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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572章 帝后的一位“故人”

    ?

    我一撩开帘子,却怔住了,甬道上除了孙靖飞竟还有一个人,似乎正凑在一起小声的说着什么。听到我的声音,两个人都同时回过头来看着我,那双澄清的眼睛顿时瞪圆了。

    我一时间也有些回不过神来:“轻——轻寒——?”

    而孙靖飞已经站在甬道的尽头,准备要上场了,回头看到我,乍一惊愕,但立刻认出了我来:“是你?”

    “你们认识?”

    一时间三个人相对着,都说不出话来,还是孙靖飞第一个回过神,像是觉得好笑,犀利剽悍的眼睛里闪过一点笑意,抱着双臂看着我:“怎么,你也是来告诉我,我的兵器被人动了手脚?”

    “……”我愣了一下,也立刻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朝他点了点头。

    孙靖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轻寒,像是觉得很有趣,这时武场上又响起了一阵急促的鼓点,他朝着我们一拱手:“多谢。”说完,便转身往外走去。

    帐子一放下来,这个甬道里便只剩下我和刘轻寒。

    整个耀武楼里里外外百来号人,人声嘈杂加上鼓点、呼喝,声震天响,但这一刻,那些声音却好像都被一层帆布所阻,留下了这个狭小的,隐秘的,天地间唯此一处的静谧空间。

    我和他对视着,都没有再开口。

    这样的安静,却让人有一种一时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的感觉,沉默了一会儿,才听见他的声音低沉的响起:“你,认识他?”

    “嗯,”我点头,轻轻道:“我之前在宫里落水,幸好他出手相救。他是我的救命恩人。”

    他一听,立刻道:“那你没事吧。”

    “没事啊nAd1(”我说着,淡淡一笑:“已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听到这句话,也笑了一下,似乎也是笑自己这句话问得傻,我明明就是好好的站在他面前的。

    见他沉默下来,我又开了口:“你认识他的?”

    他摇摇头:“不认识。”

    “呃?”

    “不过是刚刚在后场,无意中看到好像有人在一把长枪上动手脚,所以我就赶过来,问问今天应试的人谁擅用长枪,结果问到的第一个就是他。”

    难怪,刚刚看到他的时候,发现他一直在四处看着,像是在找人的样子。

    “本来这些事跟我也没多大关系,只是——我认出动手脚的那几个人,是申太傅的人。”

    “所以,你过来帮他。”

    “我不是来帮他的。”

    “什么?”

    他笑了一下:“我只是不想让我的敌人,达到他想要的目的而已。”

    “……”

    一听到他这句话,我只觉得心一跳,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震撼,抬起头来看着他。

    这个帆布撑起的甬道很窄,两个人这样相对着,好像连彼此的鼻息都能闻到;但,也是这样相对着,却好像隔得很远,中间有一条无法,也不能逾越的沟壑,我的后背贴着被风微微吹动的帆布,心好像也在微微飘荡着。

    这时,外面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好像有人要走过来了。

    我立刻恍然惊醒,如果被别人看到我和他这样单独相处,万一又让裴元皓知道——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都苍白了起来,而他看到我,脸色也微微变了一下,轻轻的朝我使了个眼色nAd2(

    我会意,和他同时反手撩起身后的布帘子,反身退了出去,在退出这个甬道的一瞬间,我回过头,看见他飘飞的衣袂一闪,那双澄清的眼睛也看向了我。

    只是一闪而过,帘子便落下了。

    我站在帘子的这一头,还怔怔的对着那边出神。

    帘子还在晃动着,我胸口也是一样的停不下来,过了好一会儿,水秀找了过来,一看见我对着帆布发呆便立刻过来拉着我:“姑娘,你这是怎么了?皇后娘娘在问你了。”

    “啊?……哦。”

    我这才像回过神一样,被她扶着走了回去∵回观景阁常晴的身后,她接过我递过去的暖炉,看了我一眼:“怎么了?你的脸色不大好。”

    我勉强笑了一下:“没什么。”

    坐在旁边的裴元灏闻言,也回头来看了我一眼,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目光。

    幸好这个时候武场上的比试已经正到精彩的时候,他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转过头去继续看,我松了口气,也把目光投向了下面,只见武场上的两个人,孙靖飞使一杆长枪,如蛟龙出海,力战韩越手中双钩,你来我往正陷入酣战,激得场上的碎雪飞起,片片飘散。

    不过……我微微蹙眉,那把长枪不是有问题吗?

    就在这时,只见这场恶斗已到了关键时刻,孙靖飞抡起长枪,红缨在空中舞成了一朵红花,寒芒闪过,飞雪都被震慑开来!韩越力不能挡,只能往后避退,孙靖飞顺势舞着长枪,风声虎虎,带着万钧雷霆之势,朝韩越抡了下来!

    就在这时,只见韩越突然将双钩一横,将孙靖飞的长枪架住,然后他手持银钩往两边一拉——

    只听当的一声,那杆长枪的枪头,竟然被硬生生的撬了下来!

    周围的人立刻发出了惊叹nAd3(

    这时,帝后都微微动容,不由自主的往前倾身,我的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我和轻寒已经提醒了他,却没想到,他还是着了道儿!

    这时,那个韩越的脸上也透过了一丝阴冷的笑意,抡起银钩便朝孙靖飞挥了过去,孙靖飞经此巨变,却并没有惊慌失措,反倒将枪柄当作一条长棍,绕身一舞,挡开了韩越的那一击。

    但那木棍却被银钩硬生生的削了一截。

    韩越冷笑一声,左右开弓抡着银钩不停的挥舞,眼前都出现了一片寒光,孙靖飞手持木棍不停的挡着,每挡一下,木棍就被削短一截,眼看着韩越步步紧逼,两个人的距离也越来越近,枪原本是兵器之王,所谓一寸长一寸强,如今却成了一寸短一寸险,他整个人都已经被纳入了银钩的攻击范围之内了!

    周围的人全都看得紧张不已,一个个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顷刻间,孙靖飞手中的枪杆已经只剩下尺间长短,眼看着韩越大喝一声,双手抡起银钩向他劈了下去,他竟毫不闪避,拿着那根木棍直直的挡了上去!

    “啊——!”一旁的水秀竟然被吓的低呼了一声,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这时,整个武场都安静了下来,连一声咳嗽喘息都不闻,只有风卷着残雪吹过,越发让人感到了一种刺骨的寒冷和萧瑟之意。

    武场上的两个人,都僵持不动了。

    定睛一看,韩越的双钩削断了木棍的最后一节,但还没来得及回手,孙靖飞却就着手中最后一段木棍顺势推进,木棍前端被削尖的尖头正正的抵上了韩越的咽喉!

    那个韩越整个人都僵住了,瞪大眼睛看着这令人不敢置信的一幕,手里还握着双钩,却连再挥动一下的机会都没有了。

    一招制胜!

    这一击,真是险极,也精彩之极!周围的人全都惊叹了起来,甚至有几个应试的都忍不住鼓起了掌,道:“好样的!”

    这时,监考官上前,只看了一眼,虽然有些犹豫,但众目睽睽之下,还是宣布道:“这一场比试,孙靖飞胜!”

    顿时,耀武楼内掌声雷动!

    我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看着武场上的孙靖飞,他立在中央朝着四方抱拳行礼,这时又转过身来,朝着观景楼这边一拱手。

    我的心里微微一动,下意识的看向观景楼的另一头,只见那边那么多官员里,我一眼就看到了那张俊朗而黝黑的脸旁,他也正正的看过来,那双眼睛微微的弯着,两个人对视,都会心的一笑。

    我心里终究还是有些顾忌,很快收回了目光,小心翼翼的看了裴元灏一眼,幸好他也全神贯注的看着下面,嘴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似有些欣赏之色,看着孙靖飞转身走下了武场,他慢慢的往后靠上了椅背,却见常晴也几乎是和他一样的动作。

    他微笑了一下,对常晴道:“皇后看刚刚那一战,有何感想?”

    常晴也笑了笑:“臣妾不过是个门外汉而已。”

    “哎,皇后虽不习武,但识人之能,不亚于朕。”

    “臣妾惶恐。”常晴低着头,说道:“不过刚刚那个应试者,的确武艺超群,更难的的,是临危不乱,巧思应变,这样的人,是人才。”

    “嗯,朕也是这么想的。”

    裴元灏点了点头,拿起桌上的热茶来喝了一口,茶碗内升起了袅袅青烟,在他的眼前形成了一片迷雾,连他的眼神也迷蒙住了,好像想起了什么往事,道:“朕在他身上,倒是看到了一个故人的影子。”

    常晴听了,神情却是微微有些黯然,沉默了一会儿,道:“当年那一场比试,臣妾也随父亲在旁看过,这个孙靖飞的确有些像——”

    他们两对视一眼,都没有继续说下去,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淡淡的情愫,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我的心里有些明了,却也有些茫然——他们两说的,是谁?

    难道是——

    不等我细想,常晴想了想,试探的说道:“既然皇上也认为他是个人才,那——”

    裴元灏低头喝茶,道:“就看他第三场的表现了。”

    我听到这里,也转头看向了下面武场,接下来的几场比试有输有赢,甚至也有两败俱伤无法继续比赛的,却也因此而让接下来的第三场比试越发显得紧张。

    又休息了片刻,只听一阵急促的鼓点响起。

    第三场比试,开始了!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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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3章 小心,他是刺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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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场比试,要开始了!

    所有人全都低头看向了下面,却见周围跑上来了许多壮汉,三下两下便将武场上的地板拆开,下面铺着一块巨大的红布,当那些人一起将红布一把扯走之后,才发现,整个武场下面,是无数的木桩,这些木桩深深的钉在地里,每一根都有拳头粗细,密密麻麻的分布在武场上,晃眼一看,好像无数的星斗。

    而正前方的耀武楼上,第三层塔楼外,一朵鲜红的锦花被高高的挂了上去!

    我看到这里,微微的蹙了下眉头——难道第三场比试,不是和之前那样比试武器拳脚,而是跟那朵花有关?

    周围围观的人看到场上那些木桩,又看着那朵花,也在议论纷纷,这时监考的各级官员已经走到观景阁下面恭请圣驾,裴元灏慢慢的起身,偕皇后和其他的嫔妃一起,朝那边的耀武楼走去。

    我也从善如流,跟在了后面。

    不一会儿,一行人上了三层塔楼,这里能更清楚的看到下面整个武场,武场的另一头,十个应试者已经都站了出来,朝着皇帝遥遥拜倒。

    裴元灏走过去,一只手扶着栏杆,那双漆黑的眼睛凝着冰霜看着下面,朗声道:“你们听着,谁能第一个摘下这朵锦花,谁就是朕的武状元!”

    下面的人立刻欢呼了起来,尤其那十名应试者,一个个都信心勃勃,跃跃欲试。

    裴元灏的嘴角一挑,继续道:“也是这皇城八十万禁卫军的统领!”

    此语一出,下面一片哗然!

    禁卫军统领!

    虽然之前我和常晴都考虑过,他也许会在这一次武试之后提拔人才,却没想到,他竟然真的就这样宣布了出来!

    皇城九门,这不仅仅是一个官位那么简单,在一些关键的时刻,这甚至可以说是皇城的命门,我经历过一次政变,就很清楚九门的利害关系。

    而且,这八十万禁卫军曾经是杨云晖的亲信,这些年来裴元灏也一直没能把他们交到信任的人手里,现在要从武试中选拔一个新人上来,是否真的值得信任,又是否真的能够镇住那八十万虎狼之师?

    不仅仅是场上的应试者,就连观景阁上那些官员们都被震慑住了,我远远的看到申恭矣愕然起身,虽然隔得那么远,也能感觉到那双精明的眼睛里透出的贪婪的光芒,他两只手扶着栅栏,好像抓住了就要捏碎碾烂,也绝不松手一般。

    然后,他的目光看向了那群应试者,其中一个身材高大,格外英武的年轻人与他对视了一眼,还带着几分稚气的脸上露出了兴奋的,志在必得的笑容,冲着他用力的点了一下头。

    连一直淡漠的常晴脸色也微微的变了一下,看向了我,我也有些忧虑的看向了她,两个人的目光都同时看向了裴元灏的背影。

    虽然刚刚孙靖飞露的一手的确不凡,但毕竟考试还没结束,说不准还有什么变数,他虽然欣赏孙靖飞,也不应该就这么宣布出来,万一有什么意外,这个禁卫军统领之位如果落到了别人的手里——

    他,不应该是这么冲动的人。

    但不容我们再去细想,就看见下面的主考官走到一座高台上,上面挂着一个巨大的锣鼓,他拿着木追,大声道:“听着。所有应试者,必须在木桩上进行比试,落下木桩者为输,一柱香之内,谁能第一个摘下红花,谁就是胜者!听清楚了吗?”

    “听清楚了!”

    “好,比试开始!”

    说完,他重重地击向铜锣,一声巨响之后,那些应试者一拥而上,纷纷跃上木桩,朝着耀武楼奔来!

    习武者,下盘不稳无以生力,所以梅花桩向来都是习武者入门所习的必修之技,这十个应试者能走到现在,也绝非等闲之辈,一个个在木桩上行走如飞,不一会儿便从四面八方聚拢到了耀武楼下。

    不得不说,孙靖飞不愧于帝后的赏识,他的功底十分扎实,在梅花桩上行走如飞,是第一个到楼下的,但正当他要起身攀楼的时候,后面的人已经马上追了上来,一把扯住他的脚踝往下一拖!

    我们这几个人的目光其实都在他身上,这个时候心里也揪了一下。

    眼看着他就要被人扯下木桩,他却一点都不慌张,身体在空中一翻,伶俐的踏上了另一边的木桩,硬生生的撑住了自己!

    但立刻,别的人也已经赶了上来,攀楼的攀楼,阻挠的阻挠,一时间你来我往,打得不可开交。

    对于武功来说,我的确是个外行,一招一式我也只看得出热闹,看不出精妙,但我却能清楚的看到下面的局势——这十个人,其实关系非常的微妙,他们跟每个人都是敌人,但在一些特定的情况下,却也不免要合作御敌,在敌人除去之后,又立刻要恢复敌对的关系,那种感觉就像——就像把野兽关在牢笼里,互相厮咬,互相拼杀。

    不论用什么手段,都要活到最后一个!

    我很清楚,那种四面环敌的感觉,要提防每一个人,也要趁任何一个机会帮别人除掉他的敌人,因为他的敌人,也是自己的敌人;甚至,在自己被攻击的时候,要保留实力,免不了要将战火引到别人的身上去,只有这样,才能活到最后。

    那种仿佛身陷洪荒世界,只能拼尽最后的力气才能活下来的感觉,虽然我极力的让自己忘记,但却始终无法真正的忘记,好像已经烙印进了我的生命里。

    也正因为这样,我在这场混战里,看到了一些异样。

    那十个人里,似乎有那么两三个人,刚刚合力将一个人打败,他们又几乎同时合力攻击下一个目标,直到将那个目标也击溃。

    不管跟周围的人如何混战,他们,始终没有敌对过。

    这,是我的错觉吗?

    但心里却有一种不安,隐隐的涌了上来。

    顷刻间,已经有三个人被踢下了梅花桩,孙靖飞跟那些人过了几招,眉头也紧缩了起来,眼看其中一个人一脚横扫过来,要踢断他脚下的木桩,他索性用力的一跺,脚下的木桩应声而断,自己已经飞身跃起,攀在了一层塔楼上,低头往下看着。

    那几个人一见他捷足先登,对视了一眼,都纷纷往上攀爬上来。

    上了楼,争斗变得更加激烈了起来,我扶着栅栏往下看,只能看到他们你来我往,拳脚相加,孙靖飞虽然身材高大魁梧,却一点都不笨重,反倒十分的灵活,他一手缠着楼角垂下的红绸,身形翻飞,不断的在几个人的攻击下穿梭。

    但即使这样,双拳难抵四手,那几个人似乎都将他视作了敌手,在几个人的围攻之下,他也没有办法再上一步,只能僵持着在二楼中央,眼看着两个人掉在楼角上将他困住,另一个飞快的往上攀着,顷刻间已经要到三楼了。

    孙靖飞抬头一看,脸色变得格外凝重了起来。

    他反手将红绸缠在腰间,借力朝其中一人飞起一脚踢了过去,那人也毫无惧色,狠狠一脚踹过来,两人脚上一击,孙靖飞借着那一股力道,反跃上去,一手攀着楼角往下看,嘴角勾起了一抹冷笑,然后又抬头往上看,攀得最高的那个人也低头看到了下面的动静,他的脚正好踩在屋角上,离孙靖飞的手不过尺寸的距离。

    这个时候,周围的人都不免倒吸了一口冷气。

    如果他现在一脚踏下去,孙靖飞就算手不受伤,也要被他踢下楼的。

    意外的是,这个人竟然根本不和孙靖飞做任何纠缠,反而一脚用力的踏下去,屋角的瓦片被硬生生的震碎了一大片,他整个人像是鹞子翻身一样轻盈,借力纵身跃上三楼,一手攀住了塔楼外的栅栏。

    那朵红花已经就在他眼前了。

    下面的人见他这一险招,懂行的也有鼓掌叫好起来,这个人的功夫,也的确不简单!

    几乎所有的人心里想的都是一件事——

    他,赢了今天的比武!

    但是,一看到他跃上三楼,攀在外面,我心里那种不安在这一刻越发的躁动,突然,脑子里灵光一闪,像是意识到了什么,立刻上前一步,大声道:“小心,他是刺客!”

    几乎是同时,孙靖飞也大喊了起来:“刺客!”

    “什么,刺客?”

    周围的人全都大吃一惊。

    今天的武试,帝后都来了耀武楼,原本守卫就极为严密,况且经过了之前的比试之后,耀武楼内外都查得很清楚,也不允许这些应试者带任何武器上身,只准他们徒手攀楼搏斗,就算真的有刺客,也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行刺。

    所以,我和孙靖飞喊出来的时候,周围的人都愣了一下。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间,那个人攀着栅栏的手往里狠狠一捏,五指如铁勾一般扎进木头里面,竟然捏碎了木块,从里面硬生生的抽出了一根粗长的铁钉,闪着寒光。

    顿时,周围的人都惊呆了。

    他奋力的往前一跃,尖利的铁钉直直的朝着裴元灏的眉心扎了过来!

第574章 血溅耀武楼

    ?

    顷刻间,那根寒光闪闪的铁钉已经近在咫尺,眼看着就要刺入裴元灏的额心。

    但,幸好我在这个人发难之前就大喊了一声,皇帝身边的护卫都是精挑细选反应敏捷高于常人的,这个时候已经飞奔上前,只见眼前银光一闪,刀剑出鞘直袭那人的咽喉。

    刺客的反应也不慢,眼看着刀锋逼近,他下意识的往后一缩,手上的动作也滞了一下。

    只这一滞,先机尽失!

    顷刻间,裴元灏已经连连后退了好几步,那人在再想要上前,几个护卫立刻奔上来:“保护皇上!”

    “抓刺客!”

    那刺客一见失了先机,正要翻身跃出去,可刚刚一退,就看见外面人影一闪,竟是孙靖飞一手缠着那条红绸跃了上来,一下子堵住了刺客的去路。

    一见到他,刺客的眼中透出了阴狠之意,趁着孙靖飞还没站稳,手中的铁钉朝他突刺过去,孙靖飞吃了一吓,急忙往后仰身避过,可就在这时,又有两个人攀了上来,正是那个刺客刚刚在下面的两个同党。

    一切的发生,都是在电光火石之间。

    眨眼间孙靖飞一个人被三个刺客保卫在了中间,那两个人二话不说,同时朝他一脚踢了过来,眼看着两边夹击,孙靖飞面无惧色,纵身朝塔楼外跃了出去,外面的人一看到他这样,都吓得尖叫了起来,可他手中的红绸却是紧握不放,游荡一圈之后,又返身钻了回来,一脚踢上了右边的那个刺客太阳穴。

    那人猝不及防,一下子被他踢了下来,倒在地上,旁边的护卫上前,一刀结果了那人。

    眼看着风云巨变,护卫将这里围成了铁桶之势,要走也已经没有了退路,剩下的两个刺客对视了一眼,一个跟孙靖飞继续纠缠,另一个索性迎头冲了上来,跟裴元灏身边的护卫战成了一团nAd1(

    我们一直站在塔楼的另一侧,看着近在咫尺的地方一片刀光剑影,护卫已经将我们全都围住,裴元灏一挥手“保护几位娘娘”,那些护卫便拥着南宫离珠和叶云霜跌跌撞撞的往后面退去,常晴虽然被吓得脸色发白,但还没有失去自持,我和她都站在裴元灏的身后,只见裴元灏脸上凝着寒霜,冷眼看着那两个刺客。

    孙靖飞的武功果然不弱,十几招下来已经把那个刺客制住,按倒在栅栏上:“说,谁派你们来的!”

    那刺客死死的咬着牙,不吱声。

    孙靖飞浓眉一皱,一只手捏上他的后脖颈:“说!”

    那人眼看着自己已经没有了退路,索性一咬牙,突然反手挥开孙靖飞的桎梏,只要冲上来,就在这时,又是一个人影从下面钻了上来,定睛一看,却是另一个应试者,申恭矣保荐的他的侄儿申啸昆,这人的身手也极敏捷,一见那刺客要发难,两手攀着房梁,两条长腿顺势抬起一把夹住那刺客的两边脖子,狠狠的一拧!

    这时,裴元灏突然沉声道:“留活口!”

    但已经来不及了,只听一声闷响,那刺客眼睛像鱼眼一样暴凸出来,喉咙里发出咯咯声音,应声倒地。

    我的心里揪了一下。

    在这个情况下,刀剑离他不过尺寸的距离,要叫护卫留活口是很险的一件事,但他还是这样吩咐,显然,他对这些刺客的来历非常的看重。

    申啸昆一听,也拧紧了眉毛,和孙靖飞对视一眼,而那些护卫一听留活口的话,顿时刀剑上也减了锐势。

    剩下最后那个刺客一见自己的同伙全都被杀,顿时眼睛都红了,趁着孙靖飞和申啸昆还没上来,而那些护卫也不敢全力攻击之际,猛的甩开周围的人,将手中的铁钉孤注一掷朝着裴元灏射了过来!

    “皇上小心!”

