本要让太医院的人过来的,可是派小赣过去,太医院的人居然都被叫去了重华殿,一个都不在。”
“重华殿?怎么了?”
“听说啊,贵妃娘娘也病了,还病得很重呢。”
贵妃?申柔也病了?
我微微蹙眉——这些年来她一直保养得宜,少有病痛的,怎么突然间生起大病来了?难道是因为孩子的关系?
不管别的事如何,孩子是无辜的,身为母亲都能感同身受,况且母子连心,裴念匀出了这么大的事,身为母亲的她自然也逃不过诛心之痛。
只是……
如果要病,那天国宴之后该病了,怎么过了几天,倒在这个时候病了?
我有些疑惑,可刚刚病了一场人也是迷糊的,想不通透,倒是水秀一直絮絮的念着:“她可真是金贵,病那么一场,好像要闹得全天下都知道,连皇上都过去守了她一天。”
“……”
“要不是皇上开口,太医还不敢过来给你看诊呢。”
“哦?那,皇上人呢?”
“哼,现在皇上也不理她了,让她装病!今天皇上请兵部的尚书大人进宫,跟丽妃一起吃一顿家宴呢。”
家宴?
我听的心里微微一动。
南宫锦宏刚刚还朝,这个兵部尚书可谓恩宠正隆,立刻又召入宫来和丽妃一起吃家宴,尤其是现在贵妃生着病,这也太打申家的脸了。
之前我和常晴一直忧虑会逼虎跳墙,裴元灏这样做,岂不是更让申家难堪?
水秀丝毫没觉察我在想什么,坑害絮絮叨叨的说着:“贵妃也太霸道了,生个傻儿子还这么——”
说话间,正好吴嬷嬷走了进来,一听这话就立刻过来拧她的嘴,水秀犹自犟嘴,两个人正闹着,我坐在床头,笑着看着,目光一转,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门口,正冷冷的看着里面。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水秀他们还闹着,也感觉气氛有些不对,回头一看,顿时吓得脸都白了,水秀的腿一软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吴嬷嬷也急忙跪下:“皇上!”
裴元灏背着手,慢慢的走了进来。
我原本平缓的呼吸这一刻也变得急促了起来——他不是跟南宫离珠一家人吃家宴么?怎么会突然来这里?但看着他沉沉的脸色,让屋子里的气氛愈发沉闷了些,压抑得我的心跳也沉了起来。
他走到床边,头也不回,只冷冷道:“出去。”
水秀他们这才慌忙站起身来,脚下还踉跄了一步,被吴嬷嬷揪着出去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他。
我坐在床头,看着他站在床前,高大的身躯洒下的阴影笼罩着我,好像天罗地网一般,我低下头去避开了那双在阴影下仍旧精光四射的眼睛,轻轻道:“皇上,请恕微臣不能起身。”
“恕你?”
他冷冷的开口,声音尖锐得好像刀锋相击:“你要朕恕你什么?”
“……”
“不能起身?还是你去的地方不对?!”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是从集贤殿回来之后生病了,我去集贤殿见了谁,也许别的人不会去想,但他——他不可能不知道。
想到这里,顿时出了一头的冷汗,就听见头顶上他的声音咬牙道:“你是真的,觉得朕不会对他怎么样?”
我一听,顿时吓得抬起头来:“不,不是的!”
他低着头,脸庞隐在一片晦暗的光线里,可那双眼睛却始终精亮的看着我,仿佛狩猎的野兽,死死的盯着自己的猎物,一刻都没有停下的追缉:“你,为什么就是管不住你自己?”
“……”
“如果你真的管不住的话——”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的俯下身,直直的逼向我:“那朕来!”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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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1章 别让朕,再看见你为他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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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朕来。”
说完这三个字,他突然一把抓住了我,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被他抓住狠狠的摁倒在了床上,那如山一般的身躯朝我压了下来。
我才刚刚大病初愈,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但就算不是这样,这些年来我也早就知道,面对这个男人,我根本无法撼动他丝毫,只是看着他投下的阴影笼罩着我,好像连灵魂都要被禁锢一般,那种绝望的痛苦又一次擭住了我。
我咬着牙,沉声道:“放开!”
“……”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的俯下身,滚烫的气息吹拂在我的脸上,我急忙偏过脸去避开他,却感觉到他滚烫的唇落在了我的耳廓边,轻轻的摩挲着,那种肌肤熨帖的感觉让我整个人都在哆嗦了起来,就听见他低沉而黯哑的声音响起——
“你,又去见了刘轻寒!”
“……”
“朕,还不想现在杀了他,你不要逼朕!”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像是咬着牙,带着阴狠的意味,而他的那句话——还不想“现在”杀了他,是什么意思?我顿时一窒,那浓浓的阴翳已经笼罩到了心头,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却被他伸手握着下巴将脸抬起来,对上他漆黑的眼睛:“你们,说了什么?”
“……什么?”
“他跟你说了什么?!”
“……”
我的心突然狠狠的跳了一下。
裴元灏为什么要这么问?轻寒跟我说过的那些话,是不是他也有了什么感觉,轻寒的异样并不只是落在我的眼中,眼前这个精明的男人,别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难道说,轻寒那天跟我说的那些话,真的有什么其他的深意?
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都寒了一下,好像又回到了那天站在露台上,寒风刺骨一般。
感觉到了我的颤抖,裴元灏的眼中闪过了一道精光,他紧紧的抓住了我,胸膛剧烈的起伏着,紧贴在我的身体上,几乎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每一次撞击都沉重得好想要击溃什么东西,他用力的捏着我的下巴:“他是不是说了什么?”
“……”
我只觉得心口疼得厉害:“我不知道,你不要问我!”
“你不知道?”
“我不知道!”
说到最后我几乎快要怒吼起来,眼睛通红的看着他,好像下一刻就有眼泪要涌出来——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你还要问我什么?轻寒已经误会了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他已经彻底的放开了我,你还有什么不满足?你还要从我身上得到什么?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都被泪水模糊了。
也许,他高高在上惯了,世人于他而言如蝼蚁一般,蝼蚁的疼痛,而是不值一提。
可是,痛就是痛。
我不听话,我管不住自己,我一直以来都在忤逆这个男人,可他呢?他给了我什么?我的女儿已经不在我的身边,我的身体已经形如枯槁,刘轻寒——是我这些年来唯一的快乐和平静,我被他强迫伤害了这个男人,好不容易可以再相见,我以为可以挽回,但一切,一切,都毁了。
看着我通红的眼睛,他沉默了下来,过了很久慢慢的放开了我的手腕。
如劫后余生一般,我半躺于床头,忙要支起身子,可他还是坐在床边双手撑在我身体的两侧,将我困在他的胸膛下。
我咬着牙,只能勉强撑起自己的虚软的身体,不要再倒下去。
这一刻,他似乎已经恢复了平静,只是胸膛的一起一伏,似乎还带着紊乱的节奏,那双漆黑的眼睛看着我,气息炙热,目光灼人,但却并没有再对我做什么,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伸出手来,微微粗糙的掌心抚上了我的脸颊。
立刻,沾了一手的****。
他的眼睛一眯,带着一点阴鸷的冷意,又一次凑到我面前,嘴唇贴着我的耳垂,一字一字的道:“别让朕,再看见你为了他哭。”
“……”
“你为他多哭一次,他将来,就会多挨一刀!”
说完这句话,他站起身来,眼中的狠戾之气骤然而升,压抑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我的心都被这种感觉揪痛了,快要无法呼吸的时候,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门口。
我和他都没有再动再说话,在这个狭小的屋子里,气氛紧绷得几乎让人窒息,就连站在门口的人似乎都能感觉得到,他们也不敢贸然敲门进来,颇踌躇了一番,才听见一个小太监小心翼翼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皇上?”
裴元灏的呼吸粗而沉重,哑声道:“何事?”
外面的人松了口气一般,急忙说道:“皇上,丽妃娘娘着奴婢等来请皇上。”
“丽妃?”他一听,立刻转过身去:“丽妃怎么了?”
“这——”那小太监又像是犹豫了一下,小心的道:“还请皇上先去玉华殿,丽妃娘娘很着急。”
这话若是别的什么人,断然不敢在裴元灏面前说,皇帝询问竟然也敢不答,但裴元灏也并没有生气,只是顿了一下,转身便走到门口,一把打开了大门。
阳光从外面一下子照了进来,将整个屋子都照得透亮,我被刺得一下子眯上了眼睛,恍惚的看到门口的几个小太监,他们却都规规矩矩的低下头,没有一个敢往里面看。
裴元灏回头看了我一眼,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这个小小的屋子,又恢复了平静。
但我的心,已经无法再平静。
你为他多哭一次,他将来,就会多挨一刀——这句话真的像刀一样,扎在我的胸口。
裴元灏不是个太宽厚的人,但对轻寒,绝不算薄待。尤其轻寒毫无根基可言,如今能位列集贤殿直学士,就算轻车都尉是个闲职,但从开春科举就能看得出来,裴元灏对他是闲职实用,并不是束之高阁,更没有为难他。
但,现在的轻寒,他在想什么,他要做什么,却是我不敢想的。
如果将来,他们真的走到了那一步——
等到吴嬷嬷和水秀进屋的时候,我脸上的泪痕已经干涸了,却也掩不住满身的狼狈,水秀一见我颓然的样子,急忙上来扶着我,又是帮我擦汗,又是小心的看我有没有再受伤,说道:“吓死我们了。我和嬷嬷生怕皇上又要——所以去请皇后娘娘了。”
“什么?”我眉尖一蹙,心里也暗叹了一下。
其实现在,常晴的事也不少,真的不应该再去麻烦她了。
倒是吴嬷嬷道:“大人,我们也不是不知道进退,只是——”她眉宇间全是忧虑之色:“你现在身体不好,万一皇上——咱们也担心你啊。”
我摆摆手,只让他们不要再说,却被水秀看到手腕上被捏出的几道指痕,更是心疼不已,我不动声色的抽回手:“皇后娘娘呢?”
“皇后娘娘刚过来,就看到皇上也走了。”
“哦。”
“她原本是要来看看大人的,但是——外面好像又传了什么消息进来,皇后娘娘听了,脸色一下子就变了,让我们回来好好照顾你,自己又往外面走了。”
“哦?”我心里一紧——这个时候,正是事态最紧绷的时刻,任何事情的变故都有可能影响大局,回想起刚刚裴元灏匆匆离开去玉华殿,常晴又是这样,他们收到的应该是同一个消息。
难道,跟南宫离珠有关?
我的心神立刻紧张起来,只怕申恭矣那边事情有变,想了想,便对水秀说道:“你出去打听一下,看看到底出了什么事。”
水秀点点头:“好的。”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吴嬷嬷还留在屋子里照顾我,但我也没有心情躺下休息,轻寒的事,南宫离珠的事,申家的事,让我整个人像是在火上烤着一样,分外的煎熬,等了许久,才见水秀回来,却是和常晴一起回来的,她一进屋,就看到我脸色苍白的靠坐在床头,走过来道:“好些了吗?”
“多谢娘娘挂怀。”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平静的表情,但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眼中也有些凌乱的光。慢慢的坐到床边,回头对吴嬷嬷和水秀道:“本宫让人给岳大人准备了药膳,你们过去看着。”
“是。”
等他们俩全都走了出去,门也关好了,常晴才回头看着我,微微有些忧虑的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好多了。”
“本宫看着,还不怎么好。”
她说着,伸手轻轻的捻了一下我冰冷的指尖:“你这样,可行不得远路啊。”
“远路?”我心里一动:“皇后娘娘,要我去哪里?”
她轻轻摇了摇头:“你还记不记得,本宫之前说过,开春,就到春猎的时候了。”
春猎?!
我恍然想起来,那天当我问她,如今的时局是该打还是该安抚的时候,她就提了一次春猎,现在想来,融雪化尽,林间走兽也开始出来觅食,正是春猎的时候。
可是,如今这样的时局,申恭矣那边的态度还不明朗,这样出去春猎,岂不是——
我的心里晃过一阵阴霾,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又听见常晴轻轻的叹了口气,道:“只是,丽妃那边又出了些事。”
南宫离珠?我抬起头:“丽妃她怎么了?”
第592章 佛塔前的轻薄
?
常晴看了我一眼,沉声道:“刚刚宫外传来消息,兵部那边出事了。”
“什么?!”
“南宫大人今日奉召入宫,与皇上和丽妃同宴,刚刚出宫的时候,马车拔了缝儿,车夫也没注意,走到宫门外的时候就出事了。”
“啊?!”我顿时大吃一惊,急忙道:“他人——”
“受了伤,皇上已经召太医过去看了,伤势很重,但听说,幸无性命之忧。”
无性命之忧,我算是松了一口气,但心还是咚咚的跳个不停。
南宫锦宏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事?
刚刚听说南宫锦宏入宫陪皇上和丽妃吃家宴的时候,我还在想会不会南宫家恩宠太盛,也太打申家的脸,没想到一转眼就出事了,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兵部尚书才刚刚在前几日“病愈”还朝,就在这个时候受伤——
我的眉头拧紧了,想了一想才抬起头来看着常晴,轻轻道:“真的只是,马车的问题吗?”
常晴也明白我的意思,轻轻的摇了摇头,道:“无凭无据,也不能乱加猜测。”
“……嗯。”
“况且,兵部侍郎年轻气盛,在这一次国宴上吃了那么大的亏,到底——”
我也明白,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管这次的事是意外也罢,人为也罢,总算南宫锦宏没有性命之虞是不幸中的万幸;若真的要去查,牵连出的人不外如是,裴元灏现在对申家到底是打还是安抚,犹未可知,但贸然闹起来,则动荡不小,他必然是要衡量之后才能出手。
只是——春猎……?
我眉头紧锁看着常晴:“春猎是什么时候?”
“十日之后,本宫,还有后宫中四品以上的嫔妃,都要随皇上出行nAd1(”
“……”
“你也要去。”
“……”我揪着锦被的掌心都泌出了冷汗,突然想起来一件事,看着常晴问道:“这一次春猎,是谁在做安排?”
“申太傅。”
“申太傅!?”
常晴点点头,说道:“这一次春猎,皇上和朝中各位大臣都非常重视,所以申太傅亲自安排。听说,他兴致很高,还请了好几位已经卸甲归田多年的老将军回京师,与皇上一同出行。”
“老将军?”我的眉头皱得更紧了:“请他们回来做什么?”
“说是叙旧。”
“叙旧?”我听到这两个字,差一点就笑出来了,常晴也笑着摇了摇头:“说实话,太傅这些天的所作所为,本宫也看不清。”
“那太师大人他怎么看?”
“父亲他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让人在暗中调查。”
“……”我咬着下唇,不知为什么心里的不安越来越甚,我相信申恭矣不是个无的放矢的人,他做每一件事一定都有自己的目的,尤其到了这个时候,二皇子裴念匀出了这样的事,他之前所有的安排可以说都付诸东流,就更加不会把自己的精力耗费在一些无用的事上。
那么,他请这些已经卸甲归田多年的老将军回来,到底有什么目的?
常晴微蹙眉间,迟疑的道:“会不会,是因为近些日子集贤殿声势日盛?”
“你是说,他请这些老将军回来,是压制傅大学士?”
那些老将军曾经是在中原驰骋沙场,也曾经在草原上纵马千里,武人莽直,跟精明迂回的文臣之间自然有些隔阂;尤其傅八岱从南方来,更是这些老臣们的眼中钉nAd2(但是要压制傅八岱,请这些老将军回来,也未必能有太大的助力,一边偏文一边偏武,能如何雅致?况且说到底,傅八岱还没有在朝堂上跟申恭矣正式对峙,只是在背地里给裴元灏出一些“坏主意”而已,何至于此?
我轻轻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但……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常晴叹了口气,看着我道:“不管怎么样,你先养好身子吧。拒马河谷那边天气还很冷,你这样过去,只怕撑不住的。”
我点点头:“多谢皇后娘娘。”
虽然常晴让我好好休息,但听她说了这些接连发生的事,我也实在没有办法安心下来,休息了几天身体稍微恢复了一些,把一些之前未尽之事都安排了一下,这天看着天气尚好,便去了临水佛塔。
之前太后曾对我说她大去之期不远,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太颓丧,可我也知道,人老了,便是一天一天的往下走,见她的日子,其实真的是一天比一天更少。
这位老人,她的心里又还有多少结没解开?
