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3章 我,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雪,从一开始就没停,这个时候还在纷纷扬扬的下着,不一会儿,我们两的头上都覆盖了一层薄薄的雪。
明明应该是很冷的,但这个时候我却感觉不到。
大概这些日子以来,麻木,就是我最多的感知了。
倒是他的手,虽然在雪地里呆着的时间比我还长,可他的掌心却炽热如火,透过厚厚的衣衫都那么清晰的传过来,我甚至有一种要被他的体温烫伤的错觉,只是这个时候,也没有余地去挣扎了。
过了不知多久,他说道:“你怎么了?”
“……”
说着,他又抬起头来看向那间安静的大屋子,远远的还能听到里面传来沉重的咳嗽声,看他的样子,天津城应该是已无异议的落入了他的手中,这一行去府衙,应该没有多少让他意外的事,所以对于这个府邸,和这个府邸的人,他也丝毫没有多余的好奇,反而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我的身上。
他说:“就因为谢烽跟你说的那些话吗?关于我的事?”
“……”
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他是不是已经告诉了你,他夜观星象,知道我至少有十年的大运,可以登基为帝。”
“……”
我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是这个时候,周身的冰冷和他手掌下的炽热交织,让我微微的有些战栗了起来。
而裴元修反倒笑了:“轻盈,你难道,也是个怪力乱神的人吗?”
“……”
他的笑容,倒是让我微微的一怔。
他慢慢的说道:“你师从傅八岱,不应该太相信这些东西才对。”
“……”
“就算皇家,设立了那个钦天监,也不过就是为了颁布一些让百姓觉得可以信服的政令罢了,谁又真的会相信,上天会透露出人世间的什么天机,如果真是这样,如果上天真的对应了人世的变化,那岂不是变成了,人意可以左右上天了吗?”
我的喉咙微微发梗:“你不信?”
他淡淡的笑道:“我不会全信。”
“……”
“若我真的全信,那在知道星象预兆之前,我哪里敢轻易的动一兵一卒,我岂不是应该夜夜观星,去等待上天给我的指示吗?”
“……”
不知为什么,我觉得这些话,像是给了我一点安慰。
原本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五脏六腑揪起来一般的窒息感,在听到这些话之后,反而慢慢的放松了一些。
的确,刚刚那一刻,在听到谢烽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的确有点魔障了。
我自问平日不是个笃信鬼神的人,我更多的,是相信报应,相信这个世间存在一种固有的公平,和“种瓜得瓜种豆得豆”一样的简单却永恒,更不需要什么精细的技法算法。刚刚谢烽的话之所以那么乱我心,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我的心一直都是乱的。
我眼看着他从金陵起兵,几乎势如破竹的一直攻破了天津,京城已经近在眼前,只要跟胜京的兵马一会师,大局将定!
我真正怕的,大概是这个。
不过,他这句话,倒像是跟我昭示了什么,我看着他:“那,谢烽是什么时候到你身边,什么时候告诉你这件事的?”
他沉默了一下,道:“你出海之后。”
“……”
我微微一怔,这个时候才像是有些反应了过来。
在见到谢烽之后,在知道裴元修早就开始谋划他的大业之后,我就明白,他对我隐瞒的人和事都不少,比如谢烽这个人的出现,还有他和南宫锦宏的联络,包括他在各地布下的棋子,而现在我才知道,原来他和谢烽的相识,是在我出海。
我默默一算,倒也明白过来。
谢烽是什么时候进入中原的,他并没有告诉我,但如果他的目标一开始就是裴元修,那么应该就是在裴元修占领了江南,声势变得浩大之后;而我和裴元修成亲之后,正好去了一趟西川,正好在年宝玉则,率领军队跟东察合部的骑兵打了一仗。
谢烽,应该就是在那个时候进入中原的。
只不过,当时我在,刘轻寒在,颜轻尘也在,这几股势力相互交织,又相互制衡,任何一个轻举妄动都会造成难以预测的结果,况且要在这么多人的眼皮底下勾结,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所以,在我们离开西川,回到金陵,而我又紧接着出海之后,裴元修的身边,就出现了一个空档了。
谢烽就是在那个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
也告诉了他,这个星象的预示。
但,裴元修却似乎,并不在意。
看着我微微的低下头去,连雪花落到睫毛上都感觉不到,他轻叹了一声,低下头来对着我的眼睛吹了口气。
我一颤,抬起头来看着他。
看着我有些仓皇不定的眼神,他没有多说什么,握着我胳膊的那只手慢慢的挪到了我的手上,才感觉到我的手指已经被冻僵了,便立刻对着旁边做了个手势。
立刻,一个侍卫上前,送来了一把伞。
他说道:“我让人在那边收拾了一下,先过去。”
既然已经占领了天津,这座城里任何一个地方,任何一个人,都是属于他的,我也懒得去问他们要如何安排,只是轻轻的挣脱了他的手,往前走去。
他举着伞,走在了我的身边。
大雪纷纷落下,周围一片白皑皑的景致,若一抬眼,几乎就会迷了眼,我只能低头看着雪地,看着自己沾染了一些泥泞的鞋一步一步的踏进雪地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他走在一旁,脚步几乎与我一致。
两个人都没有开口,唯一的声音,就是大雪落在伞上窸窸窣窣的声音,和脚下踏进雪地里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他低头看着我垂落的睫毛,叹了一声,说道:“你不应该是那么容易被影响的人,难道谢烽的那句话,真的让你那么深信不疑?”
