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3章 火越大,越好!
“难道,临汾城已经守不住了吗?”
余胜一听他的话语中有责备之意,急忙跪下说道:“皇上恕罪!”
裴元灏冷冷的看着他:“朕只是想要知道,城门那边的情况到底如何,你先说清楚了,再说恕罪的事。”
余胜仍旧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张大人他们仍在极力抵抗,只是今晚——因为敌人用了那种投石车,实在让我们有些棘手。”
我皱着眉头道:“可是我看,城楼上也并没有遭到太大的损害啊。”
“……”
“难道是,城门守不住了?”
余胜只能说道:“他们用那种投石车在不断的轰击城门,现在城门口已经烧成了一片火海,因为攻势太强,我们根本来不及灭火,再这样下去,城门都会被烧透的!”
“哦?!”
我愣了一下,再看向裴元灏,他的眉头也是一皱,转过头去看着窗外。
天边那一片火红的光,原来是城外的敌军在火烧城门,难怪火焰燃得那么高,连大片天空都被烧红了。
城门自然都是用厚重的木材制作的,虽然在战争中都会考虑到被敌人放火烧城的可能性,但城内守军居高临下,要灭火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所以火烧城门这种事一般来说不会计入他们考虑的范围,却没想到这一次,因为城外的敌军用了那种投石车,攻势要比起一般的士兵的冲击强上数倍,城楼上的人都站不稳了,哪里还来得及去灭火。
这样一来,城门一旦被烧穿,那临汾城可能就真的要失守了!
想到这里,我的脸色也变得苍白了起来,余胜跪在裴元灏面前,沉声说道:“末将罪该万死,但恳请皇上——”
“你不用说了!”
裴元灏趁着脸一挥手便打断了他的话:“朕既然当初决定到临汾,又决定留在临汾,那就没有临到战时了再撤离的打算!”
“可是——”
“再说了,”他的眼睛微微一眯,透出一点精光来:“朕,还是相信张子羽的。”
“……”
“他一定能守住临汾城。”
“皇上……”
虽然说的不是自己,但余胜毕竟也是张子羽的部下,是他带出来的人,听见皇帝在这样的紧要关头能相信临汾的守军,能相信他们,这对他来说也是一件极为鼓舞的事,一时间脸涨得通红,看着裴元灏说不出话来。
裴元灏益发平稳而沉静的说道:“你去把朕的话告诉张子羽,朕就在这里等着他,等他守住城门,朕会亲自去赏他!”
余胜眼睛都红了,伏地磕了一个头,然后站起身,转头走了出去。
耳边的隆隆声还在响着,我想了想,对着哲生他们几个使了个眼色,他们也立刻会过意来,都急忙跟了上去。
等到他们都走了,我才转头看向裴元灏,轻轻的道:“陛下……”
他也转头看向我。
“陛下,真的要留在这里吗?”
“……”他没有立刻回答我,只是沉默了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难道现在,还能走得了吗?”
“……”
看来,他也是做过几方面考虑的。
留在临汾,实际上是现在唯一的,可靠的选择,毕竟张子羽是一员老将,坚守临汾那么久,不会百无一用,再说了,现在才考虑离开的事,能走去哪里?一出城门,不过就是那投石车的目标罢了。
只是,已经到了这一步,也的确让我有些惊恐。
眼看着我的脸色变得苍白了起来,他沉默了一会儿,伸出手来覆在我的手背上,我被他掌心炽热的温度一碰,战栗了起来,正要缩回去,可他却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低声道:“别动!”
“……”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自己是该动,还是不该动,只艰难的看着他。
这个时候,我需要支持,和一个人告诉我“不会有事,一切都会过去”的保证。
但其实,他也需要。
只是,没有人可以给他。
我咬着牙让自己不要动弹,他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捏得我的指骨都微微的发疼,也只能忍着,耳听着那边隆隆的声音慢慢的变少了起来,可是,外面却传来了一阵慌乱的声音,我急忙探身到窗外一看,却见一群守城的将士匆匆的跑了过来,好像在四处寻找什么东西,有的人甚至直接踢开了老百姓紧闭的门窗,或者闯进了别人的宅院,直接去搬东西。
干什么?难道城门还没破,这些人就要开始在城内作乱吗?
我急忙看向裴元灏:“陛下!”
他也皱着眉头,但还算沉得住气:“先别动,看他们到底在干什么!”
不一会儿,几个士兵就从一个民宅中走了出来,我借着火光隐隐看到,他们的手里抱着一些东西,好像是——好像是一些破碎的木柴。
这是在做什么?抢劫也没见去别人家里抢劫木柴的。
我以为自己的看错了,可是更多的士兵从各处跑来,手里都拿着一些木柴木棍,甚至还有扛着别人家破旧的木门的,几个人汇聚到一处,又匆匆的往城门口那边跑去,而别的地方,似乎也发生了同样的事,有些老百姓不明就里,以为有人要闯进家门抢劫,都纷纷的哭闹了起来。
我们也看出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但这个时候自然不能再生什么枝节,便也并不去管,我只等着城门口那边的消息传回来。
过了大概一盏茶的功夫,终于看见哲生跑了回来。
我急忙迎上去:“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了!”
哲生满头是汗,还是对着裴元灏和我行了个礼,然后说道:“皇上,颜师姐,刚刚那位余参军已经把皇上的话传给张大人,还有守城的将士们听了,大家深感皇恩浩荡,张大人下令一定要坚守临汾城,绝对不会退让一步!”
我听得深吸了一口气。
果然,在这个时候将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的确是最后,也是最好的办法。
这些将士们得到了皇帝的嘉许,必然会以命相搏的。
不过——
裴元灏很冷静的问道:“那战事如何?”
哲生的脸色微微一黯,说道:“城门已经要被烧透了。”
我急忙问道:“那,张大人是怎么打算的?”
“张大人也让他的人到城内四处寻找可以燃烧的东西,全都堆到了城门口,堆了有半个城门那么高,比城墙还厚。”
“什么?他,他要做什么?”
“他让人在城门里面放火!”
“啊?”
我愣住了,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城门里面放火?
哲生自己也皱着眉头道:“我们也不知道张大人到底要干什么,这样里外一起烧,城门不是更快就要被少垮了吗?”
“……”
“不仅是城门,连城楼上都着火了,这个时候哪怕有人要去灭火,也来不及了。”
“……”
我想了想他说的那个场景,突然明白了什么,而裴元灏已经说道:“他这么做,是对的。”
哲生抬头看着他:“啊?”
我立刻会过意来,点了点头。
哲生看着我:“师姐,什么意思?”
我的脸上透出了一点放松的笑意来,说道:“张大人这一招用得不错,在城门内也烧火,城门是烧透了,可是城外的人闯得进来吗?”
“……”
“城楼都被烧垮了,一定是不断的在往下坍塌,这种情况,是很难有人冲得进来的。”
“……”
“所以,火越大,越好!”
这么说着,我转过头去再看向窗外,那冲天的火焰如同一根烧红了的柱子,直直的冲上了天,好像连天顶都要烧出一个大洞似得。
果然,这个时候,城外那投石车也停了下来,再没有听到隆隆不绝的巨响。
哲生这个时候才恍然大悟般的:“原来是这样!”
说完,他喜道:“张大人真是用兵如神啊!”
……
的确,张子羽能在这样危急的关头想出这样的办法,的确不愧是朝廷倚重的老将,能力挽狂澜。
但是,眼前还是有一个问题。
火是不可能一直烧下去的。
现在他们攻不进来,不代表永远攻不进来,城门已经开了,如果城外的人不退兵,那么迟早,都有一场正面交锋的大战!
那个时候,张子羽还能抵抗吗?
想到这里,我原本已经放下一点的心又提了起来,眼看着越来越多的士兵在四处寻找那些可以燃烧的东西,老百姓大概也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一些甚至开始拆自家的门窗,扒拉自己屋顶的茅草交给他们的。
这场大火一烧,就烧了整整一夜!
眼看着城内大半的地方,能拆能卸的东西都给他们拿走烧掉了,但火势还是一点一点的往下降。
火光慢慢的熄灭,而东边的天空,开始出现了一点点光亮。
天,要亮了。
城外却开始擂起了战鼓,阵阵狂风凛冽,将我吹得踉跄了一步,差点跌倒。
经过了整整一夜的酣战,大家都已经绷到了极限,这样都还不退兵,还要进攻,看来城外的人是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在这一次攻陷临汾的!
我不由的捏紧了拳头。
这,就是一场生死之战了!
我的耳边也响起了城内那些守军的狂吼,似乎还能听到战鼓隆隆的声音,张子羽必然也召集人马,要跟城外的军队正面作战了!
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听到那战鼓声和怒吼的人声当中,好像还有一阵警示的铜锣响起……
第2014章 援军不可能今天到!
是我的错觉吗?
就在我有些疑惑的时候,下面一个侍卫匆匆的跑了上来,气喘吁吁的对着裴元灏说道:“皇上,城门那边传来消息,城外突然出现了一路人马,朝着这边过来了。”
“哦?”
裴元灏挑了挑眉毛,脸上也露出了一点意外的神情:“是什么人的兵马?”
“这个,因为离得太远,还暂时没有探清。”
“……”
“不过看上去,是自西南方向而来。”
“……”
“这支队伍人数众多,而且就是朝着临汾过来的。”
“……”
裴元灏没有说话,而是转过头来和我对视了一眼,两个人仿佛都想到了什么,但一时间也没有人先开口,倒是一旁的哲生想起了什么似得,突然对我说道:“颜师姐,从西南方向过来的人马,是不是陕西那边过来的援军?”
他这么一说倒像是给大家提了个醒。
对了,陕西的援军。
之前萧玉声就带着一队人马去了陕西,就是为了将皇帝的手谕传过去,从陕西调援军过来,我们留在临汾城内,等的也就是那边的援军。
只要他们一到,临汾城之围可解!
一听到哲生说的话,周围的人全都振奋了起来。
这一夜的激战,虽然大家过去亲眼看到,但敌人搬出了那诡异的投石车对着城楼猛烈攻击,隆隆的巨响和城楼那边几乎冲天的火焰,全都预示着临汾城的岌岌可危,甚至连张子羽都让余胜过来保护裴元灏撤离,可见这一仗打得有多艰难。
所有的人,这一夜心都悬在喉咙口的。
而现在,突然出现了一支人马,可能是陕西那边过来的援军,大家的心全都放了下去,不仅放了下去,甚至全都变得欢欣鼓舞了起来,不仅那些侍从,护卫脸上露出了喜色,连一直沉默不语的玉公公都松了口气。
大家交口叹道:“好了好了,援军来了!”
“是啊,一定是他们来了。”
“他们一来,城外的敌军自然可破!”
看着他们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样子,我没有说什么,只转头看着裴元灏,他慢慢的走到窗边,看着天边露出的那一片鱼肚白,城楼残破的轮廓也出现在了视线当中,还有些地方的火焰没有熄灭,伴随着浓烈的黑烟在腾腾燃烧。
我走到他身边,轻声说道:“陛下,如果真的是陕西那边的援军过来了,那——”
“不是。”
“……!”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这两个字的意思,转头看着他刚毅的目光和抿成一条线的薄唇,惊愕的道:“什么?”
“不是。”
他又重复了一遍,沉声道:“不是陕西的援军。”
这一次他的声音比刚刚更大声一点,玉公公立刻听到了,露出了愕然的神情。
周围的那些护卫,侍从听到了他的话语,也全都安静了下来,大家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一般——毕竟,陕西的援军对这里的所有人来说,意味着生的可能,眼看着希望的曙光就在前方,裴元灏突然要否定这一切,也就是否定了大家“生”的可能。
谁都不愿意接受。
谁都不能去面对这样的现实。
我的眉头顿时就拧了起来:“为什么?”
他沉默着看着远方,道:“难道,你没有算过日子吗?”
“……”
我一下子僵在了那里。
之前是萧玉声带着人去陕西调兵的,从临汾到西安府,路途遥远,而且中间的潼关局势也很不明朗,按照他们离开的时间来算,那今天——
援军是绝对不可能今天就到的!
哲生他们听到裴元灏的话,全都愣在了那里,大家面面相觑,怎么也无法相信来的人竟然不是陕西的援军,气氛甚至变得有些僵硬,而听着外面传来了凛冽的风声,有人忍不住低声说道:“可这个时候了,还会有什么人马从那边过来?”
“……”
裴元灏沉默了一下,说道:“至少,不是朕要调的兵。”
“……!”
听他这么一说,我的心忽的跳了一下,不是他调的兵,但却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
我的耳边一下子响起了轻寒临走的时候,对我说的那句话——
在临汾,等我!
他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裴元灏是一定要到临汾来,甚至一定会在局势最混乱,最危险的时候留在临汾,所以临走之前,给我留下了这句话!
是他!
一定是他!
想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一阵血流奔涌,一时间脸颊都涨得通红,裴元灏皱着眉头看着我,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目光变得愈发的冷冽了起来。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声音微微的颤抖着:“是轻寒!”
“……”
裴元灏还没有做出任何反应,一旁的哲生他们立刻惊喜的睁大了眼睛看着我。
我重复了一遍:“一定是他!”
“……”
“轻寒临走的时候说了,他会回来的,他一定会回临汾来找我!”
既然有一路人马从陕西过来,但又不是萧玉声他们过去调的援军,那就只有一个答案,这支人马是属于他的!
裴元灏的脸色更沉了下去。
就在这时,我听见了一个细弱的声音在旁边响起——
“娘……”
转头一看,竟然是常晴和妙言站在楼梯口,不知他们两什么时候来的,常晴一只手还牵着妙言的手,而我的女儿一脸木讷的神情看着我,眼睛里都没了光。
我一时间也愣在了那里:“妙言?”
“……”
“你,你们怎么——皇后娘娘?”
“……”
常晴顿了一下,显然她也听到了我刚刚说的话,再一看裴元灏的脸色,便急忙带着妙言走过来向裴元灏行礼,道:“刚刚张大人派人到官署内,说是要准备撤离,臣妾不知如何自处,听说皇上和轻盈都在这里,就索性带着妙言也一起过来了。”
说着,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旁边显得有些激动的哲生:“你们刚刚在说——”
哲生欣喜不已的道:“皇后娘娘,援军到了!”