她最大的心结,我心里已经有些明白,虽然还有许多事,我仍旧想不通,也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才会有今天这个局面,只是想着她心里记挂的,如今还在那望穿秋水亦无法求得一眼的地方,这位老人内里该是怎样的煎熬nAd3(
与我和离儿,是一样的痛苦吧。
想到这里,我的脚步微微的滞了一下,低头看到水廊下波光粼粼的湖面,映照出的自己的样子。
消瘦的脸庞,黯然的眸子,过去如丝缎一般的黑发,现在只能挽着简单的发髻,却也掩盖不住那种枯槁的气息。
我……也已经不再年轻了。
我作为女人的,所有的好的时光,都已经耗费在了这层层的红墙之内,虽然人活着就会有希望,但这样下去,就算人活百年,也不过是无休止的煎熬罢了。
我正站在那里微微的出神,就听见大门吱呀一声,从里面打开了。
那个熟悉的身影,像是在最深的梦魇里一般,出现在眼前。
裴元灏!
我也惊了一下,怎么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愕然醒悟,急忙俯身行礼:“微臣拜见皇上。”
裴元灏站在门口,有些意外的看着我。
也许因为站在塔内,阳光照不到他的脸上,他的脸色显出了几分阴沉,看着我的目光也有些冷冽:“你怎么来了?”
“微臣过来向太后请安。”
“你倒是孝心虔。”
“……”
这话听不出喜怒,但也不好接,我只能退到门的一边,低眉顺目的站着,就看见那双明黄色的靴子从门槛里迈了出来,却并没有走开,而是慢慢的转过来,看向了我。
“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谢皇上,微臣好多了。”
他没有说话,却是伸手过来捏着我的下巴,轻轻的往上一抬。
这样的动作他并不是没有对我做过,但毕竟都还避着人,可现在是在临水佛塔——我的心里一急,连忙想要退开,却被他的指尖微微用力,将下巴捏紧了。
我顿时咬住了下唇,脸色因为羞耻感而涨得通红。
幸好,他并没有再做什么,只是看了我一会儿,似乎真的是在看我的气色,只是放开我的时候,指尖轻轻的掐了一下,留在下巴尖儿上一阵火辣辣的痛。
我下意识的蹙了一下眉头,就听见他说:“真的好了些。”
“……”我咬着下唇,没说话。
“进去,帮朕劝劝太后。”
我心里一动,抬起头来看着他——劝太后?
劝什么?
我有些愕然的看着他,只见他的眼中又恍惚了一下,似是一阵隐隐的破碎的光闪过,那种深沉之意,是我过去从来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过来,却只是一闪而逝,转身便走了。
我站在原地,久久回不过神。
出了什么事?
这时,桂嬷嬷已经小心的从里面走了出来,看着裴元灏的背影慢慢的消失在前方,这才走出来:“岳大人。”
“桂嬷嬷。”我急忙上前:“皇上他,是来向太后请安的?”桂嬷嬷摇了摇头,压低声音道:“是太后,让奴婢去请皇上过来的。”
“什么?”
太后平日里在临水佛塔修身养性,极少出塔,她对皇帝的态度也一直是不冷不热,怎么会突然主动请皇帝来临水佛塔?我急忙问道:“是太后出了什么事吗?”
桂嬷嬷的眉头也是深锁,眉心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像是心里有什么犯难郁结不去,沉默了一下,终于像是放弃了什么似得,道:“算了,你进太后,皇上说得对,你还是去劝劝吧。”
“……”连桂嬷嬷,都这么说?
我越发觉得事情有些不对,点点头便往塔里走去,刚刚过了佛堂,就看见前面太后的斋堂大门敞开着,里面的桌上摆着大大小小几个锦盒。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临水佛塔是太后清修的地方,连她起居所用都是极为简陋,这几个锦盒在这里,显得格格不入。
我回头问道:“这些是什么?”
桂嬷嬷走过来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是以前,已经卸甲归田的几位老将军送来的。”
“什么?”我愕然大惊:“他们?”
“嗯。”桂嬷嬷点点头:“这些人,有的是当初从草原跟了来的,也有在北边驻守几十年的,跟——跟那边的关系很近,所以这一次回京,他们都来向太后请安。太后的身子不好,人没见,但送来的礼还是收下了。”
我的眉间微微一蹙。
那些老将军是申恭矣请回来的,现在又来见太后,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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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3章 皇帝的阿弥陀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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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老将军是申恭矣请回来的,现在又来见太后,这之间有什么关系么?
还是说,仅仅是臣下对于太后的敬意?
我的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桂嬷嬷原本是要带我去见太后的,见我看着那些锦盒默然不语,轻轻道:“青姑娘,怎么了?”
我想了想,突然道:“桂嬷嬷,这些天,袁才人还有再来过吗?”
一提袁才人,桂嬷嬷立刻露出了一丝怒意:“要不是她多嘴,太后也不会知道春猎的事!”
“她,来过?”
“嗯。”桂嬷嬷点点头,道:“原本那天,就是太后发热生病的那一天,她走了之后,倒是有些日子没过来,但是前两天又来了一次,太后就是听她说起春猎的事,才坚持要跟着皇上一同出行的。”
是袁月明说的?
我的眉头拧得更紧了些。
原本那一天在这里见到她之后,我跟裴元灏提了一次,就以为她不会再来,之后贵妃又闹了病,我也没太在意,谁知她又过来了——
我站在门口,原本就有些发沉的胸口越发感觉到沉重,连呼吸都觉得有些压抑,又看了那些堆积如山的锦盒一眼,也没再说什么,转过身朝另一边太后的起居室走去。
那里,仍旧是寂静如斯,檀香袅袅弥漫在空气中,于凉意里有一点意外的温暖,我一进门,就看见太后靠坐在床头,一双眼睛在青烟的掩映下,眼神显得有些虚无,又似乎是累得已经不再有力气,甚至连动都无法再动,只这么静静的,静静的看着。
她在看什么?
走近了,我才看到,太后的目光一直落在帷幔里那些密密麻麻的平安符上。
屋子里很安静,我的脚步声不算重,但要听也能听得到,太后却好像已经神游物外的一般,什么都感觉不到,只是一直看着那些平安符,她消瘦的脸庞在屋子里晦暗的光线下,白得几乎透明,神情却十分的苍然。
这一刻,我才清清楚楚的感觉到,太后,是真的老了。
她的脸上完全是皱纹,每一道里面似乎都深藏着她这些年来的悲与苦,那些即使在佛前跪穿了膝盖,也抛却不下的尘缘,她的身心,似乎都已经枯槁,唯一还活着的,就是那双眼睛里,始终不肯放弃的一点希望。
她……想要什么?
我轻轻的走到床边,道:“太后。”
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脸上浮起了淡淡的笑容:“你来了。”说着,伸出消瘦的手拍了一下床沿:“来。”
我急忙走过去,斜斜的坐在床榻上。
她微笑着看着我,也没说话。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自从那一次离开常晴的画室之后,她整个人都和之前不同了,尤其这些日子,笑容多了起来。
虽然一个人肯笑,是福气,但她这样的笑容,却只让我觉得一片苍然。
想起刚刚裴元灏说的话,我小心的说道:“太后,刚刚青婴在佛塔的门口遇见了皇上。”
“嗯,是哀家让人请他过来的。”
“太后是有什么事吗?”
“嗯,”她轻轻的点了点头:“哀家告诉他,这一次的春猎,哀家也要一同前往。”
“什么?”
我猝不及防听到这句话,顿时大吃一惊:“您也要去?!”
太后笑着点头:“嗯。”
我急忙说道:“太后,您怎么能去呢?!”
难怪刚刚看着裴元灏一脸阴霾,还让我进来劝她,太后居然也要一同前去春猎?!
她的身体原本就不好,现在看来更是一日虚弱胜一日,哪里再经得起舟车劳顿?而拒马河谷临近草原,气候虽称不上恶劣,但一定不会比宫中安稳,太后这样长途跋涉过去,对她的病体可谓有百害而无一益!
我忙握着她消瘦的手:“太后,太后您可不能这样,您的身体经不起的啊!”
听我这样急切的劝阻,太后只是平静的听着,脸上一直都是淡淡的笑意,等我说完了,才慢慢的说道:“就是因为,那里临近草原,哀家才想要去的。”
“……”
“哀家,想回去看看。”
“……”
我蓦地明白过来,鼻子一酸:“太后……”
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反手过来抚过我的手背,道:“别的人不懂,丫头,你不会不懂。”
“……”
是的,我不会不懂。
若是我,若自知大去之期不远,唯一的愿望,也一定是想要见一见离儿。哪怕见不到她,哪怕只能和她靠近一点,就算付出生命的代价,我也愿意!
可是——
回想起刚刚裴元灏眼中的阴霾,屋子里那些堆积如山的锦盒,还有这些日子以来,宫里宫外的暗流汹涌,我想了想,还是柔声劝道:“太后,青婴明白您的心思。只是,来日方长,您的身子真的经不起这样。况且,这次春猎——”
太后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哀家知道,这一次的春猎,要打什么。”
“……!”我心里一惊,抬头看着她。
太后虽然苍老憔悴,但那双眼睛却始终平静的,透着不争不怒的智慧的光,不论外面的狂风骤雨,她始终平静而安宁,任何人都看不清那下面曾经有过多少波澜。
是啊,她这一生,从草原的风霜雨雪,到这皇城里的明争暗斗,什么都经历过了,她看得比我要多得多,也透彻得多,就算临水佛塔里只有佛经和梵唱,但临水佛塔,终究是在皇城之内。
任何人,都逃不过这里的风雨飘摇。
我轻轻道:“既然太后知道,那为何——”
她淡然一笑:“这些年来,不管外面发生了什么,皇帝要做什么,做了什么,哀家都没有管过他,更不会去妨碍他。”
“……”
“这一次,也一样。”
我急忙道:“太后,皇上他不是这个意思,他不是说太后会妨碍他,而是——”
太后微笑着拍了拍我的手背:“哀家,还不一定会妨碍他。”
“……”
“也许,哀家会做他的阿弥陀佛呢?”
“……!”
我的心里猛地跳了一下——阿弥陀佛?!
也是在这临水佛塔里,太后曾经跟我说过阿弥陀佛和恶鬼夜叉,她告诉过我,在这宫里,要找到自己的阿弥陀佛,才能保护好自己,可她现在,却说,也许她会做皇帝的阿弥陀佛?!
我看着太后,她的脸上仍旧是淡淡的,几乎淡得看不见的笑容,抬起头来,慢慢的看着眼前的帷幔,那里还挂着许许多多的护身符,随着帷幔的轻晃而轻轻的颤抖着。
我看着她的眼神,再也说不出话来。
离开临水佛塔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有些茫然,直到走到水廊上,带着寒意的水汽一袭,冷得我哆嗦了一下。
原本,已经入春了啊……
我轻轻的抱着手臂,慢慢的往回走,刚刚拐过一面高墙,就看到前面一大队身着软甲的护卫走了过去,一个个神情肃穆,手握刀柄,透着一股威武之气。
禁卫军的人,倒是威严了不少。
想起这些天,宫里的护卫又增加了几队,那些小宫女一个个兴奋不已,连水秀都找着机会就偷偷去趴着门框看他们交班时的样子,回来总是被小福子酸不溜丢的说几句,又追着小福子满屋打,乐得吴嬷嬷合不拢嘴。
不过看着他们的样子,倒是真的和前些日子有些不同。
我还正想着,正好就看到队伍的最后一个,身材高大,穿着一身与众人不同的铠甲,愈发衬得那张挺拔的脸庞威武慑人,那双虎目朝我看过来,立刻笑了一下,走过来朝我一拱手:“岳大人。”
“孙大人,真巧。”我笑着看着他,没想到这一次又遇见了他。
他也笑了一下:“刚好过来交班。”
“这几天,好像九门的人都多了些。”
他点点头:“御营亲兵已经提前三天出发去了拒马河谷,为皇上安顿布置,所以,我往这里多调了些人。”
“辛苦了。”
“哪里。”
虽然说的话是寒暄的,但我也有些佩服他。他原本只是一名最普通的护卫,当上禁卫军统领短短的时间,竟然能将整个禁卫军安顿得有条不紊,而且看起来比之前两年更加严谨,这实在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不过,我更加关心的,还是另一件事——
“对了,孙大人,”我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小声道:“之前我拜托你——”
他一听,立刻道:“你是说,刘大人的事?”
“嗯,”我急忙点点头:“他,没什么事吧?”
孙靖飞看了我一眼,却沉默了下来,半晌,摇了摇头:“没事。”
不知为什么,他的那一点沉默显得有些怪异,我心里感觉到了什么,道:“孙大人,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他看了我一眼,浓眉微蹙,没说话。
“……是不是,关于刘大人的?”
“……”
“孙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
“孙大人?!”
他越这样沉默,我心里越觉得不安,急忙上前一步看着他:“到底,是不是出了什么事?请你告诉我!”
孙靖飞眉头都拧紧了,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抬起眼来看着我,道:“岳大人,你是担心刘大人会出意外……”
“……嗯。”
“这,你恐怕不用为他担心了。”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什么意思?!”
第594章 傅八岱的锦囊妙计
?
孙靖飞想了想,郑重的对我说道:“申太傅,不会伤害他。”
“你说什么?”
我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愕然的看着他——这话什么意思?申太傅不会伤害轻寒?怎么回事?
看着我疑惑不解的样子,孙靖飞又想了想,才说道:“你不用担心,申太傅对他的心思,不是敌意。至少现在,不会伤害他。”
不是敌意?
申恭矣,不会伤害轻寒……?
原本,如果这是事实,我应该高兴才对,可现在听到这句话,我心里原本压着的那块石头不仅没有被搬走,反而越来越沉重;眼前的那团阴云,也越来越大。
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明明已经察觉到,申恭矣对轻寒起了一些不轨的心思,而且之前也是孙靖飞告诉我,他在他们出宫的时候感觉到申恭矣看轻寒的眼神有些不对,可为什么现在,他却会说,申恭矣不会伤害轻寒?
难道,跟这些天轻寒的那些异样有关?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心急如焚,急忙抓住孙靖飞:“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你快告诉我!”
孙靖飞也没想到我会这么急,他似乎也有些顾忌,犹豫了半晌,才慢慢的说道:“这件事,我也不能肯定,只是——”
“只是什么?”
他又皱着眉头想了想,像是下定决心一般,终于说道:“岳大人,我当你是自己人,有的话,你听了便罢。”
“……”
一听到这句话,我就感觉有些不对——似乎要说的话,不仅仅跟轻寒有关,还跟其他的什么重要的事有关系;可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再去想其他的,只要知道轻寒到底怎么回事,对我而言就已经够了nAd1(
于是我说道:“孙大哥,我的话——请你放心。我只是关心刘轻寒的安危,其他的,我——”
我叫他“孙大哥”,也就是另一层意思了。似乎这几个字也安了他的心,孙靖飞深吸了口气,说道:“前几天我出宫办事,去了一趟,呃——青楼。”
“青楼?”
我一时间也愣住了。
朝廷命令禁止官员出入烟花之地,虽然我也知道,有些人未必就那么听话,但我却从没想过,孙靖飞也会去那种地方。
不过,男人毕竟是男人,去那些地方总有他取的道理。既然他这么说了,我也没有露出太惊讶的表情让他难堪,就这么平静的听着。他似乎也并没有太羞赧的样子,只是迟疑了一下,才说道:“我刚进去里面不久,就在里面看到了刘大人。”
“什么?!”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进青楼?”
“嗯。”
“怎么,怎么会……”
之前在吉祥村的时候,轻寒也瞒着我去过,但那个时候他是为了去旁听,现在呢?他已经是朝廷的官员了,进青楼又是为了什么?
难道——
我一时间觉得胸口有一阵痛楚袭来,只能用力的咬着下唇,脸色都挣白了。“他,他去那里干什么?”
孙靖飞急忙道:“你不要误会,他并不是去那里——消遣nAd2(”
“……”
“我在那里看到他,也觉得也吃惊,不过他并没有注意到我,所以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看见他跟着老鸨进了一个比较隐蔽的房间。”
“那是——”
“虽然那个房间不准任何人进去,门口还有人把守,不过他们关门的时候,我正好躲在柱子后面,看到了里面。”
“那里面是谁?”
说到这里的时候,我的心跳都紧绷了起来,就看见孙靖飞沉默了半晌,终于一字一字的说道:“申——太——傅。”
第二天,就是皇帝銮驾离宫的日子。
天刚蒙蒙亮,外面的那些宫女太监们就已经开始忙碌了起来,水秀和吴嬷嬷更是早早的就起身做好了饭菜,又收拾好了东西,吴嬷嬷年纪大了不能同行,却更不放心水秀跟着,一直不停的叮嘱的,水秀也笑嘻嘻的答应着,直到看见我起身,两个人才走过来。
一看到我通红的眼睛和苍白的脸,他们两都吓了一大跳:“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你的脸色好难看啊!”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们,勉强的笑了一下,但自己也能想到这张苍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笑起来有多难堪。吴嬷嬷急忙让水秀去给我拿点热汤来喝,水秀风风火火的跑出去了,吴嬷嬷坐到床边,轻轻道:“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
“没睡好啊?”