    周围的人全都大喊了起来,而就在那个刺客射出铁钉的一瞬间,申啸昆站在栅栏上,反手摘下外面的那朵红花,猛的朝他的肩膀打了过来nAd2(

    那朵红花是丝绸扎成的,还是有着十分的重量,加上申啸昆运足力道,重重的打在那刺客的肩膀上,将他打了一个趔趄,一下子跌倒在地。

    也正因为这一下,铁钉出手的时候一点偏差,裴元灏眼疾手快的侧身一躲,铁钉擦着他的脖子飞了出去,却正正的射向他背后的常晴!

    这时,常晴完全猝不及防,只瞪大了眼睛,看着那一点寒光袭向她的面门!

    糟了!

    我心里一急,眼看着常晴就要遇害,我一把用力的推开她:“皇后小心!”

    她被我一下子推开,躲开了那一道银光,但铁钉却正正划过了我的胳膊,我只感到胳膊上一阵剧痛,顿时发出一声痛呼,就看见一道鲜血随着铁钉过处流了出来!

    “啊——!”

    顿时一阵火辣辣的痛楚袭来,我皱紧了眉头,痛得咬紧了下唇,常晴被我推得狼狈的跌倒在地,这个时候也顾不得许多,急忙扑过来一把抱住我:“青婴!青婴!”

    我用力的捂着伤口,鲜血已经从指缝中涌了出来,冷汗涔涔而下,抬起头看着她,苍白着脸道:“皇后,你没——没事吧?”

    “本宫没事。”

    这时那个刺客早已经被孙靖飞和申啸昆上前一同擒下,两个人奋力将他摁在地上无法动弹,其他的护卫们立刻拔刀上去架在那人的脖子上,终于将他制住nAd3(

    一直到这个时候,所有的人才算松了口气。

    倒是裴元灏,上前只冷冷的看了那刺客一眼,道:“押下去!”那些护卫立刻抓住那刺客押走了。

    这个时候我痛得已经快要站不稳了,常晴急忙抱住了我,两个人都跌坐在地。咬牙扛过了最初那一阵的剧痛之后,我也没那么难受了,只是鲜血不断的往外涌着,衣袖都被染红了,常晴的锦衣上也染了大片的血迹。她也丝毫不在意,只是用力的抱着我,大声道:“来人,赶紧传太医!”

    就在这时,一双柔软的手伸过来,轻轻的抚着我的肩膀:“岳大人,你——还好吧?”

    听到这个声音,我虽然痛得全身都在抽搐,但心里还是咯噔了一声,回过头去。

    一张绝美清丽的脸庞映入眼帘,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叶云霜站在我的身边,脸上还有些惊惶未定的神情,却很小心的看着我的伤口:“你没事吧?”

    我心里沉吟了一下,摇摇头:“没事,多谢云嫔娘娘。”

    她又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确定我没有受别的伤,才轻轻的松了口气一般,后退了一步。

    裴元灏这才转过身来,走到了我的面前。

    我和常晴的样子,可谓有些狼狈,南宫离珠站得远远的,显然被吓得不轻,脸色苍白得比我这个受伤的人还难看些,裴元灏走过去,轻轻的捏着她的指尖:“没事吧?”

    “……”她的唇瓣还有些颤抖,看着满地的鲜血,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摇了摇头:“没,没事。”

    裴元灏又看了看叶云霜,转头沉静的吩咐道:“来人,立刻送皇后、丽妃和云嫔回去。”

    “是!”

    那些护卫和惊惶未定的宫女们已经走了上来,扶着他们三个,常晴又看了看我,道:“皇上,臣妾不放心青婴,还是想——”

    话没说完,护卫已经领着大夫来了。

    刚刚常晴让传太医,也是她急得有点失态了,耀武楼这边只有兵部随行的大夫,哪来来太医呢?那大夫大概也从没被帝后传召这样的经历,走上来还战战兢兢的,正要跪下,裴元灏已经一挥袖:“快给她看伤!”

    那大夫被吓了一跳,差一点就跪在我面前了,哆哆嗦嗦的剪开了我的衣袖,只见里面一片血肉模糊,甚是吓人,南宫离珠和叶云霜一看,都吓得别开了脸,被侍从们扶着走了,常晴还要留下,裴元灏已经走上前,扶着她轻轻道:“皇后刚刚也受惊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切不要再劳神。”

    “可是,臣妾——”

    “岳青婴的事,朕会看着。”

    常晴的秀眉微微蹙起,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裴元灏,终于低着头轻轻道:“臣妾知道了。”说完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下去。

    我还坐在原地,痛得一直没办法说话,那大夫虽然被吓着了,但还老练,很快帮我清理了伤处,手臂上一条两寸来长的伤口,幸好不太深。他帮我仔细包扎了之后,转身对裴元灏道:“回皇上,岳大人的伤是皮外伤,微臣已经包扎好了,只要月内不见水,就不会有大碍。”

    “没伤筋骨吧?”

    “回皇上的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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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元灏只淡淡的一挥手,那大夫便又跟着人下去了。

    这个时候,塔楼上的人几乎都走了,只剩下我和皇帝,还有刚刚经历过一场恶斗的护卫、侍从们,一个个犹有余悸的看着周围,连呼吸都不敢大声,虽然刚刚这里还刀光剑影血肉横飞,惊天下之险,顷刻间,却又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和人的呼吸。

    我低头看着手臂上厚厚的绷带,还透着一点粉红色的血痕,虽然不那么痛了,当我想要站起来,却发现整条手臂还是完全使不上力。

    这时,一双明黄色的靴子走到了我的面前,停下。

    我窒了一下,也没抬头,只是又挣扎着想要用没受伤的手撑着地面站起来,但才一用力,却发现全身因为刚刚的痛楚已经酥麻得没有一点力气,正要狼狈的跌倒,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我的心一跳,抬起头。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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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5章 他,叫我“青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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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双眼瞳,一如既往的漆黑,但不知是不是因为周围还有刀剑的寒气和血的腥气,我好像从那种黑色里看到了一种隐隐的狠戾,让人心里一悸。

    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躲开,可手还被他紧紧的抓着。

    因为受伤失血,我的全身都很冷,尤其手上更是冷得好像被冰雪冻住了一样,但他的手却是炙热的,我纤细的手腕在他的掌心,几乎有一种快要被烫伤,甚至融化的错觉。

    我稍稍的挣扎了一下,下一刻,他抓着我手腕的手一用力,将我从地上拉了起来。

    站起来的时候,人还有些踉跄,险些跌进他怀里,我咬着牙才让自己站稳了些,而他的手却没有因此放开,反而拉着我让我更近了些,低头看着我:“伤,痛吗?”

    他低沉冷冽的声音和手上的温度完全是两个相反的极端,我被这样的落差激得微微一颤。

    其实,我以为他会质问我。

    刚刚的情况那么乱,也许别的人不会在意,但我知道,以他的精明必然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他应该会注意到,我是在刺客发难之前就喊出了警告,但现在所有人都离开了,只剩下我们,和周围那些眼观鼻鼻观心的护卫,他却并没有质问。

    他,是不打算问,还是——不用问?

    想到这里,我的心口又是一悸,就感觉到他的手伸过来捻着我的下巴,轻轻一抬让我看着他:“朕在问你。”

    我的心跳了一下,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的另一只手已经伸过来环住了我的腰,让我轻轻的贴上了他的身体,能感觉到随着呼吸身体的微微悸动,而他的气息也在鼻尖萦绕,将我围住。

    原本因为刀剑和血腥而有些寒冷的气氛,突然之间因为他的这个动作,而有些旖旎了起来。

    “……没,没事。”

    说完,我用一种近乎柔和的力道,轻轻的避开了他的手,后退了一步。

    周围的那些护卫,还是像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平静的站着,阳光从外面洒进来,照在他还伸在空中的那只手上。

    两个人,无言以对。

    不知过了多久,下面慢慢变得有些人声鼎沸了起来,也许因为皇后和丽妃、云嫔都走了,但皇帝还没有下耀武楼,群臣都有些担心了起来,这时裴元灏转过身,一句话也不说,便往楼下走去。

    我这才松了口气,默默的跟了上去。

    下了耀武楼,就看到武场上所有的人几乎都涌了过来。

    而我跟在裴元灏的身后,一直低着头小心的护着胳膊上的伤处,直到下了台阶,才轻轻的抬起头,一抬头,就下意识的捕捉到了人群中那个熟悉的身影。

    他站得很远,远得几乎已经快要湮没在人海中,可他丝毫不在意周围的喧嚣鼎沸,只用一双黑得发亮的眼睛不断的寻索着,眼中也透着几分惶恐不定,好像急切的要找到什么,而当我的目光投向他的一瞬间,那张有些苍白的脸庞才突然有了一丝活气。

    明明隔得那么远,我却好像听到了他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我伸手轻轻的抚着手臂上,遥遥的看着他,而他,也只是这样看了我一眼,便低下了头。

    又一次的沉默。

    这时,兵部侍郎已经带着人走了上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皇上,皇上!罪臣保护不力,害皇上受惊,罪臣罪该万死!罪该万死!”

    裴元灏只淡淡的看了他们一眼。

    这一眼,并不严厉,甚至没有过多的情绪,但那些人已经冷汗直流,连连磕头。

    耀武楼的武试,是兵部主考,虽然皇帝带了禁卫军的护卫来,但这里的防护还是兵部在做,居然让刺客混进了应试者的队伍,还差一点得手,就算不诛九族,他们的人头也不好保了。

    “皇上,皇上恕罪!”

    裴元灏仍然没说话,只是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

    武场上的气氛变得越来越凝重了起来,我站在他身后,看着那个高大宽阔的背影,一时间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只是远处原本要从观景阁走过来的申恭矣那一拨人见此情景,急忙赶了过来,跪地道:“皇上!”

    裴元灏这才冷哼了一声,看着兵部侍郎一字一字的道:“洪吉,你好大的胆子啊!”

    洪侍郎这个时候已经吓得面无人色,跪在那里砰砰砰的直磕头,武场上是结结实实的石板地,不一会儿他的额头上就已经鲜血四溅,见者惊心,裴元灏却好像没看见一样,目光如剑,森冷的看着他,狠狠道:“武场科举,原是为我朝选拔人才,将来领兵出征,为朕平定四海,战服八方的将才!你倒好,居然敢让刺客混入应试者中。如果今天他们不为谋刺朕而来,是不是将来要让朕将百万雄兵付与奸佞之人,将天朝全国的安危置于炉火之上?洪吉,你该当何罪!”

    “皇上,微臣,微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就是万死也难消你的罪孽!”

    他的声音越来越高,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如霹雳一般震耳欲聋,周围的人全都吓得变了脸色,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我在他身后,也听得有些心惊。

    虽然我一直知道,他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但这样大发雷霆却还真的没有几次,往往只是他的狠戾就足以让震慑所有的人,眼下见他这样的震怒,周围的大臣们全都大气不敢喘一口,纷纷屏息立着。

    “来人,给朕拖下去,斩!”

    话音一落,禁卫军的人已经走上来,摘了洪侍郎的官帽将他拖了下去,洪侍郎这个时候已经吓得面如土色,拼命挣扎求饶:“皇上,皇上饶命,皇上饶命啊!”

    他的求饶丝毫没有作用,几个侍卫已经走上前来将他拖走了。

    一直看着洪吉被拖出去,哭号声渐渐远了,裴元灏才不大不小的声音喃喃道:“看来,这六部,朕是监察得太晚了!”

    他这句话说得不太大声,可一出口,却不啻闪电惊雷,周围的人原本被吓得大气都不敢喘一口,这个时候听到他这句话,全都惊愕得睁大了眼睛,一时间偌大的武场安静得只剩下了风声。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一个老成的声音慢慢的响起——

    “皇上,请息怒。”

    低头一看,却是申恭矣,裴元灏虽然盛怒之下,到底也要顾忌这位国丈,伸手一抬:“太傅大人快平身吧。”

    “皇上可有伤到龙体?”

    “朕并无大碍。”

    他被裴元灏扶了起来,小心的说道:“这一次居然有刺客潜入京城,实在是群臣之误。幸而有禁卫军护驾,皇上龙体无碍。”

    裴元灏看了他一眼,眼中透着一点笑意,说道:“禁卫军护驾,那是他们的本分,这一次朕能够逃过刺客的狙杀,倒是有赖三个人护驾有功。”

    “哦?哪三个?”

    裴元灏微微一笑,回过头来看着我,顿时周围所有的人目光都落到了我的身上,我一时愕然,就看见他的脸上浮着淡淡的笑意:“若不是青婴刚刚舍命相护,只怕——”

    他的话没有说完,也不用说完。

    连同我,所有的人都变了脸色。

    他,叫我“青婴”!

    我现在的身份并不是妃嫔,也不是宫女,而是集贤殿的官员,朝中的人见到我都要称一声“岳大人”,可刚刚他却叫我的名字!

    周围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有些微妙了起来,纷纷看着我手上还染着血色的绷带。

    看着他们的样子,我的心里顿时有些慌了神。

    “皇上,微臣不敢居功!”

    一边说着,我一边慌乱的看向人群,就看到了那个原本熟悉的身影,却好像真的要被人海湮没了一般,听了皇帝的话,他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默默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覆在了那双澄清的眼睛上,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的喉咙一下子堵住了。

    原本已经可以忍耐的手臂上的痛楚,这个时候却好像一下子又剧烈了起来,连着心脉一直痛到了胸口,我几乎可以感觉到自己脸色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要冻结成冰的感觉。

    申恭矣也看着我,脸上透着一点笑意:“这一次,多亏岳大人了。”

    “……”

    “不过,皇上刚刚说,有三个人护驾有功,不知另外两个是——”

    裴元灏微微一笑,道:“来人,传他们上前。”

    长随听命立刻下去,不一会儿,就看到孙靖飞和申啸昆被人领着走了上来。

    孙靖飞我之前就见过了,申啸昆这个年轻人还是第一次近看,回想起刚刚在耀武楼上,他也真的有几分本事,尤其一招击杀那个刺客,出手凌厉不说,能有这样一招致命的狠戾,也不是常人能做到的;而且,他才十八岁,还生了一张娃娃脸,圆圆的眼睛眼角微微下垂,看起来还有些稚气,但身形高大,肩背宽阔,却有一种逼人的气势。

    多年来都未随他伯父入朝助力,之前一直深藏不用,这一次武试他倒真的是一鸣惊人。

    申恭矣一见到他,也透出了几分喜色:“啸昆护驾有功?”

    “太傅大人,你的这个侄儿,倒是有几分本事呢。”

    申恭矣一听,急忙跪地道:“谢皇上赞赏。”

    这个时候,孙靖飞和申啸昆也走了上来,双双向皇帝拜倒谢恩,裴元灏看着他们,笑道:“很好,你二人今日在耀武楼上,却是耀武扬威,一个威猛无惧如下山猛虎,一个彪悍果敢如初生牛犊,我朝有这样的虎将,何愁四海不平,八方不定?”

    周围的群臣一听他这话,顿时齐声喝道:“愿皇上平定四海,战服八方!”

    这时,人群中有人小声的道:“那,到底谁是武状元啊?”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齐齐看向这两个人。

    我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今天是武状元的比试,可刚刚却有刺客出来行刺,将最后一场比试完全搅乱了,孙靖飞和申啸昆,到底谁才是今天的武状元?

第576章 “青婴,过来。”

    孙靖飞和申啸昆,到底谁才是今天的武状元?

    我的心也微微的揪紧了,抬起头来看着不远处的那个身影,又看向了裴元灏——或许别的人不明白,但我太清楚,今年的科举对于他们而言意味着什么,尤其今天的这一场武试,是为了那十几万禁卫军的归属,而掌握了十几万的禁卫军,也就掌握了皇城了九门。

    那是整个京城的命脉,在乱时,甚至可以说是皇帝的命门!

    谁获胜,就已经不仅仅是一个武状元那么简单了。

    虽然周围的人不一定知道这其中的心思,但毕竟这件事也涉及到申恭矣的侄儿,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这位老臣又一次扩张势力的时候,大家都有些谨慎的看着皇帝,没有一个人乱说话。

    我的心情也有些紧张,睁大眼睛看着裴元灏——

    他,会选谁?

    面对周围那么多人的目光,裴元灏仍旧很平静的微笑着,眼睛里没有丝毫涟漪,仿佛凝着冰霜的镜湖,他看了看孙靖飞和申啸昆,道:“你二人都是武艺超群,能到得第三关,也的确是精英中的精英;而且,也都有护驾之功,倒是让朕为难了。”

    “皇上……”

    就在申恭矣上前一步,想要说什么的时候,裴元灏突然笑道:“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武状元还是要选得公平才好。”

    “这是自然。”

    “科举选拔人才,本就是要公平的。”

    “是啊,皇上所言甚是。”

    ……

    周围的人都点头称是,但也没有一个开口真的说出解决的方法来,裴元灏道:“说起公平,朕倒想起了几天前贡院的科举,就有人想要徇私枉法,若非刘卿执意闯入贡院搜擦赃证,连朕都要被那些人蒙蔽了。”

    我的眉头微微一蹙——他怎么,突然提起刘轻寒了?

    周围的人也是一愣,纷纷转投看向了人群中那个一直默默无闻的身影,刘轻寒这才慢慢的走了过来,朝着皇帝行礼:“皇上夸赞,下官愧不敢当。”

    裴元灏笑道:“刘卿,你倒来说说看,今天的武状元,应该是谁。”

    “……?!”

    我怎么也想不到,他竟然会把这个问题交给刘轻寒!

    虽然我一直知道,因为我的关系,这两个男人之间有些不能诉诸于口的嫌隙,可嫌隙归嫌隙,裴元灏用他却真的是唯才是举,知人善用,否则以他的出身,就算真的有长公主撑腰,也不可能做到今天的地步。

    但,裴元灏为什么要把这个问题丢给他!?

    从他随傅八岱入朝,就已经成了申恭矣的眼中钉,之前贡院科举舞弊一案,他当众得罪了欧阳钰,又把申恭矣和六部各级官员保举的人都揪了出来,已经是和这位权倾朝野的太傅大人正面交恶了,现在要他议武状元的归属,这不是——

    我急得两只手揪在了一起,手臂上的伤也裂开了,绷带上慢慢染上了红色。

    这一刻,却也顾不得了。

    刘轻寒慢慢的抬起头看着裴元灏,那双澄清的眼睛几乎和帝王一样,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连说话的声音也一样沉静:“这,微臣未敢妄语。”

    “你是个稳妥的人,尽管说,朕赦你无罪。”

    “谢皇上。”

    他毕恭毕敬的行了一礼,申恭矣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眼中透着一股阴狠之意看着他,我的心也咚咚的跳着,只见他平静的走过来,看了看眼前的这两个人,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耀武楼,若有所思,而就在这时,远远的传来了一声惨呼,周围的人都是一震。

    不用说也知道,是兵部侍郎被斩了。

    刘轻寒一下子抬起头道:“微臣记得,第三场比武开始时,皇上曾经说过,谁摘得耀武楼上的红花,谁就是今日的武状元。”

    “不错,朕是说过。”

    “臣观耀武楼上的红花已然被摘,其实,胜负已定。”

    “……”

    “皇上金口玉言,谁摘下了红花,谁就是今天的武状元!”

    说到这里,众人才好像恍然大悟过来,皇帝之前的确是这样说过,只是因为刺客出现搅乱了局面,几乎所有的人都忘了那朵红花的意义了,没想到,他还记着,只是——

    我下意识的看向了裴元灏,他的眼睛微微的眯了一下,我也看不清里面透出的,到底是喜还是怒的光,沉默了许久之后,他朝周围的人看了看:“众位爱卿看呢?”

    那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个时候说什么话都是要小心的,既不能得罪了申恭矣,也不敢忤逆了皇帝的意思,既然有人做了出头鸟是最安全的,便纷纷附和道:“刘大人所言有理。”

    “这样才是公平的嘛……”

    我的心里咯噔了一下。

    别的人也许没看到,但刚刚我就在耀武楼上,却是看得一清二楚,当那个刺客射出铁钉要袭击裴元灏的时候,是申啸的肩上,才让那根铁钉偏了方向,让裴元灏有机会逃生!

    也就是说——

    裴元灏看着他们,也淡淡的一笑:“到底是刘卿,处事公道。”

    糟了,刘轻寒是一直在楼下,根本没有看到楼上的情景,如果要按照他的说法,那武状元就应该是——

    这时,裴元灏已经上前一步:“申啸昆。”

    申啸昆的脸上立刻透出了喜色,急忙一撩前襟跪了下来:“皇上。”

    “刚刚拿下耀武楼红花的人,是你吧。”

    “回皇上的话,正是草民。”

    周围的人一听,都变了脸色,自然有不少暗暗窃喜的,刘轻寒一听到他这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旁边的刑部侍郎讨好的看了申恭矣一眼,立刻上前笑着拍了拍轻寒的肩膀:“刘大人不愧是刘大人,处事公允,让我等不得不服啊。”

    裴元灏已经走到了申啸昆的面前,说道:“若朕没记错,刚刚你不仅是拿下了红花,而且还是,救下朕。”

    “是皇上洪福齐天,草民不敢居功。”

    他说得恭敬,但到底年轻,跪下的时候脸上也已经迫不及待的流露出了孩子一般的得一意之色,还转头看了孙靖飞一眼。申恭矣见此情景,略一沉思,便上前恭敬的道:“皇上,老臣蒙皇上重用,贵妃娘娘又深得皇上宠爱,刚刚诞下皇子,更应该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皇上切不要谬赞了他。”

    他这话说得是恭恭敬敬,滴水不漏,但我听了,只在心里冷笑。

    裴元灏也笑了笑,看着申恭矣道:“太傅大人何出此言,申啸昆如此好武艺,又护驾有功,朕自然是要重赏的。”

    说完,他走到申啸昆的面前:“申啸昆,朕也早就听说你武艺高强,且熟读兵法,年纪虽轻,行事却有大将之风,今日一见,果然不凡。也罢,既然刚刚朕已经斩了兵部侍郎,现在朕就敕封你为兵部侍郎,即日上任!”

    兵部侍郎?!