“……”
其实这个时候,我更多的是奇怪。
他不但表示出对那些话的不在意,反而还来安慰我。
但他的安慰中,多少也有着一种深信不疑和笃定。
我想了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深信不疑的,他笃定的,是自己做的事。
是他自己。
他也的确不用全然相信谢烽观星的结果,因为他们这样的人,如果真的要笃信鬼神,太多的事就都做不了,也根本不敢去做一些事;他们需要的,只是让跟随自己的人,让帮助自己的人相信这些谶言罢了。
我低着头,淡淡的说道:“其实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没有用了。”
他看着我。
我走出一步之后,才停下脚步来,回头看着他:“京城,已经在你的眼前,你只差一步,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你不用相信那句谶言,你相信的只是你自己;你也不用去证明那句谶言,因为相信这句谶言的人,会去拼命,会帮你证明那句谶言,不是吗?”
他看了我一会儿,说道:“但你却从未相信过我。”
“……”
“直到现在,京城已经近在我们的眼前,只差一步,我就可以带你回到当初我们相遇的地方,就可以把一切的烦恼都抛开,让你过回当初平静的日子。”
“……”
“可你却始终没有相信过我。”
我惨然一笑:“我信不信你,有什么重要的呢?”
他的眼神中,从来都是自信和笃定,而在这一刻,也多少染上了一丝黯然:“我若说,我所笃定的一切里,都有你;我所深信不疑的将来里,也有你。可你,却不信,这难道不重要吗?”
“……”
“轻盈,你从来,没有相信过我!”
他话语中的沉重,仿佛也浸染到了周围的气息里,我被那样的气息笼罩着,一时间竟不能动弹,只看着他举着伞,上前一步走到我的面前,低头看着我:“你为何从不相信我?难道我做的那些事情,真的那么不可原谅吗?”
“……”
“就算,我一句话,定了贺家人的生死;就算,我和洛什议定大军压境兵围东州;就算,我占领江南用了一些手段……但这些事,哪一个皇帝没做过?哪一个成就大业的人,没有用过这样的手段?又有哪一个人,不想要成就一番事业?”
他看着我抬头想要说什么,直接打断了我的话:“就连刘轻寒,他在扬州做了那么多事,收买人心,甚至在西川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势力,他不也一样,想要创一番自己的事业吗?”
“……”
“轻盈,我的出身就在皇城,我的目标也不可能是男耕女织,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若说我的出身决定我的目标,必要走上最高一步也罢,说我和裴元灏之间缠斗不休必有一个你死我活也罢;如今情势逼人,我泥足深陷无路可退也罢——但是,好男儿,难道不应该为自己定下一个目标,为之奋斗,为止拼搏,至死不悔吗?”
“……”
“获取权力的先决条件就是取得力量,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权力,到底有什么不对?”
第1804章 只要忘情,就会得到解脱
“获取权力的先决条件就是取得力量,我想要得到力量,想要得到权力,到底有什么不对?”
“……”
我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在这个时候跟我说起这些,他的目光,坚定而专注,眨也不眨的看着我的眼睛,似乎要用自己的专注,在我的目光中看透我的灵魂,找出一个答案来。
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个?”
“……”
“你既然已经认定了自己做的事,那跟我争论这个对错,又有什么意义呢?”
回想起刚刚在那个房间里,谢烽和宇文亢之间得到的那个对错,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渡了多少人的血泪,最后真正的得到了一个答案,可这个答案,对于已经死去的人,对于已经既成的事实,又有什么意义?
裴元修却说道:“当然有意义,我想要听你的真心话。”
我淡淡一笑:“我现在在你的手上,来去不由我,生死不由我,我的真心话对你而言,会有什么影响吗?”