常晴道:“哦?哪里的援军?”
这个时候,妙言的脸色已经变得苍白了起来。
第2015章 城外两路大军汇合了!
哲生似乎根本没有看出妙言的脸色不对,仍旧兴奋不已的说道:“是师哥,是他的人马,一定是他的人马到了!”
常晴的气息猛地沉了一下。
她没有再说什么,而是掉头看向了裴元灏,外面的光线虽然越来越亮,但裴元灏的脸色反而越来越沉,常晴显然是明白他的心情的,这个时候松开了妙言的手,慢慢的走到他身边,轻声道:“皇上。”
而我急忙走过去,想要把妙言的手接过来。
她站在原地没动,我一把抓住了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掌心似乎还有一点热汗,应该是刚刚跟常晴急着赶过来,但只是一下子的功夫,指尖就变得冰凉了起来,好像全身的血液都停止了流动,甚至都冻僵了。
我低头看着她:“妙言……”
她也看着我,可那双大大的,原本灵光四射的眼睛里,此刻连一点光亮都没有了。
刚刚,我说的轻寒的那些话,一定是都被她听到了。
我心里不由的有点着急,可也知道这个时候再急也急不到一个孩子的身上,只能握紧了她的手将她牵在身边,然后回头看着裴元灏和常晴,帝后这个时候的态度,是非常重要的。
常晴低声说道:“皇上,是真的吗?”
“……”
“真的是刘——刘公子带着援军来了?”
裴元灏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来的,应该是他。”
“……”
“但带的到底是不是援兵,就不知道了。”
“……”
常晴的脸色又是一变。
我在旁边听到裴元灏的这句话,心也沉了下去,我当然知道,他对轻寒的戒备之心一直没有放下,而常晴,在她知道轻寒欺骗了我,欺骗了所有人那么多年之后,对这个人的信任也已经完全崩溃瓦解,若是在平时,也许面对刘轻寒他们都还能保持平和的态度,可现在,已经是城破的危急关头,自然不能寻常时候同日而语。
常晴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起来:“皇上的意思是,他可能是要来——”
裴元灝没有再跟她说什么,而是转头吩咐自己身边的侍卫,让他们立刻去城门那边探听战况,随时报回来,那些侍卫们一听,全都立刻跑了下去,不一会儿便策马消失在了长街之上。
留下这里的人,一个个全都安静了下来。
若是在刚刚,知道外面来了那支人马的消息,我也许也会跟着过去看看,但现在妙言已经到了这里,我牵着她的手,自己也好像也栓住了一根绳子似得,看着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庞,听着外面越发凛冽的风,我的心跳都变得有些沉重了起来。
常晴坐在裴元灏身边,一夜未眠的她脸色也分外的苍白,外面的消息却一直没有传回来,她想了想,轻声说道:“皇上,若来的人真的是刘轻寒……皇上是不是要传旨给张大人了?”
“……”
裴元灏沉声道:“不必。”
常晴微微愕然的看着他:“为什么?”
连我也有点意外。
裴元灏道:“这场仗,朕是交给他去打的,该怎么做,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
常晴听了,没再说话,只是眉间微蹙,有些担忧的看着窗外。
我的目光也投向了外面。
裴元灏的话已经很清楚了,在这个时候,他的命令其实也不会管用,毕竟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战火一起,生死攸关,谁还能顾得上皇帝说什么,在生和死的边缘,张子羽也会有自己的选择。
而这个时候,就看张子羽的态度了。
到底是相信城外来的那些人,还是——
就在我们大家都屏住呼吸,几乎像是在等待宣判一样等待着外面的消息的时候,突然,城门口那边传来了轰隆一声闷响。
如同山峦崩塌一般,震得大地都在颤抖,我们几个人被惊得全都看向窗外,就看见城门那边腾起了一阵巨大的烟尘,遮天蔽日,几乎要把天边的光亮都要遮盖住了。
屋檐上的瓦片也瑟瑟作响,抖落下了不少的灰尘。
一听这声音,我就明白——城门彻底的坍塌了!
也就是说,不管外面的情况到底如何,张子羽都要率领人马出城,和敌军决一死战!
我几乎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立刻就想要出去看,但这个时候,掌心里握着的那只手却突然用力,一下子将我往前扯去,我愣了一下,就看见妙言急切的走到床边,我也被她拖到窗边,看着外面那烟尘弥散的天空下,隐隐的腾起了更多的烟尘。
是城内的人马,全都冲出去了!
地面在微微的震颤,就像是此刻每个人的内心一样,没有一个人能在这个时候还安静得下来,不仅是妙言,也不仅是常晴,我看着背对着我们坐着的裴元灏,他的后背也微微的紧绷了起来。
但是消息,还没传回来。
哲生他们这个时候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也终于按捺不住,索性转身跑了下去。
马蹄声和喊杀声都渐渐的远去了,我一只手抓着妙言的小手,另一只手用力的抠着窗台,连指甲几乎都扎进了窗台的木栏里,却还是有一种百爪挠心的感觉让我难以自抑。
我拼命的让自己静下来,去辨认风声中那些声音。
他们跟城外的敌军正面对上了吗?
那一支人马出现了吗?
他们是如何布局的?
到底——
就在我觉得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被心火烧得干枯了的时候,突然,楼下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大家都仿佛感觉到了什么,急忙抬起头来,我也立刻拉着妙言走过去,就看见哲生和一个士兵匆匆忙忙的跑了上来。
常晴急忙问道:“如何?”
那侍卫气喘吁吁的道:“回禀皇上,皇后娘娘,张大人他——”
他的话没说完,旁边的哲生已经急切的说道:“城外两路大军汇合了!”
这个时候,裴元灏猛地睁开了眼睛:“哪两路?”
哲生深吸了一口气:“张大人,和师哥的军队,两路夹击,开始围攻敌军!”
第2016章 轻寒回归,这场梦就醒了
他说完这句话之后,整座小楼在一瞬间陷入了沉寂。
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一言不发,无数的眼睛全都在这一刻看向了裴元灏,还有裴元灏身边的我。
而我站在原地,一时间竟然也动不了了。
脑海里只无数次的回响着哲生说的话——
张大人,和师哥的军队,两路夹击,开始围攻敌军!
师哥的军队!
围攻敌军!
仿佛惊雷阵阵轰鸣,震得我整个人都有些发懵了,不知多了多久,万籁俱静当中,我的耳朵里突然听到了一阵近乎潮水汹涌的声音,过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那是自己身体里血液在奔流,我微微的战栗了一下。
他来了!
他终于回来了!
一瞬间,狂喜如同潮涌一般将我包围了起来,我忍不住一下子轻笑了一声。
而裴元灏的脸色顿时沉了下来。
哲生的脸涨得通红,有些喘息的又重复了一遍:“那是师哥带来的兵马,他们现在正在跟张大人的军队一起,围攻敌军!”
大家一时间似乎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可是原本紧绷的气氛下,我能分明看到一些人的脸上透出了近乎劫后余生的笑容来。
常晴这个时候长舒了一口气,低声道:“阿弥陀佛。”
皇后一开口,顿时众人就像是解禁了一般,立刻纷纷的活动了起来,有人低声叹道:“太好了,果然是援军!”
“刘公子帮了大忙啊!”
“临汾之危,终于解了!”
……
耳听着这些人欢欣鼓舞的话语,裴元灏的脸上也并没有太多的表情,只是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沉静的说道:“下去再谈,战况如何,朕要随时知道。”
“是!”
几个侍卫都纷纷跑了下去。
这一次,消息回来得很快,轻寒带来的大军将敌军从中间直接拦腰斩成了两段,后半段的敌军被冲散了,很快就开始溃退。
一听到这个消息,我又大大的松了口气。
其实,就算是之前张子羽要率军冲出城去的时候,大家都还是担忧无比的,毕竟都经过了这一整晚的轰击,所有人都已经疲惫不堪,这样一场仗打下来,哪怕胜利,也只可能是惨胜,但现在,轻寒的人马这样冲出来,就是一支完全的生力军,可以在气势上绝对的压倒对方。
那么张子羽的人马就能轻松很多。
这样看来,这个战局基本上就已经定了。
紧接着,下面战况的消息一个一个不断的传回来,但就算是他们不传消息回来,听着外面的声音,看着城楼那边腾起的烟尘,我们几乎也能判断得出城外发生了什么。
两路大军以摧枯拉朽之势将敌军截成两段,逼退了一路之后,在全力的围剿另一路。
大局已定。
当听说围剿之势已成,双方正在对峙的时候,裴元灏终于慢慢的从椅子里站了起来,道:“随朕过去看看。”
周围的人早就按捺不住,立刻就想要下去,只有常晴轻声说道:“皇上现在就要过去?那边局势未明,还是等到——”
不是局势未明,而是仗还没打完,这个时候过去,若万一有什么变故,裴元灏就危险了,显然常晴还是我们之中最冷静的一个,并没有完全被刘轻寒出现和城外的战势而冲昏头脑。
但裴元灏一抬手,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朕现在就过去。”
“……”
“立刻让人备车!”
“是。”
玉公公领命急忙下去吩咐,不一会儿,下面的人就已经准备好了,他立刻便起身往下走去,我和常晴,还有哲生他们自然也是紧跟着上去。
可是当我往前一走,就感到手上一沉。
低头看时,妙言还牵着我的一只手,可她站在原地,低着头一动不动,将我的手也拖住了。
我的眉头一蹙:“妙言?”
这个时候,外面的天色已经比较亮了,可她站在床边,阳光只勾勒出了她纤瘦的轮廓,却照不亮她的脸,更看不到她的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
可是,她的情绪,却似乎完全从她冰冷的指尖传递了过来。
我往回走了一步,走到她的面前:“妙言?”
她仍旧低着头,好像在固执的坚守着什么似得,可她实在太小了,手都在发抖。
我意识到了,这些日子轻寒的离开,还有我和她,和裴元灏之间那种因为围城,因为必须要相互扶持才能生存下去而变得融洽的气氛,给了她一些错觉,甚至可以说,让她像是陷入了一场过于美好的幻梦里。
但现在,轻寒回归,这场梦就醒了。
可她,却想固执的留在这场梦里。
我沉默的看了她一会儿,其他的人几乎都已经下楼了,很快大家就都要往城门口走了,这个时候我来不及跟她解释太多,只能慢慢的托起她的脸,看着她漆黑的眼睛,认真的说道:“妙言,不管你心里在想什么,他是来救我们的。”
“……”
“他也救了这一座城的人。”
“……”
“相比起这些,什么都是小事。”
她微微的战栗了一下。
我握着她的小手,想要温暖她冰冷的指尖,然后柔声说道:“不管你要做什么,说什么,都等眼前这件事完了之后再说。你父皇已经要带人过去了,我们要赶紧去,不然你父皇要生气了。”
说着,轻轻的拉着她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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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很快就到了城门口。
还没有下马车的时候,我就迫不及待的撩开旁边的帘子探头往外看,果然看到已经烧得面目全非的城门,城墙两边都是一片焦黑,地上也堆满了烧焦的碳灰,还有一些凌乱的木屑,柴火,积压了一大片,马蹄踏过,将这些原本就是灰烬的东西更是践踏成了一地的齑粉。
城楼上也是坑坑洼洼的,彻夜轰击留下的一个又一个焦黑的坑洞,看得出来,那投石车的威力不小,但也的确还没有达到之前忽木罕所说的,毁天灭地的程度。
幸好是这样,否则临汾就真的守不住了。
我下意识的松了口气,旁边的妙言抬头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更加的难过了起来,几乎都要哭出来了。
我刚要跟她说什么,马车停了下来。
我们立刻都下了马车,裴元灏站在前面,看着一群士兵扛着几扇巨大的门板走过来,要趁着他们在外面作战,来不及攻击的时候将城门重新封闭起来,裴元灏只看了一眼,冷冷的说道:“让他们不必了。”
立刻有两个参军走过来道:“皇上,谨慎起见,最好还是——”
他冷冷的说道:“这样的东西能挡得住的话,昨夜也就不用打得那么艰难了。”
“……”
“清理掉这里的东西,朕要等他们回来。”
“……”
那几个将领听着,面面相觑,显然都还有些犹豫,裴元灏冷冷的瞥了他们一眼:“还不快去?”
那几人领命,急忙退了下去。
裴元灏就带着我们站在大路的这一边,看着那洞开的城门外,烟尘滚滚,已经完全看不清到底有些什么人,在做什么,但健马长嘶,人声怒吼,还是透过城门,越过残破的城楼传了进来,甚至我们站得那么远,也能感觉到地面微微的震颤。
按照他们之前所说,轻寒的队伍将敌军直接截成了两段,后半段见势不好就立刻撤离了,那么现在他和张子羽的人马在联合围攻前半段的人马,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敌人用到投石车上的那种武器轰击了整整一夜之后,应该也已经用光耗尽了,否则这个时候他们再用那投石车轰击战场这边,只怕又要死伤无数的。
现在,就等着这场仗打完了。
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
太阳从东边厚重的云层中挣脱出来,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了焦黑残破的城楼上,阳光是温暖的,好像一直温柔的手在轻轻的抚摸过这座城池所经受的伤,也是因为这样的温柔,城外那杀声震天的气息也平息了下去。
烟尘,慢慢的落下。
透过巨大的城门,我们终于看到有一队人马首先冲出了那滚滚的烟尘,朝着城内飞驰过来,这一刻我的心跳都剧烈了起来,但立刻就看到,跑回来的不是别人,而是张子羽。
他带着几个将领首先冲进了城门,立刻下马跑了过来,跪在裴元灏脚下。
“让皇上受惊,微臣罪该万死!”
裴元灏低头看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外面,只淡淡的说道:“外面情况如何?”
张子羽道:“敌军已被击溃,分路而退。”
“为何不乘胜追击?”
“刚刚微臣和——和援军一道,已擒下一路人马,担心敌军有诈,不敢深入,所以立刻折回向皇上请罪。”
“……”
裴元灏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
我和常晴也忍不住对视了一眼——能擒下对方一支队伍,在这种情况下来说,已经是非常难得了了。
只是——从京城那边来了两支队伍,还有许昌,还有林胜的人马,不知道他们擒住的,是哪一支?