    周围的人一听,全都大吃一惊,连我按耐不住,惊愕的睁大了眼睛。

    这可是从三品的官员,申啸昆只是刚刚入朝的武状元而已,裴元灏居然就对他委以这样的重任!而且,兵部尚书过去是南宫离珠的父亲南宫锦宏担任,自从她跟着裴元修离宫之后,虽然皇帝没有为难,但南宫锦宏也很自觉的一直称病,即使现在她回来成了皇帝的宠妃,为了免人口舌,南宫锦宏也一直没有回兵部复职。所以,这么多年来,兵部侍郎也就一直代任着尚书之职!

    这,比起我和常晴事先猜想的禁卫军统领,高出了何止数倍!

    不仅是申啸昆,这一刻连老成持重的申恭矣都喜出望外,急忙跪了下来:“皇上!谢皇上隆恩!”

    裴元灏淡淡一笑,伸手拍了一下申啸昆的肩膀:“爱卿可要好好的为朕执掌兵部,将来,你可应该大有作为才是啊。”

    申啸昆喜不自胜,重重的磕下头:“微臣谢皇上恩典!”

    裴元灏看了他一眼,又抬头看了一眼,微微一笑,转身便朝武场大门走去。

    我一时间站在原地,脚步有些迈不出去的虚浮,正抬起头来,看着人群中沉默无语的刘轻寒,就看见申恭矣走上前去,看了他一眼,微笑道:“多谢刘校尉仗义执言啊。”

    轻寒脸色还有些苍白,转头看了他一眼,平静的道:“太傅大人,下官向你道喜了。”

    “哼哼。”

    申恭矣冷笑了一声,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一直站在旁边,被冷落得几乎无人问津的孙靖飞,大笑着走了。

    一时间,我和他,还有孙靖飞,三个人相顾无言,只有一种寒冷彻骨之感。

    这时,玉公公手下一个小太监跑了过来,对孙靖飞道:“孙靖飞,皇上有旨,让你即刻归禁卫军队,等候皇上的旨意。”

    “是。”

    说完,孙靖飞转头看了我们一眼,倒是朗气的一拱手:“多谢二位了。”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前面,我才慢慢的收回目光,看向了眼前的那个人,他也默默无语的看着我。武场上还有很多的人,但不知为什么,那些喧闹的声音好像隔得很远传来,一切,都似乎跟我和他无关一般,周围虽然人潮如海,却好像,只剩下了我和他,而已。

    我看着那双澄清沉静的眼睛,下意识的向他走了一步,刚想要开口说什么,就听见他低沉的声音响起:“走吧。”

    “……”

    说完,他也不再说什么,转身往外面走去。

    耀武楼外,皇帝的车驾已经行了过来,经历了刚刚的刺客行刺事件,禁卫军的防护更加严密,已经将百姓拒于百步之外,护着皇帝金车的护卫也比来的时候多了一倍。

    但,意外的是,裴元灏还站在车外,并没有立刻上金车,好像在等着什么。

    我和轻寒刚刚走到大门口,就看见他站在那里,慢慢的转过身来看着我,眼睛里透着一点淡淡的笑意:“青婴。”

    “……”我一愣,迈出大门的脚步僵了一下。

    “过来。”

    说话间,他已经朝我伸出了手。

第577章 金车内的旖旎

    ?

    周围的人一见他这样朝我伸手,全都惊了一下,要上马车的攀在车辕上不动,要往两边走的也停下了脚步,所有人都看着我们。

    我的心微微一沉,还是走了上去,毕恭毕敬的行礼:“皇上有何吩咐?”

    “你来,与朕同乘。”

    “……!”

    这句话一出口,我几乎听到了周围一些人倒吸冷气的声音,我的心也咚咚的跳了起来,低着头不敢看他,只谨慎的道:“谢皇上隆恩。只是,这于礼不合,微臣岂敢僭越。”

    他像是微微的笑了一下,上前一步:“无妨,这是朕准的。”

    “……”

    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他的手已经握住了我的手腕,一把将我拉了过去:“也让朕,犒赏一下朕的功臣。”

    我有些踉跄的被他拉到他的面前,只觉得后背都出了冷汗。他对我,已经完全不是对待臣子的态度,虽然之前也有——但完全不像现在这样昭示于众人之前,几乎全无顾忌,群臣站在周围见到这样的情景,顿时看向我的眼神中都透出了一丝玩味。

    我知道,虽然我在冷宫被关了两年多才放出来,但这里的人并不会真的就忘记我,更不会忘记我曾经的身份,尤其在丽妃绝育,贵妃产子之后,而现在裴元灏对我的态度,似乎就已经在向所有人昭示着一个可能性。

    站在不远处马车前的申恭矣看着我,脸色已经阴沉了下来。

    这个时候,我已经无法再说什么,只能咬着下唇,不动声色的想要将手从他的手中抽出来,可我才一动,就感觉他更用力的抓紧了我,仿佛铁钳一般无法动弹。

    “上车nAd1(”

    “……是。”我只能轻轻道:“谢皇上厚赐。”

    说完,我便低着头走向金车,正扶着门框要登上去,可我却忘了手上的伤,一用力就感到一阵剧痛袭来,顿时痛呼了一声就要跌下去,这时,伸手一只有力的大手伸过来,一把挽住了我的腰。

    “……!”

    我只觉得心狠狠的跳了一下,仓皇间回过头,就对上了那双漆黑的眼睛,他的脸上甚至还有一丝没有褪去的笑意,用力的揽着我往上一送,我便登上了金车。

    金车里非常的宽敞,厚软的皮草所制的坐蓐让人一踏上就有一种温和的感觉,车厢内还有淡淡的熏香,暖融融的弥漫在四周,在寒冬坐上这样的金车,真的是无比的享受。

    但这一刻,我的感觉却完全谈不上享受。

    胸口那一处,心跳得都有些疼了,好像随时会从身体里迸裂出来一般,手也不知道是因为用了力,还是因为太疼,一直在不停的发抖。

    我抬起头来,有些狼狈的挪到了窗边,撩起了帘子。

    重重人潮中,那个熟悉的身影好像快要被吞没了一般,站在那里完全不动,也没有任何的情绪,那双澄清的眼睛就这么淡淡的看过来——这时是寒冬,呵气成冰的天气,他最后的一丝气息似乎也要完全的融入这片冰天雪地里了一般。

    我撩着帘子的手在颤抖,好像疼得厉害。

    就在这时,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覆上了我的手背,我的手一抖,帘子顿时飘落了下去。

    还没来得及回头,就感觉一道炙热的气息从背后围了上来,吹拂在我的耳畔,烫得我整个人都缩了一下。一回头就看见他双手撑在两边的车厢上,将我锢在怀中,正低头看着我nAd2(

    他的眼睛,还是深黑得没有光,即使这样近在咫尺,也看不清喜怒,只是因为离得太近,鼻尖几乎贴着鼻尖,甚至连嘴唇都几乎快要贴上,呼吸中全都是他的味道。

    我的脸上顿时一烫,车厢里布满了那种旖旎的气息。

    我瑟缩了一下,急忙要往后退,可身后已经无路可退,后背砰地一声贴上了车厢,这时却听见外面传来了禁卫军护卫的声音,有几分畏缩的响起——

    “皇上。”

    “何事?”

    “启禀皇上,刚刚抓住的那名刺客——他,他自尽了。”

    “什么?!”

    我和他都同时震了一下,顿时,车内有些旖旎炙热的空气冷了下来,他虽然还紧贴在我的身上,但那种近乎躁动的**已经瞬间平复了下去,沉默了许久之后,他冷冷道:“你们怎么做事的!”

    “末将等知罪!”

    外面传来了哗啦的声音,不用掀帘子也知道一定是跪了一地。

    刚刚在耀武楼上那么危急的关头,他都要留刺客的活口,显然是对刺客的来历十分看重,想要审出些东西,但现在居然让刺客自尽,也就断了这条线了。

    他磨了一下牙,脸上闪过了一丝狠戾,转身就要出去。

    可就在他正要伸手撩帘子的时候,却发现袖子被捉住了,顿时僵了一下,回过头,就看见他的衣袖被我桥,脸上露出了震愕的神情:“你——”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抓着他的衣袖:“刺客的事,皇上不用跟他们再做计较。”

    “……”

    “既然被捉之后自尽,必然是死士nAd3(这样的人也都受过熬刑训练的,就算真的要拷问,也问不出什么来。”

    “……”

    “皇上今天已经斩了兵部侍郎,就不要再见血光了。”

    “……”

    他沉默着没说话,但眼中却隐隐的漫出了一丝喜色,另一只手伸出帘子,轻轻的摆了一下:“罢了,退下吧。”

    “谢……谢皇上。”

    那些人像是得了大赦一般松了口气,全都退下了。

    不一会儿,金车摇晃了一下,慢慢的朝前驶去,我这才幡然醒悟一般,急忙松开手,但还没缩回手,他却已经伸手过来,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

    这一次,力道并不重,甚至还有一些温柔,车厢内原本冰冷的空气也许因为熏香的关系,又变得有些暖融融了起来,他抓着我的手,拇指轻轻地摩挲着我的脉门,粗糙的肌肤抚过时,带来一点酥麻的感觉,让我一颤。

    “手,还疼吗?”

    “没……没有。”

    想要再抽回手腕,可这一回伤是真的痛了起来,手臂一点力气都使不出,他低头看了看透出粉红血痕的绷带,像是皱了一下眉头,但也没有再说其他的,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道:“你刚刚说刺客的事……你是不是看出了什么?”

    “……”

    “这些人,是药老的人?”

    我摇摇头:“那些人虽然狠,当初皇上捉住过他们,也知道他们受过熬刑的训练,但药老手下没有这样的死士,这也不像是他们的作风。”

    我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其实他的眼中透出的精光,也已经看出了些什么,或者猜出了些什么,问我,不过是想要肯定自己的猜测而已。

    “嗯……”他点头道:“朕看这些人也与之前不同。”

    的确,看刚刚那三个刺客登耀武楼,感觉他们就很熟悉那里的环境,尤其是第一个攀上三楼的刺客,身上没有武器,甚至知道就地利之便使用铁钉来行刺,这显然是有事先周密的安排,并且相当的了解兵部选拔和耀武楼内部的运作,否则也没那么容易混入应试者的队伍里。

    和之前接傅八岱和轻寒进宫时,别馆外遇到的行刺很相似。

    但,之前的那一次行刺,根本不敢伤及帝王分毫,十分小心谨慎;但这一次却是明明白白的冲着裴元灏来的,当然跟之前的不同。

    不是南方来的,也不是申家的人,那么——

    我的心沉了一下。

    裴元灏低头看了一下他掌心的我的手腕,微微蹙眉:“你想到了什么?”

    我自己都能感觉到自己的手在发抖,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有些支离破碎,半晌才终于稳住一点心神:“皇上,这几年来,是不是都没有跟他们交过手了?”

    “他们”,裴元灏眼中精光一闪。

    他立刻明白了过来。

    长明宗!

    之前我从冷宫刚刚被放出来的时候,也稍作了打听,有些奇怪的发现我被关的这几年,长明宗那边没有丝毫的动静,原本还疑惑他们怎么会如此听话,又或者是有意跟朝廷和解?但事后仔细一想,就想通了。

    因为黄天霸走了。

    长明宗内原本就是三师执事,讲武堂负责训练杀手和人员的调度。黄天霸的叛走,讲武堂荒废,几乎可以说打乱了整个长明宗的局势,所以这三四年来,他们没有了这方面的行动。|

    但今天,耀武楼出现了刺客。

    这件事,不仅仅是告诉我们,长明宗还会继续他们的行动,更清楚的昭示了一个事实。

    黄天霸的这个缺,已经被人补上了!

    也许,不是现在才被人补上,在黄天霸走了之后,他们应该立刻就找了继任的人选,只是要接掌这样大的一个杀手团势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要熟悉、融入,加上训练、调度,四年的时间,才足够他们另立起一位足以替任黄天霸的人,接掌讲武堂,并且开展他们接下来的行动。

    这个人,需要武艺高强,有高明的军事才能和领导才能,才足以服众,并且,熟悉京城的情况。

    我的手在他的掌心狠狠的动了一下,却被他一把握住,只觉得冷汗如雨涔涔而下,我仓皇的抬起头,对上了裴元灏漆黑的眸子。

    他是——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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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8章 给彼此一个机会

    ?

    “这些年来,皇上有过齐王的消息吗?”

    马车还在继续向前行驶,车轮磕碰在地面发出的夺夺的单调的声音,给寂静的车厢里更增添了一种压抑的气氛,让人恨不得狠狠的狂啸一声,才能扫清心头弥漫的那阵阴霾。

    说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声音还是很平静,几乎和这种沉闷的气氛能融为一体,可只有我自己知道,握紧的拳头里,掌心全都是冷汗,每一次呼吸也像是一种折磨,犹如一把钝刀在心头来回的割着,那是一种无法诉诸于口的煎熬。

    裴元灏坐在我的对面,脸色也是冰冷而阴沉的:“没有。”

    我的心口又是一痛。

    自从嫁给刘三儿之后,我一直将自己当成一个重生的人,过去发生的所有的事都是前生的事,再是幸福,再是痛苦,都已经是上辈子的事,可现在才知道,哪里有什么前世今生?我还这样活着,爱过恨过的人都还在这片天地间,继续着爱与恨,我又如何能抽身事外?

    而裴元丰,他也不是我上辈子残存的记忆。

    只要一回头,往事就一幕一幕的在眼前闪过,我好像又看到了那张年轻俊朗的脸,笑起来的时候还带着稚气,想起他在我面前大口大口的吃糕点的样子;想起他在玩月之夜的晚宴上,为我仗义直白言的样子;想起我被册封为才人,他在雨中落泪,在水中癫狂的样子;想起他为了救我,一身煞气闯入冷宫,和裴元灏对峙的样子……

    可是现在,他在哪里?

    当年在扬州的时候,他被派往西川,后来南宫离珠回到裴元灏身边,我被打入大牢,那个时候玉公公就告诉我“王爷这一次走得远,一时半刻是回不来的”。

    没想到,他真的没有再回来……

    “皇上,没有去找过他?”

    “找不回来的nAd1(”

    说完这句话,他的脸色越发的森冷起来,车厢内即使还燃着暖暖的熏香,也抵不过心里的寒意,他抬起头来,凝结了冰一般的眸子看向我:“你知道,他为什么要出走吗?”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

    “因为你!”

    我蓦地睁大了眼睛,只见他冰冷的眸子像带着针一样的看着我:“他是因为你,才走的!”

    我只觉得头顶轰的一声巨响,如同晴天霹雳一般打下来,将我整个人都打懵了,僵在那里一动都不能动:“你说什么?”

    他冷笑着道:“他在西川的时候,朕让玉全过去传话,他知道了你在虎跃峡自尽的消息,命人给朕送了一支断箭来。”

    “……”

    “从此,他就再没有回来过了!”

    “……”

    我只觉得胸口突突的疼,蜷缩着膝盖坐在角落里,一只手拼命的揪着胸口的衣裳,却丝毫无法让自己从那种痛楚中解脱出来——裴元丰,是听说了我的“死讯”之后,才走的!

    一支断箭,那是代表他与朝廷,与皇帝的决断?

    “青婴,朕真的从一开始,就小看你了。”

    裴元灏咬着牙看着我,道:“你居然能让他,这个自幼就追随朕的兄弟,为了你,叛离朝廷,背叛朕!”

    “不……”

    我轻轻的摇着头,喃喃道:“不会的……他不会这么做……”

    这件事,似乎也是皇帝的心伤,他冷笑了一声:“他不会?当初他为了你硬闯冷宫,跟朕摆明了对着干,还有什么事他做不出来?!”

    “……”

    “他是朕最珍惜的兄弟,也是朕想要委以重用的将才,可是你——”他看着我,目光凝重:“你毁了他!”

    我毁了他?

    我毁了他!

    这句话像是惊雷一般在耳边响起,不断的回响在脑海中,我好像灵魂都被震出了体外,一时间什么都听不到,也什么都看不到了nAd2(

    我想起了当初,当我问他,为什么没有追随殷皇后和裴元修离开,而是留下来帮皇帝的时候,他告诉我,他其实有自己的理想,希望废除南方的贱民籍,希望汉人和关外人融为一体,希望天朝南北融合,引来真正的盛世。他是为了实现他的理想,才留在裴元灏的身边。

    可是,因为我的“死”,他就这样离开,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吗?

    回想起那双清澈的眼睛,在说出他梦想的时候,那种坚定的信念,我握紧了拳头——

    不,我不信!

    “你说什么?”

    裴元灏浓眉一蹙看着我,我慢慢的抬起头看着他:“我不信齐王会这么做。”

    “你不信?”他冷笑了一声:“你想说什么?”

    “齐王当初在那么难的时候,都留了下来,甚至——”甚至连殷皇后和裴元修出走,他都没有追随而去,拥有这样心性的人,他怎么可能轻易的放弃自己的本心?“就算这次的事真的是齐王安排,我相信也不是他的本意!”

    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我,眸子慢慢的变得深了起来nAd3(

    我也看着他:“皇上不信他?”

    “……”

    “还是不信我?”

    “……”

    他仍旧沉默着,金车内的气氛沉默得近乎压抑,过了好一会儿,他慢慢的起身朝我面前凑了过来,一直到几乎紧贴上我的身体,低头凝视着我的眼睛:“你要朕如何信你?”

    “……”

    “他为了你,那样忤逆朕,你要朕如何信你,如何信他?”

    “……”

    我看着那双深邃漆黑的眼睛,心里微微的发颤。当初那么难的时候,裴元丰都留在他身边,而即使在冷宫那样忤逆他,他也仍旧带裴元丰下江南,对他委以重任,为什么现在就不能信任?

    还是,真的是因为我,让这对兄弟的信任已经消磨殆尽?

    真的,是我的错吗?

    想到这里,我坚定的抬起头:“皇上,不管怎么样,他终究是你的兄弟,不是吗?”

    “……”

    “当初在西山红叶寺外,连慕华,皇上都能放;莫铁衣他们刺杀刘毅大人,皇上也能赦,那么对齐王,皇上就不能网开一面,给彼此一个机会吗?”

    “给彼此一个机会?”

    他听到这句话,眼睛里闪过了一道光,抬起头来,似笑非笑的看着我:“要朕,如何给他机会?”

    我被他那样的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毛,但还是勉强正了正心神,说道:“我刚刚也一直在想,如果真的是齐王接管了讲武堂,如果他真的有心刺杀皇上,其实也真的不必等那么久,或许他们本身也出了一些问题,但更重要的一点是——”

    “是什么?”

    “是皇上对南方的态度。”

    裴元灏仍旧平静的看着我,一句话也没说,但我知道,他一定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意思。

    年前申恭矣曾借机向他请求,增加江南一地的赋税,当时因为申柔刚刚产子,申家恩宠正隆,所以裴元灏答应了他,一开春,这项命令就已经下达了下去;这样一来,他之前在江南地区所做的努力几乎都快要白费了,南北融合几乎要成泡影,在南方的人眼里,他就是个朝令夕改,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君。

    我想,如果刺客真的是裴元丰派来的,一定因为这件事触了他的线。

    “其实,我想不仅仅是齐王,”我思量着,一边看着他的脸色,一边谨慎的说道:“江南税赋的事,原本就应该从长计议,皇上看呢?”

    “……”

    “申太傅要求增加江南一地的赋税,原本就不应该草率决定。”

    “……”

    “况且现在,六部的人都……皇上,现在命令才刚刚下达,还应该有机会可以——”

    他没说话,只是一直沉默的看着我,过了好一会儿,嘴角勾起了一抹戏谑的弧度:“你是在跟朕暗示什么?”

    “……!”看着他的眼神,我心里顿时一惊。

    一直以来我跟他说话都很小心,不太过,也不屈从,但我差点就忘了,这件事与别不同,已经涉及到了朝中重臣,是影响到百官万民的国家大事,而且——还中间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牵涉到了后宫恩宠正隆的贵妃……

    他说我在暗示什么……

    我急忙偏过脸去避开了他的目光:“我没有。”

    他从鼻子里呼出一声冷冷的笑意,突然伸出手握住了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掰过去正视他,道:“你说的,也有道理。”

    我心中一喜,没想到他真的肯听:“那——”

    “所以,你也应该帮朕。”

    “帮?”我心里又是一阵疑惑,怎么帮?

    可还没反应过来,眼前突然一阵天旋地转,他伸手一把挽着我的身子往下一拉,我一下子被他压倒在地,身下厚厚的坐蓐虽然没有摔疼,但我一时间都被震呆了,而双手已经被他压到了身子的两侧扣住。

    我急忙下意识的挣扎,却碰到了手上的伤,顿时发出一阵痛苦:“啊——”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妙

    他覆在我的身上,听到我的声音,嘴角的笑意越发的深了,轻轻道:“疼吗?”

    “你——你要干什——啊!”

    “……”

    “不,不要——啊!”

    虚软又有伤的手完全无法阻止他的任何动作,我眼睁睁的看着他覆在我的身上,手轻轻的一用力,便撩开了我的衣裳,单薄的内衣被揉搓得凌乱不堪,片片雪白的肌肤裸\/露出来,他魅然一笑,低下头,炙热的嘴唇印上了我的唇,却并没有深入,只是在片刻吮\/吸舔\/舐之后,慢慢的往下游移,湿软的舌尖沿着下巴、颈项、微微发颤的锁骨,一直移到了胸前,最柔\/嫩的地方。

    我拼命的咬着牙,却扼制不住发出阵阵呻吟:“不,啊——嗯——嗯!”

    金车外,似乎喧哗声四起。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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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9章 皇帝,要纳我入后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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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车外,似乎喧哗声四起。

    我顿时僵住了。

    外面的人都能听到车里发出的声音!我和他过去的关系,原本就是一条很敏感的线,而他现在对我的态度,也几乎没有了避讳,现在车里发出这样的声音,外面的人会怎么看,就算不去想,也知道!

    别的人怎么看,我可以不管,但——

    一想到人群中那个清瘦的身影,那双澄清的眼睛,我眼睁睁的看着那双眼睛从原本的温暖,到现在一点一点的染上寒霜,如同他的名字,轻寒——清寒,每一次看到,都让我的心里就像刀割一样的痛。

    我立刻拼命的挣扎起来:“不,不要——!”

    话才刚出口,他好像就已经预见到了,猛地擭住我的唇,百般厮/磨舔/弄,我只觉得一口气被他予取予夺,完全无法自助,在他的桎梏下不停的颤抖;而他,带着蓬勃的欲/望和冲/动,身体滚烫得像是烧红的炭,覆在我的身上,虽然还隔着一层衣衫,却已经像是要将两个人都点燃一般。

    不行,不可以!