“……”
“现在天气太冷了,我的每一分力气,都想用在抵御寒冷上。”
说完,我便转身向前走去。
可就在我刚一转身的时候,那只仍旧带着炽热体温的手一下子伸过来,抓住了我的手。
我没有回头,却被他这样抓着,也动不了了。
他在身后说道:“我刚刚说了,我所笃定的一切里有你,我深信不疑的将来里也有你,而这个将来,现在就在眼前。我不想我们之间永远有这个解,因为我们的将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所以我想在进京之前,把一切都跟你说清楚,我也想要你,跟我说清楚。”
“……”
看来,是避无可避。
我深吸了一口气,慢慢的转过头来看着他。
一把伞,在两个人之间,虽然他抓着我的手,但因为两个人之间总有一点距离,这把伞也只能罩着每个人的半个身子,雪扑簌簌的落在伞上,虽然周围一点声音都没有,我和他也安静了下来,但那种声音,反倒让给感觉到说不出的嘈杂来。
如同这些日子来,无法安静的梦境。
而在这样的嘈杂当中,我和他沉默着,谁也没有再轻易的开口。
他,还在等我的答案。
我想了很久,轻轻的说道:“你问我,你有什么不对。”
“……”
“想要得到力量,想要获取权力,想要成就一番自己的事业,定下一个目标为之拼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这些,其实都没有不对。”
“……”
“你和裴元灏缠斗至今,的确是你死我活,当初你被迫退出京城,远避胜京,后来又占据江南得到一席之地,为自己的生存争取机会,这些,若站在你的立场上,也不能算是错。”
“……”
“我在嫁给你的时候,这一切,我都已经接受了。”
“……”
“若说一个男人胸无大志,整日里只知吟风弄月,只管谈情说爱,我也是一定瞧不上眼的。”
“……”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不得已,每个人为了在这红尘俗世中挣扎求生,也都做过一些违心的事。”我说着,抬眼瞧着他,淡淡笑道:“就像你过去曾经劝过我的话,人不是佛陀,都有原罪。”
他下意识的就上前一步:“那你——”
“可是,”我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你错就错在,为了获取力量而滥杀无辜,获取力量后又恃强凌弱,那一条条的人命,一笔笔的血债,不是你坐上高位,有了权力,一手遮天就可以洗白,就可以还清的。”
眼看着他的脸色越来越苍白,而我的气息也越来越紊乱,甚至按捺不住挣脱了他的手:“就连那个毫无抵抗之力的岳青婴,我的朋友,她有什么罪?”
“……”
“一个佛门弟子,为何你都不能放过?!”
“……”他的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也许是因为这个时候实在是太冷了,寒风吹得人的脸上都麻木了,也做不出什么表情,他的眼瞳中仿佛也染上了冰雪的寒气,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没错,那个时候我的确骗了你,我答应你要找她,但我——我确认她的身份之后,就杀了她。”
“……”
“你说得也对,她,没有罪。”
“……”
“她,只是知道得太多了。”
我的心一颤。
岳青婴——静虚,她从赵淑媛那里听到了这个人的身世,就真的像是带上了一道催命符,而我和她的相遇,偏偏是往金陵走,那一夜,那艘船,就像将她送上黄泉路一般,再也没有办法回头。
想到这里,想到那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在人生最后的岁月经历了怎样的恐惧和痛苦,我只觉得心头一阵一阵的酸涩止都止不住的往上涌,当我开口的时候,声音都沙哑了:“可你为什么一定要杀她?要让她闭嘴,有很多办法,哪怕你关她一辈子!”
他看着我,柔声道:“关她一辈子,她也会痛苦。”
“……”
“没有什么,比死,能更好的让一个人闭嘴
“……”
“只要她还活着,终有破绽,终是麻烦,但那一刀,就可以结束她的痛苦,也可以让我的心事一了百了。”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还是温柔的,口气平和,就像那些落在伞上的雪。
喃喃,如情人低语。
却让我连心都更凉了几分。
“是吗……?”
“……”
“所以,你是这样想的……?”
“……”
“对你来说,手段只是成功的一种途径,只要可以成功,你会用任何一种手段,对吗?”
他沉沉的说道:“轻盈,佛经所讲,没有对错,只有因果;没有正邪,只有差别心。你如果一直纠缠在这些手段的对错上,如何成得了大事?”
我抬眼看着他:“那……你杀了那么多人,种下的因,你想过,会结出什么果吗?”
“……”他微微一怔。
“你没有想过?那你觉不觉得,今天你我的关系,就是其中的一个果呢?”
他的神色一沉。
我惨然笑道:“你一直要让我回头,但到底是谁,让我越来越无法回头?”
“轻盈!”他突然开口叫我,声音竟然也有了一丝颤抖,可在叫过我之后,他好像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只是一只手扶上了我的肩膀,甚至微微用力的扣住了我的锁骨。
我明白,他也是在恐惧。
过了许久,他沉声道:“我以为你会明白……轻盈,你也该明白。”
“……”
“一将功成万骨枯,所有成功的人,没有一个的手上不沾染鲜血,也没有一个是绝对的清白干净。哪一个身居高位的人没有那些回不了头的过去?哪一个人的心里,没有一些见不得天日的记忆?”
“……”
“你为什么只看我做过的事,为什么只看着我们的过去?你为什么不可以往前看,看看我们的将来!”
“我们的……将来?”
我有些木然的抬起头来看着他,而他又上前了一步,几乎已经贴上了我的身子,他身上散发出的温热气息也完全将我笼罩了起来,他低头看着我,柔声说道:“对,我们的将来。我登基之后,也会勤政爱民,造福苍生,只要这个天下属于我,我又如何忍心去毁灭,去杀戮?”
“……”
“我可以看到我们的将来,我可以看到我把一切都送到你的面前,弥补你的遗憾,抚平你的伤痛,但为什么你不能看到我的将来?”
我凄然道:“我眼前看到的都不能相信,你让我拿什么,去相信一个看不到的将来呢?”