而且,轻寒呢?
我抬起头来向外面望去。
就在这时,有一支人马穿越烟尘雾瘴,冲了进来。
第2017章 我要杀了这个奸贼!
走在队伍最前列的那个人,我虽然还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清晰的辨认出他消瘦的轮廓,一只手紧握着缰绳,一只手垂在身侧,显得游刃有余,气息中却又透着一点淡淡的凉薄。他带着人进了城门,城内的那些士兵这个时候都移开到了两边,纷纷侧目。
他微微的勒住缰绳,马前行的速度立刻慢了下来,一边踱步着向前,他一边抬起头来看向我们这边。
我的一只手还握着妙言的手,这个时候感觉到她在微微的发抖。
我正要低下头去安慰她两句,却看见他扬起一只手,身后的人立刻领命,那些人马在进入城门之后,全都朝着城门两侧渐次排开,还有一些留在了城外,看得出来,他带来的人马数目不少。
等到那些人都停下了,他才慢慢的策马过来,身后只有少数的几个人跟着他。
越来越近,我也越来越清晰的看到了他的额头,那闪烁着冰冷寒光的面具,还有紧闭成一条线的唇。
最终,他们停在了前方,带着身后的人翻身下马,直接走了过来。
而裴元灏仍旧静静的站在这个地方,一直等到他走到面前,俯身行礼的时候,才上前一步,抬起手来。
“草民刘轻寒,拜见皇帝陛下。”
“免礼。”
他立刻就直起身来。
两个人这样相对着看着对方,裴元灏的脸上浮起了一点淡淡的笑容,不算欣喜,也没有任何的不满,有的只是公式化的谨慎和疏离:“刘公子这一次,来得倒是很及时。”
他说道:“所幸,没有出什么偏差。”
这句话一出口,我能感觉到裴元灏的气息仿佛都沉了一下,但两个人到底也都不是初出茅庐的小人物,只相视一笑,就像之前劝皇帝改道,被逼出走,还有“帝出三江”那首反歌,好像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今天不是久别重逢,而只是一次再普通不过的会面了。
裴元灏又往远处的城门口看了一眼:“那些,都是你的人马?”
刘轻寒平静的说道:“他们身上都带着血腥气,恐惊了圣驾,草民让他们都在那边候着,不过来请安了。请陛下恕他们怠慢之罪。”
“看来,刘公子这些日子在西川,大有所得。”
“托皇帝陛下洪福。”
两个人还在不松不紧的叙话,而另一边,张子羽已经走上前来,俯身拜道:“皇上,一会儿还有人要去打扫战场,只怕污了圣目,也惊吓了皇后娘娘和公主殿下。臣请皇上,还有刘公子,还是先一步回官署去吧,有设么事,在那边谈不迟。”
裴元灏点了点头,便对着刘轻寒做了一个手势,轻寒也谦让了一步,两个人正要转身离开,就在这时,旁边突然响起了一阵怒吼声——
“刘轻寒,你给我站住!”
我听到这个声音,后背一麻,转头就看见一道寒光从轻寒的背后刺出,竟然是邓将军,他手里挥着一把刀,直直的要砍向他的脖子。
“小心!”
我大喊到,但比我声音更快的是两个身影,如闪电一般一下子蹿了出来,其中一个一把架住了邓将军握刀的那只手,另个人则直接撞上了他冲过来的身体,顿时将他人给撞翻在地,手中的刀也脱手而落,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邓将军非常狼狈的仰躺在地上,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
定睛一看,那是跟在轻寒身后的两个护卫,他们两撞翻邓将军之后,立刻后退一步护在轻寒的面前,脸上的表情都没变一下。
立刻,原本还算平和的气氛一下子变得紧绷了起来。
张子羽立刻上前:“阳伯,你这是干什么?”
邓将军一张脸涨得通红,没想到自己刚一出手就被人阻止,而且跌得这么难看,但这个时候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起来,又捡起了旁边的刀,大声说道:“我要杀了这个奸贼!”
说着,一挥手:“给我上!”
他不仅自己来了,还带着自己的人马过来,一听他下令,那些士兵们也全都上前几步,眼看着就要冲上来了。
轻寒只带着几个贴身的人过来,自然是挡不住他那么多的人马,如果那些士兵真的要冲上来,刀剑无眼,只怕他们是要吃亏的!
我顿时吓出了一身冷汗,急忙要上前阻止。
可就在这时,轻寒却反而上前了一步,冷冷的说道:“邓将军,你一定要在这里跟我动手吗?”
邓将军一手挥刀,一只手指着他,怒骂道:“你这个卑鄙小人,分明是你一直在蒙骗皇上,现在又装模作样的出来打赢这一仗,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你不过就是想要借皇上的势罢了!刘轻寒我告诉你,只要有我在这里,我就不会让你的阴谋得逞!”
轻寒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冷冷的看着他。
邓将军又大喝一声:“给我上,杀了这个奸贼!”
可就在他的声音刚落,他带着的那些人甚至还没来得及迈出这一步的时候,就听见他们的身后,城门口的地方,传来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呼喝声。
这一声如同雷鸣,在已经残破的城内震荡开去。
邓将军的脚下一滞,慢慢的回过头,就看见之前轻寒留在城门口的那些兵将,这个时候齐声大喝,震得周围的人都瑟缩了起来。
他只顾着眼前,却忘了身后。
而且,刘轻寒带着进城的那些人马全都堵在城门口,看起来是避讳皇帝,这个时候却恰好将城门口围了起来,张子羽的大部队还在城外收拾战场没有进来,若真的要乱起来,城内的这一点人马,还真的不是他们的对手。
立刻,气氛变得僵了起来。
邓将军手中的刀定在空中,微微的颤抖着,好像不知道这一刀是应该放下来,还是应该砍下来。
而就在这时,裴元灏皱着眉头,终于慢慢的从后面走了上来,冷声道:“你这是要做什么?”
话音一落,邓将军立刻放下了手中的刀,抬头看着裴元灏:“皇上!”
“刘轻寒护驾有功,解临汾之危,你却要在这个时候杀他?”
“……”
“你的眼里可还有朕?!”
邓将军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却又不敢信就这样放弃杀掉轻寒的机会似得,咬着牙道:“皇上,刘轻寒是奸贼,是奸细!末将杀他,是为了皇上的江山社稷着想!”
“……”
“皇上,帝出三江,这首歌唱的就是他刘轻寒,现在他带着那么多人马过来,就是为了逼迫皇上!皇上,你可千万不要相信他啊!”
“……”
“皇上,皇上一定不能相信刘轻寒,他就是为了谋害皇上而来啊!”
裴元灏的眉头皱得更紧了。
而周围的那些人听着他们君臣的谈话,看着刘轻寒身边那几个力大无穷,武艺高强的护卫,还有站在远处,将城门口堵了个水泄不通的那些府兵,顿时全都变了脸色,原本已经有些缓和的气氛这个时候一下子就变得剑拔弩张了起来。
甚至,我看到有几个参军的手已经摸上了腰间横跨的宝剑长刀上。
邓将军紧握着手中的刀,声嘶力竭的喊道:“皇上,末将杀了他,为皇上锄奸除害,日后有任何罪责,末将自领!”
说完,便要冲上前来。
就在这时,旁边的一个身影立刻横过来,厉声喝道:“你血口喷人!”
竟然是哲生!
我有些惊愕,没有想到他会在这个时候冲出来,毕竟,眼下刀剑环伺,已经全都是军人之间的事了,他突然跳出来,难免让我有些心惊。
但立刻,我就明白他站出来的意义了。
他走到轻寒的面前,拱手行了个礼,轻寒也只点了点头示意,哲生便立刻转身对着邓将军道:“邓将军,难道数日前你所犯下的罪孽,你自己都忘了吗?”
“……”
“帝出三江,这首歌到底是谁让人在城内传播的?”
“……”
“我师哥日夜兼程搬援军过来解临汾之围,你却在城内坏他的名誉,更是暗中与城外的人勾结,散布对皇上不利的流言,现在你还有脸在皇上面前说锄奸除害?我看,第一个要被铲除的奸人,就是你!”
他的话一出,惊得周围的人全都目瞪口呆了起来,有人失声道:“是他?”
“那些流言,是邓将军传播的?”
“怎么可能?”
哲生立刻对着那些人震惊不已,却不敢相信自己耳朵的人说道:“没有什么不可能的,我已经查证清楚,人证物证俱在。若你们不信,我把人带过来给你们一问便知!”
说完,他便要指挥身后的几个师兄弟去办事。
就在这时,裴元灏沉声道:“够了!”
原本有些吵吵嚷嚷的人们这个时候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大家呆若木鸡,不知所措的看向他。
裴元灏沉着脸,看了看一言不发,只冷着脸站在一旁的轻寒,又看了看怒发冲冠,恨不得对其杀之而后快的邓将军。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等待着宣判一般。
第2018章 被擒住的主将,竟然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仿佛等待着宣判一般。
不知过了多久,他沉声说道:“阳伯,你可知罪?”
这几个字,就将整个局面都定了下来。
邓将军的手一抖,手里的那柄大刀差一点跌落下来,他睁大眼睛望着裴元灏,这个时候好像才突然惊醒一般——他做了那样的事,不管是不是针对裴元灏,但终究罪犯欺君,作为帝王而言,是不可能完全容忍这样的事情,和他这样的人的。
邓将军的声音都在发抖:“皇上,皇上……”
裴元灏冷冷的看着他:“你不会以为,你做的那些事,朕全都忘了吧。”
“……”
怎么可能忘?
做皇帝的可以忘记臣子立的功,但是这种过错,确实绝对不能忘,更何况,邓将军犯的不是一般的错,而是在裴元灏的位置最岌岌可危的时候,在临汾城内散布那样的流言,如果稍有差池,裴元灏的皇位就可能真的坐不稳了。
邓将军站在那个地方,高大的身躯瑟瑟发抖,就像是秋风中的落叶一般,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突然,他气息一沉,猛地抬起头来,眼睛都充血发红了,瞪着眼前的人,猛地扬起手中的大刀,大喝一声,又一次冲了上来。
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立刻有人冲上来护在裴元灏的面前——“小心,他要行刺皇上!”
“保护皇上!”
可是话音未落,就看见邓将军手中的大刀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刺目的寒光,直直的朝着刘轻寒挥舞过去。
他怒吼道:“我杀了你!”
但这一回,站在轻寒面前的那两个护卫是早有准备,立刻挡住了他的攻势,邓将军犹不肯放手,怒喝道:“皇上,罪臣今天哪怕是落得个千刀万剐,也要先杀掉这个奸贼!”
裴元灏的眉头一皱。
这一次,不等他再说什么,张子羽立刻朝着两边递了个眼色,余胜他们几个急忙冲上去将他架住,这些人毕竟都是行军打仗过来的,自有一身力气,紧紧的将他的双手制住,不管邓将军怎么怒吼挣扎,都挣脱不开。
众人纷纷道:“邓将军,你怎敢在皇上面前行凶?!”
“皇上还在这里!”
“邓将军,你这是欺君之罪啊!”
大家毕竟还是同在朝为官,还有人在七嘴八舌的劝着他,而裴元灏皱着眉头,终于慢慢的从后面走了上来,冷声道:“你要造反吗?”
邓将军一听到他的话,挥舞在空中的刀还停了一下。
下一刻,那把大刀哐啷一声脱手跌落在地,邓将军也一下子跪倒在他面前,大声说道:“皇上,罪臣自知罪孽深重,万死难辞其咎,但是——”他猛地抬起头来,两眼通红的指着站在一旁的刘轻寒:“刘轻寒是奸贼!”
“……”
“皇上,皇上,一定要杀掉他!”
“……”
“他是奸贼!他是奸贼!”
裴元灏皱着眉头,没有再说话,而张子羽对着下面的人摆了摆手,立刻有几个人上前来将邓将军拖了下去,他这一路上还在不断的高喊着:“皇上,请一定要杀掉刘轻寒,他是奸贼!他是要夺皇上的江山社稷!”
声音慢慢的远去了。
留下大家站在原地,突然间好像陷入了一种难以言状的紧绷的气氛里,有些人的目光带着一点复杂的情绪,纷纷投向了一直安静的站在那里,好像置身事外的轻寒身上。
他的目光淡淡的,几乎都没有看邓将军一眼,在这个时候看向了裴元灏。
裴元灏也看着他。
两个人的表情都很冷漠,但目光对上时,空气中却有一种火花四溅的感觉。
半晌,轻寒才慢慢的说道:“想不到,邓将军对在下的误会那么深。”
哲生立刻上前来说道:“不管怎么样,事实摆在眼前,不必在乎这种人说什么。”
轻寒转头看着他,嘴角含笑,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个时候,他留在城门口的那些人马才慢慢的往两边退开,将城门空了出来,张子羽的人马一队一队的回到城内,眼看着他们就要开始清扫外面的战场了,裴元灏便跟他寒暄了几句,正准备带着这里的人回到官署的时候,又跑过来两个人,看样子是分属张子羽和轻寒的人,各自跑到他们两个跟前,附耳说了几句话。
张子羽一听,立刻走过来道:“皇上,昨夜激战,围歼了敌军数千人马,斩杀将领十数名,擒获了一名主将。”
“哦?”
裴元灏的眉毛微微一挑。
我一听,也转过头去看着张子羽——擒获了敌人的一员主将?是谁?
据我所知,这一次从许昌那边调集的人马,是属于汝南袁氏的,如果是那边的主将,那可能就是袁明德,或者是他的亲信;若是京城那边,有两路人马,一路就是邪侯奇率领的骑兵,而还有一路——
我心里微微的一动。
裴元灏已经问道:“那名主将是谁?”
张子羽听了,却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转头看向了刘轻寒那边。
裴元灏顿时眉头一皱,而我也明白过来,擒下对方主将的人,只怕是轻寒的人,所以这一边只是知道了这件事,却不知道详细的情况,更做不了主。
而那一边,轻寒听了属下传来的消息之后,轻轻的点了点头,然后转头看向裴元灏,拱了拱手:“这名敌军的主将已经绑上了,立刻就有人带进来交由皇帝陛下发落。”
裴元灏似笑非笑的看着他:“你要把人交给朕?”