    我不想再跟这个男人发生关系,绝对不要!

    我挣扎不开,只能拼命扭动着身体想要避开他,却撞上了他下身那一处火热,顿时头皮一阵发麻,他更像是忍无可忍一般,重重的碾压着我的唇,舌探入我的口中不停的翻搅,我痛得闷哼了一声,按耐不住用力的挣了一下,却又被他如山的身躯压了下来,撞上车板,发出一声闷响。

    这种声音,和车厢内刚刚发出的呻/吟喘/息——我顿时脸涨得通红,狠狠的瞪着他,眼中几乎有泪。

    他也看到了我眼中的泪光,手上的力气稍稍的退了一些,慢慢的抬起头来,唇/舌的纠缠着才分离,我的唇被他噬咬得有些红肿,微微颤抖着。

    他还在离我不过咫尺的地方,只要再低一些,两个人就又会唇/舌纠缠在一起,他的吐息滚烫,还带着刚刚纠缠厮磨后的阵阵喘/息,道:“青婴……”

    “……”

    “回来。”

    “……”

    “朕要你,回来!”

    回来?

    听到这两个字,我只觉得脑海里一震,顿时一片空白。

    回来?他要我,回来?

    慢慢的,我平静了下来,不再挣扎,甚至连最后一点抵抗都没有了,只是躺在他身下微微的喘息,他有些意外的看着我,眼中透过了一丝喜色,锢着我双手的那只手也松开了,顺势探进了我凌乱的衣衫里,如雪的肌肤在他的触摸下泛起了异样的红色,每一寸肌肤都在颤抖,如同我的心。

    “青婴……青婴……”

    他近乎痴迷的喊着我的名字,以一种不再压抑的态度压了下来,我只觉得混乱当中下身一凉,修长的大腿被他轻轻的挽起,贴着他强悍的腰侧,感受到他滚烫的肌肤在一起一伏之间,蕴藏着的无限力度,似乎已经能预测到接下来的悍然侵袭。

    但,就当他箭在弦上的时候,压下来的身体却突然一僵,整个人愣在了那里。

    那双近在咫尺的眼睛瞪大了,愕然的看着我。

    两只手,正抵在他的胸前。

    他的眉头一皱,又看向了我的眼睛,我的手虽然因为痛在发抖,但却有一种悍然的坚定,连同眼睛也平静得无一丝波澜,只这么看着他。

    然后,一点一点的用力,一点一点的将他推开。

    他的脸上立刻腾起了怒意,仿佛铺天盖地而来,又狠狠的往下压了一下,顿时,我受伤的那只手感到了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冷汗涔涔而出。可我却咬着牙,一分也不肯退让,仍旧推拒着他。

    两个人,衣衫凌乱,肌肤裸/露,气息中还带着滚烫的温度,却这样对峙着。

    我像是一头被逼上了绝路的困兽,什么都顾不得,甚至顾不得手臂上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疼痛,突然,他的神情一震,低头看着我的手臂,那里传来了一声仿佛血肉迸裂的声音,粉红的绷带一瞬间被染红,鲜血狂涌而出,沿着手臂流淌下来,滴在我的脸上。

    视线内,一片血红。

    “青婴!”

    他的声音再耳边响起,却好像一下子变得很远,我承受不住手臂仿佛碎裂的剧痛,在眼前一片血色蔓延的时候,慢慢的失去了意识。

    好冷……

    这样的冬天,纷纷落雪弥漫在周围,将人的呼吸都要冻住。

    我站在白茫茫的落雪中,人还有些恍惚,一转身,就看到周围全都是红色的宫墙,还是那样环伺在四周,而一片白雪红墙中,一个清瘦的身影站在前面不远的地方,穿着一身白色的风氅,似在慢慢的往远处走去。

    我一看到他,立刻叫道:“轻寒!”

    那个身影停了下来,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

    一片皑皑的白雪中,我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孔,但却是完全陌生的眸子,曾经澄清的眼瞳在这一刻变得一片冰冷,清寒一片,他只侧过半边的脸,棱角分明的侧脸仿佛冰雪雕琢而成,透着寒气。

    我愣了一下,却还是喊着他:“轻寒,轻寒!”

    雪越下越大,慢慢的淹没了脚踝,寒气从脚底一直升到了心里,我急于要追上去,刚一伸出手,就听见吧嗒一声,雪地上出现了一朵红色的痕迹。

    是,血迹。

    我一低头,就看到我的手臂上,伤口还裂开着,鲜血带着身体的温度慢慢的流淌下来,滴落在雪地上,但因为鲜血流过指尖,却反而有一种异样的温暖。

    怎么回事?

    我看着自己的手,又抬头看着他,雪花纷纷扬扬的落下,渐渐的弥漫在周围,几乎已经看不到他的身影,可我还是固执的伸着手,全身都被冰雪冻僵了,只有伸向他的那只手,好像触碰到他的身影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体温。

    好温暖……

    我轻轻的动了一下指尖,却感觉到手似乎还被什么东西包裹着,有一些微微的粗糙感,但那种温度却让我心里很舒服,就连梦境中的雪,也不那么冷了。

    被这样的温度包裹着,不知过了多久,我才慢慢的睁开眼睛。

    一眼,就看到了一双温柔的眸子,正低着头关切的看着我,一见我睁开了眼睛,立刻弯了起来:“你醒了。”

    “……”

    “好一些了没有?”

    “……”

    我人还陷在梦境里有些模糊,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一下子清醒过来:“皇后!”

    我急忙挣扎着要起身,可才一动,手臂上顿时一阵剧痛袭来,我差一点又痛昏过去,狼狈的跌了回去,她忙伸手按住了我的肩膀:“你有伤,别动了。”

    我点了点头,乖乖的躺了回去,抬头一看,才发现我是躺在自己房间的床上,屋子里很安静,只有两个人的呼吸交错着响起,常晴就坐在床沿,一直看着我。

    而我手上感觉到的温度——我下意识的看向我的手,有些苍白的手被她的一双柔荑轻轻的握在手里,有源源不断的温度从那柔腻的肌肤传来,一直透到了心里。

    难怪,在梦里都那么温暖,原来是她,一直握着我的手。

    我顿时心里一暖:“皇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

    她只笑了一下,没接我的话,低头看着我的眼睛轻轻道:“好些了没有?”

    “嗯。”

    “你把本宫吓坏了。”

    什么?

    我回想了一下,才想起,在裴元灏的金车上,我不管自己的伤裂开而坚定的推拒他,一直痛得自己昏了过去,那现在呢?我又是怎么回到这里的?

    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常晴握着我的手,轻轻的说道:“是皇上,抱着你回来的。”

    什么?!

    我的呼吸一窒,胸口似乎还有之前那残留的痛,让我哆嗦了一下。

    他,抱着我回来的?

    这一路上,又有多少人看着?

    我用力的咬着下唇,咬得生疼,抬起头来看着常晴,她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的表情,只是眼中多了一些温度。我有些急躁的想要起身,但立刻痛得额头上冷汗潮出,只觉得手臂上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咬牙也动不了,常晴看见我的脸都痛得发白,轻轻说道:“你别乱动了,你的伤很深,都见骨了,太医叮嘱不能再碰,这段时间你也不能在动手,否则——就废了,知道么?”

    我顿时出了一身冷汗。

    没想到那个时候我居然自己迸裂开了伤口,伤成了这样,可回想起当时的情景,虽然那种痛如同过去受过的酷刑一样,但如果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毫不犹豫的那样做。

    只是,看着自己如同废人的手臂,我没什么说话的心情,垂下眼睑。

    常晴看着我,也沉默了一会儿,才郑重的说道:“青婴,谢谢你。”

    “……”

    我抬起头来看向她,这个时候天色似乎已经有些晚了,屋子里只有一盏微弱的烛火在她身后的桌上摇曳,淡淡的烛光透着一点橘色,让她目光里的淡漠融化了许多,也多了几分融融的暖意,我被这样的目光看着,心里也稍微的有了一些温暖,轻轻道:“皇后别这么说。”

    她微微的笑了笑:“那,本宫就不说这个了。”

    我也微微笑了笑。

    这里是我住的房间,简单而简陋,没有烧得滚烫的地龙,也没有皇帝金车内暖融融的熏香,但我躺在简单的木床上,手被她握在掌心,却有一种如同置身春风中的感觉,突然觉得很舒服,却也很疲惫,外面的什么事都不想再理会,哪怕就这样一直下去,也好。

    我真的,很累……

    常晴似乎也感觉得到我心里的倦怠,就这么一直守着我,但我却看到她的目光分明在随着烛光闪烁,似乎有什么话想要说,轻轻道:“皇后是有话要说吗?”

    “……”她看了我一眼,点点头。

    “皇后娘娘请说。”

    我也有些明白她要说什么,就算她心里的人不是枕边的人,但她的身份到底和后宫内其他的女人不同,皇帝的一举一动,她都必须要放在心上,而今天裴元灏对我做的那一切,就算她没有看到,也并不代表没人告诉她,她也势必要弄清楚的。

    可是,她一开口,却说了我完全没想到的话——

    “青婴,你跟刘轻寒大人,是什么关系?”

    我顿时惊呆了,愕然的睁大眼睛看着她,她问我和轻寒是什么关系?

    她为什么要突然问这个?

    我顿时有些无措,呆呆的看了她好一会儿,才迟疑的开口:“皇——皇后娘娘,为什么问这个?”

    她郑重的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诉本宫。”

    我一时间完全反应不过来,瞠目结舌的看着她,一句话都说不出,常晴看着我苍白的脸上的表情,似乎也什么都明白过来,沉默了一会儿,长叹了口气:“本宫知道了。”

    “……”

    “其实,本宫也早应该猜到的。”

    “……”

    “那个时候,本宫来问你关于他品行的时候,就能感觉得到的。”

    “……”

    “你,还从来没有这样说过一个人。”

    “……”我越发的说不出话来,只低垂着头。

    她看着我,过了很久,才轻轻道:“你——你怎么这么糊涂……?”

    听了她的这句话,我也在心里苦笑了,我的确糊涂,半生情殇让自己走到这一步,一无所有,伤痕累累,却还看不到这条路的尽头,如何不糊涂?

    但,这条路是我清醒的选的。

    我抬头看着她,突然轻轻道:“皇后娘娘还去画室画过画像吗?”

    她愣住了,像是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问这么一句,顿了一下,才道:“没有。”

    “……”

    “本宫听你的劝告,没有把画画在纸上。”

    我微笑了一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我也是……”

    她握着我手指的手颤了一下,眼中透出了震撼的神情,过了好一会儿,像是笑,又像是有些哽咽的低下了头,揉着我纤细的指尖,轻轻道:“你,怎么这么傻?”

    我也笑了,而笑容中,也尽是酸涩无奈。

    手臂上的伤已经不痛了,可我还记得那个时候的我有多绝望,又有多坚定;下一次也许要用更大的痛楚,才能摆脱,只是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了。

    这时,我抬头看着常晴,她的眼睛里还有些疲惫的血丝,不知道她是不是一直守着我,难道就为了问我和轻寒之间的关系?我心里有些疑惑,便问道:“皇后娘娘,你是不是还有话要跟我说?”

    她看着我,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说。”

    “青婴……”

    她开了口,却又欲言又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她的心里纠缠挣扎一样,我就这样看着她,过了好一会儿,她终于用了点力气握紧了我的手,道:“如果我说,皇上会重新纳你入后宫呢?”

    “……!”

    我只觉得一阵惊雷在头顶炸开,轰隆一声巨响轰得我整个人都懵了。

    皇帝,要纳我入后宫?

第580章 一个最意外的“来客”

    ?

    一瞬间,我的脸上血色尽褪,像是全身的血液都顷刻间被冻成了冰一样,摇着头:“不,不——”

    “青婴。”

    她喊着我的名字,脸上也有些无奈的神情,两只手都伸过来轻轻的握着我无力的手,感觉到那种从心底最深处传出的颤意,我抬起头来,无助而哀戚的看着她:“我不要!”

    她秀眉微蹙,轻轻道:“青婴……”

    我没有办法抓紧她的手,因为手臂使不上一点力气,十指只能近乎挣扎的与她的十指纠缠,道:“我从冷宫出来,不是为了留在这里的,不是的!”

    虽然我现在没有办法离开,只能行权宜之计留在景仁宫,但我知道,我不可能一直这样,只要有机会,只要一有机会,我都一定会用尽办法离开这里。

    因为,我要去找我的离儿!

    我的女儿,她离开母亲已经那么久了,只一想到这一点,几乎耗尽我的心血,我又怎么能够容忍自己再一次——

    想到这里,我的眼睛都红了:“皇后娘娘,我不要!”

    她听着我的话,眼中流露出了一丝不忍,半晌,轻轻道:“本宫知道。”

    “我,我是做梦都想离开……”

    “本宫知道。”

    “我不要,我真的不要……”

    “本宫知道。”

    她似乎也不知道应该说别的什么来安慰我,只能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却有一种让我想要落泪的酸楚,她低头看着我的手,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说道:“但是,本宫还是想问你一句nAd1(”

    我抬起头来看着她:“什么?”

    “你跟皇上……真的,你真的不再回头了吗?”

    我有些仓惶的看着她。

    后宫的人很多,姹紫嫣红,国色天香,如同流水一般在这个铁打的后宫内慢慢荣盛,又迅速凋落,却唯有她这个皇后,不似薄命桃花逐水而逝,反而像一块顽石立于江湖之中,无意于争宠夺爱,也不在乎朝夕富贵,只是冷眼的看着这里的爱恨情仇,所以,也许只有她还会记得,曾经在我和那个男人之间,所发生的那些事。

    甜蜜的,温柔的,痛苦的,绝望的……

    也只有她,才会有此一问。

    我和他,我还会再回头吗?

    想到这里,我反倒放开了手,淡淡的笑了一下。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问过自己,曾经坚定的做下决定,却又反复的推翻,人都在这样的磨折中,熬老了。但——当我从虎跃峡的龙船上跃下的之后,这个问题,我便没有再去想过这个答案。

    因为,这个问题,我已经不再问自己。

    我抬起头看着常晴那双如秋水般明净的眼眸,想了很久,也如她一般郑重的说道:“皇后娘娘,我有一件事想要请求你,希望你能答应青婴。”

    她有些意外,我没有回答她的话,却要求她一件事。

    “你说。”

    “青婴,从来都不想连累皇后,也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所以,在这个前提下——如果有一天,我离宫门还有一步才能离开的话,我求皇后娘娘,帮我那最后一步。”

    “……”

    她的脸上露出了震撼的表情,睁大眼睛愕然的看着我nAd2(

    而我,再没有任何迟疑,坚定的看着她。

    “你,是说真的?”

    “是。”

    “……”她震惊不已,许久都说不出话来。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恢复常态,但开口的时候,声音也不似她往常的平静淡然,反而带着一丝颤迹,慢慢的道:“好。”

    “……”

    “本宫答应你!”

    我看着那双闪烁着波光的眼睛,对着她微微一笑:“青婴在此,谢皇后娘娘恩典。”

    我的手又一次被她握在手里,暖意融融。

    人生匆匆数十年,如白骏过隙,转瞬而逝,但在这样漂泊无定的生命里,却总有那么一两个人,无关,无关情/爱,无关恩怨,无关仇恨,与你明明没有血脉之亲,却可以让你将自己倾其所有的交付于他,只要一句话,一个眼神,甚至一个会心的微笑,便胜过千言万语。

    哪怕许多年之后,我的周围还是环横的红墙,哪怕我真的要面对最后的那一步,我甚至觉得,哪怕走不出这一步,但我的生命中,有过这样的,这些的人出现过,停留过,相知过,我就已经无悔今生了。

    我不知道在我醒来之前,常晴守了我多久,但看她也是满脸倦怠的神情,不仅仅是身体上的疲惫,似乎心里也有许多沉甸甸的包袱,我一再的催促她回去休息,她叮嘱了我几句,便回景仁宫了。

    等她一走,吴嬷嬷和水秀立刻进屋来了nAd3(

    他们一看见我还靠坐在床头,吴嬷嬷急忙过来帮我稍事擦洗了一下,又端了御药房送来的汤药给我喝,我乖乖的喝完,正要把手缩回被子里去,水秀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不要。”

    “嗯?”

    我有些疑惑的看着她,水秀道:“大人,你现在手臂上有伤,会很痒的,如果你把手放回被子里,睡着了就会不自觉的抓伤口,就又要裂开了。”

    “啊,可是放在外面,我的手很冷啊。”

    “所以,现在我来帮你暖着吧。”

    水秀笑眯眯的说完,便坐在床沿,双手握着我的手,吴嬷嬷收拾完了汤碗,看着她懂事的样子,也不说什么,便微笑着出去了。

    温暖的温度又一次从指间传来。

    我看着水秀贴心的举动,心里也暖了起来,回想起刚才一直是常晴握着我的手,便笑道:“是皇后娘娘交代的吗?”

    水秀愣了一下,低着头没说话。

    我原本也是顺口一问,但看她的样子,却好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顿时问道:“怎么了?”

    “……”

    这孩子又看了我一眼,偏头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心里越发的疑惑,伸出另一只没受伤的手抓着她:“水秀,到底怎么回事?你说给我听!”

    她咬着下嘴唇,像是犹豫了好一会儿,才终于转过脸来看着我,轻轻道:“姑娘……不是皇后娘娘交代的。”

    “那是谁?”

    “是——”她的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情,又看了我一眼,终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往窗外看了看,确定周围都没有人了,才俯下身在我耳边轻轻道:“是刘轻寒,刘大人。”

    “什么?!”

    我一下子抬起头来:“是他?!”

    “嗯。”

    我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愣愣了好一会儿,才又问:“真的是他?”

    “是他呀。”

    “……”

    我只觉得呼吸乱了,连胸口的心跳也紊乱了,有一种恍惚还在梦中的感觉——就在刚刚的梦境里,他还站在一片冰冷的白雪中,眼神清寒的看着我,任我伸直了手也触碰不到,可一觉醒来,却好像从寒冬一下子过渡到了三月暖春,水秀竟然告诉我,是他交代他们要这样好好的照顾我。

    这亦梦亦幻的落差,让我有些无措了起来。

    “大人,你怎么了?脸好红啊……”

    水秀伸手过来一摸,立刻道:“呀,你的脸好烫,是不是发烧了?”

    “没,没事。”

    我轻轻的摆了摆手,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发现根本就是徒劳,心跳得连整个人都有些慌乱无措了起来。

    是他,是他来交代要好好照顾我……

    水秀坐在床沿看着我的样子,却不知为什么,眼神显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而我,在初时的欣喜之后,冷静了下来也觉得有些不对——他来交代如何照顾我?这里虽然不是嫔妃的居所,到底也属内宫,外男无谕是不能进来的,怎么轻寒会来这里?

    我抬起头来看着水秀:“刘大人怎么会来?”

    水秀道:“皇上把你送回来之后,就在暖阁传膳,听说是叫刘大人也来陪着,不过好像不只是用膳,还谈了一些事,两个人足谈了一顿饭的功夫,等刘大人出来的时候,就着小赣过来跟皇后娘娘请示,他要过来向皇后请安。娘娘原本也想问问大殿下在集贤殿学得如何,就传他过来了。”

    “那,他们说了什么吗?”

    “也没说什么,就是说了大殿下最近学得很好,娘娘赏了刘大人,后来——”

    她看着我,口气有些迟疑了,我微蹙眉头,急忙道:“后来怎么样?”

    “后来,刘大人就说,他跟你同殿为臣,也算有半师之分,想来探望你的伤情,皇后娘娘原本有些犹豫,但还是答应他了。”

    “那,后来呢?”

    水秀道:“他来的时候,大人还昏睡着没醒,我也一直跟着,不过后来我出去给大人端药,再回来的时候,就看见大人一直往外伸着手,好像在叫什么人,刘大人怕大人又伤了手臂,就握着你的手了。”

    “……!”

    我只觉得胸口一阵一阵的发烫,好像有什么东西胀鼓鼓的,要涌出来一般。

    我还记得,我在梦里一直叫着他,一直伸手想要抓住他,可我现在才知道,我叫的,真的是他,而我抓住的,也真的是他!

    原来,那是梦,却也不是梦。

    难怪在梦里,我觉得握着我手的那只手有些粗糙,而常晴一双柔荑细腻如玉,怎么会粗糙呢,没想到竟然是轻寒!

    我低头看着自己苍白纤细的手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他掌心留下的粗糙的触感和暖暖的体温,这个时候,我再是想要自持,也压抑不住嘴角勾起的笑意。

    原本在吉祥村,那样伤了他之后,我已经不奢望今生还能和他重归于好;而在城外别馆的相遇,他又告诉我,他内心的火已经熄灭了,也将和我的过往通通遗忘,所以就算我的心里有再多不甘,也无法将我和他的关系再进一步,或是回到当初,能与他在集贤殿那样相视一笑,在贡院内紧密协作,在雪地里倾心交谈,如同普通朋友一样相处,对我而言,就已经是莫大的快乐,和救赎了。

    可现在——

    是他,走了这一步!

    依他的个性,不会无缘无故的对一个女人示好,也不会有逾矩的行为,他肯走出这一步,是不是表示——其实,我和他,还有机会。

    这个机会,不用别人给我们,也不是任何人的恩赐,允许,而是他,还肯对我敞开心扉,还有可能和我回到当初?

    他心里的火,也许已经熄灭了,却还有一点炭红,在延续着一些东西。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都在发烫,耳边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但是——”

    就在我激动得脸颊都涨得通红的时候,水秀却迟疑着开口了,我看着她:“什么?”

    水秀看了一眼,又犹豫了一下,才说道:“可是,刘大人却跟皇后娘娘说,让娘娘不要告诉你,他曾经来过这里看望你。”

    “……什么?”我顿时僵住。

    水秀道:“他说,不想让你知道,娘娘也只能答应了他,然后他就走了。”

    “……”

    “我也是正巧路过门外,听说的。”

    “……”

    “只是,我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会不会影响到大人你,所以我告诉你了。大人,你千万不要告诉别人,是我告诉你的啊,免得我又要受罚。”

    “……”

    “姑娘,你说刘大人他没事吧?”