“……”
我不是,没睡好nAd3(
而是一夜没睡。
整整一夜,孙靖飞低沉的声音都在耳畔回响着,声声不绝,仿佛最深的梦魇一般,尤其是他最后的那几句话——
“岳大人,在下——并不太了解刘大人的为人,所以很多话,在下也不好多说。”
“虽然那天,看样子他和申太傅的样子,并不是相谈甚欢,但——”
“我办完事后离开,已经是半个时辰之后了,那扇门还关着。不知道他们谈什么,谈了那么久。”
“总之,有的事,你们早作打算。”
……
我知道孙靖飞不会撒谎,我也知道他说的话必然是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不能再隐瞒才会告诉我,可我怎么也想不通——刘轻寒,他跟申家就算不是水火不容,但至少也是针锋相对,他为什么要跟申恭矣私下见面,而且是在青楼那样避人耳目的地方!
他们到底要谈什么,是不能让人知道的。
这,就是他这些日子以来行为异样的原因么?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头痛得都快要裂开了,但看着吴嬷嬷关切的眼神,我也只能掩饰自己的不安,轻轻道:“没事,我在路上也可以休息。”
“哎,路上可怎么休息,你啊!”
吴嬷嬷说着,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帮着我梳洗了,又让我结结实实的吃了一碗热汤饭,还反复叮嘱水秀路上好好看顾着我,直到辰时,皇后派人来叫了,她才站在门口,忧心忡忡的目送我们离开。
我和水秀跟着杏儿一起过去,就看见常晴桥念深的小手走了出来。
念深一看见我,立刻仰起小脸笑开了花一般:“青姨!”
我微笑着走过去,行礼道:“娘娘,大殿下。”
常晴看了我一眼,似乎也察觉到我的脸色不好,但看我极力掩饰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我便陪着她一起往外走去,走在路上的时候,看着小念深一脸兴奋的样子,这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出宫,而且是去那么远的地方,小孩子自然兴奋不已,只是我还有些担心,压低声音对常晴道:“大殿下,也要一起去?”
“嗯,皇上吩咐的。”
“……”
我的眉头凝结不开,常晴看了我一眼,似也明白,一边往前走,一边轻轻的说道:“前两天,念深回来才说,傅大学士教给他们的“不教民战,是谓弃之”,你看过那么多书,也该明白的。”
我沉默了一下——不教民战,是谓弃之。
是傅八岱教给他的?
看起来,我到底是太感情用事了,远不及他,笑道:“傅大学士,倒是深谋远虑。”
常晴笑了笑:“是啊。可惜这一次,他不能同去拒马河谷了。”
“啊?”我疑惑的看着她:“他不去?”
常晴道:“他的眼睛不方便。”
我的眉头顿时皱紧了。
这一次春猎,傅八岱不会同去!?
的确,他的眼睛是不方便,可是——自从他入宫以来,许多事虽然不是他在操纵,但从上一次军机议政阁的建立就看得出来,许多事是他在背后出谋划策;而这一次春猎,明眼人几乎都已经能看得出来,是有大事发生,如果他不去的话,拒马河谷那边要是出什么事——
况且,他留在京城里,眼睛又不方便,万一有人要对他下手,那岂不是手到擒来!
看着我眉宇间的忧虑,常晴慢慢的说道:“皇上已经下旨,让父亲留下来,管理朝中事务,他——你也不必太担心。”
“太师会留下来?”
“嗯。”
“……”
太师留下监国,这并不意外,因为这一次春猎是申恭矣安排,他自然是要随帝驾北上的,朝中事务必然是需要一个人打理,有他在的话,也许傅八岱的安全是不必担心了。
但——一想到他不去春猎,我心里原本的阴霾更加扩大了一些。
我和常晴一路走着,却不是直接往南宫门,而是去临水佛塔恭迎太后,才刚刚走近,就听到那边似乎有些响动,我急忙探头一看,却见晨雾当中,临水佛塔静静的屹立在一片宁静的湖面上,而大门口,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那里,周围一片青烟袅袅,给人一种恍惚如画的感觉。
是裴元灏!
他竟然是亲自来接太后的。
我和常晴对视了一眼,急忙走过去,常晴正要带着我和念深跪拜下来,裴元灏只是淡淡的挥了挥手:“不必了。”
说完,他的目光落到了我的脸上。
我也知道自己的脸色不怎么好看,在这样湿润清冷的雾气中,越发苍白了几分,就看见他的眉头皱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身后的大门已经吱呀一声慢慢的打开了。
我们全都抬起头来,就看见太后从里面慢慢的走了出来。
平日里,她总是着一身青灰色的长袍,素雅简单,在这样繁华盛景的皇宫中,仿佛一个苦行僧;可今天,她却穿着一身墨绿色的锦袍,腰际微微收拢,窄袖削肩,看起来干净利落;太后现在的年纪也不轻了,但身材却消瘦紧致,被这样的锦袍衬托着,还有几分伶俐的感觉。
这,是太后,却又不像是太后。
也许,这才是当初在草原上策马飞奔,迎着的草原儿女,铁面王的妹妹!
不仅是我,连裴元灏和常晴都愣住了,呆呆的看着这样的太后,好半晌才反应过来一般,急忙跪拜下来:“拜见太后。”
“起来吧。”
她轻轻的一抬手,脸上还透着点淡淡的笑意,似乎知晓这里的人为何会一脸惊异,她自己似乎还格外的满意,笑道:“今天的天气,还好。”
裴元灏起身又看了她一眼,像是不大习惯太后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半晌,才低着头道:“太后还是应该保重身体。”
“哀家自知道。”
她慢慢的走出来,桂嬷嬷还小心的扶着她,走到我们面前的时候,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常晴和小念深,嘴角勾起了一道笑纹,朝念深伸出手:“来,到皇奶奶这里来。”
念深急忙走过去,牵起她消瘦的手。
太后慈祥的微笑着看着他,轻抚了一下他肉呼呼的脸庞,这才道:“皇帝,时辰到了吧。”
“是,太后请。”
一行人出了临水佛塔,两边立刻走过来一队护卫紧随,我只往人群里看了一眼,就看到了孙靖飞,他也只是沉默的朝我点了一下头,我轻轻的颔首,陪着常晴一起往外走去。
不一会儿,便到了南宫门。
这一次随皇帝出行的官员和嫔妃都很多,算是裴元灏登基历年来之最,前来送行的官员和嫔妃也都规规矩矩的站在了两边,一见帝后与太后同时前来,全都跪拜下来。
太后,也有许多年没有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她低头看着跪在自己脚下的人,脸上仍旧是淡淡的笑容,却多少有几分清冷之意,裴元灏似也知道,便挥手让他们起来,正好常太师已经走上来,帝后都过去与他谈了几句,这时,站在前面不远处的申恭矣,还有他身后几位虎威犹在的老人,都走了过来。
“草民见过太后。”
“拜见太后,太后万福!”
“太后万福!”
太后淡淡微笑着看着他们,点点头:“你们都来了。”
说着,看着其中一个高大壮硕如黑铁塔的老人,白发苍苍却还显得十分壮实,笑道:“你们,都还好?”
“拖太后的洪福,草民等都还硬朗。”
太后笑道:“是硬朗,不然这把年纪,也跑不得拒马河谷。”
那几个老臣听到这句话,倒像是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申恭矣在旁边见了,立刻上前道:“太后,老臣等也愿太后凤体康泰。”
太后转头看着他,微微一笑:“费心了。”
申恭矣脸色一变,急忙低头:“太后言重了,老臣不敢!”
太后微笑了一下,便露出了疲色,那几位老将军也不敢再说什么,只见太后转过身来,往人群里看了一眼,一个玲珑的身影映入眼帘,走到她面前跪拜道:“儿臣拜见太后。”
太后说道:“公主,快起来。”
裴元珍站起身来,她今天穿了一身鹅黄色的长衫,在这样的天气里略微有些单薄,却衬得她肤白如雪,翩翩然如穿花蝴蝶一般,脸颊上还带着一点粉红,不知是冷的,还是——
太后已经笑道:“都长这么大了。”
“是太后不疼元珍,也不来看儿臣。”
“哀家那里太静,可不合你的意。你看你,春猎还跟着去,哪能在佛塔呆得住?”
“儿臣想去草原看看么。”
“万一出事可怎么办?”
“没关系,有人会保护儿臣的。”
“哦?”
太后挑了挑眉,就看见裴元珍微笑着,目光似乎也在我的脸上落了一下,就立刻转身回去抓着一个人的手:“他骑马骑得可好了,儿臣到时候就跟他学!”
那个有些沉默的人被她拉了过来,站到了太后的面前。
我的心跳顿时沉了一下。
那张俊朗黝黑的脸上,仍旧没有太多的表情,和周围天气一样的清冷温度,和他一袭白色的长袍如为一体,带着冰雕一般的冷意,只是站在我的面前,就让我有一种几乎颤抖的寒意。
那双眸子,也凝着冰的气息,看向太后,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礼:“微臣拜见太后!”
太后看着他,道:“这位是——”
裴元珍急忙道:“太后,他叫刘轻寒,原来是集贤殿直学士。”
“哦。”
太后平静的看着他,但那双原本淡漠的眼睛却多了一些东西,仿佛冰层的出现了裂痕,透出了一道精光,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傅八岱的高足。”
听到这句话,轻寒的眼神闪烁了一下,立刻道:“微臣不敢。”
太后并没有回头,但她的心神,我却似乎能感觉到,她淡淡说道:“哀家,倒是听很多人提起过你。”
“……”
“年少有为。”
“……”
“难怪皇帝,如此器重你。”
“……太后谬赞了。”
我站在太后的身后,一直看着他,可他从头到尾,眼睛只是淡淡的低垂着,虽然面对太后不能直视,但他的目光,却分明不是“不直视”,而是一直在避免与我相对。
另一个人的目光,却一直在看着我。
裴元珍一直微笑着,这个时候说道:“皇兄当然很器重他,就在前天,他已经升任尚书仆射了。”
“……!”
我的心里狠狠的震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他——尚书仆射?!
他官升尚书仆射了!
之前他跟着傅八岱,虽然官居轻车都尉,但到底算是个闲职,集贤殿直学士才是他的正位,可现在裴元灏将他升任为尚书仆射,也就是说,他已经完全不算是集贤殿的人了!
他,已经完全脱离集贤殿,脱离傅八岱,脱离了之前的一切了!
我完全没有想到,就在我病着的这几天,竟然就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而孙靖飞所说,在青楼中看到他和申恭矣密会——难道就是这个原因?!
太后不易察觉的微微蹙了下眉,还是平静的对裴元珍道:“公主的眼光,不错。”
裴元珍立刻微笑了起来,脸上那也许因为天气的红晕,越发深了些。
我一直看着那张平静的脸孔,直到这个时候,仍旧没有任何的波纹,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原本的清冷已经凝结成了冰,在我的面前,一丝一毫都不再动容。
想到这里,我上前一步,对他说道:“刘大人,恭喜高升了。”
“……”
他像是顿了一下,慢慢的抬起头来。
那双平静的眸子,不带一丝温度,朝着我勾了一下唇角:“多谢。”
出行的车驾很快便到了宫门口,玉公公指挥着小太监们上前来服侍,裴元灏最后对着已经大腹便便的叶云霜说了几句话,便要带着皇后上车。
常晴临上车之前,回头看了我一眼,似在说让我照顾好自己,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时,水秀也走了上来,说道:“大人,咱们的车在后面,我们——”
“你等等。”我伸手摆了摆手,转头走回到人群中,常太师正背着手和一个人谈着什么,见我来了,轻轻的捋了一下胡须:“岳大人?”
“太师。”我朝着他俯首行礼。
他仍旧和以前一样,话不多,却都在眼睛里,看了我一眼,微笑着说道:“你们,自有话说吧。”
说完,便微笑着走开了。
傅八岱转过头来,有些灰蒙蒙的眼睛看向我,似笑非笑的说道:“老朽还以为,你就走了。”
我咬着下唇:“你不会不知道的。”
“……”他沉默了一下,没说话,却像是轻轻的叹了口气。
我说道:“到底怎么回事?”
“你问他?”
“他现在已经升任尚书仆射。”
“老朽知道。”
“你知道,那你知不知道,他可能已经——”我几乎冲口就要说出来,但话到嘴边,还是硬生生的咽了下去,回头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目光看向了我们,但都小心翼翼的,我压低声音:“他的事,你真的知道?”
傅八岱像是笑了一下,虽然他的眼睛什么都看不到,却有一些苦涩之意偷出来:“知道又如何?这个世上,最难测的,变得最快的,就是人心。”
我顿时咬紧了下唇。
水秀原本站在台阶下,远远的候着我们,但现在已经有很多人都上了车,只剩下不多的几辆,她急忙上前一步,小声的道:“大人……”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又转头对傅八岱道:“这一次你为何不去春猎?你知不知道,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傅八岱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又知道——!”
我几乎都要急起来了,他却抬起头,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道:“你也放心,人心虽然不好掌握,但有的事,老朽还是算得出的。”
“什么?”
我疑惑着,就看见他伸手到袖子里,摸摸索索了半天,掏出了三个锦囊,一个粉色,一个红色,一个紫色,分别放到我手上,说道:“这三个锦囊,你且拿着,若遇到事态紧急,或者你无法处置的时候,就拆一个。记着,由浅到深,不要万分紧要的关头,可千万不要瞎拆啊。”
我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三个锦囊。
锦囊妙计?
这些东西,在市井民间的传说和说书人的嘴里,会经常看到听到,我却没想到,他居然也来这一套。
不过,也来不及说什么,时间已经到了,我只能朝他点点头,也顾不得他看不看得到,便被水秀拉着下了台阶,她扶着我小心的上了一辆车。
我坐上了马车,不一会儿就听见前方三鞭子在空中响起,然后马车便摇摇晃晃的朝前行驶了。
水秀也是这么多年来少有出一次宫,兴奋不已的趴在窗户边看着外面,而我,蜷缩在车厢的另一头,眉头皱得紧紧的,一直看着手里的锦囊。
傅八岱说,人心最难测,有些事,他却还能掌控。
但其实,事在人为,人心要怎么变,事才会如何发展,他连人心都无法预测,又怎么能去预测将来的事?
只是——
虽然不太愿意去承认,但我自己心里很清楚,他的智慧,非我所能及。
朝堂上的事,他只是一两句话而已,便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裴元灏这些日子来的作为,和申恭矣之间的争斗,不乏他在其中出谋划策,这个局,原本就是他布的,那么事态的掌控,他自然精与其他所有人。
难道,他真的可以预测到,将来会发生什么事?
我心里越想,越觉得有些玄乎。
这时,水秀也回过头来看着我,看我皱紧眉头看着手里的锦囊,说道:“大人,你在看什么?”
“没事。”
我敷衍着,可还是盯着那个粉色的锦囊不放。百度嫂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如果说——
他真的能够预测到,在拒马河谷会发生什么事,第一个锦囊里写的解决的方法,其实就是在预先告诉我,我可能遇到什么样的危难。
如果事先看到的话,就算事情我无法避免,但至少,我也许可以事先预知,不让自己到时候那么手足无措啊。
想到这里,我咬了咬牙,索性拿起那个粉色的锦囊,用力拆开。
里面,有一张小小的白绢,卷在一起,隐隐能看到有些字。
我急忙展开来一看,上面只有四个简简单单的字,写得工工整整,笔画间有着淡淡的连笔,显得行云流水——
叫你瞎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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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5章 血红的山谷 洗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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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你瞎拆。
看着这四个行云流水的字,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傅八岱,看来是早就算准了我会一直记挂着这个锦囊,也算准了我一定会按捺不住提前拆开,竟然这样来戏弄我!
这第一个锦囊,算是白费了。
我没好气的将那张白绢揉成一团,塞回了锦囊里。
他也算是蜀地有名的贤者,誉满天下的集贤殿大学士,以前虽然不怎么喜欢他,也并不觉得他行为怪诞,只是有些不同常人罢了,怎么现在老了老了,反倒成了一个老顽童了,明明知道现在的时局紧张,还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若我不是在这个时候打开,而是真的在拒马河谷遇到危难的时候拆开,可怎么办?!
我的目光又看向了剩下的两个——红色和紫色的锦囊。
转念一想,似乎又有些明白了。
这件事,他只是让我明白一件事——
要相信他!
虽然他说他看不透人心,但如果真的看不透,又怎么会留下这第一个锦囊来让我傻傻的往里跳?若他真的看不透,又怎么敢远离拒马河谷,而只留下两个锦囊给我?若真的看不透,他也就不是傅八岱。
他,其实是看得太透彻了!