“自然是要交给陛下处置的。”
“……”
有点意外。
他们两个人虽然现在还是在合作,但毕竟各自出兵,擒住的人马当然都算各自的,轻寒竟然会将人交出去。
未免太大方了一点。
裴元灏自然也有点疑惑,问道:“他是谁?”
轻寒说道:“这个人,姓谢,叫谢烽。”
“……!”
听到“谢烽”这两个字,别人犹可,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睁大眼睛看着他——
谢烽?!
被擒住的主将,竟然是——谢烽?!
怎么可能?!
第2019章 那个家伙,伤得才重
被擒住的主将,竟然是——谢烽?!
怎么可能?!
我差一点就把这句话说出来,虽然没有说出口,但骤然变得沉重的气息还是让他们几个都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我,我是这里唯一一个跟谢烽长期相处过的人,我的惊讶,无言中已经告诉了他们太多的讯息。
裴元灏也微微的皱了一下眉头:“谢烽?他现在人呢?”
轻寒回头看了一眼,正好这个时候,一个满身尘土,肩膀上,胳膊上,甚至连腿上都到处是伤痕的人走到了他的身后,俯身朝着裴元灏行了个礼,然后说道:“回禀皇上,敌军主将已经押下去了,听候皇上的发落。”
周围的人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而我看着那人,已经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查比兴?!”
他抬起头来看着我,脸上甚至还有一道血淋淋的伤口,却对着我笑了起来:“大小姐,大小姐无恙,我就放心了。”
“查比兴!”
我激动不已,立刻就走了上去:“你,你怎么来了?”
他说道:“大小姐在这里,我当然要过来帮忙了!”
我这才想起来,之前我们从界河那边离开之后就分路,因为他的相貌显眼,萧玉声他们安排他走了另一条路,为的就是降低我们这边的风险,我也相信凭他的本事可以安然无恙的度过这一次的危急,却没想到,他走了之后并没有直接入川,而是跟轻寒汇合,倒回头来临汾帮忙了。
不过——
我上下打量着他,身上那些显得有些惨烈的伤处,尤其是脸上那一道伤疤,鲜血淋淋的,格外的吓人,我急忙说道:“这是怎么的?”
他笑着看着我:“这啊?这是功勋。”
“……”
我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抓住谢烽的人,是他?
是他!
刚刚他们说抓住谢烽的时候,我是怎么都不能相信,这里居然还有能抓得住谢烽的人,但如果是查比兴的话——
也许,还是有这个可能的。
难怪刘轻寒会那么大方,将谢烽交给裴元灏处理了,查比兴入京之后是有官职的,到现在来说他还算是裴元灏的臣子,他抓住的谢烽,自然也算是这一边的功劳。
只是看他现在这个时候,虽然人是抓住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
裴元灏看着他一身是伤,也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但没多说什么,只点了点头:“辛苦你了。”
“不敢。”
他又看了看前方,张子羽已经派出另一队人马出去,要清扫战场,已经有些伤兵慢慢的走进城里来,眼看着那些伤痕累累,不断哀恸惨叫的士兵的样子,大家都有些不忍,裴元灏吩咐他们立刻清扫战场救治伤兵,然后说道:“先回去再说吧。”
于是,一行人纷纷上马车的上马车,上马的上马,很快就回到临汾官署了。
再一次回到这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官署内的那些侍从丫鬟们一个个都欢天喜地的,不管裴元灏和刘轻寒走进去的时候,两方的人都怀着什么样的心思,又有着什么样的暗流涌动,这些都跟下面的人无关,只是,我清楚的看到扣儿他们脸上带着笑的过来迎接皇后和公主殿下,但是在看到刘轻寒和他身后的人的一瞬间,脸上都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深知内情人就很清楚,刘轻寒的回归,绝对不是一个人的回归而已。
大家一路都安安静静的,一直跟着裴元灏往里走,在走到园门口,他已经朝着书房的那边走了两边,然后头也不回的吩咐玉公公:“让她们先过去安顿好。”
这个“她们”,当然指的就是皇后,还有我们这些人。
我只停了一下,抬头看向他们。
轻寒就站在裴元灏的身边,他的那些府兵虽然都留在外面,但还有几个身手不凡的护卫紧随其后不离左右,裴元灏也并不介意这些人跟着,只对他做了一个手势,轻寒轻轻的点了点头,便要跟着他往里走去。
那边,就是皇帝的书房了。
两个带头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张子羽他们自然也要跟上去的,只是查比兴“哎唷”了一声,留在门口,轻寒立刻回头看着他,只见他一只手捂着脸,指缝里还在不断的淌血,我这才注意到他这里,急忙说道:“赶紧让大夫来看看啊。”
扣儿说道:“大夫都已经出去了。”
“……”
对了,外面打了一夜的仗,早就伤兵遍地,城内的大夫不够用,官署里的大夫就出去帮忙了。
轻寒也看了他一眼,便说道:“你先帮他处理一下。”
“……”
我愣了一下,才意识到他这句话是对我说的,急忙抬头看向他,但他已经头也不回的跟着裴元灏走了。
周围的人立刻看了过来,查比兴也看着我。
我轻咳了一声,便让扣儿他们下去准备东西,妙言便一言不发的跟着常晴走了。
伤药倒是很快送到了我房里,我也算熟门熟路,帮查比兴清洗了伤口,敷药包扎,身上的几处伤虽然惨不忍睹,但所幸都是外伤,只要养一阵子就好了,可脸上那一道刀伤却很深,清洗干净也吓得我手打颤,查比兴的容貌与众不同,终究也算是一个美男子的长相,眼看着他这样破相了,我不免心疼得眉尖都拧了起来,低声叹道:“不知道会不会留疤啊。”
他自己倒是一点都不在乎:“留疤才好呢。”
“胡说八道,留疤有什么好的。好好的一张脸,破相才好吗?”
“男人要那么好看做什么?不是靠脸吃饭。”
“终究破相是不好的啊。”
“我倒觉得,有了这条疤,我看起来更威风了。”他说着,自己都得意起来:“等回到书院的时候,告诉他们是我大战三百回合,负伤十余处,于乱军之中擒敌军上将,他们要是不信,这就是证据!”
我被他这样一逗,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心的将一块敷了伤药的纱布贴在他的脸上,看起来又有点滑稽,他虽然对自己的相貌不甚在意,还是忍不住揽镜自照,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我在旁边一边收拾药瓶和绷带,一边轻声问他:“查比兴,你是怎么会跟轻寒一处的?”
他看着镜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在潼关等到的师哥。”
“潼关?你们约定在那里见面?”
“是的。”
“什么时候约定的?”
“分路之前就说好了,师哥说京城那边的追兵只要追到潼关就一定不敢轻易的向前,我先到潼关,扫清那边的障碍,免得在入潼关的时候发生什么意外就不好了。”
“那,你见到萧玉声了吗?”
“二师哥?”他回头看着我:“没有见到,师哥带着人马先和我汇合,要过来解临汾之围,我们刚走就接到他的消息,知道他去陕西调援兵去了。”
“哦……”
我点了点头,又问道:“那轻寒的人马,是从什么地方过来的?”
“我们在潼关那边等了一天,才等到了他的人马,都是从陕西那边过来的。”
“他之前不是已经往山西调兵了吗,他的人马走得那么慢?”
“那一批兵马早就到了。”
“到了?”我疑惑的看着他:“去哪里了?”
查比兴说道:“大小姐你还不知道啊,那批人马没有到临汾,直接杀去云中了。”
“云中?”我愣了一下,回过神来:“他们去打林胜了?”
“原本是想过来跟皇上的人马汇合,但皇上取道平阳,而师哥的人马走的是西河,两边岔开了,我在来的路上也问过师哥,那批人既然已经错过皇上的御驾,为什么不调过来,后来才得到消息,师哥听说晋侯准备派人攻打云中林氏,便让这批人马继续北上,去跟晋侯的人马汇合,两支队伍一起把云中派出的人马给截了。”
“……”
我猛地倒抽了一口冷气。
原来是这样。
难怪,之前我们就一直猜测,从许昌,还有京城来的人马来得那么快,显然是轻装简行,那么粮草就一定是靠山西这边的人马来调度,如果林胜那边的粮草一旦调过来,临汾的危难就更重了。
正因为那边的粮草一直未到,才能在火烧他们的粮草之后,取得制胜先机。
没想到,林胜那边的粮草迟迟未到,竟然是已经被打掉了。
这一下,我心里剩下的那一点顾虑也就被打消了。
我倒了一杯热茶递给他,微笑着说道:“这一次,你们真的辛苦了,你还受了那么重的伤。”
他说道:“这点小伤不算什么,那个家伙,伤得才重呢。”
一听他说“那个家伙”,我的精神顿时一凛。
谢烽!
要说这件事,才是我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
我急忙说道:“你们抓住的真的是谢烽吗?他怎么会——”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顿了一下,生怕他以为我看不起他,查比兴自己倒是很明白似得,说道:“这个家伙不一般,若不是他之前就受了伤,加上他们的后面的人马撤得那么快,我们还未必讨得到这个便宜。”
第2020章 我想,他是在等你开口
说到这里我自己也顿了一下,生怕他以为我看不起他,查比兴自己倒是很明白似得,说道:“这个家伙不一般,若不是他之前就受了伤,加上他们后面的人马撤得那么快,我们还未必讨得到这个便宜。”
“他受了伤?”
“嗯,肩膀和腰上,看起来都伤得不轻。”
“怎么回事?”
查比兴想了想,才叹了口气说道:“是在打仗啊。”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
毕竟是在打仗,轻寒的人马突然出现将敌军直接拦腰截成两段,说起来只是一句话而已,但想来,那个时候一定是一场巨大的混乱,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在这样一场混战当中被杀,甚至被万马践踏,即使没有亲眼看到那个场景,只看着查比兴身上脸上的伤处,还有那些伤兵的惨状,就能想象当时的情况有多惨烈了。
这就是战争了,不管一个人的武艺有多高强,可是面对千军万马的时候,再强悍的个人力量也不过是蚍蜉撼树螳臂当车。
谢烽的伤,大概就是在那个时候造成的吧。
查比兴放下手里的镜子,说道:“这场混战,至少都死了几千人,等他们清扫完战场上报上来,就知道了。”
我轻声说道:“你们能平安回来就好了。”
他对着我笑了笑。
我又问道:“对了,你说他们后面的人马撤得很快,知道是谁的人马吗?”
查比兴道:“是胜京的骑兵。”
“……”
“那个家伙倒是滑头得很,一看见局面不对立刻就鸣金收兵,若不是他们就这么走了,师哥的人马和那个张大人的人马还没那么容易汇合呢。”
看来,领兵的果然是邪侯奇。
很多年前央初王子就曾经说过,他像草原上的狐狸一样狡猾,有好处他的手总是伸得最快的,但当有危险的时候,他也往往是溜得最快的。
不过,现在还考虑不到他身上去。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问道:“对了,你们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呢?”
“我们?”查比兴摇了摇头:“这个,就要看师哥跟皇上谈得怎么样了。”
“他打算谈什么?”
“就是谈下一步,”查比兴说道:“我听师哥说了,之前皇上,还有皇上身边的人都不信任他,师哥担心自己留下来会出事,所以被逼出走,现在临汾这一仗已经打完,皇上下一步肯定是要进入潼关了,既然太子殿下,还有皇上的那些嫔妃都已经去了西川,那么——”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裴元灏去西川这件事,基本上已经板上钉钉了。
查比兴说道:“师哥肯定想要跟皇上谈一些条件。”
“条件?什么条件?”
“至少在我看来,接下来这一段路上,师哥的人马要占主导。”
“……”
“否则,这么入川的话,容易出事的。”
“……”
我听着,眉头微微的蹙了起来。
这样一来,倒真像是之前常晴说的,他想要控制皇帝的行程了。
但眼下的情况就是这样,此消彼长,轻寒之前差一点就吃了邓将军的亏,接下来如果再有什么意外,那就绝对不是一次出走可以挽回的,就算是我,我也一定要让自己占主导的地位才行。
查比兴转过头来看着我,说道:“还有,林胜那边的消息这两天就会传过来,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粮草已经断绝,我想撤兵是迟早的事,只是不知道皇上是如何打算的。”
“你们如何打算呢?”
“师哥说,如果要趁胜追击的话,山西全境还是可以保全。”
“他会出兵吗?”
查比兴摇了摇头:“师哥好像不会再出兵的,这一次打完临汾之后,他会把之前调入山西的军队全都调走。”
“……”
“大小姐,山西是陕西的屏障,而陕西,是蜀地的屏障。”
我看了他一眼,查比兴难得有这样郑重,而我也立刻明白过来,轻轻的点了点头。
不管是从大局考虑,还是从自私的角度来说,守住西川,都是我们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步棋。
不过,我并不觉得裴元灏会那么好说话。
虽然今天当着所有人的面,他斥责了邓将军把他抓了起来,可对轻寒的怀疑,绝对不会因为这一场仗就给打光了,从他刚刚看着他的目光,我几乎都能感觉到那种比之前更甚的戒备之意。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走到门口看着外面,时间已经不早了,太阳都已经升到了头顶。
不知道他们两个人谈得怎么样了。
就在我心里默默念叨着的时候,查比兴走到我身后,突然说道:“还有一件事。”
我回头看着他。
他低头看着我,道:“我抓住那个谢烽之后,直接就绑了,现在已经把他关进了大牢里。这个人本事不一般,所以看守会相当的严格。”
“这个,我知道。”
“师哥也还没有见过他。”
“……”
“但,迟早是要见的。”
“……”
我的心里好像突然压上了一块重石,让我的呼吸都有些困难,我抬眼看着他:“你说这个,做什么?”
查比兴沉默的看着我,过了许久,才认真的说道:“大小姐,有些事,你最好在师哥见他之前,告诉他。”
“……!”