    “……”

    原本发烫的胸口慢慢的冷了下来,我坐在床头,一时间失去了反应。

    他不想让我知道……这,其实我并不意外,他不是个太会感情外露的人,即使当初在渔村的时候,也只是会做,并不太会说,况且我和他现在这样的处境,也的确不适宜让别的人知道。

    我只是突然想到,为什么刚刚常晴会对我说,皇帝要重新纳我入后宫的事?

    这二者之间,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是裴元灏授意常晴来问的,还是常晴因为别的原因,来问我?

    如果是后者,那么——又会是什么原因?

    我的心这一刻已经完全乱了,因为轻寒的表现而狂喜过后,却有更多让我不安的因素涌现出来,就算不去想,我也知道在我生命中横着一个最大的障碍,不仅仅对于我和轻寒的关系而已。

    他,又到底要做什么?!

    心里一旦有事,整个人就无法再平静,我几乎想立刻起身去集贤殿找他,但水秀和吴嬷嬷苦劝我伤好一些再动,而且皇帝之前也交代,让我静养几日,不必去集贤殿做事。

    这样一来,我只能呆在宫里。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我就像突然进入了一个密闭的空间,没有消息传进来,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我见不到轻寒,常晴也只是每天派人过来询问我的伤势,甚至连皇帝——连他,也没有再来。

    虽然我并不想见到他,只是我知道他的脾性,经历了耀武楼的事件,他又对我说过了那些话之后,他应该会继续对我步步紧逼的,可现在却突然间好像完全忘了这件事,这不是他一贯的作风。

    这样的异常,让我感到了一种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息。

    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这天,吴嬷嬷和水秀都出去做他们自己的事了,我一个人留在屋子里,之前太医也三令五申的交代,我被铁钉伤了筋骨,如果不好好休养只怕将来这只手会废掉,所以这些天吃饭洗脸这样的事都要依赖他们,而他们一走,我一个人呆在屋子里,无事可做,就更憋闷了。

    闲来无事,我捧着自己那只还没什么知觉的手,小心翼翼的想要拿起桌上的一支笔,但指尖还是没什么力气,只是想要握住笔杆,就已经满头大汗了。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我一听,倒是吓了一跳,生怕水秀他么看见我这样,又要唠叨,急忙伸手擦了擦汗,做出无事的样子过去开门。

    但一打开门看到眼前的人,却是愣住了。

    站在门外的,竟然是明珠!

    申柔身边的贴身宫女!

    我一见到她,顿时愣住了,而她似乎也有些惴惴不安,一张俏脸苍白,额头上满是冷汗,站在门口时还小心翼翼的回头看看周围,像是看有没有人见到她一样。

    “你——”

    “岳大人,”她一看见我,立刻做出了一个不怎么好看的笑容:“无恙吧?”

    “……”

    我微微蹙了蹙眉头——明珠,她可是申柔身边最贴身的宫女,是当初从申家带进宫的,算是贵妃最信任的人,怎么突然跑到我这里来?虽然她之前也不是没来过,但每一次都是大张旗鼓,趾高气扬,也有景仁宫的小丫头来报信,这一次,却好像是私下来找我似的。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而且看她的样子,像是怕得厉害,到底在怕什么?

    我不动声色的也笑了笑:“明珠姐姐,贵脚踏贱地了。不知有何指教?”

    她见我站在门口,似乎不打算让她进去,脸上更添了几分难堪,想了想才勉强对我笑道:“岳大人,我有些话想跟岳大人单独说,不能让别人听见的。我们,能进去说话吗?”

    “……”

    我又看了她一眼,想了想,终于后退一步侧过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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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1章 明珠的诡异“倒戈”

    ?

    明珠进了房间之后,又立刻回头看着我,那目光闪烁中带着几分惧怕,好像——好像一只置身狼窝的兔子一样。我想了想,便将门也虚掩上了。

    这一回,她这才勉强放下心一般,轻轻的松了口气。

    我心里的疑惑越发深了些,但脸上还是不动声色的淡淡笑容,走过去道:“明珠姐姐有什么话,请坐下再叙吧。”

    “多谢。”

    两个人便坐到了屋子中央的桌旁,原本礼节上也应该斟茶待客,但我现在手不方便,也只能作罢,不过看她也不像是有心情过来喝茶的人,坐在那里一双手放在桌上不停的绞着,指尖都挣得通红,好像心里有什么解不开的烦难似的。

    看到她这样,我反倒平静了下来。

    敌退我进么。

    于是,微笑着看着她:“不知明珠姐姐今日光临寒舍,有何赐教?”

    “我——”

    她抬起头来看着我,欲言又止,额头上细细密密的一层冷汗已经凝结起来,一滴一滴的往下滑落。

    我隐隐感到,她像是有什么重要的话想要跟我说,但心里却还是有些顾忌,仿佛还在斟酌利弊,举棋不定。想了想,便微笑着说道:“明珠姐姐既然已经来了,有话不妨直说。哪怕事不成,此间更无六耳,也传不到第三个人的耳朵里去啊。”

    她听了这些话,心里像是也稍微有些底了,抬起头来看着我:“那好,岳大人,我今天过来是有事想要告诉你,但——”她又犹豫了一下,小声道:“你可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如果让贵妃娘娘知道我来这里找你,跟你说这些事,我一定会死得很惨的。”

    只这么一说,她的脸色比之前更苍白了些nAd1(

    听她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我心里更明白了,她似乎,的确有要紧的事告诉我。申柔虽然刚刚利用我对付了南宫离珠,但她对我的恨意,正如我对她的,对彼此都是必除之而后快。若让她知道明珠私下跟我来往,只怕明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于是,我正色点头道:“明珠姐姐你放心,出了这间屋子,没有人知道你来过的。”

    “那就好,那就好。”她喃喃的重复了两句,一边拿袖子擦了擦汗湿的额头,一边又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确定没有人窥视,这才小心的探过头来,轻声道:“岳大人,你们集贤殿——尤其是那位刘大人,要小心些。”

    “什么?”

    一听到关于轻寒,我顿时惊了一下:“你知道什么?”

    她小心翼翼的说道:“昨天,申太傅派人进宫来给贵妃娘娘送了开春的礼,人来了之后,还跟贵妃密谈了很久,我原本是在外面服侍的,没听到多少,只是后来进去奉茶的时候,听见他们说了一些事,好像——”

    “好像什么?”

    “好像这一次贡院科举,和耀武楼的什么武器,什么长枪的事,申太傅很不高兴。我听见他们谈话中间,好几次提到了刘大人的名字。”

    我顿时心都提了起来。

    果然,申恭矣果然不是那么好打发的,贡院科举场上,轻寒得罪欧阳钰在先,破坏申恭矣和六部舞弊案件在后;而那天在耀武楼,他又去通知了孙靖飞武器被人动手脚一事,加上一直以来他跟朝中那些新晋年轻的官员来往甚密,已经可以说算是太傅敌对阵营里的人了。

    难道说,申恭矣要准备出手,首先是要对付他?!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起身道:“你还听说了什么?他们要对刘大人做什么?”

    明珠摇了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这些事娘娘原本也不让我们多听的nAd2(”

    “……”我站在桌边,咬紧了下唇。

    如果申恭矣真的要对轻寒出手,他毕竟只是朝中的一个新人,如何能跟权势通天的太傅对抗?

    明珠说完这些,便起身道:“岳大人,总之,你们都小心些吧。我走了。”

    说完,她转身就要往外走,我急忙叫住她:“明珠姐姐。”

    “嗯?”

    “你,为什么要来告诉我?”

    奇怪,她一直都是申柔的心腹,对我们景仁宫的人也没多少好脸色,而且跟了申柔这么多年,可以说这对主仆应该是荣辱与共的,怎么这一次却突然倒戈过来告诉我这件事,难道其中还有什么隐情?

    看着我探究的眼神,明珠也犹豫了一下,说道:“岳大人你目光如炬,我也不好说别的,只希望将来若岳大人、皇后,还有大殿下事成之日,能给我明珠一条路走。”

    “……”

    一听她这话,我的心里咯噔了一声。

    她的说的是我、皇后和——念深?事成之日?

    什么意思?

    念深还那么小,完全还没有涉及到这些斗争里来,可她却提到了念深的事成之日。而且,就算真的涉及到了这些争斗,谁输谁赢还难见分晓呢,她怎么会无缘无故的投向我们这边?

    我说道:“明珠,是不是——重华殿出了什么事?”

    她听到这句话,眼中透出了一丝惊惶无措,更加小心谨慎的道:“我,我不能说nAd3(”

    “……”

    “总之,今天我说的话,请不必怀疑,我不会骗你的。”

    “……”

    “告辞了。”

    说完,她拉开了门,探出头去四下看了看,确定没有人在周围,便小心的走了出去,往偏门那边走了。

    我站在屋子里,一直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外面。

    明珠,随申柔入宫到现在,她也是在这个宫里沉浮了多少年的,自然也能看透许多的东西,更懂得权衡利弊,如果要让她背弃她的主子过来投靠皇后,只有一个可能,就是这边能有比申柔更大的利益。

    但现在,事还未起,输赢未现,她怎么就过来了?

    还有,她刚刚提到大殿下事成,这句话很奇怪,似乎这才是她会倒戈过来的真正原因,她莫非是在重华殿看出了什么端倪?但念深还那么小,就算真的说册立太子之事,裴元灏尚值壮年,连申太傅还不急于这一时,我和皇后都没有搬上日程,她怎么会突然提这个?

    如果说念深真的事成,那意味着什么?

    明珠走了,我却在这个狭窄的屋子里坐不下去了,不管申恭矣是不是真的要对轻寒下手,都应该告诉他一声,让他提防才是!

    一想到这里,我急忙起身就要出去,刚走到门口,门就被推开了。

    水秀站在门外,一手扶着门,一边却往外望着,回头看见我也站在门口,疑惑的道:“大人,我刚刚好像看见明珠了,她是不是来这里了?”

    “没有。”

    “可看那个背影,很像她啊。”

    “应该是你看错了吧,她怎么会来这里。”

    “唔……,也对!”水秀倒是很好哄,立刻笑嘻嘻的走进来,见我站在门口,又说道:“怎么,你想出去啊?皇上和皇后都交代了,不让你乱跑的。你手又有伤,可别再伤着了啊。”

    “……”

    “对了大人,我刚刚从御花园那边过来,看到那位傅大学士也进宫了呢。他平时很少来喔。”

    傅八岱也进宫了?我疑惑的回头:“他来做什么?”

    “这个我就不知道,总是皇上找他有国家大事要商议么。”

    我心里一动——我不能出去找轻寒,但既然傅八岱进了宫,我悄悄跟他说一声,让他提醒一下轻寒,也是好的。

    我打定主意,便跟水秀说我只出去走走,透透气,水秀虽然不甚放心,但见我一直保证不会乱跑,也只好答应了我,我也没出正门,从偏门走出去,绕湖边走了一会儿,便到了御花园的偏门,正巧就看见玉公公站在那里交代几个小太监做事。

    他一见我,立刻迎上来:“岳大人,你这是——”

    我笑着行礼,道:“玉公公,听说傅大学士也进宫来了?”

    “嗯,在里面陪万岁说话呢。”

    “哦……我能进去么?”

    玉公公精明的眼睛看了我一眼,想了想,道:“你的话,原说是不怕的,只是——你总也要仔细些。”

    我点头谢过他,便入了拱门,这几天天气转暖,积雪消融,御花园里那些白雪下的树枝都隐隐的冒出了些新绿,虽然还未连成峥嵘,却有一种不惧冰雪严寒,欣欣向荣之感。

    我走进去,过了一道回廊,就看见前面的亭子里有两个人坐着对弈。

    正是裴元灏和傅八岱。

    不过,傅八岱的眼睛——他可怎么下棋?

    我心里疑惑,小心的走近了几步,这才看清,棋盘上全都是黑子,这个时候已经连成了一条长龙,盘踞在棋盘上,而其他的空白处,都没有棋子。

    这是——?

    傅八岱坐在皇帝的对面,正对着我,微阖着眼睛捋了捋花白的胡须,笑道:“右六上十一。”

    右六上十一?我皱了下眉头,下意识的要垫脚去看,但离得实在有些远,看不清到底是哪一步,只是按照他的说法,应该是右上角近龙头的位置——原来,他是在下盲棋。

    我看着他虽然一脸怡然神态,但微阖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分明的光。

    裴元灏执起一枚黑子,往下放,口中道:“右五上十。”

    傅八岱一听,立刻捋着胡须微笑道:“皇上,这一步皇上之前已经走过了,若再走——长龙就要入套了。”

    “……”

    裴元灏顿时低下头去看,而我远远的看去,才发现棋盘上空着的地方,其实是一个套,皇帝的长龙俨然已经要入套了。

    裴元灏笑了一下,将棋子丢回棋盒里:“看来,是要就棋了。爱卿果然高段。”

    傅八岱也微笑着:“是皇上的心思,不在这个棋局里。”

    他把“这个”二字说得重了一些,裴元灏听了,像是又笑了一下,站起身来,我以为他要转身,急忙往一旁的树后退了一步,却见他只是随意的挥了挥袖,负手往水廊走了几步,突然“唔”了一声,停下来顿下身去,随手捡起了地上的一块木板,上面好像还有根钉子,顿时皱着眉头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钉了钉子的木板竟然也随处乱丢!”

    傅八岱笑了笑,仍旧坐在桌边,一只手很轻的在棋盘上摸着,似乎还在琢磨裴元灏刚刚的棋路,一边笑道:“让皇上烦心的,可是那根钉子?”

    “……”裴元灏一愣,回过头去看着他。

    “这根钉子虽不伤人,但到底钉在这里,刺着皇上,所以皇上不想留他,是么?”

    裴元灏看着他,又低头看了看手中的那块目光,目光沉凝,道:“只是,现在要拔去这根钉子,还不到时候,只怕这一拔,不但伤人,还毁物。”

    “老夫明白,皇上这是不愿意为了打老鼠而伤玉瓶。”

    “……”

    “况且,老鼠好打,老虎却没那么好打,也不要为了打老鼠,而动了打老虎的局。”

    我听到这句话,顿时心里咯噔了一声。

    不要为了打老鼠,而动了打老虎的局,也就是说——打老虎的局,已经在布了?

    傅八岱拄着念深送的那支拐杖,慢慢的站起来摸索着走到皇帝身边,伸出手去,裴元灏看了他一眼,沉默着将木板递给了他,傅八岱小心的摸着那块木板,手指碰到了那根钉子,像是被扎了一下,他笑道:“呵呵,果然是有些扎手。”

    “……”

    “皇上,要想不毁物,又不让这根钉子伤人,并非没有办法。”

    “哦?”

    他拿着那块模板,笑着说道:“皇上,老朽年轻时混迹市井,曾看见不少江湖卖艺人耍一些把戏,其中有一种叫做胸口碎大石的,不知皇上见过没有。”

    “胸口碎大石?”

    “嗯,一块木板上,密密麻麻的钉几百根钉子,看上去倒是很吓人,卖艺之人躺上去,胸口放上大石板,以重锤击之,石板碎为齑粉,但人的后背无丝毫损伤。”

    “哦?!”

    裴元灏自幼在宫中长大,虽然经历过许多大风大浪,却未必见过这类的把戏,听到傅八岱说起来,倒是有些愕然,傅八岱笑道:“所以,如果皇上想要这根钉子伤不了人,何妨再钉一根同样的钉子在板上?”

    “同样的钉子?”裴元灏沉吟着,伸手接过那块目光,看着那根钉子,若有所思。

    “若还不放心,怕他伤人,不妨在他上面加上一块。”

    说着,他伸手往那木板上一覆。

    裴元灏的眼中闪过了一道光,蓦地像是明白了什么,抬头看着他,笑道:“大学士果然有大智慧。”

    “呵呵,不过是些跑江湖的把戏罢了。”傅八岱笑着道:“老朽今天是进宫来陪皇上下棋的,既然皇上无心对弈,老朽就先行告退,不误皇上处理国政了。”

    裴元灏原本还一心想着什么事,听说他要走了,便道:“大学士要走?那朕让人送大学士。”

    “不必,不必。老朽还记得来时路,不必劳烦别人了。”

    说完,他朝皇帝行了一礼,便转身走了。

    我一直站在不远处,见他往御花园另一头走去,想了想便也没过去,而是绕了一条路也往那边走,我的脚程比他快些,站在左门那边等了一会儿,才看见他拄着木杖一路指点着慢慢的往这边走过来。

    我刚从路边走过去,就听见他笑道:“久候了。”

    我一愣:“你知道?”

    傅八岱微笑着,那张清瘦的脸上满是温和的皱纹,笑道:“眼睛不灵便,耳朵若再聋,老朽可就真的不好走了。”

    “……”

    他虽然还笑着,但我也实在没有心情听他说笑,只上前道:“最近集贤殿,没出什么事吧?”

    “集贤殿?”他花白的眉毛一皱:“什么事?”

    这样看来,申恭矣是还没有动手的。

    我松了口气,又四下看了看,原本他和皇帝在御花园对弈,玉公公一定是已经做了安排,周围应该都没有外人,但我还是谨慎的审视了一番,才说道:“你,和他,都要小心些。”

    “他?”傅八岱想了想,声音压低了一些:“你说——那小子?”

    我点点头:“虽然我不敢肯定是不是真的有人要对他下手,只是他最近,风头太劲了些。”从贡院科举开始,他就一直处在风口浪尖上,一来也是裴元灏有意重用提拔,二来他也的确太年轻气盛了;虽然考试完了,京城里许多百姓都在议论这位不惧权贵,不徇私枉法的年轻官员,但在另一批老臣的眼里,可就完全不是那么回事了。

    傅八岱听了,冷笑了一声:“他倒是,说不得,是得老夫回去打打了。”

    “啊?”

    我一听,顿时急了:“你怎么还要打他?”

    “怎么,他是有多金贵,打不得了?”

    我知道傅八岱一辈子教书育人有教无类,被称为蜀地大儒,但人无完人,他也有一个说出来难听的毛病,就是爱打学生,直到现在,西山书院的老师打起学生来还是从不手软,断筋折骨都是小事,就是从他那里传下来的恶习。

    没想到,他居然还带到京城里来了。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不管怎么说,他也是皇帝册封的轻车都尉,是朝廷大员了,怎么还能像在书院里那样说打就打?”

    “哼,不打,能明是非吗?”

    傅八岱说完,连跟我再寒暄两句的心情都似没有,挥挥手,便拄着拐杖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原本满心的焦虑,这一刻却有些哭笑不得,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的叹了口气,转身准备回去。

    谁知一回头,就看到御花园的另一头,隔着白雪松枝,裴元灏站在那里,沉默的看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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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2章 丽妃的三千宠爱

    ?

    一对上他的眼睛,我的心都抽了一下。

    自从那天金车上坚定的拒绝他以致伤口崩裂昏迷,我和他已经好一段时间没有见面了,我并不想见他,只是我很清楚,像他这样的人,如果要得到什么,除非那个人或者那个东西彻底的毁灭,否则他是不会轻易罢手的。

    那天在金车上,我已经明白自己的处境,而他没有进一步的行动,也并不能让我放心。

    我只怕,过了他拔钉子,打老虎的大事之后,我所面对的局面,只怕会更难。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幸好他站得很远,似乎也并没有听到我刚刚跟傅八岱说了什么,只是他冰冷的眼神,和周围冰雪消融的寒气一样,透人肌骨,让人不寒而栗。

    我匆匆的朝着他一福,便转身走了。

    御花园的路虽然蜿蜒曲折,但其实来来回回不过这么两三条,我要回景仁宫,就必然要从来时路回去,这样折回去也难免也会和他打照面,想到这里,我只低着头,匆匆的往前走着,而他似乎还一直站在那里,并没有真的打算过来。

    我松了口气,沿着那条青石板路便往园外走去。

    可是,刚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玉公公的声音传来——

    “岳大人。”

    “……”

    我的脚步僵了一下,抬头看着园外那条通往前方的路,却也只能驻足,回过头:“玉公公有什么事?”

    但一回头就看见,裴元灏已经走了上来,我一见到他,脸色又白了一下,朝着他屈膝行礼:“皇上。”

    他走到我面前,冷冷的看着我:“手不疼了吗?”

    这句话不想是问询,倒带着几分讥诮,我咬了咬下唇:“谢皇上关心,伤口好些了nAd1(”

    他的话语里仍旧带着几分冷笑:“那你还真是忙,刚好些,就耐不住要出来。”

    这个时候我再是不想察觉,也察觉出他的口气不好,不敢再接他的话,却也不敢贸然的转身离开,只这么站着。

    他也这么站着。

    两个人就像是这么对峙上了一般,他还好,身着重裘扛得住寒意,我身上只穿着一件大衣裳,刚刚匆匆出来也没来得及加衣服,站久了就觉得膝盖下面冻得生疼,人都在微微的打着颤儿。

    只是,他不说话,我也不敢走。

    过了好一会儿,站在旁边的玉公公像是有些看不下去了,才小心翼翼的走上来:“万岁……”

    “……”

    “万岁刚刚不是说,要去重华殿看二皇子殿下的么?”

    听到这句话,我不由的想起刚刚明珠来跟我说的那些话,眉心不由的一凝。

    裴元灏听了,倒没说什么,只是又看了我一眼,转身往前走去。

    玉公公这才松了口气一般,我也轻轻的朝他一颔首,两个人也没多说什么,都跟了上去。

    我原想着他要去重华殿,那么出了御花园往前面走不了多远就应该要分路的,可是过了西六宫,却并不见他过去,我也不能超过他前面去,只能继续和玉公公一起走在他的后面。

    不一会儿,到了玉华殿外,他停下了脚步,也没回头,只吩咐道:“玉全,让人去荣静斋给云嫔传话,朕今夜不过去看她了nAd2(”

    玉公公反应很快,急忙上前一步,小声的道:“皇上,今夜是留玉华殿?”