想到这里,我急忙挪到窗边撩起帘子,马车还在缓缓的往前行驶,背后的百官都站着,远远的已经看不清那些人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却只有那个清瘦颀长的身影,一只手轻轻的捋着花白的胡子,我似乎能看到他模糊的笑容,甚至能想象得出他带着些得色的样子,那双眼睛一定是微微的眯起,虽然看不见,虽然上面蒙着一层阴翳,但在那层阴翳之下,却是智慧的光nAd1(
的确,我智不及他。
想到这里,心里才算是稍稍的放下一些,我放下帘子慢慢的靠坐在一边,水秀看着我短短一会儿时间脸上的神情数变,挪过来道:“大人,是有什么事吗?”
我摇了摇头:“没事。”
“……”
话是这么说,水秀虽然跳脱冲动,但也不是个傻姑娘,这一次春猎连太后都要亲自前往,她在景仁宫里跟着皇后和我这些日子,也看得清楚一些东西,不再追问,而是小心的坐在我的身边,轻轻的依偎着我。
我知道,这些日子来,我一直都是他们的依靠。
不管发生什么事,她和吴嬷嬷都全心全意的相信我,帮助我,这些年来也为我吃了不少的苦,我没有办法给他们什么,只能在自己有限的时间里,保护他们,多给他们留一
由京城北门出城,沿着河道一路北上,风声一天比一天大,空气一天比一天干燥,河水也一天比一天更冰冷,很快,便看到前方一大片绵延起伏的高山。
那就是朔山。
我去草原的时间不多,但知道,绕过了朔山再往前走半天,就是拒马河谷了。
我趴在窗边,看着绵延数里不绝的高山,山下宽阔的土地,新嫩的绿色像是一条毯子覆盖在大地上,一直延伸到了天边,与楚天一脉相连,有一种天地尽在眼前的感觉。
我趴在窗边,看着那辽阔的天地,巍峨的高山,一时间只觉得眼睛滚烫。
这里,没有红墙碧瓦,没有九重三殿,也没有那些让我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的压抑之感,离开了那金碧辉煌的皇城,却才有一丝让人可以自由呼吸的空气nAd2(
可是,就在我近乎贪婪的看着这里的景色的时候,马车两边的护卫加快几步赶了上来,默不作声的将这车队严密的围住。
没有任何人,能突袭这样的防护;同样,也没有任何人,能从这样众目睽睽的严密监视之下,脱身离开。
我沉默着没说话,只轻轻的放下了帘子,水秀一直在旁边看着我,也没有说话,好像生怕刺激到了我,不一会儿,外面传来了水声,就听见前方有人喊着:“皇上有旨,车队停顿休整。休息片刻再启程。”
将士们纷纷亭,大声道:“谢皇上!”
水秀到底孩子心性,在马车上窝了大半天早就憋不住了,一听说停下休整立刻像是要被放出笼子的小鸟儿,叽叽喳喳的又笑又闹,急忙从马车上窜了下去,幸好她还记得我,将我扶着下了马车,便朝前面的河边跑去,道:“大人,我去那边看看。”
我站在马车便,看见她欢腾的样子,只笑着没说话。
前方的马车也早就停下,各位官员、嫔妃们也都纷纷下了马车。
这些人也多有养尊处优者,从未这样乘坐长时间的马车憋着的,脸上多少有些怨色,我自己也好不到那里去,下了车才发现下半身都在发麻,差一点就跌到了,急忙伸手扶着马车。
这时,南宫离珠也下车了。
品级高的官员和娘娘,马车自然与别不同,她的马车不仅精致,还有着郁郁的熏香,随风飘散,只是她的脸色并不太好,也许因为南宫锦宏受伤的关系,神情有些阴沉,周围几个小宫女服侍她也是小心翼翼的。
她下了马车,一抬头,就看见了我nAd3(
“……”
我自问与她也没什么好说的,便低下头避开了她的目光,可不一会儿,就闻到那股香气慢慢的变浓了,抬头一看,她正好走到我的面前。
避无可避,我轻轻的朝她施礼:“微臣拜见丽妃娘娘。”
她没说话,只是目光看向了我的马车,帘子被撩起,里面的简陋一览无遗,她樱红的唇微微勾起一点,冷笑道:“何必呢?”
“……”我也只是笑了笑,没说话。
她的目光悠悠的看向身后,帝后的车驾旁人声鼎沸,裴元灏也和常晴都下了车,周围的常侍们急忙上前侍奉,不一会儿已经准备好了座处,也有人奉上了热茶糕点等物,裴元灏喝了一口茶,抬起头来,目光如电一般在人群中看过,落在了我们这一边。
我慢慢道:“娘娘不过去侍奉皇上吗?看起来,皇上好像在担心丽妃娘娘。”
“……”她一怔,抬头看向我,我已经淡淡的朝她一福,退开了。
南宫离珠像是瞪了我一眼,但还是转过身朝裴元灏那边走去,倒是常晴,低头跟皇帝说了什么,皇帝点点头,她便站起身来,带着扣儿朝这边走来,两个人在中间擦身而过,南宫离珠竟然没有向她行礼,只是淡淡的屈膝一下。
我看着,眉心紧了一下。
常晴却像是毫不在意,径直走到我面前来,我急忙朝她行礼:“娘娘。”
她伸手扶着我,看了看我的脸色,轻轻道:“还好吗?”
“嗯,下官没事。”
“不过去吃一点东西?”
“下官还不饿。”
常晴看着我,嘴角浮着一点淡淡的笑容:“不饿也该吃一点,你看你的脸色,多难看。”
我有些歉然的笑了笑,但目光还是隐隐的挂着那一边,裴元灏从玉公公手里接过热茶,奉到了太后的手里,南宫离珠却是蹲下来,轻轻的抚着小念深的肩膀,满脸笑容的说着什么,念深却是一直有些怯怯的,桥太后的衣袖,不怎么敢开口的样子。
常晴将手里的金丝百花糕掰开,递了一半到我手上,道:“吃了。”
“……”
我低头看着手里的糕点——这在宫里,其实是一种忌讳,但常晴却好像完全不在意,只淡淡的吃着自己的东西,我也不好说什么,送到嘴边小心的咬了一口,沉默了一会儿,还是小心的说道:“皇后娘娘。”
“嗯?”
“……”我没说话,目光直视看向太后他们那一边,常晴挑了挑眉毛,也看了过去。
“娘娘,还是要早做打算。”
“……”
半晌,她淡然的一笑,只笑道:“你快吃东西吧。”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又或者,现在她的心思已经分不出去想南宫离珠的事,毕竟现在的春猎是头等大事,可是——春猎结束之后呢?如果这一次的大事能定,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可有想过?
她这样淡然,我却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轻轻的在心里叹了口气,转头看向前方。碧蓝的天空下,莽原千里无边无际,绵延的高山像是匍匐在大地上的卧狮,给人威严震慑之感,我看着看着,却看到前面有一片山坳,颜色与周围墨绿的山色不同,竟是红色的。
“咦?那是什么地方?”
常晴也转头去看,辨认了一会儿,喃喃道:“那里,应该就是洗剑池。”
“洗剑池?”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那里有湖吗?”
“没有。”常晴道:“我也只是听父亲提起过,北方这一片黑土地上,有一处山坳是红色的,相传是上古时轩辕帝与蚩尤氏大战之后,在此处洗尽轩辕剑上的血迹的地方,后来沧海桑田,此处成为了山脉,洗剑池也就成了山坳,但山坳的颜色还是红色的。”.!
“哦……”
不过是传说而已,我倒不甚在意,只觉得一片墨色的山脉中,这一块红色显得格外亮眼罢了,随口道:“太师大人曾经来过这里?”
“嗯。”常晴点点头:“父亲年轻时曾任兵部尚书,每年兵闲时会安排人到此处练兵习阵。”
原来,这里还是兵部练兵的地方。
也难怪,京城周围都算繁华的城市,要练兵自然要到这样开阔的地方才能布阵,我又翘首望了几眼,就见常晴的眉头慢慢的皱紧,好像想起了什么。
我轻轻道:“娘娘,怎么了?”
“……”她的神情慢慢的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半晌,喃喃道:“现在,好像也是练兵的时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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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6章 草原上的“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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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正望着前方的山谷出神,就看见大山的后面,那条蜿蜒的小路另一头慢慢的出现了一排黑点,走近了,能听到一阵悦耳的铜陵的声音,原来是一个商队,前呼后拥的也有十几匹马,几架车,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
卫兵早就上去拦下来,那商队的人也没想到会遇到圣驾,全都唬得跪倒在地,哆哆嗦嗦的过来向皇帝请安,裴元灏倒也没说什么,简单的问了他们几句,商队的人也不敢背圣驾而走,便老老实实的呆在旁边,等着皇帝的车驾启程,才敢再动。
我站着也无事,便溜达着过去想跟他们聊两句,却看到商队里还有一个老人,六十多岁的年纪,头发都花白了,被人扶着哆哆嗦嗦站在那里端了碗水喝,一见我过去,全都小心翼翼的站着:“这位是——宫女大人?”
宫女大人?我还第一次听到这种说法,微微一笑:“老人家,各位不必如此惶恐,我不过是过来瞧瞧你们。”
“多谢,多谢。”
我对那位老人道:“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还跟着出来跑啊?”
那老人陪笑道:“大人,草民不是他们的人,不过是去胜京看我儿子。他怕我回来的路上遇到贼人,所以交了钱让我跟着商队一起上路,路上也有人照料照料。”
“哦。”我笑道:“你的儿子真孝顺。他怎么在胜京?”
“他在那边做活。”
“做什么活?”
“他是个厨子,以前在扬州好几个酒楼里都做过,手艺可好了。前几年有人到扬州请大厨,开的薪俸比在酒楼里还高好几倍,小犬想着挣一笔钱回乡下,就跟着过来,做了有三年多了,草民想念他,才过来看看。”
“哦?”我倒是有些意外,草原上的人都习惯牛羊肉,吃的东西也不贵精,怎么会有人到扬州去请大厨?于是问道:“是什么人请你儿子过去?是胜京的酒楼吗?”
“不是nAd1(”那老人家摇摇头,压低声音道:“是那边宫里的。”
“宫里?”
我一愣,心里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急忙问道:“宫里什么人?”
那老人家道:“这,草民也不知道,不止草民,连草民的儿子都不知道。每天只是上面下单子,小犬就照着单子做,做好了自有人来拿。这几年倒是写着水牌儿把南方的各种菜样都吃遍了。”
“……”我的心跳得沉了一些,又问道:“那,扬州菜可讲究用料了,在胜京做的话,怕是不好做吧?”
“哎,不不。”老人说道:“要说那里的人也真会想办法。他们在皇宫后面挖了好大一个湖,里面的水清得哟,养的鱼条条都那么肥,还种了荷花!又在湖旁边修了老大一个宫殿,种了柳树、杨树,还有假山,养了鹤……草民只跟着儿子偷偷趴在门口看了一次,啧啧,真是跟江南一模一样啊!”
“……”
“能自家养的,都养出来了;养不了的,就派人从扬州去运来,这几千里的路啊!”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如果不是这位老人说,我根本无法相信,竟然有人在千里之外的草原,创造出这样一番景象,木兰双桨,翠禽啼春,俨然是另一个江南。
这需要耗费多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又需要多坚毅的心!
我再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有些颤抖:“那里面,住了什么人?”
老人家摇了摇头,说道:“这个,就不知道了nAd2(”
“……”
“只是,草民猜测,里面住的一定是南方去的人,不然怎么会专门到扬州找厨子呢?”
“……”
“胜京有一个很有权势的王子,每天都去,还不准别的人闯进去打扰里面的人,有什么奇珍异宝也都送进去……”
“……”
“就是不知道,那里面到底是什么人,这么大的排场。”
我几乎觉得自己快要站不住了,这时就听见后面几个小太监跑来喊着:“起驾!”
回头一看,那些官员嫔妃们都陆陆续续的回到马车上,水秀也跑了过来,桥我道:“大人,快回去,要启程了。”
“……”我只觉得牙齿都在打着磕,有些说不出话来,被她拉着走了两步,才又回头看着那老人,轻轻道:“多谢了。”
“啊,大人不要如此客气。”
他唯唯诺诺的朝我点头行礼,我却已经无法再说什么,脚步跌跌撞撞的跟着水秀走了回去,正好路过太后的马车前,裴元灏还站在旁边规规矩矩的照拂着,太后一抬头看见了我,说道:“丫头。”
“太后……”我走过去,朝她一福,她看了看我低垂的脸庞,道:“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裴元灏也转过头来看着我,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眉头也皱了一下:“怎么了?”
我勉强道:“没,没事。”
他的眉头更拧紧了些,对水秀道:“你是怎么照顾的?”
水秀一听,吓得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直叫皇上恕罪,我急忙道:“跟她没关系,我没什么的nAd3(”
原本大家都在往自己的马车上走,但一见皇帝这边的情景,都停了下来,也有几个妃子远远的站着看着这边,我还想要说什么,裴元灏已经转头对玉公公道:“另外给岳青婴套一辆马车。”
“这——”在这样的地方,要另外套马车简直就是强人所难了,我看着玉公公为难的样子,还有周围几个嫔妃如刀一般锋利的目光看过来,顿时鼻尖都红了,急忙道:“皇上,不用了,微臣——”
“就这样!”
他也不容我再说,转身便回了自己的车上。
我站在原地,一时间动也不能动,只觉得周围那些人看着我的目光都透着几分暧昧,而这些我都可以不管,只是当我对上那双带着冷意的眼睛时,整个人都哆嗦了一下,他却只是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像是毫不在意一般,转身上了自己的马车。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他上马车的时候,脚步似乎踉跄了一下。
我咬着下唇,勉强扶着太后回了马车上,她看着我,又看了看皇帝的背影,伸手过来抓着我的手腕:“丫头——”
我说道:“太后,我知道您要说什么。”
“你——”
我顶着背后的那些目光,只轻轻道:“我有些话,等到了拒马再跟您说。”
她看着我,似乎也从我的目光里看出了什么,轻轻的点了点头,吴嬷嬷便服侍她坐好,将帘子放了下来。
我回过头,周围的人已经各自上了各自的马车,水秀还跪在旁边不敢起来,倒是玉公公在旁边跑了半天,终于回到我面前,脸色也有些尴尬的:“岳大人,这马车——”
我急忙道:“公公,我知道的,没关系,我本来——”
“皇上开了口,你也就别推了。”玉公公道:“只是,现在要再套一辆马车真的不好办。这么着,你就委屈一下,挤一挤吧。”
挤一挤?我微微蹙眉,和谁挤?
说话间,已经有一辆马车行到眼前,玉公公过去小心的撩起帘子,朝里面恭恭敬敬的道:“公主殿下,奴婢得罪了。”
“……!”
长公主,这是裴元珍的马车?!
我一时间惊在那里,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似笑非笑的声音,懒洋洋的道:“玉公公这么说,本公主也担待不起。”
玉公公唯唯诺诺的直点头,我轻轻的走过去,就看见裴元珍坐在那里,懒洋洋的看着我:“岳大人,咱们还真是有缘啊。”
“……”
我站在那里,不动,也没有走开,玉公公撩着帘子看着我们俩,脸上也露出难色,却又不敢跟裴元珍说什么,只小声的道:“岳大人?”
“……”
水秀也在我身后小声的道:“大人……”
“……”
我咬了咬牙,终于道:“长公主殿下,叨扰了。”说完,便伸出手让水秀扶着上了马车,玉公公和水秀这才像是松了口气,放下帘子走开了。
不一会儿,马车就晃晃悠悠的开始往前面行驶。
车厢不算大,但长公主的车驾自然跟别的人不同,这里面铺着舒适的褥子,还有一股淡淡的熏香,就算漫长枯燥的旅途,在这里面度过,也自然要舒服得多。
而且,我还看见,裴元珍的手边还放着一本诗集,是用来打发时间的吧。
两个人在并不宽敞的空间里相对着,一旦不说话,气氛就有些压抑,我看着她,她也看着我,目光不算凶,也没有恶意,但我相信,她和我一样,有一种对峙的感觉。
过了好一会儿,她还是先开口,却闲聊般的道:“这一路坐着,也难受吧?”
“还好。”
“可有准备一些玩意?”
“不曾。”
“那你的丫头也太没主意了。”
“水秀是景仁宫的宫女,照顾大殿下的,不是下官的丫头。”
裴元珍呵呵的笑了一下,顺手拿起那本翻开了的册子,道:“本宫的那些丫头们,也只会玩而已,倒是轻寒给我的这本诗集,看起来有些意思,这一路上也没那么无聊了。”
“……”-#~妙?笔?阁?
虽然已经料到,她说话一定会提到轻寒,但一听到她的话,胸口却还是有一种不可避免的绞痛,我咬着下唇,勉强笑道:“是吗?”