“我,我在潼关等到师哥之后……我知道他有很多关于你的事想要问我,当初在界河的时候,他就想要知道,但是他一句都没问。”
“……”
“我想,他是在等你开口。”
“……”
“这一次他会出走,把你留下来,也是给你一段时间。”
“……”
“大小姐,有些事,你不能一直拖着,再拖下去——对你们谁都没有好处。”
我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有什么东西在不断的膨胀,几乎要把我的头都炸裂了,原本已经被我抛在脑后,几乎已经要遗忘的那些记忆,这个时候全都鲜明的在眼前浮现了出来。
我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了起来。
查比兴看着我,轻轻的说道:“大小姐……你至少,应该给师哥一个选择的机会。”
第2021章 这种事,怎么容得下三个人
查比兴的话在我的耳边回响着,久久不曾散去,我的脸色也越发的苍白起来,抬头看着他,而他对着我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大小姐,师哥他,不是别人啊。”
“我知道……”
“有些事情趁着现在,主动权还在你的手上,如果主动权完全丧失了,大小姐,你知道那种感觉,就无力挽回了。”
“……”
他的口气格外的沉重,几乎说得我也沉痛了起来。
不能不说,查比兴虽然年轻气盛,平时看起来像个顽劣的孩童,在有些事上,他的看法和做法,要比我们这些年长的人更加的成熟冷静。
也许,只是因为他是个旁观者。
我深吸了一口气:“我知道了。”
他转头看了看外面,然后说道:“不管有没有结果,师哥和皇上这个时候应该已经谈完了,如果大小姐要去见他,现在是最好的,否则再晚一点——”
他的话没说完,我已经走过去推开了大门。
阳光一下子照在了他的脸上,那张还带着伤的脸上立刻露出了欣喜的笑容来,但这一笑又扯着脸上的伤口,顿时痛得他龇牙咧嘴起来,我被他逗得也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问道:“你要跟我一起去吗?”
他摆摆手:“这就不必了,这种事,怎么容得下三个人。”
我笑着摇了摇头,转身走了出去。
我当然知道,他不会是为了抓一个谢烽,或者是为了劝我那些话才来临汾的,除了这些小事之外,自然也有其他的事还等着他去忙碌。
而我,现在大事已经不用我去管了。
我只想找那个男人谈一谈。
果然,刚刚才走进那个园门,远远的就看见书房外的园子里,裴元灏的护卫侍从,和轻寒自己带来的侍从全都站在两边,几乎将这个小小的园子挤得水泄不通,但幸好,两边的人都非常的谨慎冷静,园子里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甚至连咳嗽喘息声都不闻,虽然气氛紧绷,却并没有什么针尖对麦芒的事发生。
而正在这时,书房的门开了,裴元灏和轻寒,身后还跟着张子羽和其他几个将领,慢慢的从里面走了出来。
我立刻看向他的脸,仍旧冷冷的,淡淡的,遮着半张面具让他的喜怒越发的难以捉摸,裴元灏的脸上也没有多余的表情,虽然两个人还在低声说着什么,可到底谈出什么结果来,完全不能从他们身上判断出来。
等到最后一句话说完,轻寒点了点头,然后说道:“陛下若还有什么未解之处,只要去找那个谢烽问一问。这个人身份不简单,只怕知道的事情要比别的人都多得多。”
裴元灏道:“你要与朕一道去吗?”
“这,我就不——”
我一听他们要去见谢烽,心里一吓,立刻要上前的打断时候,旁边却突然走出了一个人来,是张子羽麾下的那个参军余胜,他走到张子羽身后,附在他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张子羽一听,眉头就皱了起来。
裴元灏也感觉到了什么,回头看了他们两一眼:“什么事?”
张子羽说道:“敌军正在拔营,看起来是打算退兵了。”
“哦?他们动作倒是快。是谁起的头?”
“似乎,就是那一批胜京骑兵。”
“哦……”
“微臣已经加派了几队人马在城外巡逻,谨防他们卷土重来,不过看样子,胜京的骑兵是不打算再逗留了。”
邪侯奇果然是个狡猾的狐狸,一看见这边事不成,他是绝对不会多逗留一天的。
裴元灏冷笑了一声:“他们当然是走得比谁都快,告诉你的人,不必去追赶。”
“是。”张子羽应声道,又说道:“还有就是——”
“还有什么?”
张子羽迟疑了一下,又看了一眼旁边的轻寒,然后小声的说道:“城内的一些老百姓拿着东西,要去****。”
裴元灏“哦”了一声,淡淡道:“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意思是,这样的事并不值得余胜专程进来汇报。
实际上,老百姓****的确是一件很常见的事,甚至连之前邓将军火烧粮草之后也有过,根本不算一件能上呈奏报的事,余胜突然跑来这么一说,显得有点多余。
可是,他的话说完了,张子羽却微微蹙眉,仿佛欲言又止。
裴元灏这才感觉到什么,转头看了他一眼:“嗯?”
张子羽又迟疑了一下,说道:“他们****,是——”说着,眼角看向了一旁的刘轻寒,裴元灏的眉心一蹙,立刻明白过来。
老百姓来慰劳的,不是朝廷的军队。
正在这个时候,轻寒的一个部下也跑了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轻寒“哦”了一声,再抬头看向裴元灏的时候,两下里都明白过来。
老百姓懂得感恩,也是非常实际,或者说盲从的,之前朝廷守卫临汾那么多天,打了那么多仗,他们自然也是看在眼里,但真正解围的却只是昨夜的这一仗,而且打仗的是新来的这一支队伍,消息很快就传开了,他们自然觉得,解救他们的就是这些人。
所以,他们前来慰劳的,是轻寒的军队。
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尴尬了起来。
轻寒想了想,对着裴元灏拱手说道:“陛下,他们没见过这样的场面,为避免出事,在下先出去处理一下。”
裴元灏淡淡道:“你去吧。”
他点点头,便转身走了出来,刚一走出园门,迎头就撞上了我。
顿时,两个人都愣了一下。
“你——”
“你——”
我立刻说道:“我有话想要跟你说。”
他的眼睛亮了一下,下意识的朝我走了一步,但立刻又想起来,犹豫着道:“可是我——”
我说道:“我知道。”
“……”
“你先去忙你的,回来了,我再找你。”
“还是,我来找你吧。”
“好。”
不知怎么的,虽然什么话都还没有说,可心里那种沉重的感觉却好像已经去了大半,我忍不住轻轻的笑了笑,他的神情也显得缓和了很多,点点头,便带着人转身走了。
我站在原地,一直看着他的背影远去,再回过头的时候,裴元灏慢慢的走了出来。
我自知这个时候见到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更没有什么好说的,便从容的行了个礼,准备告退。
可就在我刚转身要走的时候,他沉重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起:“你真的就那么迫不及待的?”
“……”
我的脚步一滞,慢慢的转过身去看着他。
比起刚刚容色稍霁的轻寒,还有我蓦然轻松了许多的心情来,他的面色要显得沉闷得多,尤其那双漆黑的眸子,即使现在天光正好,也没有办法照亮他的眼瞳。
我沉默了一下,低声说道:“他走了那么久,民女终究是有些担心,想过来看看。”
“你担心他?”
他说着,用眼角看了看那边已经快要消失不见的背影,嘴角淡淡的勾了一下:“那可是多余的。”
“……”
“这个世上,最不用你担心的,就是他了。”
“……”
“他一来,所有的功劳都成了他的,全城百姓也只看得到他驱逐了围城的敌军,现在,都在等着慰劳他的军队呢。这么大的声势,难道还需要你去担心吗?”
一听到他这句话,我的呼吸也沉了一下。
的确,轻寒来的时间太巧的,几乎就是在朝廷的军队快要支撑不住,而一战可制胜的时候赶到,难免抢了这边的风头和功劳。只是,若在平常看来,他是赶巧,但在这个时候,临汾城内谣言四起,裴元灏的声望已经开始慢慢降低的时候,他偏偏演了这么一出,而且顺带着把邓将军给挤垮了,老百姓有些盲目,眼看着解救危难的人是他,自然风光就都到这边来了。
这样一来,裴元灏对他的怀疑只怕又加深了一层。
我想了想,还是轻声说道:“他在这个时间过来,不过是赶巧罢了,他之前往山西调的人都跟晋侯的人马汇合,去打林胜那一路,他是在潼关等着自己的人马过来之后才赶来临汾的。陛下,朝廷的军队这些日子浴血奋战,死伤无数才守卫了临汾的安危,这样的功劳,任谁都抢不走的。”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
这一回,我没有回避他的眼神,而是很认真的看着他,态度也相当的诚恳。
过了一会儿,他突然说道:“行了,你先回去吧。”
“……”
“朕还有事。”
不知道他到底是相信我,还是仍旧在怀疑,从他的态度上也完全辨别不出来,我无法再多问,只轻轻的点了点头,正要转身走,他突然又问道:“妙言呢?”
“……”
这一回,我的心重重的沉了一下。
是啊,妙言。
我的女儿。
我知道她的心里一直在想着什么,这些日子我和她,和裴元灏能够平和的相处,是因为轻寒出走,但现在,他刚一回来,就给临汾城和城内的人带来了那么大的变故,而对于我们,对于她,只怕更大的震撼,还在后面。
第2022章 你就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说道:“妙言跟着皇后娘娘回去了。”
裴元灏看了我一眼,眼神淡淡的:“你难道不想去看看她吗?”
“……”
我知道他话中有话,妙言的态度一向是我和轻寒之间一根拔不出的刺,扎着他,也刺着我。他无力处理,我更是如此,甚至到了别人一提,我的心口都会隐隐作痛的地步。
之所以让妙言先跟着常晴回去,因为我知道,有一些事情,我必须在受到她的影响之前,跟轻寒说清楚,有一些误会,也必须先跟他解开。
否则下一次,他仍旧会沉默无言,将所有的苦楚都吞下去。
我想了想,说道:“民女自有安排。”
“……”
他沉默的看了我一会儿,没有说话,而是伸手将张子羽招过来,两个人一边低声说着什么,一边往外走去,我原本是想要立刻转身离开的,走了两步之后却又回头看了一眼,就看见张子羽领命,立刻带着几个副将离开了。
好像还有什么任务。
不过,这一战制胜后,临汾城的危难已经算是解了,邪侯奇只要一退兵,许昌的人马就根本不足为惧,哪怕要再派人马出去追击穷寇都是有余地的,张子羽现在领命下去,怕也就是这些任务吧。
我没有多管,转身往回走去。
虽然心里知道,最好在跟轻寒单独见面,把一切事情讲清楚之前不要去见妙言,也的确是这么打算的,可是往回走的时候,走着走着,一双腿却又不由自主的将我带到了妙言的房门外。
刚一走近,就听见常晴柔声说道:“傻孩子,尽说傻话,你娘怎么会不要你。”
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才听见妙言的声音带着浓浓的鼻音响起:“难道不是吗?别人一来,她就看都不看我一眼了。”
一听到她这句话,我的心就揪了一下。
果然,轻寒一回来,她就开始旧事重提,原本已经快要不在意的事情,又一次压在她的心上!
我只觉得心头那根刺好像又往里扎了一下,痛得我呼吸都沉重了起来。
往前走了一步,才看到是常晴陪着她坐在桌边,桌上还摆着饭菜,但已经凉了都没动一筷子,常晴还在耐心的劝她:“又胡说了。平时你娘忙起来的时候,不也经常来不及照顾你吗?”
“那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
“平时她再忙,再来不及照顾我,她也是我娘。可是,可是——”
“可是什么?”
“可是,如果她跟别人了,她就不会是我娘了。”
“……”
“如果她再生一个小孩,她就根本不会再理我了!”
“……”
常晴的眉心微微一蹙,低头看着她的时候,仿佛也语塞说不出话来。
而那根看不见的刺,这一刻仿佛一下子将我的心都刺穿了,一阵剧痛铺天盖地而来,我只觉得眼前都黑了一下,急忙伸手扶着墙壁,才勉强撑着自己站稳。
常晴立刻听到了外面的声音,转头过来一看:“轻盈?”
妙言立刻抬起头来,一双杏核眼里盈满了泪水,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她乍一看见我站在门口,立刻就要绽出笑容来,但下一刻,又瘪瘪嘴,将头偏向一边。
常晴已经起身走了出来,原本要说什么,但看见我苍白的脸色,立刻问道:“你怎么了?”
“……”
我深吸了一口气,才勉强让自己好过了一点,只微微喘息着道:“没事。”
“真的没事?”她还看着我:“你的脸色好难看。”
“我真的没事,皇后娘娘不必担心我。”
她又看了我两眼,显然是不太相信我的话,但大概也知道我是为何会到此,便轻声说道:“你来了就好了,妙言又——,你好好劝劝她,好好说。”
“嗯。”
我点点头,她拍了拍我的手背,便转身走了。
妙言还坐在桌边,一脸委屈倔强的表情,不肯看我,而我扶着门框站了好一会儿,直到自己已经没那么难过了,才慢慢的走进去。
她立刻将身子都转向一边了。
我走到刚刚常晴坐的地方坐下,然后柔声道:“真的不看娘吗?如果不看的话,那就不要再跟人说,娘忙起来连看你一眼都不看。”
她一听,立刻转过头来:“我才没有!”
但话一说完,就想起刚刚自己跟常晴说的那些话,顿时哑了。
下一刻,她更气得眼睛都红了,憋着嘴又转向一边去。
我只觉得心头重得很,但还是勉强的抬起手来覆在她瘦弱的肩膀上,柔声说道:“不要跟娘怄气。我知道你三叔来了,你心里难过,可是有些话,娘不是早就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吗?”
她背对着我,肩膀都在发抖:“所以,你要跟他走了,是吗?”
我叹了口气:“胡说什么?”
“……”
“娘怎么会跟他走呢?”
“……”
“接下来的路,我们还是会一起走的。”
她这才回头看着我:“那以后呢?”
“……”
“你会抛下我和父皇,跟他在一起吗?”
“……”
“你会给他生孩子吗?生了孩子以后,我就不是娘唯一的孩子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她会突然有这样的想法,一下子想到了“孩子”身上,但这些话却一句一句像是重重的拳头一样打在我的胸口,我的手下意识的抓紧了她的肩膀,妙言自己也感觉到了,微微的一怔,就看见我的脸色骤然间又变得煞白了起来。
她自己也吓了一跳,急忙站起身来:“娘,你怎么了?”
“……”
“娘你怎么了,你别吓我!”