    裴元灏还没说话,倒是里面的小宫女一看见他,都来不及出来行礼,慌里慌张的往里面跑,不一会儿就看见南宫离珠走了出来。

    自从上次出了那件事之后,除非宫中一些大事,她都很少出来活动,这样一来身体倒是养得不错。现在身穿一件雪白的狐裘,蓬松的绒毛更衬得她一张绝美的面孔如雪玉一般洁白剔透,脸颊透着淡淡的粉红,唇色也是嫣红的,黑白分明的眸子如冬日夜空中的星辰,波光流转,越发显得诱人心魄。

    她走到裴元灏面前,盈盈俯身下拜:“臣妾不知皇上亲临,有失远迎,望皇上恕罪。”

    裴元灏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来,两只手扶着她消瘦的肩膀看了看她,微笑道:“珠儿的气色好了很多。”

    “皇上着人每天送燕窝粥来,臣妾都喝了。”

    “嗯,你的身子弱,更应该进补的。”

    我站得稍微远了一些,看着南宫离珠微笑着的脸庞,也许前些日子她因为那件事,对裴元灏也一直淡淡的,但现在却好像随着天气一般冰雪消融,脸上透着的那一点微笑,虽然只是淡淡的,但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不再冰冷,反倒融了春水,点点波光荡漾,嫣红的嘴唇抿起一角,只是微笑,却艳丽得惊人。

    不愧她天朝第一美人的美誉。

    难怪人常说,美人起干戈,她这样的淡淡一笑,足以让多少人为她刀兵四起。

    这时,那双星眸看了过来,我也避无可避的朝着她行礼:“下官拜见丽妃娘娘。”

    “岳大人也过来了。”她微笑着看着我:“你前些日子为救皇上受了伤,可辛苦你了,现在好些?”

    “……”

    我的脸色僵了一下,只能陪笑道:“谢娘娘关心,下官好多了nAd3(”

    “那就好。”

    她眼中的笑意越发深了一些,抬头看向裴元灏:“皇上,岳大人如此忠心,皇上可千万别忘了。”

    我听到她这样说,不由的想起之前裴元灏说,她曾经向裴元灏进言,让皇帝重新纳我为妃的事,再加上前几天常晴对我说的那些话,心情也沉了下去,趁着裴元灏还没开口,便上前一拜道:“下官就不打扰皇上和丽妃娘娘相聚了,下官告退。”

    说完,倒退着走了几步,转身匆匆的离开了。

    不知是我的举动太快,让他们俩都有些反应不过来,还是他们有些话的确不打算,也没必要让我知道,我这一走,倒没人拦我。只是,走出很远的距离,我还感觉到一丝战栗,仿佛身后两道目光,一冷一热,如同冰火交融一般落在我身上,让我备受煎熬。

    皇帝重新留宿玉华殿的事,在后宫也起了不小的波澜。

    第二天早上,裴元灏没上朝。

    我陪着常晴在画室里看那些水墨山水的时候,就听见扣儿回来说了几句,转过头去看常晴,她正展开一幅画,双手微微顿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只是继续看她的画,漫不经心的道:“皇上现在还在玉华殿?”

    “已经出了玉华殿,去御书房了。”

    “嗯。本宫让御膳房准备了一些甜汤,你带着水秀送过去。”

    “是。”

    扣儿说完便退了出去,常晴这才转头看了我一眼,我也看着她,淡淡的笑了一笑。

    接下来的好几天,裴元灏都留宿玉华殿,也都没有上朝,他登基数年来还从未有过这样的情况,听说前朝的众位大臣全都急了,纷纷上折子也有跪在御书房外的,皇帝淡淡的回了他们几句,直到三天之后才重新上朝,跟没发生过什么事一样,只是一道折子让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发了雷霆之怒。

    那折子是御史庞征参了兴平将军一本,说他在之前几次出兵西北的时候,谎报兵员骗取兵饷,达到数十万之巨,皇帝勃然大怒,待要详查,却有不少的官员跪地求情。

    那些官员求情,倒不是因为真的跟兴平将军有什么过命的交情,只是骗取兵饷一事原本就不可能一人成事,要真的详查,下面的盘根错节就不知道要揪出多少人,皇帝虽然没有再深究,但逆鳞一触怒气难平,当堂下令将兴平将军推出午门斩首。

    这一次,求情的官员就没那么多了。

    死一个兴平将军,换那么多人的平安,何乐不为?

    只是,短短数日之内,皇帝斩了前兵部侍郎,又斩了一个大将军,让所有人全都提了一根心弦起来。

    当晚,太师、御史大夫、和司经局洗马等数位官员在御书房留下商议到了半夜,第二天一道圣旨下,在兵部之外,皇帝又另设了“军机议政阁”,由皇帝直接挑选官员入阁,商议军机大事,同时兵部每年支取的兵饷数额,需要经过户部的确认再行下发。

    这样一来,军机议政阁俨然成为了第二个兵部,而新上任的申啸昆应该本已是兵部侍郎,不在军机议政阁入选人员之列。

    我在景仁宫听到这个消息,心里只暗暗发笑。

    这根钉子,钉得真狠。

    那傅八岱,看起来是个宽厚长者,这个主意出得也真是够坑人的,申啸昆在耀武楼好歹也是以命相搏,换来了一个兵部侍郎的职位,还没高兴上两天,谁知道刚刚上任就被割了一半还多,我若是他,只怕气得都要吐血了。

    连常晴,扣儿一边帮她梳着头,她对着铜镜里我弯弯的眼睛,也笑道:“申太傅这一次可是睡不着了。”

    我也笑:“太傅大人睡了那么久的安稳觉,也该急一急了。”

    常晴听我这么说,眼角的笑容愈深了。

    这一次军机议政阁的成立,也有太师在其中出力,而常太师的门生,这一次科举榜眼吴彦秋入户部任侍郎,也在中间有些作用。

    明显,皇后这一派的人已经表明了立场并且出手。

    我又抬起头来看着铜镜里的常晴,也许因为一些事情的明了,她的心情好了一些,整个人都精神焕发了起来,加上今天梳了一个高高的发髻,露出了她鹅蛋一般莹润的脸庞,显得那么端庄秀丽,淡扫峨眉,唇点嫣红,扣儿又选了几件华贵而不浮华的首饰戴上,越发衬托出她母仪天下的威仪和不争不盛的平和之美,令人心旷神怡。

    念深换了一件新衣裳,蹦蹦跳跳的从外面跑进来,一见到她立刻道:“母后,你——你真美啊。”

    常晴看着他,忍不住抿嘴一笑:“又胡说了。”

    “不是,真的啊!”

    她笑着起身,转过身来看看念深的衣服,蹲下来帮他理了理衣角,然后说道:“念深待会儿去大殿上,可要听本宫和青姨的话,不要乱跑,知道么?”

    “嗯,儿臣知道了。”

    今天是裴元灏在大殿上宴请群臣,说起来非节非日的,突然来这么一出有些奇怪,不过一听说他让后宫嫔妃出席,连两位皇子都要带上,尤其是半岁多的二皇子,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过去念深小时候,我不在宫里也不知道,但二皇子念匀长到现在,之前的百日宴因为忙于科举给漏过去了,拖延到现在,也应该是个正日子让他见见文武百官,加上之前几件事都驳了申太傅的面子,正式给二皇子办这么一个宴,也算是找一些回来。

    常晴拍了拍念深苹果一样的脸蛋,站起身来桥他的小手,念深直觉的要过来牵我的手,却一下子想起我还有伤,仰着小脸轻轻的道:“青姨,你还疼吗?”

    “不疼了,谢谢大殿下关心。”

    我微笑着说,抬头看了看常晴,她点头道:“走吧,别去晚了。”

    “是。”

    到了大殿上,玉公公远远的迎上来,向常晴行了礼,便在大殿门口大声道:“皇后娘娘驾到!”

    大殿上这时百官已经到得差不多了,一听这话急忙都走过来,齐齐拜倒:“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常晴缓步埋进去,一挥手:“平身吧。”

    她着一身金色的锦袍,曳地长裙上以金线绣着凤凰牡丹,显得仪态万千,慢慢的从大殿中央走过去,我带着念深走在他身后,看见两旁百官中一些熟悉的面孔,也小心的点头致意。

    等走到大殿前方,终于看到了集贤殿的人。

    傅八岱还是拄着念深送他的那根拐杖站在那儿,身边几个年轻人,看着有些面生,想来应该是这一次开春后新晋的一些官员,那些人都没见过我,但也还和善,都纷纷朝着我点头微笑。

    我也笑着点头,但目光却已经移到了别处。

    那个熟悉的身影立在离傅八岱他们有些远的地方,和集贤殿其他人的书生气装扮不同,他着一身藏蓝色长身锦袍,腰束白色玉带,越发显得身形消瘦颀长,默默的站在那里,虽然有些官员过去打了招呼,他也只是淡淡的回应两句,像是没什么心情跟人攀谈。

    他的肤色黝黑,原本是山水里养出来的健康颜色,但现在穿着这样的锦袍,却给人一种压抑的感觉,好像不是肤色黝黑,而是心情不悦一般,我走过他的面前,他抬起那双清寒的眸子看了我一眼,也没点头,只是淡淡的垂下眼睑。

    他的心情,似乎不好,而且是很不好。

    进入官场,经历了那么多尔虞我诈,我想任何一个像他那样性情的人,心情都不会好,可是他的心情不好似乎跟这些还没有关系,尽管看见他安然无恙的站在那里,似乎申太傅并没有对他做什么,我心里应该轻松,可却反而有些不安了起来。

    一直跟着常晴上了大殿前方,回头看着他时,我才恍然明白,为什么我的心情会不安。

    他,一直没有陪在傅八岱的身边。

    从傅八岱离开西川入京以来,他一直是傅八岱的眼睛,不管任何时候都形影不离,可刚刚从进入大殿开始,他就一直站得离傅八岱有些距离的地方,虽然从站法上还能看出他是集贤殿的人,但那身装扮,那生冷的气息,似乎和这一边的人的距离,比他站的距离要远得多的多!

    怎么?是出了什么事?

    不仅是我,似乎连常晴也感觉到了什么,静静的看了那边一会儿,然后带着几分疑惑的目光看向我。|

    这时,我突然想起来,刚刚和他对视的时候,他的一边额角微微有些发青,虽然有一缕额发散落下来挡住了,但那块淤青似乎还有些大,怎么看都是若隐若现的。

    难道,傅八岱真的回去又打他了?

    我的心绪顿时有些紊乱,对上常晴的目光,只生硬的笑了笑。

    就在这时,前方大门口,玉公公的声音又一次高声响起——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丽妃娘娘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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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3章 明争暗斗 申家的破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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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驾到!贵妃娘娘驾到!丽妃娘娘驾到!”

    一听玉公公的声音,在场所有的文武百官全都停下了说话,纷纷走到堂前,只见大殿宽大的正门前,阳光下三个身影出现在了前方,皇帝携后宫两位宠妃慢慢的走了进来。

    今天是国宴,裴元灏自然一身龙袍,明黄色的袍子在阳光下反射出夺目的光彩,如同他那样的一个人,高高在上权势倾天,让人只能仰望,不敢逼视。

    而那两位宠妃也是明艳照人,申柔是一袭桃红色的长裙,配着满头珠翠,金步摇被阳光照得一闪一闪的,光芒盛人有些刺目;而南宫离珠则是一袭浅蓝色的锦袍,满头乌云挽了个别致的发髻,只简单的着一根凤钗,别无太多妆饰,依旧是艳冠群芳。

    看到这样的两个美人,倒让我不由的想起了当年玩月之夜的晚宴上,殷皇后曾经说裴元灏会挑人,现在看来这句话是真的没说错。且不论后宫的那些姹紫嫣红,单是这两个宠妃,就可谓将世间最极致的风华集于一身了。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转头看了一眼常晴。

    和那两个宠妃不同,她是皇后,几乎从不着那种艳丽的妆容,即使装束和那些宠妃相近,她也总会透出一种独有的威仪和端庄。

    这样的女人,这样的心性,或许男人会觉得好,却总也不会像怜惜南宫离珠,申柔那样的女人来怜惜她。

    可是,真正会把她捧在手心的人,又是谁呢?

    我还在胡思乱想着,常晴已经起身走过去,走了几步又回头来疑惑的看着我,像是在问我发什么愣,我醒过来便急忙跟了上去。这个时候百官已经跪下向皇帝行礼,常晴走到他面前,也轻轻的俯身拜倒:“臣妾拜见皇上。”

    “皇后平身nAd1(”

    裴元灏急忙伸手将她扶起来,他身边的两个宠妃也上前来行了礼。

    等他们礼都行完了,念深才走上前去,毕恭毕敬的朝着裴元灏拜道:“儿臣拜见父皇,拜见贵妃娘娘,拜见丽妃娘娘。”

    裴元灏低头看着他,眼角里全都是笑意,道:“念深今天也跟你母后来了。”

    常晴伸手抚着他的肩膀,笑道:“这孩子一直闹着想要看弟弟,听说二皇子要来,高兴得一个晚上都不肯好好睡觉。”

    “哦?”

    这样兄友弟恭的情形倒是让裴元灏更开心了一些,回头对申柔道:“把念匀抱上来,给他的哥哥看看。”

    申柔听到“哥哥”两个字,眼中透出了一丝不屑,但皇帝的话她还是不能不听,招了招手,就看见明珠带着一个奶妈从后面走了上来。

    那个奶妈也是第一次到这样的大场面来,人都吓得不知道该做什么,只抱着孩子不说话,明珠上前来,先看了我一眼,她的脸色还是和之前一样,总是带着一点惶恐不定,裴元灏已经招招手让念深过去,笑道:“来,看看你的弟弟。”

    那奶妈稍微弯下些身子,把襁褓里的孩子露出来。

    我探过头去看了看襁褓中的二皇子裴念匀,已经半岁多的孩子了,长得倒是很好,脑袋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乌溜溜的看着人,只是他的眼睛——似乎还是和我之前的感觉一样,太黑了,有一种深沉凝结的黑。

    念深扒着明珠的手臂踮着脚尖去看那孩子,还用手小心的拨开襁褓,笑嘻嘻的道:“念匀,念匀,我是哥哥呀。”

    “……”

    “念匀……”

    他叫了半天,那孩子却没反应,念深又嘟起小嘴凑过去,要亲他的脸,常晴还在叮嘱:“轻一点nAd2(”

    念深还是很听话,只用柔嫩的小嘴轻轻碰了一下那孩子的小脸儿,看着这样可爱的场景,周围那些老臣都忍不住露出淡淡的微笑,南宫离珠也在旁边笑道:“大皇子真是个友爱的好哥哥。”

    可是,即使这个哥哥如此友爱,弟弟念匀却还是没什么反应,只是在被亲了一会儿之后,才伸出小手揉了一下脸。

    申柔上前笑道:“大殿下,弟弟刚刚才吃了奶,有些犯困呢。等过一会儿再和你玩吧。”

    “哦……”

    念深又踮起脚尖看了一眼那孩子,这才垂着头走回来,有些扫兴的样子,裴元灏看着他,却伸出大手抚了一下他的后脖颈,微笑着面露悦色,常晴便笑道:“皇上还是先入座吧,别让大家都站着了。”

    “嗯,众卿家都入座吧。”

    裴元灏一挥手,众位大臣急忙俯首谢恩,他携皇后走到了上面安坐下,南宫离珠和申柔分别坐在了两边,也给小念深和念匀的奶妈安了侧座。

    而我站在常晴的身后,往下面看去,大殿上早已经是文武重臣云集,每张长桌前站着两位大臣,左手下方全是武将,右手下方是文臣,桌上珍馐佳肴,琼浆玉液应有尽有,等玉公公一挥手,大殿两边的乐师们立刻鼓瑟吹笙,乐声悠扬而起。

    等到帝后和几位嫔妃坐下,文武百官这才齐齐落座。

    傅八岱坐在右手下方第四座,和他的同座的却是新科榜眼吴彦秋。

    我心里一怔,目光落在了旁边——刘轻寒已经没有侍奉在他的身后,甚至也没有跟他同座,大殿上是单独设了一座给他,同座的是另一位朝廷官员nAd3(

    怎么回事?

    就算现在裴元灏很重视他,让他单独入座,他也应该是跟傅八岱同座才对,怎么会——

    回想起刚刚进入大殿,他单独站在一旁,脸色冷清的样子,还有额头上那一处淤青,我的心里越发觉得不安了。

    连常晴都看出了一些端倪,看看下面,又看了看我。

    大殿上的人多少也感觉到了什么,纷纷窃窃私语起来,不过让他们惊愕的不仅仅是刘轻寒没有跟傅八岱坐在一起,更重要的是,左手下方第三座,单独坐着兵部侍郎申啸昆,桌子还有一半的座位却是空出来了的。

    可数数大殿上的官员,并没有缺席的。

    这个位置,是给谁留的?

    我皱了下眉头,却发现大殿上的人都带着几分疑惑的神色,纷纷看向那个空位,只有傅八岱老神在在的坐在那里拿着酒杯直接喝了起来。

    时间一长,议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就在这时,门外又传来了玉公公的声音——

    “兵部尚书南宫锦宏到!”

    大殿上一时间哑然死寂,然后立刻爆发出一阵轰然惊呼。

    南宫锦宏!

    称病休官多年的兵部尚书,南宫锦宏!

    下面的朝臣一个个大惊失色,全都说不出话来,坐在首座的几位脸色也纷纷大变,申恭矣第一时间脸色泛铁青,转眼看向申啸昆,这位年轻的兵部侍郎也愕然大惊,完全反应不过来。

    连常晴和常太师,也有了一时的惊讶,但太师到底是太师,立刻平静下来,伸手捋了一下胡须,那双眼睛精光一闪,很快敛没在花白的眉毛下了。

    而这时,我也蓦地明白了什么,转过头去看向坐在皇帝身边的南宫离珠。

    她娇艳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虽冷,却依旧倾国倾城。

    原来是这样……

    难怪之前,她一直对裴元灏都是淡淡的疏离,可那天却一反常态的出宫相迎,而且对皇帝也和颜悦色,温婉柔媚起来。

    她这样一个绝了育的妃子,在后宫原是没有了指望,但事情关系到她的父亲——堂堂兵部尚书,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管怎么说,她的家族里不只是她这一个女儿,还有别的年轻人可以等着提拔,就算她不能有孩子,只要南宫家不倒,和皇家的关系一直保持密切,将来的荣宠富贵也可以一代一代的延续下去!

    这时,大殿上几百双眼睛都看着阳光下,南宫锦宏慢慢的走了进来。他身着锦袍,体态矫健,虽然也上了年纪,脸上有了些皱纹,可眉目清朗,看得出年轻的时候也是一名美男子,否则也不会有这样绝色的女儿。

    南宫锦宏走到大殿前,跪拜下来,大声道:“老臣拜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爱卿平身吧。”

    裴元灏急忙一抬手,南宫锦宏站了起来,裴元灏看着他精神烁烁,笑道:“这两年来爱卿一直抱病在身,朕忙于国务,也未曾去看望过爱卿,不知现在——”

    南宫锦宏抱拳道:“蒙皇上隆恩庇护,老臣的伤病已痊愈。”

    “哦,那就好,那就好。”

    他们一君一臣还在说着,下面的朝臣们眉毛官司已经打得火热,但这个时候所有人的心思都只有一个——申啸昆的兵部侍郎是白上了!

    原本之前的军机议政阁,就已经把兵部的权利分出了一半有余,又被户部以复审的名义监察,而现在南宫锦宏又消病还朝,那么尚书还是尚书,侍郎还是侍郎,只是比起过去的侍郎,品级降了一半还有余。

    申啸昆坐在那里,他到底还年轻,有气恼也绷不住,浓眉紧皱,一张娃娃脸气得脸颊都微微的鼓了起来,捏着酒杯的手指不断痉挛,若是再不控制,只怕酒杯都要被他捏碎了。

    坐在他另一面的申恭矣也并不好过,只是老臣到底沉得住气,他盯着南宫锦宏看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看着大殿上的申柔。

    即使有胭脂水粉的妆点,也掩盖不住申柔这个时候难看的脸色,她沉不住气,恶狠狠的转头看了南宫离珠一眼,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就听她低低的骂了一句:“贱人!”

    而南宫离珠,也不知是听到了,还是感觉到了,转过头去也看了她一眼,眼角中漫漫是得意的笑容,带着一抹轻蔑看着她,然后低头喝了一口酒。

    申柔的脸色顿时气得发白。

    在他们申家看来,这就是南宫离珠狐媚子诱惑君王得来的好处了。

    只是——

    我挑了挑眉毛,看向了依旧老神在在的傅八岱。

    朝堂上还能神色如常的,也就只有他和始终淡漠清冷的轻寒,但轻寒是因为不在意,而他——主意是他出的,他又怎么会吃惊?

    再在钉子上加一块,真是加得好。

    这一块,若是别的人,也许未必敢接,但南宫锦宏——他的女儿原本是裴元灏最爱的女人,与后宫专宠多年,却被申柔害的从此绝育,只是这个仇,也会让他毫不犹豫的回来。

    更何况,他称病这几年并不是真的就完全放弃了自己的仕途,只从一点就能看得出来,同样是诛心之殇,我会跟皇帝决裂,要跟他互相伤害这种话都胆敢说得出口,但南宫离珠却始终没有跟裴元灏走上绝路,她再是痛苦再是痛恨,跟皇帝的关系还始终留有一丝余地,也是有这个原因制衡。

    我看着眼前这一幕,不知怎么的,觉得有趣,也觉得心酸。

    这时,裴元灏已经一抬手道:“尚书大人入座吧。”

    “谢皇上赐座。”

    南宫锦宏又行了一礼,便转身走到申啸昆身边坐下,周围的几个大臣在权衡了一番之后,都立刻举杯朝着他贺喜:“恭喜南宫大人伤病痊愈。”

    “南宫大人回朝,可是皇上之福,吾等之幸啊!”

    “今后,还望南宫大人多多照拂。”

    南宫锦宏也笑着举起酒杯,对周围的大臣们道:“多谢诸公。”

    说完,他转过头去看着申啸昆,微笑着道:“这一位一定是太傅大人的贤侄,新晋武状元,侍郎申大人吧。”

    申啸昆忍着一口气,站起身来:“尚书大人,下官拜见了。”

    “哈哈哈哈,侍郎大人真是年少有为啊。”南宫锦宏起身,又转头看向申恭矣,带着深意的一笑,道:“申大人,久违了。”

    申恭矣也笑着拿着酒杯走了过来,一直走到他面前:“没想到南宫大人伤病都痊愈了,怎么不告诉老夫一声,也好南宫大人啊。”

    “哈哈,这倒不必,现在咱们不是能天天见面了么?”

    申恭矣的脸色沉了一下,嘴角勾起了一点近乎狰狞的笑容,道:“不错,咱们是要天天见面了。南宫大人,何幸,何幸啊!”