“当然。”
“……”
“我还不知道,原来他喜欢诗,这上面还有他的批注。”
“……”
“你知道,他最喜欢的诗,是哪一句吗?”
她看着我,用一种“你一定猜不到”的表情微笑着,拿起那本诗集慢慢念道:“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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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春猎 兵家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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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
听到这两句诗的时候,我整个人也愣住了。
最是秋风管闲事,红他枫叶白人头——那是当初在吉祥村,我教给他的两句诗。那个时候,我还教了他一句‘恻恻轻寒翦翦风,杏花飘雪小桃红’,说来,也只是顺口那么一句,之后都没有再提起了,但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现在还记得,并且,这两句诗还是他最喜欢的!
我的心不由跳得有些快。
想到这里,我抬起头来看着裴元珍还犹自自得的笑容,也笑了一下:“那你知道,这两句诗,是谁教给他的吗?”
“难道不是傅——”裴元珍说了一般,顿时僵住了。
“……”我微笑着看着她。
裴元珍的笑容慢慢的凝住了,低头看着那诗集,还有上面一些小篆的批注,眼中的光芒暗了下去。
以她的聪明,当然不会猜不出来。但很快,她又恢复了笑容,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又如何?”
“……”
“那应该是很久之前的事了吧。”
“……”
“谁还记得?”
“……”我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谁还记得?这四个字像是针一样扎进了我的心里,痛,却看不到伤口。
刘轻寒也曾经亲口说过,他已经忘了,那一段在渔村里的岁月,或许是我这一生最轻松,最快乐的日子,最不能忘记的回忆,但对于别人而言,只是回忆——而已nAd1(
像是感应到我心里所想,裴元珍又慢条斯理的翻着诗集,悠悠道:“有过去,又如何?你跟我皇兄也有不少的过去啊,如今呢?”
“……”
“他的过去有你,没关系;但我会让他的将来,有我。”
“……”
“只有我!”
接下来的路程,一路向北,只能听到车轮在土地上磕碰的声音,还有间或在头顶飞过的鸟儿扇动翅膀的声音,天气比之前的更冷了些,也更干燥了些,风卷着草原上青草和泥土的芬芳,迎面吹来。
到了拒马河谷了。
下马车的时候,我的脚步还有些踉跄,幸好水秀急忙过来扶着我,又紧张的看了看裴元珍,那眼神,好像害怕我被人欺负了一样。
我抓着水秀的手,站稳了,才慢慢的回过头,看见从上面一跃而下的裴元珍。
她还年轻,虽然经历了很多事,可清丽的脸庞上还是有些朝气,映着阳光,那笑容都有些耀眼;一身鹅黄色的长衫在风中飞舞,虽然单薄,但她的笑容却一点都没有弱不禁风的脆弱,真的像一只倔强的蝴蝶。
其实……我未必不及她。
我也不相信,自己就真的是个福薄命浅的人……
“大人,你小心着凉。”还在想着,水秀已经小心的扶着,说道:“这里是风口,别站在这里,咱们去那边吧。”
水秀的话打断了我的思绪,看着她有些担心关切的样子,我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沉默着转过身,就看见裴元灏也和常晴一起下了马车,所有的人全都上前去服侍nAd2(他一站定,目光也看了过来,玉公公立刻上前去小心的说了几句话,像是在赔罪。
他听了,什么也没说,只是脸色还沉着,玉公公也变得小心翼翼起来,低着头不动。
他,还看着我。
周围的人原本都上前侍奉着,很快都发现了皇帝的异常,一个个都看了过来,我站在马车边也僵住了,看着玉公公弯着腰,微微哆嗦着站在那里的样子,终于咬了咬牙,慢慢的上前:“微臣谢皇上恩典。”
周围的人一听,顿时脸色都变了一下。
我站在那里,被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只觉得吹过的风都带着利刃,割得人肌肤生疼,裴元灏听了这句话,才缓了一下脸色,转过身去。
我刚松了口气,就听见他对常晴道:“她的事,回去再安排。这两天皇后先看顾着她。”
顿时,周围的人全都倒吸了口冷气,目光愈发尖利的看向了我。
我站在原地,脑海里一片空白,而裴元灏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前走去。
常晴回头看了我一眼,轻轻叹了口气,也走了。
我站在远处,只觉得两只手用力的握着拳头,几乎挣得指骨都疼了,而他们一走开,立刻一阵风袭来,我被吹得哆嗦了一下,抬起头来,正正对上了一双漆黑的,深得仿佛一个无底寒潭的眼睛。
刘轻寒。
他静静的站在前方的一辆马车旁,静静的看着这里的一切,脸上没有丝毫表情,仿佛一个槛外人,看着世间的红尘纷扰,却没有丝毫能惊扰到他nAd3(
对上那样的目光,我心里的那根针又扎了一下。
就在这时,那个翩翩然如蝶一般的身影已经走了过去,裴元珍清丽的脸上满是笑容,对他说了些什么。
他还是静静的站在那里,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也没有任何人和任何事进入那双带着冰霜的眼睛里,虽然他的眼睛是朝着这边,我却有一种他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感觉,带着那种清冷的茫然,他慢慢的转身,朝着谷内走去。
裴元珍回头看了我一眼,嘴角勾着一点笑意,也跟了上去。
我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风透过衣衫吹得全身都冰冷了,水秀才半抱着我,往前面走去。
拒马河谷的平静,被我们的到来彻底打破了。
拒马河谷说是河谷,其实更像是一个山谷,两边都是巍峨的高山,连绵数里,顺着斜坡可以看到山顶,沿途已经有不少地方冒出了新绿,但因为这里靠近北方,天气更寒冷一些,也还有许多枯草夹杂着,山色一道绿一道黄,倒像是斑斓的彩衣一般。
河谷里地势自然不及平原上平坦,但似乎也早有人过来打理,将河谷内的杂草荆棘清理干净,中间一条大道宽敞坦荡,一直延伸到里面,数十个巨大的帐篷依次而建,其中最高大的便是明黄色的王帐,在山谷中显得格外引人注目。
裴元灏走过去,看了看周围,淡淡笑道:“这里倒是安排得不错。”
说着,回过头看着申恭矣:“申太傅辛苦了。”
“不敢。”申恭矣俯身毕恭毕敬的道:“皇上交代,老臣自当办理妥帖。此处已经事先让御营亲兵过来打理干净,务必让皇上、皇后,还有各位娘娘住得舒服。”
“嗯。”
裴元灏点点头,往前望去,出了这条河谷便是一片广袤的土地,左边的河流延伸向很远的地方,隐隐能看到那里郁郁的树林,那里便是春猎的地方。
想来,这个河谷却是选得好,背山而栖,避免野兽的侵扰,是个得力的位置。
我站在那里看着,周围的禁卫军已经受到调派过来,将山谷中这一片营帐围住,孙靖飞正在交代他们如何交班,刚刚说完,就看见我慢慢的走了过去,他转过身来:“岳大人。”
“孙大人,这一次要辛苦你了。”
“呵呵,好说。”
他说着,目光却不漏风的看向了我的身后,像是寻摸了一会儿,才试探的道:“刘大人他——”
“……”
“你,有没有——”
他说话也显得很谨慎了,我自然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这里毕竟已经是拒马河谷,申太傅安排的地方,自然都要小心,我的手指轻轻的摸了一下袖子里的那两个锦囊,勉强对他一笑:“再说吧。”
孙靖飞又看了我一眼,似也明白了什么,没再说话。
我站在他身边,看了看禁卫军的列队,不仅在谷底安排了人,两边山上也有人看守者,我仔细看看,山上似乎还有些枯黄的荆棘树枝,想来是之前那些人打理谷底劈掉的,扔到了山上去。
想到这里,我又回头,看向了这个河谷。
孙靖飞一直站着,见我看着这里不语,轻轻道:“岳大人,你怎么了?”
“……”
我皱着眉头看了半天,慢慢的转过头去对他说:“孙大人,我——我也没学过什么兵法,只是看过一些书。书上有云:苞原隰险阻而结营,此兵家之大忌。在这个山谷里这样安扎营寨,好么?”
孙靖飞有些意外的看着我,我被他看得莫名其妙,正要开口,就听见他喃喃的道:“难怪他们说,你不凡。”
“什么?”我愕然的看着他——他们说?谁们?
“孙大人,你,你说谁?”
“……!”
他一下子又像是惊了一下,回过神来,急忙掩饰的笑道:“宫里的好些人都说,岳大人博古通今,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我被他夸得老脸一红:“孙大人这么说,倒折煞我了。”
“哪里。苞原隰险阻结营是兵家之大忌,这还真的极少人知道。”
“那——”
“不过,那是兵家的事。”他呵呵的笑道:“现在也不是打仗,倒也不必顾忌这些。”
“……”
他说的,倒也没错,现在不是打仗,倒不必提兵书上的事,只要皇帝住得舒服就可以了。
我回头看看谷中的营寨,却不知为什么,心里还有些沉沉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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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8章 第二个锦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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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到达拒马河谷的时间还早,稍事安顿之后便可以进入各自的帐篷。
我虽然算集贤殿的人,但这一次出行集贤殿的人都没有到,而且我也是一直归常晴在用,所以帐篷靠近皇后的帐篷,刚刚扶着她准备进帐,就听见背后一阵嬉闹的声音。
回头一看,是念深在乱跑。
这孩子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这么远的门,又是来到这样的地方,新鲜得不得了,杏儿和小赣一直跟着他,可这个年纪的孩子正是能窜的时候,满山野跑像只撒欢的小狗,哪里撵得上。杏儿他们一路跌跌撞撞,小祖宗小祖宗的乱叫,却连他的衣角都碰不到,还要顾着别摔着他,闹得狼狈不堪。
我和常晴站在帐外,看着念深开心的样子,都忍不住笑了。
裴元灏原本也要回王帐,听见念深嘻嘻哈哈的声音,也回头看着,一直冷峻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这时,念深又哒哒哒的往山上跑,沿途不少折断的荆棘和碎木,孩子走过去还是有些危险的,我一见此情景,急忙要让水秀他们把他带回来。
还没开口,就听见裴元灏的声音响起——
“把大殿下带回来!”
转头一看,他的脸色已经沉了下来,周围的几个常侍一见皇帝神色不对,急急忙忙跟了上去,杏儿和小赣也终于抓到了念深,几个人慌慌忙忙的将他送下来。
念深原本还玩到兴头上,突然被抓了回来,一见裴元灏脸色也不好,也给吓住了,像一只小兔子耳朵都蔫儿了,低着头走到他面前:“父皇……”
裴元灏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山上,道:“谁准你乱跑的?”
“……儿臣知错nAd1(”
裴元灏道:“皇后!”
常晴一听,急忙上前:“皇上,臣妾在。”
“好好管一管!”
“是,臣妾知道了。”
常晴带着吓得不敢说话的念深回来,这孩子耷拉着脑袋走到我们中间,瘪瘪嘴,像是要哭的样子,我忙过去蹲下,轻抚着他的小肩膀:“殿下,这里虽然是春猎围场,但到底是野外,说不清有什么的,你该听话,不要乱跑。”
他垂头丧气的点点头:“知道了。”
我笑了笑,又拍了拍他苹果似得嘟嘟的小脸蛋儿,却发现裴元灏一直看着我,才惊觉我刚刚的举动有些过了,忙站起来,往常晴身后退了一步。
他的脸色又沉了一下,似乎还想过来,但另一边有几个官员已经走了过来,似乎候着想要跟他说什么,便转身掀帐走了进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看看常晴,她也只是忧心忡忡的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拒马河谷在初时的沸腾之后,终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
到了下午,所有的帐篷人马都已经安排妥当,草原上的风很大,卷着泥土微微的腥味席卷千里,也从这条河谷中穿过,人在帐篷里,也能听到外面呼呼的风声,格外的震耳。
初时的新鲜感过去之后,念深也有些倦怠了。
这里虽然也布置得极好,到底无法跟金碧辉煌的皇城相比,住得也不可能有宫殿里那么舒服,他越发的颓丧起来,在帐篷里坐着嘟着嘴,我跟常晴处理完一些事之后回到帐篷,见小赣正跪在地上装小狗逗他乐,常晴道:“怎么了?”
小赣急忙爬起来,和杏儿一起道:“娘娘nAd2(”
常晴走过去,看着念深道:“你又不听话了?”
“母后……”
“什么?”
“这里一点都不好玩……风大,又冷,念深不喜欢这里。”
常晴皱了下眉头,正要说话,帐子就被人撩开了,回头一看,裴元灏背着手走了进来,沉声道:“朕带你来,是让你来享受的吗?”
“皇上。”
我和常晴急忙跪下,念深吓得急忙站起来:“父皇……”
裴元灏走到他面前,虎着脸道:“你要记得,春猎,不是让你来玩的,而是让你知道,男子汉应该过什么样的日子!”
“……”
“皇族是草原上来的,我们从马上得天下,虽然现在是坐天下,也不能忘了骑马的日子。”
“……”
“天下虽安,忘战必危。明白吗?”
“……”
“将来,你若不能策马纵横,驰骋天下,也就不配称我裴元灏的儿子!”
他这话一出口,我和常晴都惊了一下。
他对念深虽然一直比较严厉,但还从来没有说过这样的话,念深听到这些话,人也傻了,站在那里不知所措,常晴想了想,递了个眼色给我,我点点头,小心的退了出去,常晴这才慢慢的走到他身边,请声道:“皇上请不要动怒,念深还小……”
帐子放下,就已经听不到她轻柔的声音了nAd3(
但,我的心里还是觉得震得厉害。
从帐子里退出来,外面的风已经很大了,吹得人有些摇晃,我回过头,就看见那几位老将军站在不远的地方,布满皱纹的脸上多少有些凝重的神情,看向我的眼神也多有审视,半晌,其中最德高望重的陈甫老将军走过来,朝我一拱手:“岳大人。”
“陈老将军。”
“不敢,在下如今不过是一介草民而已。”
话这么说,但他的神情还是颇有几分倨傲,腆着将军肚微微仰着头,我多少也知道自己在外的名声,只淡淡笑道:“不知有何指教。”
“听说,大人侍奉皇上,时间不短了。”
我的眉头一皱——他说的,是“侍奉”,我当然也知道是什么意思,便说道:“在下任集贤殿正字,时间不长,还希望各位多多提拔。”
他们对视了一眼,陈甫轻轻的点了点头,道:“得罪了。只是草民听说,太上皇在病重时,一直是大人在侍奉。”
我听得脸色一变。
原来,他们说的,不是裴元灏,而是太上皇裴冀。
奇怪,裴元灏如今已经登基数年,天下凡呼万岁,自然是指他。为什么刚刚他们说起的皇帝,却是太上皇裴冀?
这样,可是够得上欺君之罪的!
而且——说起来,已经许久没有人提起过太上皇了。裴冀自从夺嫡大战之后,一直在皇城最深的一个内宫里休憩养病,身边所用之人都是皇帝亲自调派,极少与外界接触,只听说皇帝留下了当初陪着太上皇打坐炼丹的那位术士,让他这些年来一直为太上皇行禳星续命之术,但到底情况如何,外人已经无从得知了。
他们突然提起裴冀,让我心里咯噔了一下。
这,跟申恭矣请他们回来,有什么关系么?
我心里想着,脸上还是平静的表情,说道:“下官蒙太上皇青目,得以侍奉太上皇一些时日。”
“听说,太上皇的传位诏书,也是大人找到的?”
“……是,是下官和,和前任太子一同找到的。”
“那,皇上可有口谕?”
“没有口谕?”
“可曾提起过皇家四子?”
“没有。”
“那,诏书上所云,皇长子裴元辰,大人可曾听太上皇提起过?”
“不曾听太上皇提起。”
他们问一句,我答一句,简简单单,也不拖泥带水,但只有我自己知道,我的后背已经出了一身的冷汗,被风一吹,连衣衫都浸湿了,透心凉。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要问的,不是遗诏,也不是口谕。
他们要问的,是这个龙椅上坐的,应该是谁,而不应该是谁!
这几位老将军虽然已经卸甲归田多年,但到底老沉持重,在军中也极有威信,如今裴元灏远离皇城,身处边远之地,万一出什么事的话——
那几个老将军也感觉到我的嘴严,问不出什么东西来,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沉默了下来,我说道:“几位,若没什么事,在下就先行告辞了。”
说完,便转身要走。
就在我刚刚转身,准备回自己的帐篷的时候,陈甫突然开口叫住了我:“岳大人。”
“陈老将军还有什么交代?”
“这几天,太后她老人家的心情都不太好,我等也不得召见,还劳烦岳大人替我等带一句话给太后。”
“什么话,请说。”
陈甫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儿行千里母担忧。”
儿行千里,母担忧?!
我听得心狠狠的跳了一下,这句话——他们是什么意思?!