“……”
这一刻,他的气息也窒住了。
任何虚幻的承诺,都比不上看到的事实,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这个道理,他比我更加深信不疑。
他沉默的看了我许久,然后慢慢的转过头去,看着我们身边那一片白皑皑的雪景,这样的大雪在南方,大概他已经十几年没有见过了,天地间的莹白一片,能让许多的南方人欣喜若狂,而只有经历过的人才知道,这些莹白如玉之下,不知掩藏了多少的污秽。
他轻轻的说道:“轻盈,难道你自己就没有杀过人?你出身红颜楼,难道你的手上,就没有过枉死的冤魂吗?”
这一次,换我哑口无言。
我不是不能回答,而是无法回答。
他显然是知道的,不仅是红颜楼,就在连皇城中,断送在我手上的人命也不止一条,对于杀人这种事,我并不比他更陌生。
他慢慢的看向我,说道:“你为什么杀那些人呢?”
“……”
“因为你也明白,很多事情,不是你我愿意做,而是我们都非做不可,如果不这样做,就活不下去。”
“……”
“你以为,我没有过痛苦,你以为,我天生就是这样的人,以杀戮为乐,以战争为乐吗?”
“……”
“我也有过挣扎,我也痛苦过。”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虽然脸上的表情带着寒意,可我多少也能从那双漆黑的眼中看出他曾经的挣扎和痛苦来。
我轻轻的说道:“那最后呢?你为什么选择了这条路?”
他看着我,一字一字的说道:“人只要到了绝对,就不会有痛苦;只要忘情,就会得到解脱。”
第1805章 结束和毁灭的开始
“人只要到了绝对,就不会有痛苦;只要忘情,就会得到解脱。”
不知为什么,原本已经麻木不堪,可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竟然莫名的感觉到了一点心酸。
也许是因为,我也曾经有过这样的挣扎和痛苦。
要告诉自己,为了活下去,不管什么事都要做,再大的痛苦也必须要承受下来,我虽然没有做到绝对,没能完全忘情,但多少体会过那样的挣扎和绝望。
于是,我轻轻的说道:“的确,我杀过人的。”
“……”
“我,当然不是一个圣人,死到临头的时候,我当然不会任人宰割。”
“……”
“人在想要活下去的时候,就要和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事、物对抗。那个时候,生存才是最重要的。为了活下去而杀人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是一件十恶不赦的事。所以,不是不能杀人。”
他的眼神微微回缓:“轻盈。”
“但,”我抬头看着他:“不是滥杀。”
“……!”
我听见他的呼吸一顿,而我慢慢的说道:“对,所有身居高位的人都难免有着这样的过去,每个人,也不可能在红尘俗世中做到纤尘不染。但所有这些借口和原谅,都不代表你可以滥杀无辜。”
“……”
“你觉得,只要你在登基之后勤政爱民,做一个仁慈的君主,那么就不会有人再记得你之前的杀戮。可需要多久可以忘记,那些血腥,需要多长的岁月去冲洗?当年皇族入关,血洗扬州,直到现在,扬州的人也没有忘记那一场屠杀。若不是因为那一场屠杀,若不是因为扬州人世世代代记住了那种仇恨——”我的喉咙一梗,只觉得泪水都要涌出来,咬着牙才勉强说道:“朝廷派往扬州的官员,又怎么会死了一个又一个?”
“……”
他的眼睛透着一点痛楚,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那你为什么要阻止我屠城?”
“……”
“你不是要毁灭我的路吗?如果我在扬州屠城,不是有更多的人恨我,更多的人推翻我?”
“……”
“你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
的确,他说的话不无道理,我的确是想要毁掉他的路,在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我也曾经咬着牙想过,索性让他这样错下去,一个人的路如果一步一步的走到绝境上,就是结束和毁灭的开始。
但——
我低着头,淡淡的说道:“不管你的路该怎么走,不管我想要怎么做,枉死城里,还是少一些冤魂为好。”
说完这句话之后,我似有些无力的,没有再开口。
而他,也没有再说话。
只是,我感觉到那痛楚而纠结的目光在听到我的那句话之后,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竟然升起了一点漫漫不禁的暖意来。
他上前了一步,手中的伞也微微的一颤,随之便有一阵碎雪从伞顶上被洒落下来,纷纷扬扬,随风飘到了我们的脸上,带来一阵凉意。
我以为他要说什么,可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用另一只手揽住了我的腰,也阻止了我下意识的往后退。
然后他的唇,轻轻的印到了我的额头上。
原本在这样冰天雪地里,已经冷得有些麻木的肌肤突然触碰到那柔软、滚烫的唇,那种触感刺激得我微微哆嗦了一下,可他却制住了我所有的动作和退却,但也没有更进一步,就这样将唇贴在我的额头上,像是要以这个拥抱,这个不似亲吻的触碰,来结束我们这一段对话。
他贴着我的额头,含混不清的说道:“你知道,我为何对你,总是无法放下吗?”
“我不知道。”
如果我知道,该多好?