    南宫锦宏也朝着他一举杯,两个人的目光闪着几股狠意,脸上却还是笑容满满,同饮下了一杯酒。

    南宫锦宏的出现,让这场国宴彻底变了味道,鼓乐齐鸣还是和之前一样热闹非凡,但这之下的暗流涌动,却已经早就超过了乐声的轰鸣,申恭矣和他喝了这一杯之后,其他的几位老臣也纷纷与南宫锦宏共饮。

    几杯酒下肚,觥筹交错,气氛倒是好了一些。

    然后,我看见南宫锦宏端着一杯酒,走到了傅八岱的面前。

    傅八岱还坐在那儿摸索着吃东西,倒是旁边的吴彦秋起身:“尚书大人。”

    南宫锦宏只笑着点了点头,低头看着傅八岱,笑道:“这一位,就是蜀地的贤者,集贤殿大学士,傅八岱傅先生吧?”

    傅八岱听了,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对不清焦点的看着:“唔?”

    南宫锦宏道:“在下久闻贤名。”

    “哦,呵呵,不敢,不敢。”

    傅八岱站起身来,跟他共饮了一杯,南宫锦宏又道:“听说,傅先生还有一位高足,怎么不见?”

    傅八岱听说,脸上倒是露出了一丝冷笑:“高足说不上,只是个不听话的学生罢了。”

    我听到这句话,心里不知怎么的又是一沉。轻寒原本神情淡然的一直端坐在一旁,听到这句话,慢慢的转过脸来,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清寒,跟这大殿上的气氛格格不入,总还算礼仪周到的起身走过来,朝着南宫锦宏行了一礼:“下官刘轻寒,见过尚书大人。”

    “嗯。”南宫锦宏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笑道:“本官养病期间,也听说你是英雄出少年,勇闯贡院力擒文贼,京城百姓无不交口称颂,好啊。”

    这话一出口,周围又有些人变了脸色。

    申恭矣坐在一旁喝着酒,听到这句话,眼神顿时带着刺的看向了那一边,我有些紧张的捏紧了袖子,但轻寒似乎毫不知情,很客气的一笑:“谢尚书大人夸奖。”

    南宫锦宏举杯来:“来。”

    轻寒抬头看了他一眼,仍旧是客气而疏离的笑了笑:“大人恕罪,下官这几天旧疾发作,大夫交代不可饮酒,望大人见谅。”

    他这句话一出口,场上的气氛一下子僵了一些。

    南宫锦宏的脸色,也僵了。

    在国宴上,敬酒不喝这就已经是十分的不妥,哪怕是敌对派系阵营的人,表面上也必须要做给皇帝给众人看的,尤其南宫锦宏这样品级比他高的官员向他敬酒,他还不喝,这就已经是失仪之罪了!

    他到底怎么回事?

    从一开始我就觉得他不对劲,到这个时候简直不是不对劲,而是有问题了,加上傅八岱是他的老师,就站在旁边,这样一来连傅八岱都有不是之处!

    这在朝堂上,大概还是从来没有过的事。

    常晴坐在上面,也微微一蹙秀眉,回头看着我,低声道:“他是怎么回事?”

    “我……我也不知道……”

    我喃喃的说着,带着几分焦虑的看着下面,大殿上的人这个时候也都停下了谈笑和敬酒,都看向了他们,顿时所有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就在这时,大殿上座突然发出了一声奇怪的声音,就听见二皇子的奶妈一下子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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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4章 稚子何辜 逼虎跳墙

    ?

    听到那个奶妈的声音,所有人全都看了过来,我也转过头去,就看见她有些惊慌失措的抱着念匀,那孩子身上糊了许多白乎乎的东西,当我们看着的时候,又张嘴吐出一口来。

    是孩子在吐奶。

    这么大的孩子吐奶也不是一件意外的事,我生了离儿之后,刚开始因为不太会带孩子,有的时候她也会吐奶,不过时间长了也知道怎么照顾孩子会好一些,但看这个奶妈手忙脚乱的样子——她也不是生手了,也许是在这样的场合,给吓着了吧。

    果然,她的脸色都有些发白,申柔立刻皱着眉头走过去:“怎么回事?”

    “娘……娘娘……”

    她吓得结结巴巴的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倒是明珠毕竟见惯了这些大场面,还算稍微平静一些,急忙走过去说道:“娘娘,是殿下又吐奶了。”

    说完,拿着手帕给念匀擦干净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她的神情中,也有一丝掩饰不住的惶恐。

    奶妈急忙把孩子抱起来轻轻的拍了拍孩子的后背,念匀倒是安静,这样折腾了一番都不哭,只是这么木讷的趴在奶妈的肩膀上,动也不动。

    裴元灏皱着眉头,起身道:“怎么回事?”

    明珠和那奶妈一见皇帝过来问了,都唬得急忙跪下:“皇上,是二皇子又吐奶了。”

    “吐奶?”

    “是,是啊。”那个奶妈跪在地上,有些发抖的说道:“小孩子吃了奶之后,有的时候脾胃不好,是会吐些奶的。”

    裴元灏听完了,转过头来看了看念深,若有所思,问道:“二皇子经常吐奶吗?”

    这话一出口,奶妈和明珠两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好像被吓坏了似得,尤其是明珠,脸色苍白如纸,满是惊慌失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才结结巴巴的说道:“二皇子,他——他脾胃不怎么好nAd1(”

    裴元灏听了,没有再说话,倒是旁边的申柔脸色怒气难掩,说道:“殿下脾胃不好,你们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本宫?!”

    明珠吓得冷汗直出,半晌才颤颤的道:“娘娘……上次,上次奴婢说了一下,说二皇子经常吐奶,娘娘说是奶妈带得不好,所以换了这个新的。奴婢原以为——换了奶妈会好些,只是没想到还是——”

    我心中一动,恍然悟过来了什么,转头看着她。

    上次她来景仁宫找我,似乎不是莫名其妙而来,申柔只是换了一个奶妈,但她却好像已经看出了什么,那天她提起念深的“大事”,似乎也并不是顺口恭维的一句,而是别有深意。

    我又看向了奶妈怀里的那个孩子,周围的气氛变得越发紧绷,连下面大殿上的朝臣也全都看了过来,尤其是申太傅,一听说孩子的问题顿时整个人都紧张了起来,其他的官员们纷纷窃窃私语,眼中也透着一些警惕的光。

    这时,常晴立刻说道:“皇上,还是让太医过来给殿下看看吧。”

    裴元灏脸色沉下来,不置可否,而常晴已经转头对玉公公道:“传太医过来。”

    玉公公领命,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太医院几位太医全都慌慌张张的跑了过来。这个时候宴席早已进行不下去,大家就看着几个太医纷纷给二皇子诊脉,翻眼皮,看舌头,捣鼓了半天,才擦着汗小心翼翼的回说:“皇上,臣下等查过了,二皇子殿下身体康泰,并没有什么疾病。”

    “没有?那殿下怎么老是吐奶,一直都不好?”申柔上前一步,指着他们道:“你们可给本宫查仔细了,若是殿下有什么不妥,本宫惟你们是问!”

    那些太医一听,吓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nAd2(

    裴元灏一直皱着眉头坐在一边,还是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发的难看了些,他转过头去看着奶妈怀里的念匀,这孩子一直耷拉着脑袋,好像抬不起头一样,周围大人们都闹成这样了,他却丝毫都察觉不到似得,安安静静一声不吭。

    我回想起过去带离儿,这么大正是折腾人的时候,越是不让她乱动,她越是要左右翻腾,又哭又闹,一刻都闲不下来。

    这样一想,一股心酸油然而生,而思绪就飘远了……

    我想起那个时候,孩子也才几个月大小,每天都不消停的吵闹,到了晚上更是常常一哭就是一整夜,我和刘三儿都是第一次当爹妈,完全不知道怎么带孩子,经常是两个人趴在床边守着一个哭闹的小东西急得满头大汗,我们都快哭了,她却又咬着指头咯咯的笑起来。

    记忆的闸门一开,许多过去的场景都一幕幕的闪现在眼前,那个时候我心力交瘁,哄孩子睡觉晚上根本熬不住,倒是刘三儿,孩子一哭他就先醒了,抱着离儿走到院子里,一边轻轻的拍,一边小心的哄着,直到离儿睡着了,再轻轻的放回床上。

    有一次我早上醒来,发现孩子和他都不在屋里,吓了一大跳,急忙出去找,一出门才发现他居然抱着孩子靠着墙睡着了,离儿乖乖的窝在他怀里,嘟着小嘴呼呼大睡,口水浸湿了他肩膀一大片。

    看到那一幕,虽然心疼,却觉得胸口暖暖的,柔软得好像连他们俩的影子都能陷入到心里去。

    可是——

    回过神来,看着现在的自己。

    离儿,已经离开我四年多了,她现在在哪里,过得怎么样,我一无所知,甚至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找到她nAd3(

    而刘三儿……我颤抖着转过头,看向了大殿下。

    他站在人群中,竟也抬头看着我,那双染着清寒温度的眼睛,仿佛带着一丝颤迹,好像也想到了那些过往,曾经苦过,累过的回忆,却成了生命中最温暖的感知。

    他一见我看着他,震了一下,立刻转过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的胸口一紧,刚想要说什么,这时站在他身边的那个身影慢慢的往前走了过来,道:“皇上。”

    定睛一看,竟然是傅八岱。

    裴元灏转头见是他,沉声道:“傅大学士有何事要奏?”

    傅八岱道:“微臣想,帮二皇子殿下问诊。”

    裴元灏挑了挑眉毛,还没说话,一旁的申柔冷冷说道:“傅大学士,这看病问诊是太医的事,你一个集贤殿大学士,教书育人就好了,二皇子殿下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傅八岱听见她这不冷不热的话,却也丝毫不生气,只微笑着说道:“娘娘此言差矣。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既然二皇子殿下如今身体有恙,太医们又都找不出症结,何妨让老臣看看。若成,与二皇子有益,若不成,老臣白担个无能的罪名便是。”

    常晴听了,小声的说道:“皇上,傅大学士所言有理。”

    申柔一听,立刻道:“可他是个——他眼睛不方便,如何能帮二皇子看诊?”

    傅八岱笑道:“医家讲究望闻问切,老臣问问便罢。”

    裴元灏看着他,沉思了一会儿,终于道:“也罢,你问。”

    申柔的脸色越发的不好看,但皇帝已经开了口,她也只能忍气。这时傅八岱慢慢的走了过来,我见他还有些不方便,索性上前扶着他,回头看了轻寒一眼,他只淡淡的站在下面,好像发生什么事都跟他无关系似得。

    傅八岱走过去,问道:“哪一位是二皇子殿下的奶娘?哪一位是服侍的宫女?”

    那奶妈和明珠都答道:“是我们。”

    “嗯,老朽问你们,二皇子殿下平时,可曾哭闹?”

    “不曾哭闹过,一直都很安静。”

    “那,进膳可有困难?”

    “吃奶的时候还好,但这些天给殿下喂些汤羹,殿下好像都喝不下去。”

    “那,平时你们可有跟殿下戏耍?”

    “有的。”

    “殿下可会跟你们嬉笑?”

    “不——殿下很少笑的。”

    ……

    傅八岱问了一长串的问题,越问,明珠和那个奶妈的脸色越苍白,两个人都好像给吓得不轻,问到最后,傅八岱花白的眉毛也皱了起来,他想了想,轻轻的对我道:“让老朽摸摸二殿下。”

    我点点头,牵引着他的手伸过去,他小心的碰了一下念匀的头,这孩子还一直低垂着头,既不抬起头来看周围,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傅八岱的手伸过去,沾了一手的涎水。

    然后,我听见他长长的叹了口气,似乎十分的惋惜之意。

    常晴急忙道:“傅大学士,二皇子殿下到底如何?”

    傅八岱沉默着没说话,申柔也急了,上前道:“到底怎么回事?你问出来没有?”

    “……”他还是没说话,裴元灏倒也不催他,只是一直皱着眉头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儿,傅八岱才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轻轻道:“稚子何辜。”

    一听的这四个字,周围的几个人全都惊住了,而那个奶妈和明珠像是终于放下了什么,也低下了头。

    傅八岱转过身去对着裴元灏一揖:“皇上,还望皇上多疼二皇子殿下些。”

    我一听这话,心中顿时明白了过来。

    不止是皇家,富贵家的孩子教养也是有惯例的,只怕这些孩子们太过娇贵,从小被小鬼缠着,多有长不大,所以孩子小时候不能太疼爱的,可他现在却反而让皇帝多疼疼这个孩子,也就是说——

    裴元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苍白起来。

    申柔也脸色惨白,上前道:“你,你这话什么意思?”

    傅八岱没说什么,只抬手告了个罪,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我还一直扶着他,走到了刚刚他的座位前站定,我抬起头来,看着一直沉默站在那里的刘轻寒。

    似乎是感觉到我的目光,他一直偏着头,清俊的侧脸上是清寒的温度,朝堂上这个时候已经因为傅八岱的一句话人声鼎沸,他却始终置身事外一般,连看也不看我们一眼。

    而大殿之上,裴元灏站在那里,整个人都是僵硬的,看得出他压抑的隐隐怒火,眼角都有些发红了,过了好一会儿,抬起手来一挥,自己便转身走了。

    玉公公急忙站出来,大声道:“皇上龙体不适,且去休憩。众位大人散了吧。”

    说完,他转身也匆匆的跟了上去。

    常晴算是这里面的人里唯一一个比较沉得住气的,走到失魂落魄的申柔面前,吩咐明珠道:“扶你家主子回去休息,二皇子殿下——还是好好照料。先散了吧。”

    皇后也发话了,可我看着周围的人,并不是要散的样子,反倒一个个精神都紧绷了起来,有好几个已经直接围拢到申太傅的周围,小声的说着什么,而其他一些官员则处于观望的神色,三三两两的凑在一起商量,不时的看看申恭矣,又看看傅八岱,每一个人脸上的神色,都来回百变。

    刘轻寒回头看了一眼,淡淡的转身走出了大殿。

    这个时候我要再追上去也来不及了,而常晴也在那里等着,我咬了咬下唇,只能走回到她的身边,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大门外轻寒慢慢消失的背影,若有所思的看向我,像是想要说什么,但放眼四下,欲言又止,只轻轻的道:“随本宫回去吧。”

    “是。”

    我跟在她的身后,只见明珠和奶妈抱着二皇子小心翼翼的走了,临走之前,明珠回头看了我一眼,我只会意的点了点头,就看见申柔走了出去,脸色苍白,脚步踉跄得好几次都差点跌倒,周围服侍的人没有一个敢上去扶她。

    就在这时,背后响起了一阵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头一看,是南宫离珠扶着桌子在那里放声大笑,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流出来了,却还在一直不停的笑,笑声中透着的疯狂,好像要吞噬掉人一般。

    我回头看了她一眼,也没说什么,跟着常晴走了。

    不到半天时间,国宴上的事就已经在皇宫内传得人尽皆知,所有的人都在议论纷纷。

    景仁宫里的几个小丫头也憋不住窃喜的聊着,我说了他们几句,让大家都收敛一些,然后帮常晴倒了一碗参茶,一进她的房间,就看见她坐在桌边,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她的脸上,淡淡的光晕衬得她显得格外的精致,却也有说不出的沉闷之感。

    我将茶碗放到桌上她的手边,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说道:“只有一些影儿。”

    她叹了口气,说道:“本宫也没想到,二皇子居然会是个——痴儿。”

    我和她对申柔虽然都视为劲敌,但——傅八岱那句话说得没错,稚子何辜,作为我和她这样的女人,对一个孩子的遭遇,总是会觉得惋惜。

    常晴又轻轻的说道:“她生这个孩子的时候,本宫就觉得她太要强,于孩子无益,谁知道——哎!”嫂索妙筆閣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

    我心里也有些难过,只拿起茶碗递过去,柔声道:“皇后娘娘也不要太难过,傅大学士说得也是,不管将来怎么样,皇上和皇后娘娘多疼他一些吧。”

    我说了一句“不管将来怎么样”,常晴的眼中立刻闪过了一道光,抬起头来看着我:“你想,将来会怎么样?”

    “……”我摇摇头,道:“不知道。”

    虽然我已经明白朝堂上的局势,现在南宫锦宏还朝,也增添了一些胜算,但事情没到最后一步,谁都不知道会是如何。

    常晴眉头深锁,接过我手中的茶碗,轻轻的喝了一口,参茶的苦味让她的眉宇间更增添了几分阴郁,她出神的想了很久,喃喃道:“本宫别的不怕,就怕今天的事,会逼虎跳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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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5章 他,是最危险的一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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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逼虎跳墙?

    我听到这四个字,心里咯噔了一声,低头看着常晴,她也看着我,默默的点了一下头。

    我的一颗心顿时提了起来。

    我恍然想起这些日子,申家的动作大了起来,其实仔细想想,他们当然是要动作大,二皇子生下来原本就是他们所有期望的寄托,只要把各级官员都打点好,又有重兵在握,常晴之前也一直是个不争不夺的人,大皇子不受重视,只要到了一定的时候,议立太子水到渠成,申家就算真的一步登天了。

    之后他们再要做什么,可想而知。

    可是现在却发现,二皇子裴念匀居然是一个痴儿。

    也就是说,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全都白费了,就算满朝文武都是他们的人,裴元灏也绝对不会册立一个痴儿为太子,而他们之前那么大的动作,却被傅八岱、刘轻寒一一化解,六部的人又都换了一批,反倒有一种为念深作嫁衣裳的感觉。

    申恭矣现在,只怕气得要死,而申柔——

    她的后宫之路算是一路坦荡,没有过大起大落荣宠至今,但这个孩子——也许只有很少的人知道,那样得来不易,却偏偏是个痴儿,且不论其他,作为一个母亲而言……

    想到这里,我也轻轻的叹了口气。

    这时,常晴喝了一口参茶,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对我说道:“对了,那个刘轻寒,他今天是怎么回事?”

    我心里原本也一直挂着这件事,好像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她这么一提,我的心情也越发沉重起来,咬着下唇道:“我,我也不知道。”

    “……”

    “本宫看他平日里倒是谨慎谦逊,念深提起他,也只有好话,怎么今天他在宴会上那个样子,是出了什么事了?”

    “……”

    我一句话也答不上来。

    想起今天轻寒在大殿上的样子,对周遭都是冷漠而疏远的神态,好像傅八岱给他这个名字真的取得好,轻寒——清寒,在他的眼神里,只有一片清寒。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这样,”我喃喃道:“他以前,不是这样的。”

    常晴叹了口气,道:“我不知道你跟他,过去发生过什么,但有一点——”常晴看着我,一字一字的道:“入了这个宫门,一切就跟以前不同了,很多人来时是一个样子,离开的时候完全是另一个人,不要说别人认不出来,也许连他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

    “你现在,还能认得出他吗?”

    “……”

    我现在,还能认得出他吗?

    这句话,我从来没有问过自己,但每当看着他一次比一次清冷的眼睛,一次比一次沉稳内敛的眼神,一次比一次雷厉风行的行事,我何尝没有在心里这样问过自己——但我知道,他还是他,那个曾经在渔村对我百般呵护的男人。即使当初我那样的伤害了他,他愤怒到极点的要将我赶出家门,可当我推开大门发现下着倾盆大雨,他就让我留下自己离开;而现在,就算他说他已经忘记了过去的一切,却还是会在我危难的时候,握住我的手。

    我相信,他还是他,只是,他走上了自己早应该走的这条路,而已。

    常晴又道:“本宫问过大皇子,他说这些天刘轻寒在集贤殿也是如此,似乎跟傅大学士之间生了什么嫌隙,有一天上课的时候傅大学士因为什么事打了他,戒尺都打断了。”

    我的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

    之前也听念深说过,傅八岱经常打轻寒,而且是当着所有学生的面打,今天,我也看到了轻寒脸上的伤。要说老师打学生,这倒不是什么奇闻,可轻寒说到底是个昂藏七尺的男儿,如今又是朝廷要员,人要脸树要皮,这样打下去可怎么得了。

    而轻寒他——我不知道他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可现在申家是把他视为眼中钉,他却又跟集贤殿这边产生嫌隙,这样一来他完全就是一个孤立的存在,如果申恭矣真的要对他动手的话,又该怎么办?

    看着我忧虑的神色,常晴也叹了口气,喃喃道:“万般皆是命啊。”

    “……”

    “本宫也不是要让你去跟他说什么,只是——现在的事态跟过去不同,如果有的人真的被逼虎跳墙,他,只怕是最危险的一个。”

    我默默的点点头:“下官知道了。”

    常晴又喝了几口参茶之后自己去歇下了,我看她也是非常疲惫的样子,嘱咐了扣儿他们几个无事不要惊扰皇后,退了出来,小心的为她关上了。

    这场国宴,已经把朝堂上的火药味迅速的激发了起来,每个人都明白,接下来要面对的是什么。

    只是,我不知道申家的下一步棋会怎么走。

    但,不管他怎么走,漫天的阴霾似乎已经昭示了,这一场暴风雨,很快便要来临。

    接下来的几天,我的伤好了许多,趁着这一天天气不错,我出了一趟门,水秀原本担心我要陪着,我也没让她跟着,因为我要去的地方,是宫里最不用担心的地方。

    临水佛塔。

    还是那样寂寞的屹立在湖心,还没走近,远远的就有一阵风带着水的气息从湖心吹来,风中还夹杂着一丝檀香的味道,让人原本烦闷的心绪慢慢的清净下来。

    这些日子忙于各种事务,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来看望太后了。

    其实,不是不想来,也不是没有时间来,只是经历了一些事之后,我不知道应该如何面对老太后,也不知如何看待她的这一生。人常说照古观今,以人为鉴皆可知得失,而我,映照着这一位老人,似乎就已经看明白自己这半生了。

    如斯无奈。

    想到这里,只觉得脚步也沉甸甸的起来,忍不住驻足叹了口气,就听见旁边传来一个有些陌生的,带着虎气的声音:“岳大人是在烦恼什么?”

    我急忙惊转过头,入目一个魁梧大汉,含笑走到我面前。

    “孙——孙大哥?”

    眼前这一位身着细甲,手抚金刀的男子,显得格外的意气风发,一双虎目精光内敛,竟然是孙靖飞!