“……”
我说不出话来,只抓着她的肩膀,自己梗着脖子挣了好久,才缓过那口气,慢慢的抬起头来看着她:“妙言,不要再说这些了。”
“……”
“你,你就是娘唯一的孩子。”
“……”
“不管怎么样,娘都不会抛下你的。”
“……”
“我怎么舍得呢?”
这样说着,一滴眼泪已经不自觉的从眼角滑落下来,妙言大概也没有想到,我会比她更先落泪,顿时有些慌了手脚的,急忙一把抱住我:“娘!”
第2023章 记得,等我回来
我抱着妙言,她也抱着我。
虽然是母子连心,但这一刻,我知道她在为什么担心,她却真的未必知道,自己的母亲因何而流泪。
即使内心已经千疮百孔,甚至痛得难以呼吸,我还是尽全力的安抚了她,让她慢慢的平静下来,等到离开她的房间的时候,天色都已经将近黄昏了。
一个下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虽然一个下午的时间我都待在她的房间里哪儿也没去,甚至也没做什么事情,可整个人却疲惫得好像下一刻就要倒下去似得,夕阳照在我的身上,将有些佝偻的背影投在墙面,我看着自己的影子,好像也能感觉到,有一块沉重的大石头,沉甸甸的压在我的身上。
我停下来,稍稍的喘了口气。
这时,有几个侍女嬉笑着从一旁走了过去。
临汾之围一解,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好像重获新生了一般,原本低落的心情又因为看着别人灿若春花的笑颜而好了一点,我叫住她们,问道:“你们看见刘公子了吗?”
几个侍女急忙过来向我请安,其中一个说道:“颜小姐,张大人把刘公子和他的人都安置在南院了。不过,那边不是我们服侍的,大家都不知道。”
“哦?是谁在服侍?”
“是刘公子自己的人。”
“哦……”
“颜小姐要过去吗?我们送颜小姐过去吧。”
我笑了笑:“好啊。”
几个女孩子便簇拥着我,一路叽叽喳喳的说笑着往南院走去,虽然吵闹了些,可这个时候我宁愿有人在我的耳边吵闹一下,听着年轻女孩子们的笑声,总比听着自己的叹息声要好。不一会儿,就到了南院外。
这个地方倒是我住进官署之后从没来过的,比起我们住的东院,这里要安静得多,里面几乎听不到什么人声,只有两个护卫站在门口。
不过,我们刚一走近,就听见一阵脚步声从另一边传来,抬头一看,轻寒带着他的几个随从走了过来,一边走一边还低声说着:“外面的话怎么传,你们不用去理,只要在这一路上都——”
正说着,他一抬头就看见了我,顿时愣了一下。
我看着他,轻声道:“你回来了。”
他的嘴唇开阖了几下,都没有发出什么声音来,而是在沉默着看了我一会儿之后,才嗯了一声,立刻转头去低声对周围的人又说了几句,那几个人都领命下去了,他才走过来。
我身后的几个侍女向他行过礼,也转身离开了。
他走到我面前来,低头看着我:“等我很久了?”
“没有,刚刚才过来。”
“那就好,我刚回来。”
“我看见了。”
“……”
“……”
两个人说完,就好像有点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似得,安静的对视了一会儿,我只看着他微微发红的脸颊不说话,他轻咳了一声,说道:“先进去吧。”
“哎。”
说完,两边人便转身往里走去,守在门口的两个护卫分别向我们行了礼。
可就在我们刚一走进大门的时候,突然,从身后又传来了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一个人跑得气喘吁吁的到了门口,回头一看,又是一个侍卫模样的人,停在我们身后俯身一拜:“公子。”
轻寒回头看着他:“怎么了?”
那人说道:“朝廷的兵马出城了。”
“出城?”
我和他都愣了一下,轻寒立刻转身对着他:“做什么?”
那人说道:“我们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刚刚。”
“谁带队?”
“张子羽大人亲自带领的人马。”
轻寒顿了一下,眉头都拧了起来,转头看向我,我也愣在了原地——张子羽是绝对忠于皇帝的,不可能擅自行动,他这次率军出城一定是得到了皇帝的命令才会这么做。
我想起上午的时候,轻寒带人出去之后,裴元灏似乎就在跟张子羽交代什么,张子羽立刻就带着人下去了,如果我没猜错,应该就是在为出兵做准备,可是,这场仗明明已经都打完了,战场也清扫完毕,而且邪侯奇他们都已经要退兵了,在这个时候再去追击……
目的何在呢?
我一时间沉默了下来,两个人都皱着眉头想着什么,突然间,我的脑子里闪过一道光,一下子抬起头来,而他也像是正想到了什么似得,也睁大眼睛看向我:“是——”
我点点头。
投石车!
城外敌军彻夜轰击临汾城,造成了极大震撼的那种投石车!
如果我没猜错,那就是裴元修让人仿制的佛郎机火炮的成果,虽然没有传闻中那么大的杀伤力,但在昨夜的战况来看,基本上还是压倒性的打击了城内的队伍,如果不是因为今天轻寒率领着他的这一只生力军突然赶到,跟张子羽的队伍汇合,那么胜负可能就真的两说了。
但在今天早晨的战斗当中,我并没有再听到有炮火轰鸣的声音,如果不是他们所用的火药都在昨夜用光了,就是操作上出了什么问题,毕竟,从知道佛郎机火炮到现在不过几年的时间,仿制出来了也不可能做到尽善尽美,而且在之前的战争中都没有出现过,显然这是第一次使用,出一点问题倒也无可厚非。
而裴元灏见识了这种投石车的威力,对他来说,能得到这么强大的武器,也是梦寐以求的。
所以,他现在让张子羽带兵出征,一定就是为了夺取那个投石车。
一想到这里,我的眉头就拧了起来。
不管战争的双方如何,也不管战争的胜负如何,但对这种武器,我始终没有什么好感,如果一种东西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戮,那么它不管多有用,也会让我喜欢得起来。
我忧心忡忡的看了轻寒一眼。
他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对那个侍从说道:“让他们准备一下,我过去看看。”
那人应道:“是。”
轻寒又转头看了我一眼,显然是有点担心我会失望,我却只是淡淡的一笑,说道:“去吧。”
他犹豫着看着我,我又说道:“你先去忙正事,我会等你的。”
他想了想,认真的对我说道:“那你就在我的房间里等我,哪儿都不要去。”
我点点头:“嗯。”
“你还没吃饭吧。”
“嗯。”
“我让他们给你准备。”
“好啊。”
“记得,等我回来。”
“我知道,你快去吧。”
不知为什么,看着他这么担心,还絮絮叨叨的样子,我的心情又变得好了一点起来,索性伸手推了他一把,他这才转身离开,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看着我,直到走远了,脚步才逐渐加快,很快,他的背影就消失在了前方。
我一直看着他远去,这才慢慢的转头往里走去。
南院这个地方,不知道是不是一开始就没什么人住,因为轻寒来了才把这里打扫出来给他,到处都透着生冷的气息,还能看见墙角刚洒过水的痕迹,幸好他带来的人不少,每个园门口都有把守的,但大家都很安静,走在路上都听不到什么人声。
我走进去不一会儿,就有侍从过来领着我去了他的房间。
那显然也是一个临时安排的住处,房间虽然大,但除了一些基本的家具器皿,其他的东西都没有什么,墙上挂着的一幅山水画看来都是临时找出来挂上的,跟周围的气氛显得有点不搭调,他显然也并不怎么在意这些,甚至自己带来的东西都不多,我看了看他的衣柜,里面零散的放着两件换洗的衣裳,甚至都没有叠好。
刚刚进来我就发现了,这个南院里没有侍女,他自己没带来,官署里也没有人能进来,有些小事,没有女人自然就差很多。
于是,我将他的衣裳拿出来一件一件叠好,看看桌上的茶壶里连热水也没有,便让人送了过来,沏了一杯茶,自己安安静静的坐在桌边等他。
夕阳西下,暮色降临。
过了一会儿,外面的天色就变黑了。
侍从送来的饭菜已经凉了又热,热了又凉好几回了,饭菜热久了终究不好入口,我只能让他们再重新做,估摸着时间,他也应该要回来了。
果然,再等到戌时三刻,新一轮的饭菜刚送上来的时候,一阵熟悉的脚步声在外面响起。
我立刻起身,还没走过去,房门已经被推开了,轻寒站在门口,一抬头就看见迎上去的我。
他的眼睛原本显得很倦怠,带着一点深重的疲惫,但这个时候立刻就也被我身后桌上的那盏烛台映亮了,目光闪烁着看着我。
我说道:“你回来了?”
“……”
他看了我一会儿,才说道:“嗯。”
“累吗?”
“……”
“饿不饿?”
“我猜你一定还没来得及吃饭,让他们把东西先送过来等着你,正好,还没凉呢。”
“……”
“先吃一点好不好?”
他一时间失去了反应似得,看了我好一会儿,目光又慢慢的挪向了圆桌上,几碟热气腾腾的菜肴,连汤也是热的。
立刻,他身上原本还带着的一点倦怠的气息被一扫而空,整个人好像都活过来了一样,走进来坐到桌边。
我盛了一碗汤,先递到他手里。
第2024章 即使你在笑,我也在难受!
他接过碗来正要低头喝汤,突然又想起什么来,抬头看着我:“你呢,你吃过了吗?”
“呃,还没有。”
“怎么还没吃?我不是让他们给你送了饭菜来的吗?”
“我想等你回来一起吃饭。”
“你真是胡闹,我这一去哪能一时半会就回来,你等了多久了?一个时辰了吧?饿坏了怎么办?”
他皱着眉头责备我,立刻就把自己手里的汤碗递给我:“你先吃一点。”
我便又接过自己盛的汤碗,坐下来轻轻的喝了一口。
他住进南院,将所有的东西都接管过来,衣食住行都和官署的人是分开的,自然吃的东西也是自己的人从小厨房里做出来。汤熬得不算好,可是暖暖的喝下去,倒是将整个肠胃都熨帖得舒舒服服的,我全身的血脉仿佛都畅通了一般。
抬头看着他:“你也吃啊。”
“嗯。”
他也坐下来拿起碗筷,两个人安静的对坐着吃了一会儿,我看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便问道:“你在想什么?”
他抬头看了我一眼,摇了摇头:“也没什么。”
“……”
我叹了口气,耐着性子道:“还在想外面的事?张大人派兵出城,怎么样了?总是有个结果的吧?”
他的眉心都褶出了几道悬针纹,沉声说道:“我倒是想去打听,但皇帝对这件事很避讳,根本不让我的人靠近,而且张大人的人马回城走的也不是正门,具体如何,我也不是很清楚。”
“……”
“但看样子,应该是没有什么大问题。”
我的心一沉,低声说道:“难道,他们真的拿到那个东西了?”
他沉默着,道:“十有八九。”
“……”
看来,裴元灏真的很有可能乘乱得到了对方的投石车。
我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喃喃的自言自语道:“他拿到了……他拿到了,如果他真的拿到了,那会怎么样呢?”
轻寒抬头看着我,又低下头去,显得胃口全无的将碗筷放回到桌上,慢慢道:“如果他真的拿到了那种东西,那可能将来的事情,就不是我能控制得了的了。”
我看了他一眼。
虽然无心套他的话,但他最后这句话还是多少让我感觉到,他似乎是曾经有心,想要控制什么的。
我轻声道:“你这样凡事都去操心,你以为别人会感激你吗?”
“……”
“你图什么啊?”
他哑然失笑般的,淡淡摇了摇头:“也不说图什么,只是走到这个地步,有些人,有些事,哪里就能放得下。”
“……”
我慢慢的将碗筷也放回到桌上,低着头道:“可我觉得,你要放下什么,要抽身离开,却是很容易的事。”
他的面色一怔,立刻会过意来,抬头看着我。
我也看着他。
虽然两个人刚刚吃饭的时候也没怎么说话,但此刻的安静却像是突然间落到两个人之间,显得有些突兀,他安静的看了我一会儿,有一种“终于来了”的感觉,轻轻说道:“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
“其实在来这里的路上,我也一直在想,我该怎么跟你说。”
“那你想好了吗?”
“……没有。”
“……”
“我想了太多了,才发现自己都不知道应该说什么好。可是,如果你要问我什么,我可以解释。”
我忍不住冷笑了一声,可笑容中却又是满满的苦涩:“你倒是坦诚得很,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我不问的,你就不用答,是吗?”
“……”
“所以,如果我没有问妙言,她到底跟你说了什么,到现在,你也一句话都不会告诉我,对吗?”
他的脸色顿时一变。
我咬着牙看着他,冷笑道:“刘轻寒,你到现在,还是这么不老实!”
说完,我便撑着桌子站起身来,转身就要往外走,可这一步还没迈出,他就像是早有准备一般,一个箭步冲过来拦在我面前,脸上多少有了一点惊惶失措:“轻盈,你听我说!”
我抬头看着他,冷笑着说道:“现在,你要说了,那为什么当时你不说?”
“……”
“为什么她跟你说的那些话,你一句都没有告诉我?”
“……”
“你就这么走了,一句话都不说话的走了!”
“……”
“刘轻寒,如果今天不是因为临汾被围,如果今天只是我留在这里,你还会回来吗?”
“……”
“你说改你的脾气,你改到哪里去了?!”
原本想要今晚好好的跟他谈一谈,可是却不知为什么,从一开始,心里就有一股无明业火在燃烧着,越说越觉得火气上涌,几乎将我的理智都烧没了,我眼看着他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原本已经恢复了一些红润的面色渐渐又变得苍白了起来,仿佛和那半张面具一般,凝结成了冰霜。
可是他的眼瞳中,却仿佛有一点火苗,在慢慢的燃烧着。
当我最后一句话刚说完的时候,他突然抬起头来看着我,那火焰腾地一下,仿佛要从他的眼瞳中蹿出来一般,而他的话语中,似乎也压抑着一点炽热的火气。
“你以为我会愿意把你留在这里?”
“……”
“留给他?”
“……”
“你以为我愿意吗?就这样离开?你以为我看着你们——你们一家三口在一起的样子,心里会跟你们一样高兴吗?”