他轻笑了一声,目光似乎落在我身后,茫然得不知到底在看哪里,所以连他的口气也变得有些缥缈不定了起来。
他柔声道:“我也不知道。”
“……”
“可我总是这样,越来越无法放手。”
“……”
“轻盈,如今的局势,我泥足深陷,退路已断,是无法回头了。”
“……”
“我对你,似乎也是这样。”
“……”
“轻盈,如果有一天,我可以放手这个天下,那么可能,我就能放开你了。”
他慢慢的低下头看着我:“你说,会有那一天吗?”
“……”
我也抬头看着他,在那双充满着温暖笑意的眼睛里,我没有看到他所描述的,他笃定的,深信不疑的将来,却只是看到了一片漆黑,如同深渊一般的漆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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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他一直举着伞将我送到了宇文府里的一个房间,甚至还在外面体贴的替我关上了门,屋子里已经准备妥帖的一切让我很快从外面冰天雪地里带回的寒意中解脱了出来,看着窗外他的身影,还停留了一会儿才走开。
他,不管对我说了什么,也不管我对他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似乎都没有改变,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体贴。
但到了那天傍晚,外面的气氛就变得不对了起来。
虽然我什么都没有听到,也没有人会跑到我这里来跟我禀报什么,可看着外面那些人走路的时候行色匆匆的神情,听着那些焦急而凌乱的脚步声,还有一些人刻意压低声音的议论,我还是感觉到出了一点问题。
天黑之后,那种压抑的气氛就越来越明显了。
雪已经停了,整个府邸里就安静得连一点声音都没有了。
我发现,花竹也并没有像往常一样紧跟着我,守在我的门外。
当然,已经到了这一步,我也不会蠢到逃走,于是就一个人坐在窗边感受着外面的万籁俱寂,一直到晚上,才听见有人踩着深一脚浅一脚的积雪走到我这边来,推门一看,果然是花竹。
她抬眼一看到我,也愣了一下:“颜小姐,你还没睡啊?”
我看着她:“外面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
她顿时一怔。
一看到她愕然的神情,我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第1806章 裴元修病了
面对我的询问,花竹却站在那里一言不发,我说道:“真的出事了?是不是他们不让你告诉我,要你瞒着我?”
花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倒也不是。”
“……”
“这件事,瞒谁,也瞒不了颜小姐的。”
我听得眉头越发紧皱了起来:“到底怎么了?”
她抬眼看着我,轻轻的说道:“公子,病倒了。”
“什么?”
我愕然的看着她:“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她轻声说道:“公子病倒了。”
“……”
突然吹来的一阵风,卷着地上、屋檐上堆积的雪沫袭到我的身上,脸上,冷得我打了个哆嗦,花竹急忙走上前来说道:“颜小姐还是不要站在这风口上吹风了,公子可能就是因为今天受了寒,才会一下子病倒的。”
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抓着我的手将我牵进了屋子里。
屋子里地龙烧得滚烫,炽热的温度和外面的寒意交织,让我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又打了个寒颤才算回过神来,低头看着花竹:“你说的是真的?他真的病倒了?”
“嗯。”
她点点头,认真的说道:“而且病来得很急,大夫又是扎针又是灌药都没用。”
我沉吟了一番,慢慢的走到桌边坐下,然后说道:“到底怎么回事,你跟我说说清楚。”
花竹站在我面前,低声说道:“就是下午的时候,师傅,还有公子的一些手下都在等着跟公子一起议事,这件事原本也是公子之前定下的,可是过了申时,还不见公子过去,他们都很奇怪,就去公子暂时的居所问,结果说公子在睡午觉,一直没起。”
“然后呢?”
“然后他们就一直等,等了大半个时辰,师傅就觉得不对了。”
“……”
“所以他就让子桐小姐进去看看,子桐小姐一进屋,才发现公子病倒了,整个人烧得滚烫,都没法下手。”
“……”
“还一直在说胡话。”
我微微蹙了一下眉头:“他说什么了?”
花竹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我是在之后才被师傅叫过去的,让我和云山把守在周围,不准其他的人靠近公子的房间,也不准他们乱说话。”
我想了一会儿,又问道:“那大夫看了,怎么说?”
花竹道:“正在为这事儿着急呢。大夫看了,只说公子受了寒,按说扎了针,灌了药之后就该有起色的,可公子这病却沉得很,一直在昏迷着,什么都不知道,若诗小姐为了这件事,差点要杀那个大夫,幸好还是子桐小姐出面才拦下来。”
“……”
我挑了挑眉毛,没说话。
我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到那个场景了,也能想象得到,那对姐妹又一次争锋相对的样子。
只不过——裴元修病了。
这倒是我完全没有想到的。
今天在雪地里那一场谈话,虽然周围冰天雪地,寒风阵阵,但连我这样身体的人都没有病倒,为什么他会病倒呢?
而且,他一病倒,跟病倒,情况是完全不一样的。
第1807章 有人来找麻烦了
现在他们已经打开了天津城的大门,可以说京城是已经近在眼前了,只要他们再进一步,跟胜京南下的兵马汇合,那么大事将定。
可现在,他却病了,而且病得很重。
那情况就变得复杂了。
如果他在前几场战争,或者在其他的地方病倒,自然也会有人出来主持大局,但现在是在京城门口,可以说是他起兵以来最关键的一仗,如果他这个最核心的人物不出现,对军心士气都会有很大的影响,而在这个时候,军心士气对这一场战争是非常关键的,毕竟,他们打的不是其他任何一座普通的城池,打的是京城;他们对付的也不是任何一座城池里的朝廷官员,而是龙椅上的那个九五之尊!