就在我睁大眼睛,愕然的看着他们的时候,陈甫已经朝我拱了拱手,转身走了。
在拒马河谷的第一个夜晚,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我睁大着眼睛,听着外面呼啸的风声,看着头顶雾蒙蒙的帐子,一夜都没有睡着。
陈甫最后的那一句话,始终在我的脑海里翻腾着。
儿行千里母担忧。
他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是说裴元灏离皇城千里之遥,还是——另有一层意思?
如果是另外的那层意思,那,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我越想,越觉得心里煎熬,整个人如同置身油锅里一般无法安静,终于按捺不住起了床,水秀却还在旁边呼呼大睡,我小心的披了衣服,撩开帐子准备出去。
刚刚撩起帐子,一阵风从外面吹了进来,顿时吹得我哆嗦了一下,天还是黑的,只有远处的大地的尽头似乎隐隐透着一点天光,却也照不亮着周围,只能看到河谷周围,山势高耸,在夜色中仿佛两边的两头饿虎,朝着中间扑食下来,凶态毕露。
我被吓得心里都跳了一下。
苞原隰险阻结营,是兵家大忌,虽然孙靖飞说,那是战事才要考虑的,如今只是春猎,不必顾忌兵法所云,但——
这一次的春猎,真的只是春猎吗?
万一,他们要猎的,不是林中的野兽,而是另外的,更重要的东西,那这样的布局,岂不是——
这样一想,我觉得心里那股阴影更加重了起来。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这件事不是小事,如果等到出了大事之后再来解决,可就为时晚矣!
这样想着,我突然想到了傅八岱给的锦囊——
第一个锦囊,已经被他的一个玩笑废了,但第二个呢?如今的局势虽然不是千难万险,但却是一个危险的引线,有可能引起惊天的剧变,我是不是应该想想办法?
想到这里,我索性走回床榻边,小心的点燃了一旁的油灯,拿起那个红色的锦囊,咬了咬牙,拆开了。
里面,仍旧是一卷细长的白绢,展开一看,上面仍旧是五个行云流水的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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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9章 他强由他强 丽妃发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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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着那几个字,却是沉默了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念道:“他强……由他强……”
他强由他强。
傅八岱的第二个锦囊里,留下的居然是这么一句话。
我沉闷的看着那几个字,半晌才起身,急匆匆的走到门口撩起帐子,看着外面渐渐透出光亮的天空,两边山势的轮廓渐渐的显现出来,如饿虎一般环饲在周围,就算不知道现在的局势,只是看着这样的环境,也让人觉得心惊。
可是,傅八岱的锦囊里,却是留着这样一句话:他强由他强。
他的意思是——就算现在申恭矣占尽上风,并且强势逼人,也任由他这样继续下去?
可是——
真的可以任由对方强势?我当然也明白登高跌重的道理,但万一,登高得压不下去了,那可怎么办?
我一直站在门口,看着外面沉沉的天色,有风,卷带着夜间清露的潮湿袭来,吹得我身上单薄的衣衫轻轻飞舞着,也润湿了脸颊,帐篷内的水秀像是感觉到了什么,迷糊的睁开一线眼睛,看着门口的我,嘟囔着:“姑娘……你——做什么?”
“……”
“小心,身体……”
“……”
“不要,着凉……呼——”话没说完,又呼呼的睡了过去。
我转头看着她圆圆的苹果一样的脸蛋,睡得一脸满足安详的样子,也像是受到感染一样,忍不住淡淡的一笑。
然后,再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白绢的时候,也轻轻的捏紧了拳头nAd1(
他强由他强。
回到帐中,没一会儿外面的天就亮了。
野外扎营自然不如宫中那么安静,但晨曦微露,听着外面的虫鸣鸟叫,倒是别有一番风味,晨露凝结在草尖儿上,被阳光一照,晶莹剔透得如同一地的珍珠宝石,映着各位嫔妃身上斑斓的彩衣,格外的多彩炫目。
虽然一夜没睡,但闻着清新的空气中淡淡的芳草清香,也让人为之精神一震。
我走出帐篷,就看见裴元灏已经从王帐里走了出来。
和在宫中不同,他没有穿着宽袍广袖的龙袍,而是一阵玄色的紧身骑马装,宽大的腰带束得很紧,越发衬得他蜂腰猿背,身形矫健,他站在王帐前伸了个懒腰,这时帐子又被一只纤纤玉手撩开,只见南宫离珠穿着一身嫣红的骑马装,也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倒是很少这样穿着。
记忆中的这位天朝第一美人,从来都是婀娜多姿,宛若画中仙子一般雅致,这一身骑马装不同于以往的柔美,却有一种别样的味道,尤其勾勒出了她秾纤合度的有致身材,越发聘婷动人;白皙如玉的脸庞上似乎也被衣服染上了淡淡的嫣红,在这样的河谷之中,倒像是一朵奇艳的花,耀眼夺目。
一见她出来,裴元灏的脸上也透出了淡淡的笑意。
南宫离珠看着他,也微笑道:“皇上也起得太早了。”
“朕的春猎,可不能睡过去。”裴元灏笑了笑,又低头道:“倒是你,怎么也起这么早。”
“皇上的春猎,臣妾也要去啊。”
“呵呵,朕还以为,你还要多休息一会儿nAd2(”
“……”南宫离珠嗔怪的看了他一眼,脸颊上越发了红了几分,有一种旖旎的气息在两个人之间弥漫开来,南宫离珠一偏头,看到了我,那双秋水般的眸子立刻闪过了一道光,挑衅一般的朝我勾了一下眼角。
我站在帐篷门口,只平静的看着,倒是身后的水秀,一看到她的样子立刻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上前来攀着我的手臂:“大人。”
我没说话,却是另一边有了些响动,南宫离珠又转头一看,微笑道:“大皇子到底还小,臣妾跟着,也能看顾些。”
“哦……”
裴元灏挑了挑眉毛,转眼看到另一边,揉着眼睛撅着小嘴,一脸惺忪迷糊的表情,跟着常晴从帐篷里走了出来,裴元灏的眼神深了一下,皇后已经带着念深过来向他请安了。
我远远的站着,他们那边,但心神却没有办法完全放在帝后的身上,不经意的往四周看了看,也许是因为天明的关系,周围的高山似乎褪去了夜晚的凶形恶相,没那么咄咄逼人,我小心的捏着掌心的那一段白绸,心里默默的想着。
不一会儿,所有人都几乎准备好了,裴元灏正要带着他们上马,又回头看了一下,突然问道:“太傅大人呢?”
“老臣在。”
人群里响起了一个有些虚弱的声音,我皱了皱眉头,翘首一看,只见申恭矣被一个随从扶着,慢吞吞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这是——
裴元灏急忙走过去:“太傅这是怎么了?”
申恭矣要跪下行礼,被裴元灏一把扶起,他颤颤巍巍的说道:“皇上恕罪,老臣昨夜偶感风寒,怕是不能陪着皇上出行了nAd3(”
“哦?怎么回事?”裴元灏皱紧了眉头,转头看看,道:“陈老将军呢?他们也不见?”
这时,站在后面的随行太医上前道:“皇上的话,陈老将军他们也都有些不适。”
“怎么回事?”
“回皇上的话,这河谷之中,颇有些湿气,皇上和诸位娘娘只是觉得湿润了些,但申太傅和陈老将军几位年事已高,怕是受不得这湿气。”
“哦……”
裴元灏一听,忙道:“太傅怎么不早说?”
“皇上,是老臣没用。”
“太傅快不要这样说。”裴元灏摆摆手,转头对太医道:“那要如何调理?”
太医低着头,小心的说道:“调理只是治标之策,若要治本,还需让太傅他们离开这湿润之地。”
“……哦?”
这一次,裴元灏没有说话,却是看了看申恭矣,这位当朝太傅只站在那里,不时的捂着嘴咳嗽两声,看起来颇有些虚弱的样子,摆摆手道:“那不行,咳咳咳……这一次,这一次春猎……原本就是,就是——咳咳——就是老臣安排,老臣怎么能——咳咳咳咳——”
看他咳得老脸通红,常晴也上前,轻轻说“太傅大人要保重”等语,倒是南宫离珠,站在王帐门口,冷眼看着,眼中透着说不出的冰冷尖刺。
这时,裴元灏说道:“太傅也不要逞强,先回去休息要紧。”
说完,他回头对着常晴道:“皇后先带着人出谷吧,朕看看太傅的病情,稍后过来。”
“是,臣妾遵旨。”
常晴轻轻的点了点头,便带着人先走一步,南宫离珠厌恶的看着申恭矣的身影,也转过身走了。
出了谷,眼前就是一片开阔,天色大亮,没有了红墙绿瓦的阻隔,视线能看到很远很远,几乎与天相接的地方。
春猎的队伍也早已经准备好,在前方整齐的列队,各色彩旗在风中猎猎飞扬,战马长嘶,不安分的踏着脚下的草地,空气中满是紧绷愈发的气息。
我看着眼前宽阔的土地,突然觉得呼吸紧了一下。
就在这时,突然身后两个人影走了上来,在我旁边轻轻道:“岳大人。”
“……!”我震了一下,一回头,就看到两个护卫站在身后,“你们——何事?”
“岳大人大病初愈,不利久行,皇上命我等来护岳大人周全。”
“……”
我咬着下唇,半晌淡淡一笑:“让皇上费心了。”
他们看看我,也不再说话,我已经冷冷的转过身去,就看见常晴已经领着念深走到了队伍前面,长随牵过来一匹小马,不过成年大马一半的高度,倒是玲珑可爱,送到念深面前:“大殿下,这是皇上为殿下挑选的马匹。”
“啊?”念深瞪大眼睛看着那马,突然又撅着嘴抬头看常晴:“母后,为什么儿臣的是小马?”
“……”
“儿臣也想要——”
他指着旁边的大马,话没说完,南宫离珠已经上前来,几乎是横插进他们母子中间,蹲到念深的面前柔媚的笑道:“大殿下,你年纪还小,可骑不得那样的大马,万一摔坏了,皇上要心疼,本宫也是要心疼的啊。”
一看到她,念深倒不再说什么了,鼓着小腮帮,半晌,喃喃道:“我又不会摔。”
“大殿下听话,你看这匹小马多好玩啊。”
念深到底还小,若是其他男人面对天下第一美人这样的柔情似水,只怕心都化了,但孩子就是孩子,还一直纠结在马的问题上。常晴在旁边只是平静的看着,半晌,开口道:“你想骑大马?”
念深一听,急忙抬起头:“嗯,母后!”
南宫离珠一听,急忙起身:“皇后——皇后娘娘。”
常晴道:“可以,你现在自己去骑到大马的背上,任何人都不可以帮你。”
“……”
“若你能骑上去,母后就让你骑大马。”
她这句话说得虽然很平淡,但目光中却已经透出了一丝严厉,念深虽然已经惯于她的淡漠,但这样的严厉还是第一次遇上,低下头来,大眼睛里闪着泪花忽闪忽闪的。
南宫离珠在旁边看了,立刻笑了笑,上前道:“皇后娘娘这又是何必呢,跟大殿下如此动怒。”
“……”常晴转头看了她一眼:“嗯?”
“大殿下到底年纪还小,如何能爬上这样的大马,皇后娘娘这么说,不就是不让殿下骑大马么?何不好好说?”
说完,她蹲下身,捧着念深的脸蛋,柔声道:“殿下别委屈。”
我一直在旁边看着,心里直发沉,尤其看着南宫离珠对念深百般呵护的样子,皱了皱眉头,正要上前说什么,常晴却轻轻的抬起一只手拦住了我,微笑着说道:“丽妃说的也是。”
南宫离珠一笑,刚一回头,常晴却又淡淡道:“不过,皇上让大殿下跟着春猎,本就是让他受委屈的。”
这句话一出口,念深和南宫离珠的脸色都变了一下。
常晴上前,平静的道:“念深,你若觉得母后委屈了你,就告诉母后。”
念深怯怯的站在那里,看看南宫离珠,又看了看常晴,半晌,上前一步小声的道:“儿臣,不敢。”
这一幕,好像是一个最普通的,长辈教训后辈的场景,可我在旁边看着,听着,却觉得惊心。
这,已经是后宫最残酷的一种厮杀的开始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抬头看着常晴。
她自始至终,不笑,不怒,平静而淡漠的站着,却有一种不可言喻的威仪从身体里透出来,即使南宫离珠这样明艳照人,可在她面前,却始终无法压上一头。
可是——
皇后的优势,真的能一直这样下去吗?
就在周围众人大气不敢喘一口,气氛紧绷不已的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回头一看,却是裴元灏走了过来。
一看到他走了过来,众人全都精神一凛,我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身后,除了玉公公和随行的几个护卫之外,申恭矣等人都没有跟上来——不知道是怎么处理的?
这时,皇后和丽妃急忙领着众人走上前去跪拜行礼:“皇上。”
“都平身吧。”裴元灏一挥手,笑道:“是还在等朕吗?”
说着,又看向站在脚边的念深,笑道:“大皇子这是怎么了?”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看他的样子,脸上还带着笑容,似乎心情不算差,我心里越发的疑惑了些,而常晴还没来得及开口,南宫离珠已经抢先一步上前道:“皇上,是大皇子想要骑大马。”
“哦?”裴元灏挑了挑眉毛,看着念深道:“朕的大皇子,倒是有志气。”
“是啊,臣妾也这么看。不过——”她的声音拖长了一些:“皇后娘娘也是担心大皇子年纪还小,不让他骑,只是——”她说着,转头对常晴道:“娘娘也不该就让大皇子自己上马,还不让人来帮,万一大皇子受伤了,可怎么办?”
“……”
她这话一出口,周围几个随行的嫔妃都变了脸色。
这些年来,丽妃专宠于后宫,三千宠爱在一身,但即使这样,在她的头顶上还有一个贵妃,更妄论与皇后的距离,可她刚刚的那句话,却已经是分明在指责皇后了!
裴元灏听得眉间一蹙:“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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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0章 身后的滚烫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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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包括周围的一些人,都为常晴捏了一把冷汗。
不仅仅是我而已,宫中这些女人眼睛都是在油锅里炼过的,这一次二皇子出了大事,皇帝又亲带念深春猎,其中所昭示的含义大家也都明白,南宫离珠的种种表现,不仅仅落在我的眼里,也落在其他人的眼里。
所有人,都知道她想要做什么。
但,这件事最终会如何,还要看裴元灏如何表态。
当初许幼菱身死,皇帝让常晴教养念深,自然是有他的一番深意,至少现在看来,常晴不仅仅是个称职的皇后,也是一个称职的母后。
可是,当她对上南宫离珠,事情就很难讲了。
一看到裴元灏皱起的眉头,我的心里也沉了一下,下意识的走到常晴的身后,她却比我更平静一些,只是依稀能感觉到她的呼吸顿住了,两只眼睛不带一丝涟漪的看着皇帝。
这也许只是短短的一刻,但在所有人的眼里,却好像不知过了多久,久到当裴元灏开口的时候,我觉得指尖都被草原上的风吹凉了,只见他转过头去看着念深,含笑道:“念深想骑大马?”
“……是,是的,父皇。”
念深怯生生的答应着,又小心的看了皇后一眼,似乎也真的担心母后会生气,说话的声音都不大。
这时,裴元灏走过去一把抱起了念深,翻身便上了自己的大马,周围的人都惊了一下,急忙上前:“皇上!”
裴元灏笑道:“既然如此,朕带着你跑一圈,让你尝尝骑大马的滋味。”
念深闻言大喜:“谢父皇!”
“不过跑了这一圈,你就要下来,自己好好骑小马nAd1(等将来,你不用父皇抱着,也能上这匹马的时候,朕就送你一匹最好的大马!”
说完,他一只手环着小念深握住缰绳,一边挥着马鞭轻轻的抽了一下,座下骏马立刻冲了出去。
“……”
这一回,只有几个贴身的护卫急忙策马跟了上去,留下的人却都没动,我转过头南宫离珠,又看看常晴,他们两也对视了一眼,但都没说什么。
这一场,未见输赢。
还好……
裴元灏既没有驳丽妃的面子,又顾足了皇后,一时间,也无法从他的言行中看出,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过,这已经是我现在所能想到的,最好的境遇了。
我看着常晴,她这个时候也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嘴角勾着一点说不清的淡淡的笑容,让旁边的人服侍着上了马,南宫离珠看了她一眼,鼻子里冷哼了一声,也自己上了马。
不一会儿,裴元灏已经带着念深跑了一圈儿回来,这孩子兴奋得小脸涨得通红,双手紧紧的扒着裴元灏的手腕,直到停到了我们的面前,周围的小太监才急忙过去双手将他接了下来。
裴元灏还骑在马背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念深,喜欢吗?”
“父皇,儿臣很喜欢!”