我没有想到会反过来被他质问,甚至在一瞬间,我和他的位置仿佛就完全对调了,我猝不及防的对上了那双炽热的眼瞳,喉咙微微一哽。
但,根本不等我开口说什么,他咬着牙,一句一句的逼着我后退:“我不是一个圣人,我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就算我千百次的告诉我自己,只要你过得好,只要你过得好就够了,可我看见你们三个人在一起,哪怕——哪怕你对着他们的时候在笑,即使你在笑,我也在难受!”
“……”
“你每笑一次,就好像有一把刀,扎在这里!”
他猛地捶了一下自己的胸口,那一声沉重的闷响明明很低沉,却震得我整个人都僵在了那里。
我完全傻了。
我没有想到他会跟我说这些话,而也是在他开口之后,我才回想起在晋侯府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些什么。
他看到了,我和裴元灏,还有妙言,在一起谈笑,一起游玩,他看到了妙言赠给我和裴元灏的一枝春……
他看到了太多,原本是“一家三口”在一起的,看似幸福的画面。
我只看到了他的淡漠和不在意,还有让我怒火中烧的凉薄,可我却忘了,他太会演戏了,他骗得了所有的人,也骗得了我,没有人能真正看透他面具下的喜乐哀怒。
所以——
凌迟他的人,是我!
哪怕我在笑着,可我的每一次笑容,反倒成了扎进他胸口的一把刀!
看着他一下子涨得通红的脸,那上面有着我几乎再也没有见过的鲜活的表情,愤怒的,嫉妒的,甚至还有些无措和茫然,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着,我能听到里面的心跳,虽然被我凌迟过那么多刀之后,还是在有力跳动着。
我应该多感谢上苍,让这颗心仍旧这样的靠近我,只要我一伸手——
我下意识的伸出手去,想要抚上他的胸膛,可就在我的指尖刚要触碰到他的胸膛的时候,他突然伸手抓住了我的手。
那掌心的温度在一瞬间就传到了我的肌肤上,没有任何遮掩和隔膜,滚烫得让我哆嗦了起来。
我惊讶于他这样滚烫的体温,抬头看着他,却见他的眼瞳中,那股火焰燃烧得愈加强烈了起来,好像要将周围的一切都点燃。
恍惚间,我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
在集贤殿,他焚烧了一切,为我换回一个生的机会的夜晚。
我的喉咙一下子梗住了,明明想要落泪,可泪水仿佛在眼眶里就被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炙烤干了,眼睛干涩得微微发疼,让我的声音也有些干涩了起来,我哑声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他剧烈的喘息着,滚烫的呼吸也吹到了我的脸上。
挣了不知多久,他才咬着牙,慢慢的说道:“我能说什么?”
“……”
“阻止你?让你离开他们两个?”
“……”
“我能这么做吗?”
“……”
“轻盈,你跟他——是有过去的。”
“……”
“我们之间的一切,他都知道,可你和他的过去……我却一无所知。”
“……”
“他可以在任何时候都参与到我们两之间来,可我——当你们三个人在一起的时候,我却永远都是个外人。”
“……”
“在加上妙言说的那些话——”
我下意识的道:“轻寒……”
说到这里,他的眼睛也通红了起来,喉咙里挣得咯咯作响,过了许久,才两眼通红的看着我:“我能怎么样?我能怎么做?”
“……”
“她是你的女儿!”
“……”
“也曾经,是我的女儿……”
“……”
“我,我能和她怎么计较?”
“……”
“她是你唯一的女儿,你为了她连命都可以不要,我,我又怎么能和你的女儿……计较?”
第2025章 我想要的,你不能给
我怎么能和你的女儿……你唯一的女儿,计较?
这句话仿佛一记突如其来的重击,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胸口,我只觉得呼吸都要窒住了,整个人微微的摇晃了一下,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睁大眼睛看着他。
我的女儿……
我唯一的女儿……
我差一点就忘记自己今晚来找他最主要的目的,只顾着和他生气,和他“算账”,而他这句无心的话,却一下子将我打回了原形——我有什么立场,来生他的气,还和他算账?
真正应该被审判,被讨伐的,不是我吗?
他低头看着我骤然变得无助,甚至有些惶恐不定的目光,眉头微微一皱,下意识的想要说什么,而我已经抬起头来,目光对上了他的。
这一刻,好像真的明白了什么,立刻闭上了嘴。
而我,看着他的眼睛,好像即将迎接自己避无可避的命运一般。
我颤声道:“是啊……我,我唯一的女儿……”
“……”
“我,我不是不明白,她心里在想什么,也知道,她好不容易跟我,跟她的父皇重聚,一个孩子,她当然希望能永远这样,更不会允许任何人来破坏此刻她的安宁,而你——她又被你拒绝了,一定会把所有的怨气都往你身上撒……”
“……”
“我知道的……”
“……”
“可是我还是舍不得,舍不得她……”
“……”
“她真的,是我唯一的女儿……我这一生,就只有,只有这么一个女儿……”
他睁大眼睛看着我,抓着我的那只手也在不受控制的不断的用力,我能感觉到我和他之间那根弦已经绷紧到了极致,也许下一刻,呼吸沉重一点,心跳沉重一点,那根弦就会断裂。
而在这一刻,他的眼睛终于不再平静,闪烁着好像风中的残烛,甚至透出了一点想要退缩的影子,他下意识的道:“轻盈,你——”
“你让我说吧,”我的声音已经完全沙哑,细若蚊喃的低吟只在两个人之间那咫尺的距离里响着:“否则,我不知道我还能不能有勇气告诉你。可是如果我不告诉你,我的一生,都会在噩梦里的。”
他没有说话,整个人的气息都凝结住了一般。
我看着他的眼睛,深吸了一口气,一字一字的说道:“轻寒,我……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
“不会再有了。”
“……”
“在你从界河里救起我的前一天,我的肚子里才拿出了一个死胎……是裴元修的。”
“……”
“轻寒,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
“不会再有了……”
我只觉得全身的脏腑都在这一刻纠在了一起,将这些我几乎已经没有力气,更没有勇气说出来的话一个字一个字的拧了出来,当我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只觉得身体好像都不是自己的,身子一软,几乎就要软倒下去。
可他的另一只手立刻伸过来,揽住了我的腰。
就在刚刚,他的掌心上还透着滚烫的体温,可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他连气息都变得冰凉了起来,那双眼睛里仿佛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光芒忽的一下就熄灭了。
我的眼泪,也无声的落了下来。
我终于,还是告诉了他。
仿佛那个死去的胎儿还留在身体里一般,这个消息就像是一个毒瘤一样一直淤积在我的心里,明明知道纸包不住火,明明知道所有的秘密都有真相大白的一天,可我还是能守住一天就是一天,也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和他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这个事实,在他从界河里将我抱起来的那一瞬间,就无比清晰的呈现在了我的眼前。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不管将来他给我什么样的生活,不管我有多希望留在他的身边,可是这个事实,已经无法改变。
我不会再有孩子了……
妙言,她就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骨血,所以不管她多任性,多骄纵,我都没有办法丢下她。
只是,她不知道,她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最锋利的刀刃,在她母亲原本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更多添一道血口。
没有看到我的血流成河内心。
只有他,看到我此刻泪流满面的样子,我双手用力的抓着他的肩膀,将额头慢慢的抵在了他的胸膛上,呜咽着:“轻寒……对不起……!”
“……”
“我不敢告诉你。”
“……”
“我不能告诉你……”
“……”
“我不想告诉你!”
“……”
“我——”
我语无伦次,甚至根本不知道这一刻自己还能说什么,可就在我的眼泪浸湿了他的衣裳,冰冷的触感刺激得他微微一颤的时候,他突然呼吸一沉,朝着我走了一步,双手慢慢的将我抱进了他怀里。
一阵暖意袭来,我战栗了一下,脸颊就贴上了他的胸膛。
眼泪的湿冷,和他的体温交织在一起,如同这一刻我周身冰冷,血液仿佛都要冻结,却被他又一次滚烫的双臂用力的环抱着,仿佛冰火交融一般,刺得我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颤抖着,眼泪更如决堤一般汩汩而出,再也无法控制。
我慢慢的转过头去,将脸埋在了他的怀里,任我的眼泪狂涌着,将他的衣衫彻底湿透。
对不起……
对不起……
不知过了多久,他带着浓重鼻音的声音在头顶低沉的响起——
“好了。”
“……”
“我知道了。”
“……”
“你——”他的声音微微的哽了一下,又顿了一会儿,才带着更重的鼻音说道:“你如果想哭的话,就在我这里哭,哭完了,就把这件事忘了。”
“……”
“该记得的,我会帮你记得,但你,你忘掉。”
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轻轻的抚摸了一下我的头,又加重了一点口气:“忘掉就好了。”
“……”
我说不出话来,只咬着牙流着泪,在他的怀里用力的摇着头。
他低下头来:“怎么了?”
“……”
“你还有什么想要跟我说的?”
我是真的有太多的话想要跟他说,可是终于把这个事实告诉他之后,我整个人好像都空了一般,满腹的情绪到最后,却只化作了无穷无尽的泪水在脸上肆虐,我说不出来,只能哽咽着轻轻的道:“对不起……”
“……”
“轻寒,对不起……”
你在中了剧毒,忍受着那样的痛苦的时候把一切都交给我,就是为了让我不再受伤害,可我——我却还是落得遍体鳞伤,若不是我因为薛芊的死而丧失理智,以为自己可以杀死那个男人,又怎么会在甘棠村,颜家自己的祠堂里面被人掳走?若我能好好的听你的话,留在西川,又怎么会经历那之后发生的一切?
又怎么会落得现在,这样的下场?
对不起……对不起……
当年遇到你的时候,我已经不是最好的我,而现在,我甚至已经——
对不起……对不起……
听着我不断地重复着这句话,他的气息慢慢的变得轻了起来,但环抱着我的双手却一点都没有放松,反而比刚刚更加用力,几乎箍得我有点无法呼吸,可正是这样几乎让人窒息的拥抱,才让我有了一点停靠的感觉。
不知沉默了多久,他终于轻轻的说道:“所以,你今晚就要跟我说这个?对不起?”
“……”
“你对不起我什么?”
“……”
“就因为,你不能再有孩子了,所以我们两在一起之后,你不会给我生下一个孩子,就对不起我了吗?”
我的眼睛已经完全被泪水模糊,甚至连他的话听在耳边都有些混沌,下意识的想要抬起头来,可头顶却一下子碰上了他的下巴,他立刻伸手抚摸着我的发心,仍旧将我揽在他的怀里,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轻盈,你并不欠我一个孩子。”
“……”
我微微一颤。
他继续说道:“哪怕我们曾经拜过天地,哪怕——我也曾经想过,也许我们两个人会有什么样的将来,那个将来里,也的确是有一个孩子的存在……我想过很多,从一开始就在想,不能想的时候,也会在梦里梦到……”
我的身子颤抖得更厉害,泪水又一次涌出了眼眶。
他也感觉到了,却什么都没做,只是又轻叹了一声,然后说道:“可那只是我想的。”
“……”
“我想要的,你不能给,但这不是你的错。”
“……”
“你并不欠我。”
“……”
“你纵容了妙言,我也不会怪你,因为她是你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她的身体里流淌着一半你的血,她是你生命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延续,我对她,也是对别人不同的。更何况,疏不间亲,我不能要求你为了我而疏远她。”
“……”
“我是男人,错的不是我,承受的也该是我。”
我的眼泪流得更凶了。
你是男人,你已经为我承受了太多,有一些甚至原本是你不应该去承受的,而我,我却做不到一个女人最基本可以做到的事。
我欠你的不是一个孩子,我欠你的,太多了……
第2026章 谢烽要找的,到底是谁?
这一夜,我没有离开。
躺在他的床上,感觉到他的手一直紧握着我的双手,不管心里有多少冰冷的寒意往四肢五体渗透,但当触碰到他掌心传来的温度的时候,都消散无踪,甚至,连心里的冰冷,都在慢慢的被驱散。
朦胧间,我听见他低喃着在耳边说道:“如果,我好好的保护了你,就好了。”
即使意识不清,也能感觉到这句话里深深的懊恼和无奈。
我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说什么,但紧接着,一个湿润而温热的吻落在了眉心,属于他的气息随着喷薄的热气吹拂在脸上,熏人欲醉。
我又放松下来,慢慢的沉入了他给我的温暖和黑暗里。
这一晚我睡得很沉,几乎没有梦,就算有梦,梦境里似乎也只剩下他平稳而绵长的呼吸声,还有他包裹着我的熟悉的体温,熨帖着我的梦境越发的宁静安稳了起来。
这一觉醒来,不知春秋几许。
睁开眼睛的之后,只看着窗外透进来的明亮的天光,将这个宽敞的房间照得一室通明,我眨了眨眼睛,还没完全恢复一身的感知,就看见眼前黑影一闪。
轻寒已经穿戴整齐,站在床边弯下腰看着我。
“你醒了?”
我眨了眨眼睛,看了他一会儿,好像在辨认这个人是谁似得,他似乎也看懂了我眼中的懵懂和茫然,嘴角含着一点笑意,伸手理了一下我额头的乱发,柔声说道:“还想睡会儿吗?”
“……”
“如果还困的话,就再睡一会儿。我刚刚让他们准备早饭,还有一会儿才会送来。”
“……”
“还要睡吗?”
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很清醒了,可我却反倒真的有一种沉沉欲睡的感觉,这么久以来,难得有这样完全放松,把肩头心上的负担都放下来的时候,我在被子里蜷缩了一下,说道:“你怎么就起了?”
他笑道:“这么多年,都习惯了。”
“……”
“你别管我,想睡就再睡一会儿。”
昨晚明明是他睡在里面,我睡在外面,可他什么时候起身,什么时候下床,我居然一点都不知道,是真的睡得太沉了。
他的手还在理着我额前的乱发,发丝拂过眼睫毛带来痒酥酥的感觉,我不甚其扰的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腕,他正要往回缩,却发现我抓紧了不让他收回去。
他看着我:“嗯?”