而且,往深了想,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问题。
裴元修这一次病来得这么急,这么重,难免会有人有一些想法,比如说——
若他短期内好不了怎么办?甚至于,若他病重不治怎么办?
毕竟,前方就是京城,所有的人离龙椅都只有一步之遥,如果原本该坐上去的人不能坐了,那么打下京城之后,谁来坐这个龙椅?
甚至于,有人可能会想,是不是谁去打下了这个京城,谁就有机会坐上那个龙椅?
这个天下若不乱,哪怕有野心的人也多少会顾忌;可一旦天下大乱,有野心的人会蠢蠢欲动,原本没有野心的人也会勾起野心来。
人的欲望,原本就是一头睡着的老虎。
不过,我想的这一切,可能都想多了,毕竟算起来他下午才病倒,现在不过晚上短短几个时辰的时间,现在就下任何断言都是为时尚早。可能大夫再灌几剂药,或者扎两针就能好起来,那这些事情也就都不会发生了。
想到这里,我让自己松了口气,然后伸手去拿桌上的杯子。
花竹眼疾手快,先拿了那杯子一摸,说道:“颜小姐,这茶都已经凉了,我帮你倒杯热茶,你喝了暖和点再睡吧。”
我笑了笑:“好啊。”
花竹的一杯热茶倒是将我身上最后一点寒气都驱尽了,我躺上床上,时梦时醒的睡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倒是被窗外透进来的雪亮的光给弄醒的,披上衣服推开窗一看,外面已经是白茫茫的一片了。
半夜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又下雪了,一夜过去,整个天地都变成了一个晶莹洁白的世界。
寒风阵阵,吹着窗台上的积雪飞到我的身上和脸上,花竹正好端了一盆热水过来,一看见我站在窗前,立刻走进来说道:“颜小姐,你不要站在窗口吹风,会着凉的。”
若是在其他的府邸,当然会有当地的豪强士绅家中派丫鬟来照顾服侍我,但在这宇文府,宇文亢和宇文英已经把他们家所有的下人都遣散了,只剩下一个门房的老人,只怕现在为了安全起见也看起来了,况且裴元修又病倒,他们的精力自然全都放到那边去,也不会有人注意到我这里了。
倒是难得,花竹还这么心细。
我用她端来的热水洗漱了一番,云山就送早饭过来了。
我很久没有见到她,还跟她打了声招呼,笑道:“这一回,就要麻烦你们两个了。”
云山摇摇头:“颜小姐不要客气,子桐小姐也说了,不管那边发生了什么,我们都要照顾好颜小姐的。”
“哦?是子桐小姐让你过来的?”
“是的。”
我心里默念了一下,不动声色的坐下来,桌上的饭菜自然比起之前在淮安,在沧州的时候要简单许多,但我反倒有了点胃口,吃了半碗粥之后,我擦了擦嘴,才问道:“裴元修的病,好了吗?”
花竹和云山对望了一眼,没说话。
我眨了眨眼睛:“好了?”
花竹摇了摇头。
我说道:“怀了?”
两个人又摇了摇头。
云山说道:“一点起色都没有。”
我说道:“不是让大夫在看着吗?”
云山道:“大夫一直在想办法,子桐小姐和夫人也在那边守了一个晚上,但公子一直昏昏沉沉的,还是烧得很厉害。”
我说道:“既然这个大夫不行,那为何不索性换个大夫瞧瞧?”
花竹又摇头:“子桐小姐也这么说了,派人出去找,可整个天津城留下来的人家都不过百来户,什么医馆、药铺,全都人去楼空了,不要说一个大夫,连个赤脚郎中都找不回来。”
“……哦。”
我不由的微微蹙眉,沉思了起来。
天津城到底为什么会这个样子迎来裴元修的大军,连一点抵抗都不做,军民几乎都离城了,这个情形,有点像沧州城,只不过沧州城是因为崔家和宋家先动手,被围困了起来,所以没有办法将人全部撤走,后来城门开启之后,官衙被焚烧,人非死即走,也几乎是等于让裴元修他们扑了个空。
现在,又是这样。
而且天津城的情况要更好一些,这里十室九空,能走的,几乎都走了。
这样一来,粮草也没有了,人也没有了,连一个可以给他们看病的大夫都不剩下。
倒是走得干净。
看来,裴元修的病情,要麻烦了。
不仅他的病情麻烦,只怕接下来,还有更麻烦的事。
我昨夜胡思乱想的那些事情……
这时,花竹奉给了我一杯热茶,轻轻的说道:“颜小姐,你要过去看看吗?”