“嗯。”他点点头,又掉头看着前面,那里就是春猎所选的密林,裴元灏微微笑着,低头对念深道:“只是前面有林地,朕不能带你多跑一会儿。”
念深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前面,道:“父皇,林地的北边,是什么地方啊?”
“是草原nAd2(”
“草原?”对于一个从来只在九重三殿,红墙碧瓦间生活的孩子,也许很难理解这两个字代表着多么广袤的土地,裴元灏低头看着他,突然笑道:“如果朕在草原上带着你,也许能跑几天几夜,都不到边际。”
“真的吗?!”
“真的。”裴元灏点点头,笑道:“若将来朕得到了那片草原,就把它给你,让你好好的纵横驰骋!”
“……!”
我听到这句话,蓦地一惊。
他说什么?
若将来,他能得到那片草原,就交给念深?!
说他想得到草原,这并不让我吃惊,以他的性格夺取天下必然是他一早就会有梦想,只是——他说要把自己得到的交给念深,这句话,这句话简直就是一种惊人的暗示了!
我下意识的抬起头看向了周围,常晴和南宫离珠的脸上也多少露出了一丝愕然的神情,想来都没有料到他会这么说,而周围有好几个太监护卫,脸色都显得有些奇怪,急忙低下头去。
只有念深,还单纯的停留在“骑大马”带来的兴奋和憧憬当中,用力的点点头:“儿臣谢父皇。”
裴元灏笑着道:“好,上马!”
等到念深也上了马,周围所有的人都已经整装待发,裴元灏这才策马慢慢的踱到了队伍的最前面,看着前面的那一片密林,不过——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他的目光好像看向了更远的地方,只是一时间有些难以分辨,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抬起手,轻轻一挥——
“春猎开始!”
皇帝一声令下,一马当先冲了出去,随后的队伍也跟着他往密林中冲去,身后扬起了漫天的沙尘nAd3(
刚刚入春,野兽们经过一个冬天的蛰伏,都纷纷开始出来活动,或嬉耍,或捕猎,林中的草地郁郁葱葱,冒出新芽的树枝微微低垂,间或扫过人的肩膀,露水低落下来,带来一片清凉的感觉。
春猎队伍的到来,打破了这里的宁静。
按照惯例,专门有一队小太监头戴假的鹿皮套子,在林中驱赶鹿群,诱使那些躲在灌木丛中的小动物们跑出来。不一会儿就看到一群麂子从前面的灌木丛中跳跃着跑了出来,顿时,春猎的队伍一个个都兴奋了起来,急忙搭箭上弓,对着那群麂子冲了过去。
裴元灏这时也放开了缰绳,拉开弓弦,对准那群麂子里最为肥壮的一头,猛地一松手——
只听嗖的一声响,长箭离弦而去,如同一道流星,就看见那头麂子发出一声惨烈的长鸣,脖子上血花蹦出,顿时便瘫倒下来。
周围的人立刻欢呼起来:“皇上好箭法!”
“真是百发百中啊!”
“皇上万岁!”
我在旁边,倒是看得心里一震。
这些年来,我也随着他走南闯北,到过不少地方,经历过不少刀光剑影,但想来他是动脑筋的时候多,动手的时候少,却没想到,他还真的练了一手好箭法。
若是在太平盛世,一手好箭法是春猎猎场上博得喝彩的好手法;但若在乱世——
裴元灏策马过去,看了看地上那头麂子,只是淡淡一笑,转头道:“今日,大家都好好的干。朕会论猎物行赏!”
他这话一出,众人立刻欢呼了起来,急忙四散开去,连小念深也兴奋的拿着小弓箭策马往林子里飞跑,常晴递了个眼色,身后立刻有两个小太监追随了上去。
她转身对我道:“你身体不好,若不行就先回去歇着。”
“微臣知道了。”
她点点头,便也赶着马往前去了。
我也骑着马跟着一头扎进了林中,但要说春猎——我不做人的猎物就已经很好了,这里原本也不是我应该来的战场。跑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身体酸软,大腿内侧磨着马鞍发疼,正好听着前面似有水声,便勒住缰绳,小心的翻身下来,慢慢的走了过去。
春天的林中,草长莺飞,正是好的气候。
桥马走过去,果然在林子中央,一道不小的河流贯穿而过,河水清澈见底,映着太阳反射出粼粼波光,我桥马走到河边,就感觉到一股清新的水汽迎面扑来。
骑了半天马,也出了一点汗,我掬了一捧水轻轻的浇在脸上,清凉的感觉让人精神为之一振,用衣袖轻轻的擦着脸,马儿也正依着我身边低头饮水,林子里似乎还有哨声和箭矢飞射的声音,但在这里,却只剩下一片宁静,风吹过草地,河水叮咚,趟过河床下圆滚滚的卵石流向远方,沿着这条波光粼粼的河流往远处看去,河水流下了深深的河谷里,激起了大片水雾,阳光正盛,水雾中隐隐反射出七彩的光环。
眼前的这番景色,真的是美不胜收。
只是,再美好的景色如今也无法让我沉醉,看着河对岸,那辽阔的,近乎看不到边际的大地,上面还有许多的鹿、野兔、獐子在奔跑跳跃着。
人为万灵之长,偏偏自筑围墙,将人与己困住,尚不如这些禽兽,可以自由的活着。
那个一直蛰伏在心中的念头一旦冒出来,就比春天地底的种子更加奋力而疯狂的往上生长着,我握着缰绳的手微微的一紧,绳子上的毛刺也扎着掌心的皮肤,微微的发疼。
但下一刻,一阵风吹来,脸上残留的水渍立刻变得冰凉,让人清醒了过来。
随着风来的,还有一阵马蹄声。
我不由的在心里淡淡的笑了一声——那两个人倒真是尽忠职守,不过也对,皇帝的命令,又有谁敢不听?
这样想着,我淡淡的转过头,就看见一匹高大黝黑的骏马从林中的阴翳里慢慢的走了出来,在阳光下,那马一身漆黑的皮毛油黑发亮,四蹄却是雪白的,仿佛踏着雪地而来。
穿着骑马装的男人越发显得气势逼人。
我微微蹙眉,而他的马已经踱着步子,近乎悠然的走了过来。
他的身边没有人,但我知道皇帝的身边不可能不跟着人的,便咬了咬下唇,上前一步轻轻的俯首行礼:“微臣拜见皇上。”
他低头看着我:“难受?”
“谢皇上关心,微臣还撑得住。”
说完,便转身抓着缰绳踏上马镫,准备上马,可手上没有力气,翻腾了半天都登不上去,倒是自己不上不下的累得吁吁直喘。就在这时,听见背后传来他翻身下马的声音,紧接着,一股熟悉的,属于他的气息从身后围了上来。
两只手握住了我的腰。
我的双手都颤了一下,险些跌下去,后背只微微一沉,就贴上了身后那具坚实的胸膛,顿时头皮一阵发麻,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到他凑到耳边,滚烫的突袭贴着我的耳廓,烫得我几乎哆嗦——
“怎么了?”
“……没,没有。”
“呵。”他一声低笑,带着说不出的暧昧气息,“真的吗?”
我的脸也通红了起来,心里却也被他那种逗弄小动物一般的态度隐隐的激怒了,咬咬牙握紧缰绳,就要奋力上马。
可刚要登上去,却感觉握着腰的那双手微微用力,将我锢住。
那种不上不下的感觉令我越发的恼火起来,回过头想要瞪他一眼,却正正对上那双近在咫尺的漆黑如黑曜石一般的眼瞳,里面映着我薄怒表情的脸,却还荡漾着笑纹。
我咬着牙:“皇上这是作什么?”
他又上前一步,贴上了我的后背,几乎将我整个人都环在怀中,只微微一低头,下巴搁在我的肩窝里,有一点痛,又有一点痒,呼吸吹拂过我的耳廓,带来一阵炙热,我下意识的缩了一下,就感觉他的一只手慢慢的抬起来,沿着我的手臂一直移到了我的手背上,轻轻的覆上去。
我的手几乎被他的大手全都包裹住了,越发的挣脱不开,而他的嘴唇又一次贴上了我的耳朵,低声道:“刚刚在看什么?”
“……”
“别想得太多。”
“……”
“朕说过的话,每一句,每一个字,你最好都不要忘。”
那只握着我腰肢的手慢慢的收紧,几乎将我整个人都嵌入了他的身体,那种被他禁锢着,一动也不能动的感觉令人战栗不已。
我极力的压抑,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要胡乱的挣扎,这些年来也已经很清楚,跟他硬碰硬得不到任何好处,我用力的握着缰绳,半晌才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咬着牙慢慢道:“皇上,微臣不是还在这里吗?”
听到这句话,他似是又轻笑了一声,那只手这才握着我的腰,往上一托——
我一下子翻身上了马,稳稳当当的坐在马背上。
人虽然上了马,可我却有些闹不清楚,他到底要做什么,只是手上、身上,耳边,甚至脸颊上都还残留着他的气息,让我微微的有些战栗,手里紧紧的握着缰绳,也不敢去看他,却听见他说道:“不舒服,就回去。”
说完,转身上了自己的马。
我没说话,只是调转马头,刚刚往营地走了几步,心里却始终有些惴惴不安的感觉,咬了咬下唇,回过头,却见他也还在原地,一动不动的看着我。
我慢慢的勒住了缰绳,也看着他。
我想要问他的话,也很多,可到底他是皇帝,跟常晴不同,有些东西不可能那么明明白白的问出口,只是这几天来他身上的种种异样让我无法放下心去。思量了半晌,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却听见他道:“太后的心情不好,你多去陪陪她。”
“……”
“这里的事——你就不要来操心了。”
“……”
他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
我微微蹙眉,可他不容我开口再问,已经转身策马走开,立刻就看到林子里几个护卫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纷纷跟在他的身后,而之前那两个跟着我的护卫也上前来:“大人,属下等护送大人回营吧。”
我没说什么,看着那个人的背影消失在林中,终于慢慢的调转马头,往回走去。
骑着马慢慢的回到拒马河谷,比起林子里的骚动,这里显然是一片安静,几个小宫女趁着管事的人都走了,笑嘻嘻的蹲在一旁采草打官司,玩得不亦乐乎,一见到我回来了,却也不怕,只是笑嘻嘻的跑上来:“岳大人,这么快就回来啦。”
我轻轻的点点头,正要让他们扶着下马,可一抬头,就隐隐看到前面的山谷上有些东西,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些营帐。
我顿时一皱眉头:“那是怎么回事?”
那几个小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甚明白的摇摇头,却是一旁的桂嬷嬷慢慢的走过来:“岳大人回来了。”
我急忙翻身下马:“桂嬷嬷,那是怎么回事?”
她牵了我的手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道:“是申太傅他们。”
“什么?”
“听说,申太傅,还有陈老将军他们,因为这河谷里有些湿气,他们年老体弱经不住,所以恳请皇上恩准他们扎营到那上面去。”
“啊?”
我心里一动,急忙走过去抬头往上一看,果然那里已经扎起了不少的营帐,看来正是申太傅和几位老将军所住的地方。
河谷地势低洼,加上春天来了,自然是有些湿气,年轻人尚且不觉得,况且在北方这样的湿气不过觉得温润些,但年纪大了受不住也是有的。
只是——
我看着那高高扎在山上的营帐,回想起夜里看到两边的山势如同猛虎扑食一样环伺着谷底,现在营帐扎在那里,隐隐的就好像是猛虎的利齿一般,他们这样的居高临下,还不将下面的一切都一览无遗,凭高视下,势如劈竹,万一真的出什么事的话——
我越看越觉得心惊,裴元灏不可能连这点道理都不懂,他为什么还要答应他们呢?
想到这里,我咬紧了下唇,几乎想要回身上马去问,可刚一转身,却又想起了昨夜拆开的那个锦囊,上面的五个大字还清清楚楚的映在眼前一般——他强由他强。
如今看来,这一次春猎,申太傅他们是将优势全部占领,若值战时,可谓强势无比,难道现在这个样子,还是要“他强由他强”?
万一,将来真的出事了,可怎么办?
想到这里,我不由的心里都揪紧了。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跟着裴元灏经历了不少这样的事,下江南,赴东州,跟南方暴客对峙,也与草原天骄对战,也已经习惯了那样的刀光剑影,腥风血雨,人真的到了一个地步上,不过一个臭皮囊而已,倒没什么舍不得的。
况且,傅八岱这么写,我相信是有他的深意的,他能料到申恭矣借机在春猎之期增强自己的势力,留下这几个字,必然有他的应对之策。.!
只是——我不担心别人,裴元灏春猎不仅仅带着他的人马,还带着他的妻儿老小,万一真的有什么意外,常晴、念深,还有太后,他们可怎么办?
我正焦虑的想着,却看到吴嬷嬷站在那里,脸上似乎还有一丝忧虑之色。
对了,她平时都是守在太后的身边,寸步不离的,怎么今天会在外面,太后呢?
这样想着,我便也上前道:“吴嬷嬷,怎么今天你没在太后的身边?”
“……”吴嬷嬷沉默了一下,看看周围几个小宫女,他们倒是都识趣的跑到一边去玩了,她这才凑过来,轻轻道:“申太傅过来找太后,说是有事跟太后叙叙。太后就让我出来了。”
“什么?申太傅,找太后?”
我心里一动:“他找太后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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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1章 塞上江南 春猎的异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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桂嬷嬷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
我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转头看向山上那些已成规模的营帐,又看了看太后的那个巨大的帐篷,便对桂嬷嬷说道:“我过吧。”
“这,太傅还在呢。”
“没关系,我只过去看一看。”
桂嬷嬷也未必不想过去,只是她是跟着太后的人,在这宫里沉浮这么多年,自然顾虑更多。所谓人微言轻,对上当朝太傅必定没有什么好果子,所以才一直畏缩不前。我平静的笑了笑,示意她安心,她也就不再多说什么,我转身便朝太后的帐篷走去。
太后的身体不好,况且常年在临水佛塔清修,习惯了安静的环境,这一次虽然是到了野外扎营,凡事都不像在宫中那么方便,也还是为她做了一些安排,那巨大的帐篷周围数丈远才准许按扎其他的帐篷,保证太后的居所安静无人打扰。
我走过来的时候,这里比别的地方收拾得更加干净整洁,还未走近,就闻到了一股熟悉的,淡淡的檀香味,却是很快便消散在了风中。
随着风飘过来的,还有太后有些倦怠的声音——
“哀家知道了,你回去吧。”
“太后。”
这个声音,是申恭矣,似乎还想说什么,但太后的声音又低低的响起:“下去吧。”
“……是,老臣告退。”
我听着,急忙闪身到了一旁,果然看见申恭矣从里面规规矩矩的退了出来。
要说谷底的湿气,也许对年纪大一点的人是会有些许影响,可看他精神矍铄的样子,倒完全没有了清晨那咳得喘不过气来,虚弱不堪的模样,放下帘子之后,他走了几步,却又像是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了一眼nAd1(
那目光,尖利深刻得,如同捕食的兽类一般。
我看得心里微微一颤,而申恭矣并没有发现躲在旁边的我,只是一拂袖,转身走了。
立刻有几名随从上前来,连同陈甫将军也走上前来,似乎在焦急的问什么,申恭矣只轻轻的摆了摆手,便带着他们走了。
等他们走远了,我才从旁边慢慢的走了出来,走到帐篷的门口,在风声中,似乎还能听到一声沉重的叹息,却也如那檀香一般,很快便消散了。
我微微蹙眉,站定了一会儿,终于轻轻道:“太后。”
里面又稍稍的沉默了一下,才传来了太后的声音:“进来。”
我撩开帘子走了进去,太后的居所和别人的自然不同,这里很大,却也没有多少布置,不过神龛香位却是一并都带了来,太后还是跪在蒲团上,对着佛陀低诵着,我一见急忙上前去:“太后,您的身体不好,不要再跪了。”
平时我劝她,她也还肯听,但今天不管我怎么搀扶,她却始终没有移动分毫,而是固执的跪在蒲团上,那双近乎灰蒙蒙的眼睛里似有流光,一直看着佛陀,我不知道她这样的固执是因为什么,只能陪着她跪坐在她旁边:“太后……”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丫头……”
“太后,您这是这么了?”
“丫头,你告诉我!”
“……什么?”
她突然一把抓住我的手,那消瘦的手指从来没有这样的用力,几乎陷进我的肌肤里,我被她捏得有些发疼,但她却完全顾不得了一般,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哀家,他——他过得好吗?”
他?!
哪个他?!
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只觉得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用力的撞了一下,顿时呼吸都有些局促,半晌,看着那双灰蒙蒙的眼睛里急切的眼神:“太后,您是问——”
“你告诉哀家,他现在,好不好?”
“……”
我的脑子里嗡的一声,知道她说的是谁了nAd2(
她问的,是黄天霸!