    他走到我面前,含笑不语,我上下打量他一番,立刻省悟过来:“你现在这是——”

    他微笑朝我一抱拳:“禁卫军统领孙靖飞,见过岳大人。”

    我心中大喜,没想到——申啸昆白得了一个兵部侍郎,可他却鸦没鹊静的当上了禁卫军统领,既不像之前所想会引起轩然大波,却又稳稳当当的坐上了这个位置,真是令人喜出望外!我高兴的道:“没想到孙大哥,哦不,孙大人已经高升了,恭喜恭喜。”

    他哈哈一笑:“全赖你和刘大人。”

    “这,不敢当。”

    原本我和轻寒只是做我们想做的事,就算对方不是他,我们也会去做,但能坐上这个位置,靠的还是他自己临场的机警,我也在心里深叹,裴元灏和傅八岱的这步棋,走得险,也走得真好!

    “我孙某人恩怨分明。”他大手一挥,道:“这个恩,孙某会报的!”

    他行为倒是有雷霆之势,是习武的人惯有的,只是我觉得他似乎还有些什么更深的东西在眼里,虽然能明明白白的看到,却看不清。

    我听到他这句话,心里倒是一动:“这么说的话,孙大人,在下还真的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

    我看了看周围,上前一步道:“在下虽然不知道是否确有,但——刘大人最近,也许会有些麻烦。若孙大人闲暇之余,烦请你看顾他一下。”

    孙靖飞一听,蓦地睁大了眼睛,像是醒悟到了什么,没立刻回答我,却是低头沉思了一番,道:“嗯,看来是真的……”

    我一听他这话,立刻警醒道:“什么?你是知道了什么?”

    他迟疑了一下,才说道:“那天国宴散了之后,在下正领着人换班,就看到刘大人出宫门,在下原本想跟刘大人打个招呼,谁知就看见申太傅也出来了。”

    我紧张的道:“出了什么事吗?”

    孙靖飞摇摇头:“倒是没有,只是——”

    “只是什么?”

    “申太傅看刘大人的目光——”他皱紧了浓黑的眉毛,却也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对我道:“岳大人请放心,刘大人的事,在下会放在心上的。”

    “……”

    他说完,旁边似乎已经有人要过来了,他朝我抱拳一礼,转身走了。

    我还站在原地,心情却已经无法平静下来。

    孙靖飞说的,只是寥寥几个字而已,却正正击中了我心里最恐惧的地方——申恭矣对他,真的是动了杀心?连孙靖飞在一旁看到他的眼神,都能感觉出来!

    看起来,我真的必须找个机会去集贤殿,跟他谈一谈。

    想到这里,我长长的叹了口气,还是继续往前面的临水佛塔走去。

    这里还是一如既往的宁静,空气中的檀香味也让人感觉到很舒服,湖面上的冰早已经融化了,只有靠岸的地方一些薄雪还积着,透着一些凉意,我走过水廊到了门前,轻轻敲了一下门,里面隔了一会儿才传来桂嬷嬷的声音:“何人?”

    “桂嬷嬷,是我。”

    “哦,是青姑娘!”

    大门立刻打开了,桂嬷嬷站在门口,高兴的看着我:“青——哦不,应该是岳大人,你可来了。”

    我笑着上前:“桂嬷嬷还是叫我青姑娘吧,这儿又不是集贤殿。”

    她看着我,眼角的皱纹里满是笑意,可仔细一看,却发现她眼角的皱纹比起之前多了很多,人也显得憔悴了许多,我立刻说道:“桂嬷嬷,你这是怎么了?身体不好吗?”

    “没,没有。”她看着我,摇了摇头。

    我心里越发有些不安的感觉:“怎么了?”

    她叹了口气,才说道:“太后,病了一些时候了。”

    “什么?”我心里一惊:“怎么的?”

    她一提起来,眼角就有些发红了,半晌才带着浓浓的鼻音道:“前些日子是——是太后心里一直挂着的日子,她半夜一个人站在这门口,也是奴婢粗枝大叶,竟然都没发现,等到屋子里看见没人,再出来找的时候,太后脚下的雪都积了好厚了。”

    “啊?”

    “你也知道她的身子,从那天开始就不好了,先是发热,我要请太医她也不准,熬了几天总算好些了,可是——到底这么大的年纪……”说到这里,她的眼睛都红了。

    我心里也急了:“为什么不告诉我呢?我——”

    我前些时因为科举的事,一直没能来临水佛塔,没想到就成了这样。

    桂嬷嬷摇摇头:“她不让,说你好不容易出去了,别半路再把你叫回来,这段路不能白走。”

    我一听,心都揪在了一起,痛道:“她怎么会这样想的!”

    想到这里,再也忍不住急忙往里走:“我要去看她。”

    桂嬷嬷也很快跟上来了,不一会儿我已经走到了太后起

第586章 太后的警示 丽妃的转念

    ?

    门一下子从里面打开了。

    我一抬头,就看到一个有些熟悉的人站在门口,一看到我,顿时像是吃了一惊似得:“啊——!”

    我也惊了一下,定睛一看,站在眼前的居然是才人袁月明!

    “袁才人?”

    她也吃了一惊,双手扶着门愣愣的看着我,半晌才回过神似得:“岳——岳大人?”

    我一时有些愕然,没想到她居然会在太后的起居室里,不过回想起之前桂嬷嬷就跟我说过一次,她经常来看太后,倒也并不奇怪,于是规规矩矩的朝她行了个礼:“下官见过才人。”

    袁月明作出一个笑容,道:“真是好久不见了。你,来看望太后的?”

    “是的。”

    “岳大人对太后真是孝心,难怪太后一直记挂着大人。”

    我听到她这句话有点不伦不类的,说不出是个什么意思,待要抬起头来看她的表情,她却已经走了出来,说道:“太后刚刚还有些发热,正在歇着,你进去吧。我也要回去了。”

    说完便朝外面走去,我回头看着她的身影,见她有些仓促的往外走着,连桂嬷嬷跟她行礼她也没有在意,打开门之后匆匆的便走了出去,连头也不回。

    我站在门口,微微蹙眉的看着这一幕,桂嬷嬷关上了外面的门,这才走回来。

    我压低声音道:“嬷嬷,她最近,还是经常来么?”

    “嗯。”桂嬷嬷点点头:“尤其太后病着的这段日子,天天过来。奴婢原本还担心她到底要做什么,可冷眼看了几天,也没发现什么,倒是太后——”

    “太后怎么了?”

    “太后有的时候发热,人有些糊涂,看着她,还当是你来了nAd1(”

    “啊……”

    我一听,顿时心里的酸楚涌了上来,便眼睛都有些热了,也来不及再问什么,转身走进了太后的房间。

    这里,看着倒像是个病人的房间,四周的窗户都掩着,晦暗的光线让整个房间都有一种沉闷的感觉,空气里除了檀香,还弥漫着浓浓的药味;而床上的帷幔半垂下来,依稀能看到锦被铺着,一个有些清瘦的人影正躺在床上,一只手还露在被子外面。

    我一见,急忙走上前去,撩开嵊。

    躺在床上的太后,果然还在沉睡着,她真的消瘦了好多,脸颊微微的凹陷下去,皮肤也失去了往日的光泽,透出了一些惨淡的枯黄;即使睡着,眉头也微微蹙起,像是在梦境中都有什么解不开的痛,让她无法平静。

    低头看着放在被子外的那只手,瘦得关节都凸出了,那姿势像是还要抓住什么似得,我一看到,顿时有些滚烫的泪涌了上来,极力的压抑着自己,小心的蹲下握着她的手,轻轻的放回被子里去。

    可就在这时,她却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突然反手抓住了我。

    “孩子——孩子——”

    我心里惊了一下,急忙抬起头,却见她并没有醒来,只是眉头紧锁发出喃喃的梦呓:“孩子——我的孩子,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孩子!”

    “太后……”

    她抓着我的手越来越用力,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肌肤里,好像真的抓着什么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东西,如果一放手就会被人抢走一样nAd2(看着她在梦里也痛苦不已的面孔,我心痛不已,伸手去拂开她脸上沾湿了汗水的头发,她越发的惶恐不安起来,不断的揪着我的手指:“不要,不要抢走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听到她这些无意识的梦呓,我的心顿时沉了一下。

    她的孩子……被抢走的孩子……

    一直站在身后的桂嬷嬷听到她的这些梦话,顿时慌了神,急忙走到床边:“太后,太后快醒醒,太后……”

    太后一下子睁开了眼睛:“啊——!”

    她刚从梦中醒过来,人还有些无措,脸上尽是冷汗,桂嬷嬷急忙掏出手帕来轻轻的帮她擦拭,道:“太后,你没事吧?”

    “……”太后还有些发懵,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看她,又看看我:“青婴?”

    我急忙道:“太后。”

    “真的是你?”

    “是我,太后。”说着,我的声音也有些哽咽:“是青婴不好,太后病了这么久,青婴都没有来看你。”

    “呵……”她却并没有怪我,只是慈爱的笑了笑,仿佛看到了我,梦境中的惊恐也尽退去,道:“没事。你好好的,就好。”

    这只是一句最简单的话,却让我眼泪都要流出来了。

    一直以来,她都对我多有看顾,我和裴元灏之间的许多摩擦,也赖她在中间转圜,就是这一次我能出冷宫,也全靠她。她为我作了那么多,完全的不求回报,我却连在她生病的时候都没有守在她的身边,我——真的太不应该了!

    捧着她的手,我哽咽得说不出话来,倒是桂嬷嬷,一直小心的在旁边伺候着,脸上还有些不定的表情,道:“刚刚太后是做恶梦了吧,说了好多奇怪的话,不过还好,只是梦里的梦话nAd3(”

    太后听她这么一说,脸色也微微凝重了一下。

    我心里也感觉到了一些,但并没有说什么,只对她简单的笑了一下,倒是太后道:“说起来,哀家有些饿了,青婴你用过饭了吗?没有的话,陪着哀家吃一顿斋吧。”

    我点点头,桂嬷嬷还有些不放心,看了我们一眼,这才转身走出去准备斋膳,我见太后想要起身,急忙扶着她小心的靠坐在床头。

    太后还是捏着我的手,像是舍不得放开一样,上上下下的打量了我好一会儿,道:“哀家听说了一些事。”

    “……”我小心的看着她。

    “听说,贵妃的孩子,是个痴儿?”

    “是的。”

    “哎,怎么会这样?”

    “……”

    “皇帝,他一定很难过吧?”

    “……”这是必然的,不管他对申家如何忌惮,那毕竟是他的亲生骨肉,遇到这样的事,不管谁都会伤心的。

    太后长长的叹了口气:“这孩子……哎。”

    不管别的任何人或事,事涉到孩子,太后总是会格外的心软,似乎她一直对孩子的事有一种特殊的感情,像是心里一个无法填补的缺口一样,回想起刚刚她梦里说的那些话,我只觉得那个缺口越来越明显,似乎里面埋藏的真相一点一点的向我昭示出来。

    “太后,你——”

    我想要问她,可一开口又止住了——这种事,只怕不能问,也不敢去问,否则桂嬷嬷刚刚也不会那么小心的岔开话题。

    太后却丝毫没有感觉到我心里在想什么,只是坐在那里出神,我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发现她一直看着帷幔里挂着的那些护身符,眼中说不出的矛盾纠缠,仿佛就是这些东西,一直煎熬着她,让她即使避世到了这里,每日念经打坐,还是无法填补心里的空缺。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我,道:“现在,宫里的情况如何?”

    我一时不知道她到底是什么意思,只看着她。

    “是不是,不太好了?”

    “……”

    听到这几个字,我才明白过来,想了一会儿,才轻轻道:“太后放宽心。”

    “……”

    “不管别的地方,皇上一定会让临水佛塔平平安安的。”

    她听了,嘴角泛起了一丝苦涩的笑意,摇了摇头:“你,也不要哄我。”

    “……”

    “哀家在这宫里几十年,什么没见过?这宫里,哪里会有平平安安的地方,平平安安的人?”

    “太后……”

    我难过的说着,她只对着我倦怠的一笑,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她靠坐在床头,被白色的帷幔衬托得脸色越发的枯黄,额头上还密密的布着一层冷汗,是刚刚因为噩梦而出的,我掏出手绢,也小心的帮她擦拭,太后只这么任我动作,也不说什么,倒是我想了想,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太后……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好的梦了?”

    “……”她睁开眼睛来看着我。

    “听说,梦魇,是心魔。”

    “心魔……?”太后慢慢的咀嚼着这两个字,似乎别有一番苦涩的滋味,脸上也浮起了苦涩的笑容:“被心魔纠缠一辈子的话,自己,也快成魔了。”

    “太后!”

    我吓了一跳,急忙握紧了她的手,她却很洒脱的只是淡淡的一笑,道:“哀家,也许大去之期不远,这些天总是想起以前的很多事,好的坏的都想,爱的恨的都不忘,念了这么多年的经,原来都是白念的。”

    我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太后别这么说。”

    我也知道,人老了,是一点一点的往下走,她现在这个样子,虽然富贵已极,也阻拦不了这样的脚步,可感情上还是接受不了。

    更何况,如果她的内心真的有一个缺口,就这样离开,那样的煎熬会让她多痛苦?

    见我泪如雨下,她微笑着伸出另一只消瘦的手擦着我脸上的泪水,笑道:“其实这一天,谁都会有,若真的来了,你也不必如此。只是,你还年轻,万事,还有的可想。”

    “……”

    “哀家这些时,倒也经常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

    “……”

    “那个时候,哀家还在草原上骑马疯跑,别说铁骑王了,他养的鹰都追不上我。”

    “……”

    “草原上,还有狼群,每到春天我们就会背着铁弓去打,打得越多越好,否则到了冬天,就成害了。”

    听她像是在回忆往事,我也不便多问,只轻轻的道:“为什么?”

    她说道:“狼群冬天没吃的,就会冒险,溜到城里,或者一些部落里叼孩子。”

    “……”

    “不少草原上的人家,都受过害。”

    “……”

    “要么,就是赶几头牛羊到草原上射杀了,留给狼群吃。只要它们能果腹,也就不会来城里伤人。”

    我听到这里,心咯噔了一下,睁大眼睛看着太后。

    太后淡然笑道:“这个时候若不喂给狼群一些东西,把他们逼上绝路,只怕要出大事的。”

    ……

    她说的,不是狼群,而是——

    我有些震撼的看着太后。

    我的震撼,并不只是她说的这些话,也不是因为向来不理会外界俗务的太后居然也会关心起朝政来,让我震撼的是,连她,说起了眼下的情况都会用“要出大事”这几个字!太后在宫里沉浮几十年,见过的大风大浪比我多得多,连她都这样说,也就是现在的情况真的很险,若不处置得当,真的会出大事!

    这个时候我转念一想,才有些豁然开朗。

    申家的权势,过去我并没有太在意,但现在想来,申恭矣权倾朝野,内有文臣外有武将,这样的臣子,如果真的有一些其他的心思,很有可能酿成滔天巨变。

    但他之所以没有,就是因为这个代价会很大,胜算却不大;而且申柔怀孕产子,若将来能名正言顺即位,比起做一些风险大的事情,权力的平稳过渡自然是更好的选择。

    可现在,这个孩子是个痴儿,也就断了他们的这条路了。

    这个时候,申家会怎么想?

    是再等一个孩子的降生,再去跟到时候可能已经成熟的傅八岱一系的朝臣争议太子的册立?费九牛二虎之力将孩子推上皇位?还是用另一种直接的方法,获取更大的权力?

    一想到这里,我的头皮都有些发麻。

    太后叹了口气,说道:“你若有机会,去告诉皇帝,现在必须好好的安抚申家。”

    “太后……”

    “否则——”

    “太后别说了。”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掌心全都是冷汗。

    太后毕竟是太后,她看事情比我,比皇后都看得透彻,也想得更深,我和常晴直到现在还没把事情往绝处上想,但她却已经什么都看明白了,又说道:“你不要害怕,事情也并非无法转圜。如果,皇帝是有心如此,那么必须要做到万无一失,否则稍有差池,都会酿成大祸。”

    我跪坐在床榻前,捧着她的手,道:“太后,为什么不亲自跟皇帝说这些?”

    她看了我一眼,又有些倦怠的摇了摇头,微笑着闭上眼睛。

    我恍惚的想起淡漠清冷的常晴,在念深面前似乎也一直是这样的神情。

    当我想要再说什么,桂嬷嬷已经带着小宫女将膳食送了进来,便也没有再问。太后一直以来的膳食都是素斋偏清淡的,现在病着也不见荤腥,御膳房的人只能在药膳上多下功夫,听桂嬷嬷说她往日吃的也不多,倒是今天看见我来了,精神好些,胃口也好些。

    所以,我虽然没什么胃口,也还是尽力陪着她多吃了一些。

    用完了膳,她的精神就不怎么好了,我和桂嬷嬷一起服侍她睡下,我告辞了准备往外走,刚刚走到门口,又想起之前开门时的情景,驻足回头问桂嬷嬷道:“嬷嬷,那个袁才人她——”

    “嗯?”

    我踌躇了一下,虽然不好开口,但还是说道:“今后,还是少让她来吧。”

    桂嬷嬷一下子变得有些紧张起来:“她是不是——”

    我急忙摆了摆手:“我只是白担心罢了。现在时局不好,况且太后的身子弱,也别让她每天这样耗神。嬷嬷今后顾忌着一些便是。”

    桂嬷嬷听了,谨慎的点点头:“奴婢知道了。”

    我对着她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桂嬷嬷送我到大门口,才轻轻的关上了门,我走在水廊上,回头看了看,这周遭弥漫的薄雾似也在随着风而流动着,恍惚间竟有一种风起云涌的感觉。

    连临水佛塔,也没有绝对的平静啊……

    我一路心绪凝重的往回走,刚刚拐过一个宫墙,就看到景仁宫前团一副轿子,似乎已经有人坐了上去,我还没来得及走近,就看到念深也被人领着上了轿子,水秀跟在旁边,等放下帘子之后,几个小太监扛起轿子稳稳当当的抬走了。

    那是谁的轿子?

    我心里疑惑,急忙走了过去,却还是没来得及,倒是里面的杏儿正要往回走,转头看见我到了大门口,急忙走了出来:“岳大人,你回来了。”

    “嗯。”我点点头,问道:“杏儿,刚刚那是什么人的轿子?来做什么的?”

    “哦,是丽妃娘娘。”

    “丽妃?她的轿子怎么停在这儿?”

    “丽妃娘娘来跟皇后说了会儿话,又说她家里送来一些新鲜的玩意儿来,接大殿下过去玩会儿。”

    “什么?”

    我惊了一下,没想到南宫离珠居然也会跑到景仁宫来找皇后说话,而且,皇后还让她接走念深。

    我并没有忘记,之前帝后离宫十日,她如何对念深和我虎视眈眈,几次加害,虽然,现在的情况跟之前她怀孕的时候已经大有不同,在她这个处境上,加害念深对自己只是百害无一利;况且她现在的目标是申柔,跟景仁宫这一边连成一气是最好的选择,但她突然这样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还是让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说她来找皇后说了会儿话,又是说什么?

    想到这里,我急忙转身往景仁宫内走去。

    常晴的居室中还留着待客后的茶点,扣儿一边收拾,一边说着什么,听到我进门的声音,回头一看,立刻喜道:“岳大人回来了。”

    常晴还坐在桌边,人似乎也在出神,听说我回来了,倒是精神一振,抬头看着我:“你回来了。”

    “皇后娘娘。”

    我走过去行了个礼,她轻轻的一抬手,又对扣儿道:“好了,换两杯茶来。”

    “是。”

    扣儿麻利的沏了两杯茶过来,桌上的糕点似乎都没动过,常晴道:“你吃一点吧?”

    我摇摇头:“下官刚刚在临水佛塔陪着太后用了斋了。”

    “哦……”常晴听说,目光沉凝了一下:“本宫,也许久没去向太后请安了。”

    我和她原本就是一路的,自然也理解,想来太后也并不愿让我们分心过去,便决定暂时不说太后生病的事,转口道:“皇后娘娘,刚刚——下官看到丽妃的轿子了。”

    “嗯,她过来,跟本宫聊了一会儿。”

    “她,说什么了?”

    常晴看了我一眼:“不过是些老话。”

    我一听,心就沉了下去。

    我自然知道,她说的老话,是什么话。

    现在的情况已经再清楚不过了,朝廷、后宫,好几股势力都在盯着申家,南宫离珠未必有那么大的眼界,她要的,不过是为自己报仇而已,为了这一点,她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甚至——恳请皇帝重新纳我入后宫为妃,只为增加这一方的助力。

    我急忙道:“皇后娘娘,你没有答应她吧?”

    常晴看着我,有些倦怠的笑了一下:“你不要担心。”

    “……”

    “你的心,本宫已知了。”

    这句话顿时让我放下心来,别的人我未必会相信,但常晴对这样的心情是最能理解的,只要她懂,就一定不会逼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不过现在看来,南宫离珠也真是精明,裴念匀刚刚出事,她立刻就过来向念深示好了。

    她已经是个不孕之身,其实后宫里没有孩子的后妃很多,历来这样的妃嫔最好的出路就是过继一个皇子为自己的将来铺路,母凭子贵自古皆然;现在发现裴念匀是个痴儿,念深这个大皇子的价值立刻不同了。

    而且——

    想起曾经她数次对常晴下手,现在她也未必放弃这个念头,等当下的事情一了,有朝一日她再成大事,念深必定还要别的后妃来照顾,如果是她,那么她的地位就已经十拿九稳了。

    她,倒真是走一步,看十步,连这样的打算都做好了。

    想到这里,我已经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常晴看着我,也笑了笑。

    笑容中,有一种说不出的讥诮之意。

    我陪着常晴喝茶,两个人细细的品着茶水的甘苦,心里也各有滋味,她沉默了一会儿,转头对我道:“对了,你刚刚去向太后请安,太后还好吧?”360搜索.替身侍婢魅君心:一夜弃妃更新快

    我想了想,还是避去一些事不提,只说道:“皇后娘娘,太后有些话,还烦请皇后娘娘带给皇上。”

    虽然是太后让我告诉裴元灏,但我实在不想跟他再有什么接触,索性跟常晴说清楚,也算给她提个醒。

    “哦?什么话?”

    “是啊,什么话?”

    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突兀的声音,我和常晴的脸色都变了一下,我的心一沉,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见裴元灏背着手,从外面走了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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