“我?”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然后淡淡的摇了摇头:“既然你师父,还有那么多人都在那边想办法,我就不用过去了,况且照顾他也有夫人和子桐小姐,我这个样子过去,是给他们添麻烦的。”
花竹和云山对望了一眼,轻轻的点点头。
大概他们也觉得,如果我这样过去,不是去帮忙,肯定是去添乱的,所以这话也就没有再说,但我心里却明白,裴元修一病倒,有一些人就会开始蠢蠢欲动,我哪怕想要置身事外,也是不可能的。
果然,早饭吃过没多久,我正坐在屋子中央无聊,大门就被人砰地一声踢开了。
韩若诗带着她的那个丫头小莲,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第1808章 你说这些,可以骗我吗?
刚刚原本像潮水一样袭来的困意被那一声踢门的巨响震得烟消云散,我眨了眨眼睛,扶着桌沿站了起来,笑着说道:“夫人来了。”
我还算是热情的笑脸相迎,但韩若诗显然没有那么好的心情,她的脸色比外面的天色还要阴沉,进门之后直接走到了桌子的另一边坐下,也丝毫没有要跟我打招呼的意思,连她背后的那个丫头小莲也是趾高气扬的,用眼角看了我一眼之后,就冷哼了一声。
不用猜也知道,来者不善。
但我还是微笑着站在这一边,看着他们。
这些日子,我和她见面的机会不多,自从在沧州她想要通过“诬陷”宋家来打倒我的事情败露之后,她在对我的事情上就比较收敛,两个人基本上也不会主动碰面。而我也知道韩子桐来了以后,她的日子就更不好过了,但不管怎么不好过,夫人到底是夫人,身怀让她那么看重的胎儿,她当然拼死都要好好的保养。
所以这些日子,她看起来更加珠圆玉润了一些,虽然胎儿的月份比我的更晚,可肚子却好像比我的更大一点。
不只是我注意到了,她自己一坐下,目光也立刻看向了我的小腹,这样对比下来,我立刻看到了她眼中闪过一丝得意。
不过那得意也只是一闪而过,她的脸色立刻又阴沉下来,冷冷的看着我。
“颜小姐,你知道我来这里干什么吗?”
我还算温和的笑了笑:“我觉得,应该不是过来问候我的。”
“问候?”她冷笑一声:“你的美梦还没醒?”
“……”
“我是来问罪的!”
“问罪?”
我挑了一下眉毛,立刻做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是不是,裴元修的病——”
“你知道就好!”
她冷冷的打断了我的话,目光中更透出了一分狠戾来,像是要把我的身体看穿,看出个大窟窿似得,冷冷的说道:“你既然知道我是来问罪的,那就老实一点,把你做的都说清楚,也许,你老实一点,我就宽容一点,不会跟你计较那么多。”
我笑了笑:“那,我就先谢过夫人的宽容了。”
这个时候就算傻子也能听出我这句话里的讥诮之意,她的脸色一沉,还没开口,她身后那个丫鬟小莲立刻指着我道:“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誰让你那么多话的!”
我被她吼得微微睁大眼睛:“我……没有啊。”
“我告诉你,现在可没有人给你撑腰了,你如果再在夫人面前最多说闲话,按照我们的家规,可是要掌嘴的!”
“哦……”
我挑着眉毛,然后点了点头:“我明白了。”
“哼!”
我说道:“不过,夫人要问我做了什么,可我真的不记得,我做过什么,值得夫人过来兴师问罪?”
韩若诗瞪着我道:“你还要装傻?元修在这之前一直好好的,没病没痛,为什么一来这里就生病,而且病得那么急,病得那么重?”
“人吃五谷杂粮,当然是要生病,这世上只有一种人才会无病无痛。”
她抬眼看着我。
我一摊手:“死人,就什么病痛都不会有。”
她一听这话,就像被人扎了一针似得,猛地一拍桌子,就听“砰”地一声,桌上的茶杯都蹦了起来,她怒发冲冠的道:“颜轻盈,你还敢在我面前狡辩!”
这倒是她第一次,这么不客气的在我面前怒吼,不过我想,可能在她自己的意识里,打我骂我都不止一两次了,只是过去,因为有裴元修在,她就始终有顾忌,也要做出一个大方大度的妻子的形象来,可现在,裴元修病重,自然就给了人一些可以放松,甚至放下面具的机会。
更何况,我的肚子——大概一直都是她的噩梦。
这是难得的机会。
想到这里,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笑:“夫人不要生气,我不过说了一句实话罢了。”
她阴狠的说道:“我要是的实话,可不是这句废话。颜轻盈,你不要以为现在还有人给你撑腰,还有人由着你在这里横行霸道。我告诉你,你做的那些事,可以足够你死十个来回还有余,我可不会像别人的那样,顾忌你颜家大小姐的身份,还对你怜香惜玉!”
狠话放到这个份上,脸皮是早就撕破了。
于是,我也慢慢的收敛起了脸上的笑容来:“夫人到底要我说什么呢?”
她冷冷的看着我:“说,你是怎么害得他生病的!”
“我?”