我和太后之间,有一些话从来没有诉诸于口,也根本不必说出来,虽然直到现在,我并不知道那些事的前因后果,但其中真相,却早已经了然于心。只是——
太后,为什么突然要问这个?
之前,我在她面前提起黄天霸的时候,她问过他的品行,只是当再要问他现在在哪里的时候,却戛然而止,没有再追问下去,我也能明白她的心情和顾忌,只是过了这么久了,为什么在这个时候突然问起来。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刚,申恭矣来过!
难道是他来说了什么话,引起了太后现在的反常!
我的脑子里顿时嗡了一声,整个人都战栗了一下,顿时紧张起来。
他,难道,申恭矣知道了什么?
关于黄天霸、关于太后、关于裴元灏,这之间的关系我一直都是猜测的,看太后的寡言和桂嬷嬷的谨慎,我相信并没有别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我也只是有幸,拾得了那些碎片,才勉强拼凑出了一个可能的事实nAd3(可——如果真的是申太傅过来说了什么,引起太后的反常,那么,他怎么会知道的?
如果说,他真的知道了一些事,那裴元灏——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的冷汗都缩了回去,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只有手腕上被太后握住的地方,能感觉到她肌肤的滚烫——“你告诉哀家!”
她的手一直在发抖,像是在极力的克制着自己一般,而往日那双充满了清冷之感的眼睛,这个时候却有着不同以往的灼热,好像要将我灼伤一般。我看惯了她的平静和淡漠,在临水佛塔里那种深入骨髓的寂寞,似乎都已经不再让人感怀了,却是现在这样突然的波动,让我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
可是,我能说吗?
我猜到了黄天霸的身份,猜到了他背后惊人的身世,可如果我的猜测是对的,那么——裴元灏,他又是谁?
这个坐在九五至尊的宝座上的男人,他的身世又是什么?
我不敢去想这其中的曲折,也不敢去想,当这些真相被暴露出来之后,对整个天下会是多大的震撼,但我肯定一点——那,绝对不会是好的影响!
不管现在王座上坐的是谁,至少能保证当今中原的稳定,朝廷的稳固;而裴元灏——不管怎么说,他还在为这个天下努力。若一朝易主,那引起的就不仅仅是一个位置,一个身份的交替,当初裴元灏逼宫夺位我亲眼见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却还不过是一家子内兄弟阋墙的争斗,若真的引入了外敌——
我越想,越觉得恐惧,整个人都忍不住有些发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才慢慢的抬起头,对着太后几乎发红的眼睛,咬了咬牙,道:“他,他的境遇——是好的。”
“……”
太后用力的看着我,那目光专注得,好像要看透我的眼睛。
我被她的目光看得好像整颗心都放在小火上慢慢的焚烧着,有一种说不出的痛楚在慢慢的,慢慢的,蔓延开来。
“他——”回想起在来的路上遇到的那个商队里的老人的话,我斟酌了许久,慢慢道:“有一个人,为了他,可以不顾一切,哪怕付出倾国的代价,也要让他开心。”
“……”
“在世人的眼里,这样的生活,是人间极致的。”
“……”
“他是——过得,很好了……”
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到最后,几乎自己都听不到了。
我知道,不是的。
虽然,有一个人会对他嘘寒问暖,虽然,有人为了他不管付出多大的代价,也要让他过得开心;虽然,他的生活是富贵以极……
但我知道,不是那么回事。
他与我一样,求的,并不是人间最极致的富贵,也不是一个富丽堂皇的牢笼。
况且——
说到最后,我只觉得鼻子一阵发酸,太后看着我,似乎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也放开了我的手腕,上面还留下了几道她过于用力的红痕,过了很久,她才转过头去看着佛陀,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道:“他过得不好。”
我一时间只觉得所有的声音都哽在了喉咙口,想要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看着她的眼睛里,所有的光都在慢慢的暗淡下去,像是融入了一片永夜当中。
“太后……”
她慢慢的从蒲团上站了起来,人像是站立不稳,踉跄了一下,我急忙上前要扶她,她却只是轻轻的摆了一下手,慢慢的走到床榻边坐下,我走到她面前,蹲下来伏在她的膝盖边:“太后,我——”
她看着我,像是一笑:“丫头,别人不懂,你会懂。”
“……”
“哀家,也懂。”
“太后……”
“哀家听说过,有人在塞北,建造了一个江南,是为了他而建的,对吗?”
我的心狠狠的震了一下——太后,她果然知道了!
是申恭矣,是他来说了这些话!
“那,是别人为他建的江南,不是他的‘江南’。”
说完这句话,太后像是极度的倦怠了,我想要再说什么,她已经摇了摇头,示意我出去,我只能慢慢的站起身来,看着她缓缓的躺倒在床上,蜷缩着面向里面,消瘦的背影显得那么孱弱,仿佛下一刻就会被心里的沉重包袱压得粉碎。
我也实在不忍心再说什么,只能慢慢的转过身,正要走出去,却听见她沉闷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皇帝,是一定会去救他的吧……”
我的脚步一滞,站在那里,连呼吸都无法继续了。
帐篷里沉默得一如死去,过了许久,才听见她如梦呓般的声音,低低的道:“会有人,去救他吗?”
我从太后的帐篷里走出来的时候,全身似乎都要散架了一般。
快要被压垮了。
水秀远远的看到我走过去,脚步跌跌撞撞,好几次像是都要跌倒了一样,急忙跑过来扶着我:“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我……”
我的嘴唇都哆嗦着,伸出满是冷汗的手抓住她的手臂,才勉强撑着自己没有倒下,半晌,喘着粗气道:“给我一点水。”
水秀急忙去倒了一碗水来,她也是慌了,都没注意到水是凉的,我一口喝下去,从喉咙一路凉到了心里,冻得我一个激灵。
头脑,却稍微的清醒了一些。
正好,我现在正需要冷静,正需要清醒。
我勉强让自己平静下来,看着碗中微微荡漾的清水,模糊的映出了自己的样子,可脑海里想的,却全都是那些我并不像看到的人:申恭矣、欧阳钰、申啸昆,还有——申柔……
我想起了第一次见到申柔的时候。
是在我跟着裴元灏从扬州一路疾速回京的途中,那个时候正是夺嫡斗争硝烟正起,申恭矣原本是殷皇后的人,却在那个时候,暗地里用自己的女儿和三皇子裴元灏安通款曲,他的意思也很清楚,他不是一个一条道走到黑的人,为自己留后路,谋取最大的利益,才是这样的大家族大家长要做的事。
果然,他押对了宝,裴元灏登基为帝,申柔贵为贵妃,把持后宫,在南宫离珠之前一直专宠,就算后来南宫离珠回来,夺去了皇帝大部分的宠爱,她却因为我的设计而意外怀上了身孕,那才是申家最大的一个宝。
想来,申恭矣的计划是一步一步的,女儿为妃,母凭子贵,子以母荣,南宫离珠绝育,常晴没有孩子,只要能对付了一个毫无背后势力依仗的念深,申家的这个孩子即位为帝,就是他们最终的目的。
可是现在,他们的路却断了。
裴念匀被傅八岱发现是个痴儿,也就绝了他能即位的可能。
如果我是申恭矣,我不一定会在这个时候绝望。他应该也还不知道,裴元灏对申柔的那些小手段,在他们的眼里,裴元灏和申柔都还年轻,只要他们抓住机会,再次承欢受孕不是没有可能的。
但,看他现在的种种举动,似乎已经等不到那个时候了。
难道,是因为这一路行来,裴元灏对念深的种种态度,还有一些话语中的暗示;还是因为——
还是因为他们知道,即使生下的孩子,也不正统的,可以继任帝位的血统!
想到这里,我的手一颤抖,碗里的水顿时荡了出来,泼了我一手。
“哎呀!”
水秀一看,急忙过来:“大人,你这是怎么了?”
她慌忙的掏出手帕来,急忙接过我手中的碗帮我擦拭,我站在那里,却是木木的,刚刚的那个想法如同一道惊雷在头顶劈过,震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不,不对!
如果真的把一些事实揭露出来,对申家也没有好处。
他们也不过是揭示了当初宫廷中的一段纠葛而已,他们现在的荣华富贵都是来自在位的皇帝,裴元灏如果真的倒了,他们就算再是权势熏天,也不过一介朝臣,究竟不像当初的裴元灏夺嫡,兄弟阋墙也不过是“自家事”,皇位再怎么样也不会旁落。
而现在的申家,上有太师常言柏压顶,下有大学士傅八岱“虎视眈眈”,若真的敢染指皇位,必然会引起朝政的极大反弹,凭他们,只怕还压不住。
那,如果是这样的话,他们如今的这个局势,又到底是要做什么?
我怎么想也想不通,死死的咬着下唇,几乎要咬破了。
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抬起头,看向了山上那些如同老虎獠牙一般的营寨——
他强,由他强?
草原上的天色变得很快,申时还未交酉,天色就渐渐的暗了下来,营寨周围立起了几个巨大的火盆,泼了油的木柴堆在里面成獠牙一座小山,点燃之后烈火熊熊燃烧,映着人的脸都变红了。
常晴先带着人回来,看见我站在那里迎他们,倒是下了马走过来,对着火看了一下我的脸色:“怎么了?”
“……没,没事。”
“……”她又看了我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指挥着人赶紧打理,不一会儿,就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震了起来,裴元灏带着春猎的大队人马从前方烟尘滚滚的飞驰了回来。
看时间,他们也是有些太晚了,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每个人脸上都沾染了不少灰尘血污,却一点都不觉得脏和累,连小念深都兴奋的从小马背上翻下来,哒哒哒的跑到我的面前:“青——岳大人。”
我微笑着蹲下来:“殿下今天成绩好吗?”
“他干得不错。”
回答这句话的却是裴元灏,从马背上下来,一边将马鞭和背上的弓取下来递给随从,一边接过随从奉上的丝帕擦着脸上的汗,走到我面前低头看着念深,笑道:“居然挖了一窝兔子。”
“啊——哦?”
“念深,拿来给你青姨看看。”
“……!”
我的脸色又变了一下。
就算刚刚我不刻意的去想,和他之间的气氛也有些奇怪,我站在这里,倒像是一个妻子站在家门口等着丈夫和孩子晚归回来一般,而他居然在所有人的面前,让念深称我为“青姨”!
不仅我的脸色变了,周围好几个人的脸色也都僵了一下。
念深却是很高兴,兴奋的跑过去端着一个草窝跑到我面前:“青姨你看!”
我有些尴尬的低下头,那草窝里果然有好几只小兔子,雪白绵软的,惊恐的睁大眼睛看着周围,我伸出手指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勉强笑道:“殿下真厉害。”
“它们好可爱喔。”念深小心翼翼的看护着,又抬起头来看着我:“青姨喜欢吗?我送青姨一只吧。”
“不,不用了。”
我的笑容越发勉强,几乎沉得快要撑不下去了一般。
尤其当我看到裴元灏的身后,刘轻寒正桥马,慢慢的走过来。
他一直低着头,仿佛在沉思着什么,一直走进了营地,旁边有侍从上来接过他手里的缰绳了,才回过神一般,乍一抬头,就看见了我们。
顿时,他的脸色僵了一下。
对上他目光的时候,我苍白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就在这时,一个娇俏的身影从他背后蹿了出来,笑嘻嘻的站在他身边,刚要说什么,就发现他的神情不对,那双清水一般的眼瞳也看了过来,顿时,笑意盈盈。
是裴元珍。
我看到她拉了一下刘轻寒的衣袖,似乎对他说了一句什么;而他,不知是不是因为火光跳跃的关系,脸上的表情一时有些阴晴不定。
我僵在了那里。
刘轻寒像是咬了一下牙,脸上的表情有了一时的扭曲,然后他慢慢的低下了头,伸手掸了掸衣襟上的灰尘。
当他再抬起头的时候,脸色已经是一片阴冷,连火光都照不进去了。
然后,他将手里的马鞭顺手摔给了一个上前来侍奉的随从,转身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元珍看着他的样子,似也有一时的气恼,但回头看了我一眼,仍旧是得胜者一般的笑容,仍旧跟着他离开了。
“青姨——?”
见我一直僵着没动,念深拉了拉我的衣袖:“你听到我说的话了吗?”
我低下头看着他,几乎已经笑不出来了,只能做出一个笑的样子:“多谢殿下,微臣不要了。”
“哦……”
他有些遗憾的嘟了嘟嘴,这时,一个窈窕的身影慢慢的走上来,依偎在裴元灏的身边,微笑道:“大殿下和岳大人,倒真是和睦。”
我一看到南宫离珠,就忍不住皱一下眉头,裴元灏转头看着她,也微笑:“珠儿,你想说什么?”
南宫离珠转了转眼珠,那双明眸清凌凌的,好像白水银里养着的两丸黑水银,灵动中带着一点俏皮,然后对裴元灏笑道:“皇上那天不是也说了吗,她的事等回去再办。到时候臣妾再跟皇上说,不迟。”
话说到这个地步,我已经站不下去了,匆匆的朝他们施礼,便转身往回走。
回了帐篷,里面却憋闷得让我越发难受。
好像周围都是一片火海,烧得我坐立难安。
一边是裴元灏和南宫离珠,一边是申恭矣一家,步步紧逼让我几乎无立锥之地,我坐在床边,只觉得那股火已经烧到了心里,终于忍不住狠狠的一挥手,将床头的烛台杯子一股脑全都扫到了地上。
帘子被一只白玉般的手撩开,那些东西正正摔到来人的脚下。
我抬头一看,顿时脸色也白了一下,急忙起身:“皇后娘娘。”
常晴站在门口,静静的看着我,又看了看地上摔得乱七八糟的东西,慢慢的蹲下身去,刚刚伸手要捡,我慌的急忙走过去:“微臣知罪。娘娘,还是让微臣——”
她摇摇头,将东西捡了起来,慢慢的走到桌边放上去,然后才转过头来看我。
我咬着下唇,低下了头。
我原以为她来是要责备我,又或者劝导我什么,毕竟她的身份地位,让她不可能像我这样。可她却只是静静的看着我,外面一片人声嘈杂,不知道是在做什么,衬得这里面安静得有些压抑。
过了好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轻轻道:“先出去吧。”
“……”
“皇上今晚很高兴,特地举行了一个篝火晚宴,大家都要去参加。”
“……”
“不管有什么事,过了今夜再说。”
“……”我咬着下唇,终究还是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出帐篷,才听到外面一片人声鼎沸,前面的大片空地上已经点燃了一大堆篝火,木柴堆成了一座小山,还有小太监们跑过来往里面泼什么东西,火势越发大了,数丈高的火焰几乎染红了半个天空,滚滚浓烟顺着火焰腾腾而上,弥漫在整个拒马河谷上空。
我轻轻道:“那是什么?”
“是桐油。”常晴淡淡笑道:“特地让他们带来的。”
“呵呵。”我笑了笑,出来春猎还带着那么多桐油,难为他们,像是准备着这一场篝火晚宴一般。
滚滚的浓烟飘散开来,也把山上的人熏得厉害,不一会儿,申恭矣和几位老将军带着众多的仆从也走了下来,微笑着看着下面,过来向皇帝行礼:“老臣拜见——”
“太傅不必如此多礼。”裴元灏伸手扶起他们,他似乎心情很好,笑道:“今夜我们只管喝酒吃肉取乐,不必在乎君臣之礼。来,给太傅还有几位老将军看座!”
玉公公一听,忙指挥着小太监们过来给他们布置好了座位,申太傅倒是坦然的坐在了那里,接过宫女奉上的美酒,低头喝了一口。
我站在常晴的背后,火光一时照不到我身上,我一直看着他。
他的酒,喝得不多。
那几位老将军,也喝得不多。
这些人自然不是不能喝,却都警醒的坐在那里,裴元灏坐在正座,桌案上摆满了各种珍馐美馔,看着众人觥筹交错,一片盛景,他微笑着说道:“朕今天说过,今天的狩猎,朕会依猎物行赏。”
众人一听,全都静了下来,纷纷看向裴元灏。
他笑道:“所以,朕现在要赏赐的,就是这个。”
说完,他慢慢的抬起手,手里拿着一把弯刀。
我还没觉得如何,却听见周围的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一般,抬头一看,申恭矣他们几位老臣全都瞪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把弯刀。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怎么了?
我一片愕然,疑惑的看向那把刀,刀鞘乌黑中透着一点绿,也没有什么攒金丝多宝的技艺,并不像是什么名家之作,怎么这些人都一脸震惊的模样。
还在无措的想着,就看见常晴的脸色也微微的一沉,转头看向我,我下意识的探头过去:“皇后娘娘,这是——”
“碧月弯刀。”常晴喃喃道:“太上皇随身携带的宝刀。”
“哦……”
“召烈皇后所赠。”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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