“陪我再躺一会儿。”
“……”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便用另一只手推了推我:“那你睡过去一点。”
我裹在被子里艰难地往里挪了挪,笨拙得像一只蠕动的大虫子,他看着我的样子也笑了笑,然后靠坐在床边,我顺势便依偎进了他怀里,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他的衣裳还有阳光晒过之后,淡淡的气味。
两个人这么紧贴着,又好像没有什么话可说,但安安静静的靠着也是好的,我无聊的伸手轻轻拨弄着他胸前的扣子,发现线已经有些散了,便轻声嘟囔着:“等你换下来我给你重新缝一下这个扣子,你看,都要掉了。”
他不甚在意:“掉了就掉了,还有备着的衣裳。”
“胡说,扣子怎么能乱掉呢?”
“……”
他并不知道,这个时候我想起了当年那颗黄金的兰花扣,想来,若不是那颗扣子,我和他之间的故事,是不是和现在又会有什么不同?
有时,越是不起眼的人和事,越是操纵着人的命运。
不过我没有接着说下去,只说道:“我看了你的柜子里,也没有两件衣衫。”
他说道:“有些还没来得及收拾。本来也就是在路上随意买的两件换洗的,这一次来的太急了。”
“查比兴说,你是在潼关那边等着自己的人来了之后,就立刻过来了。”
“嗯。”
“那,北上的那一批,你打算怎么安排?”
“……”他考虑了一下才慢慢说道:“临汾之危一解,山西的事我就不打算再管了,皇帝应该有他自己的打算,如果他不想将来潼关的压力太大,不想晋侯那边那么快陷落,应该要在山西这边想一点办法。”
“嗯。”
我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样才对,我怕的就是他一味地为这边的大事考虑,将自己的兵马全部投进来,现在帮裴元灏稳住大局是一回事,可他跟裴元灏之间此消彼长的关系也不能忽视,说到底,人都有私心的,因公废私这种傻事不能再做了,我不能完全不为我们的将来考虑。
他说道:“等到那一批人一回来,我们就可以启程离开了。”
“回西川吗?”
“嗯。”
“你回去之后,下一步打算怎么办?”
“……”
他沉默了一会儿,像是在想,过了许久才说道:“这要看皇帝打算怎么做。”
“……”
“我之前想过,他到了西川之后,至少要先跟你们颜家,尤其是你弟弟见一面。你弟弟不是一个那么好糊弄的人,接下来不管仗要怎么打,皇帝不可能一点钱粮都不出,如果西川真的耗光了,那将来就一点主动权都没有了。”
“你会帮轻尘吧?”
“我会帮两边都看着,”他说着,又顿了一下,道:“不过我想,接下来皇帝的计划里,可能还会多出一样东西。”
“哦?”
我的精神微微一凛,抬头看着他:“是什么?”
他也低头看着我,道:“你忘了,他昨天出兵干什么去了。”
“……”
投石车。
也就是非常接近佛郎机火炮的那种武器。
之前,几方人马都对那个佛郎机火炮垂涎三尺,甚至都不惜花费巨大的人力物力财力出海去找,最后发现是一场空,颜轻涵还身死海外,这不能不说是一种最辛辣的讽刺,但有野心的人未必就会看透命运的安排,他们仍旧会对着自己追求的东西不断的前进。
裴元修就让人仿制出了这种投石车,而现在,又被裴元灏所得。
他拿这个东西做什么用,用膝盖去想都能想得到了。
我说道:“你认为接下来,他可能还会花一些精力到这个东西上?”
“不是我认为,是肯定的。”
“……”
“只是不知道,他会如何处理这件事。”
“……”
“而裴元修那边,也未必不知道他出手的目的是什么。”
“那你觉得,裴元修接下来会做什么?”
“我现在在等京城那边的消息,我不是他,我也无法预测他接下来会怎么走,但我想,临汾这一仗,他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他不可能让一个离京的’皇帝’长久留存于世,裴元灏走到哪里,他一定会打到哪里。”
“……”
“还有——”
他说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一下子闭上了嘴。
我的心也仿佛被扎了一下死的,拨弄他扣子的指尖微微一颤,下意识的要缩回去,但比我的动作更快的是他的那只手,伸过来握住了我的手。
明明知道应该听他的话,该忘记都要忘记,可是身体却像是记住了那段恐惧的记忆,而恐惧,往往是忘记不了的。
而靠在他怀里,所有的战栗,也都一览无遗。
他感觉得清清楚楚,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的抱紧了我,然后沉声道:“没关系,现在你不用害怕了。慢慢来,慢慢的,你会忘记的。”
“……”
我的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低哑的呜咽,终于还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接下来,他就没有再说话了,像是又怕说出什么来惊到我,但他这样的小心翼翼,反而让我更加的愧疚,明明我和他之间是可以无话不谈的,却为了避免刺伤我,让他这样谨小慎微,我吸了吸鼻子,自己主动的挑起话题,道:“轻寒,我还想起了一件事。”
他柔声道:“什么?”
“那个谢烽。”
“……!”
他低头看着我,我说道:“这个人,不简单,他虽然是裴元修身边的人,但我感觉得到,他的身上好像还带着其他的目的,连裴元修自己都未必完全知道的。”
“哦?你之前说,他是前朝钦天监监正的后人。”
“嗯。”
“照你之前的说法,他从小就一直在东察合部长大,几十年都没有来过中原,现在突然出现,要找的应该也是跟前朝有关的人才对,若不是八柱国的后人,那就是你。”
“可是,我跟他相处的时间不短,虽然关于八柱国的一些事都是他告诉我的,可是别的话,他似乎并没有要跟我多说的意思。”
“也就是说,他的目的不是你?”
“应该不是我。”
“那就可能是八柱国的后人。”
八柱国的后人……
我的眉头微微蹙起,轻寒自己似乎也在默念着,八柱国的后人,排除了我们已经知道的宇文家的宇文英、颜家的我,还有就是——
枕在我脸颊下的那具胸膛突然震了一下,轻寒低头看着我,说道:“难道,是颜家的另一个后人,你弟弟?”
我说道:“还有一个,你忘了?”
“……”
“叶消难,平西大元帅的后人,也在西川。”
“……”
一时间,我们两个人都沉默了下来。
谢烽要找的,到底是谁?
第2027章 两样关键的东西,到手了
沉默了许久之后,我又说道:“而且,我还在担心一件事。”
他问道:“什么事?”
“就是那个投石车的事。”
“怎么了?”
“我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在想,到底什么人能够仿制得出那个投石车。”我抬头看着他,说道:“你要知道,当年购进佛郎机火炮的是西川,而这么多年了,西川都没能弄出一个类似的东西来,可裴元修,他从知道这样东西到现在,才几年的时间啊,竟然就弄出了那种投石车,而且已经能用到战事里了。”
他像是突然惊醒了一般,睁大眼睛看着我:“你的意思是——”
“肯定有人在帮他。”
“那帮他的人是——”
“我,我不能肯定,”我咬着下唇,艰难的说道:“但是现在在这个世上的人,见识过真正的佛郎机火炮的人已经少之又少,仅有的几个我们也都知道,跟裴元修是没有什么联系的,但这个谢烽——”
轻寒原本躺靠在床头,这个时候忍不住撑起身来,低头看着我:“你之前说过,他从小是在东察合部长大的。”
我继续说道:“而当年在年宝玉则的时候,忽木罕就说过,西川曾经跟他们打过一仗,那一次就用过佛郎机火炮。”
“……”
“而谢烽,或者说他的曾祖父谢大通,若不是亲身经历,至少也听人提起过。”
“……”
“所以我想,有没有可能是他——”
我的话没说完,轻寒的气息也一下子变沉了,道:“而且,他到裴元修身边之后,那种投石车才开始被仿制的。”
我点了一下头。
顿时,两个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也许真的是这样,谢烽在东察合部的这些年,也许就一直知道佛郎机火炮这种东西的存在,甚至于,如果说谢大通那么多年来都是为了让自己的后人回到中原,去讨还一些人欠他们的债,那么这样一种具有极大攻击性的火器,他应该会有兴趣试着去仿制。
然后,谢烽带着一些关键的技巧,到了裴元修的身边,而裴元修正好需要这样的东西。
所以两个人一拍即合。
若真的是这样的话——
轻寒腾的一下从床上坐了起来,说道:“现在皇帝已经抢到他们的投石车了,查比兴又把谢烽交给了他的人。”
也就是说,两样关键的东西,他都已经到手了。
我也坐了起来,说道:“你,你想去阻止他?把谢烽提回来吗?”
“……”
我感觉到他的呼吸有点急促,应该是有些心急,但听见我这么说,反倒又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摇了摇头道:“我已经当着所有人的面说了把人交给他了,而且是查比兴把人抓住给他的,现在要去要回来,他未必肯给,可能还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
“我跟他现在,最好不要起什么争端。”
“……”
“而且我想,谢烽这个人,你也说他手段不一般,他就未必会让皇帝如愿。”
我听了,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这也是我刚刚并不太急的原因。
不过,我刚刚一直裹在被子里,这个时候突然坐起来,被子滑落下去,露出只穿着单薄衣衫的身子,热气一散人就打了个冷战,他回头看见我这样,急忙道:“小心别着凉了。”
我笑道:“这个天气了,怎么还会着凉。”
“别以为天热了就不会着凉,你看看你的身子。”
他说着,下意识的就伸手抱着了我。
只着一身单薄衣衫的我立刻就感觉到他温热的双手环上来,传递过来源源不断的温度。
我舒服的忍不住轻叹了一声,一口气正好吹过他的耳廓。
下一刻,我就听见他的呼吸有些不对了。
昨夜,也曾经这样拥抱过,甚至整整一晚相拥而眠,只是那个时候我哭得累了,连自己身在何方都快要忘记,自然也没有注意到抱着我的他是什么情况,但这个时候,我却清楚的看到他的脸色一下子涨得通红,甚至连耳朵尖都红了。
我看着他红红的耳朵,下意识的道:“轻寒,你——”
话没说完,就感觉到他的双手温度一下子变得滚烫,好像烙铁一样环住了我的身子,然后,他用力的咽口一口口水。
立刻,我明白过来。
顿时,自己的脸也烧得通红,感觉到单薄的一层衣衫外,他的体温不断的上升,甚至比刚刚裹在被子里的都更热,仿佛有一种——
****中烧的错觉。
不,不是错觉。
我一下子明白过来,顿时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下意识的想要转过头去看他,但一动,脸颊就擦过了他的脸颊,原本就已经滚烫的肌肤这样一摩挲,好像擦出了火花一般,刺得两个人都不由的哆嗦了一下。
我这个时候也手足无措了起来。
这种事,不能说完全没有想过,可是毕竟刚刚才把正事谈完,如果他——
我又该怎么做?
难道这个时候——
一时间我的脑子好像也全给烧坏了,僵在那里不知所措,感觉到他的双手又更用力了一点,几乎要将我的身子完全熔到他滚烫的身体里,但这样抱过之后,下一刻,又慢慢的放开了。
我抬头看着他,只见他通红着一张脸,不仅耳朵尖是红的,甚至连眼角仿佛都挣红了,低着头也不看我,就撩起被子往我身上过,口中道:“别着凉了。”
我只盘腿坐在床上不动,也不知道该怎么动,等到他将我严严实实的裹起来之后,再站直身子也不敢看我,就这么转身往外走去。
可是,刚一打开大门,就撞上了外面的人。
“公子?!”
“啊!”
他踉跄了一步:“你们,干什么?”
“呃?公子,不是你吩咐的,要送早饭过来的吗?”
“啊?哦,哦,对的。”
他还从来没有这样手足无措过,又要往外走,又不能走,只站在门口道:“那你们快,快放下,放下快走。”
那几个人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急,立刻领命将手里的碗碟端进来放到桌上,又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
他自己也站在门口,正要走,又想起什么似得,说道:“你,你先穿衣裳吧。我去去就回。”
说完将门关上,一溜烟的跑了。
我仍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被一条被子裹得像个雪人一样坐在床上,原本刚刚有些不知所措,心跳都乱了,可是看着他那手足无措的样子,忽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这一笑,才发现自己的脸颊也是滚烫的,只怕红得不比他浅。
说来……这么多年了。
以前在吉祥村的时候,也想过会有这样的事,只是因为我怀着身孕,之后身子又一直不妥,所以从来没有过,而这些年……
我从来没有问过,这么多年来他是怎么过的,但,似乎也能想得到。
可这样一想,心里就更有些酸涩了起来。
我并不认为自己经历过一些事情之后就污秽不堪,我知道他也不会这样想的,况且,已经这个年纪了,再要说什么情啊爱的,自己也不好意思;可是,仍旧希望身边的人是自己心中所想,梦里所见,预设所有的未来的场景里都有的那个人;多多少少,也希望自己能是一个好的自己,与他匹配两不吃亏。
可是,我的上半生,似乎注定了不能这样。
毫无知觉的,一滴眼泪就滑落下来,落在了层层叠叠裹在身上的被子里。
不知过了多久,我伸手擦干了脸上的湿润,很快起身穿好了衣裳,走到桌边一看,放的也是一大碗粥,还有一些酸辣可口的粥菜,倒是照着我的口味做的。
他这里没有侍女,只怕也不会让官署里的侍女进来,所以我自己找了青盐和热水漱口梳洗完,待要出去找他的时候,他自己就回来了,脸色已经恢复如常,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似得,走进来就说道:“快吃早饭了吧,我都饿了,你一定也饿坏了。”
我瞧了他一眼,没说什么,但两个人坐下,我盛了一碗粥先递给他的时候,却发现他伸手接碗时,眼睛都没看我。
忍不住笑了笑。
这个男人,在外面人五人六的,甚至可以说是叱咤风云,心思多得跟狡兔打洞一般,可在有的事情上,这么多年了却好像一点长进都没有。
我也不多说什么,两个人就这么怀着各样的心思安安静静的吃完了一顿已经不早的早饭。
等到仆从进来把碗筷收拾走了,我也准备起身回自己原来住的房间,他跟在我身后一边往外走,一边低头想着什么,我问道:“你想什么呢?”
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了起来。
“你,打算怎么跟妙言说呢?”
“……”
一句话,就好像一阵寒风,吹到这个春暖花开的院子里,将春意都冻结了。
我的笑容也凝结在了唇角。
是啊,妙言。
我坚持先要来跟他说清楚,因为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可现在,我们两个人说清楚了,那妙言呢?
我唯一的女儿,我该怎么让她接受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