我哭笑不得:“我这个样子,能害得他生病?”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已经问过他的侍卫了,昨天你们两在府里单独说话说了半天,别的人都没有靠近过他。他送你回这里之后也是一个人回房的,然后就病了起来。你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我脸色稍正,说道:“夫人也说了,他的侍卫一直在看着我们,那就应该看得很清楚,我们两除了说话,什么都没做。难道,夫人认为,说话也会害人生病吗?”
“侍卫看到的,只是他看到的,”韩若诗冷冷道:“颜轻盈,你的手段我也已经清楚得很了,你要加害一个人,怕是连自己出面都不用。元修那么相信你,毫无防备的靠近你,你要害他,只是举手之劳!”
我更是只能苦笑:“夫人要这么说,我简直是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
“有这样的本事,我何苦还在这里受夫人审问呢?”
“……”
“若我跟他说几句话的功夫就能让他病倒,那我跟着你们这一路从南到北,说了那么多的话,岂不是在军中都该流行瘟疫了?”
韩若诗被我说得一顿。
倒是她身后那个小莲恶狠狠的道:“你就是个瘟神!”
我冷笑了一声,连看都懒得看她。
倒是韩若诗微微眯着眼睛看了我一会儿,突然说道:“那你不妨老实告诉我,你们说了什么!”
“……”
我抬眼看了她一眼。
看来,她不止是来找我的麻烦,还有一点其他的意思。
仔细一想到也明白过来,眼前就是京城了,不止裴元修手下的那些将士们心乱,连同这两个姓韩的女人,只怕心境也不会像之前那么平静。
毕竟,有一些位置,随着裴元修登上宝座之后,也会随之而来。
韩若诗可能想要知道的,就是她的将来了。
不过这个时候,我反倒有些失神。
回想起昨天跟裴元修说的那些话,倒是这些日子以来,我说话说得最多的一次,似乎也是他说话说得最多的时候,但再回头想想,我们到底说了些什么,我好像都不记得了。
只记得他告诉我,什么事做到绝对,就不会痛苦;只要忘情,就能解脱的时候,那漆黑的眼睛。
有这样的领悟的人,走到今天,我一点都不奇怪。
说他会放弃,才会觉得奇怪。
只是现在这个局面,他突然病倒,到底局势会往什么方向发展,大概就不是他所能控制的,他昏倒一刻,局面就会乱一刻,他病倒一天,局面就会乱一天;若他真的病倒的时间再长一点,只怕再醒来的时候,局面就不是他想象的了。
不过——
为什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病了呢?
我自顾自的想着,但对面前这两个人而言,我就是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韩若诗和小莲看着我这样,一下子被激怒了,那个小莲冲上前来指着我骂道:“我们家小姐让你说话,你聋啦!”
我被吓了一跳,一下子从自己的思绪中醒返回来。
抬眼看着韩若诗已经有些铁青的脸庞,我笑了笑,说道:“原来,夫人这一次过来,是想问我昨天跟公子说过什么。”
她冷冷的看着我,似乎已经在咬牙了。
我说道:“可是,这可不好说啊。”
她的脸色一沉:“你这话什么意思?”
“……”
“你们两,难道还说了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吗?”
我淡淡的说道:“夫人要这么说,那就真的没意思了,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我跟他就站在这园子里,若真的见不得人,也不会在那样的地方说话。”
“你少废话!”韩若诗感觉到我再绕她,这个时候已经非常的不耐烦了,一只手拍着桌子,震得桌上的茶杯都倒了一个:“你若再不说清楚,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我懒懒的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慢条斯理的伸手过去将那杯子扶起来,又拎起茶壶往里面倒水,然后说道:“其实真的没说什么,公子只是突然有些感怀,他跟我说,其实争帝位,他也是很痛苦的,杀了那么多人,他的心里也很难受,只是现在泥足深陷无法自拔。我觉得,若不是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也许——”
说到这里,那杯茶斟了有七八分了,我便停下来,看着微微晃悠的水光:“也许,他会有其他的选择呢?”
“……”
我说完这句话之后,屋子里有了一瞬间的安静。
当我再抬起头来的时候,就看见韩若诗冷笑着看着我。
“你以为你说这些,可以骗我吗?”
第1809章 除非他死了!
我睁大眼睛一脸无辜的看着她:“我没有啊。”
她恶狠狠的盯着我:“颜轻盈,你是不是真的要嘴硬,如果真是这样,我有的事办法撬开你的嘴!”
“夫人,我说真话你都不信?那好,那我就信口开河,你捡着你喜欢听的相信吧。”
这一次她大概是耐心告罄,连冷笑都懒得了,咬着牙看着我,说话的时候都能感觉到那种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的感觉:“颜轻盈,我不怕明着告诉你,元修现在病重,他是起不来,也到不了你这里的;至于你的靠山,谢烽,还有他那两个徒弟,现在都在那边帮忙,没有人会过来帮你。”
“……”
“我要你的命,也只是一念之间!”
我微微挑了一下眉毛,脸上闪过了一点惊惶的神情,然后说道:“可是,夫人应该也要考虑一下这么做的结果吧?”
“……”她瞪着我,没说话。
我看着她,说道:“夫人想要我的命,大概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所以这么长时间了还没要过去,不就是因为你知道不好交代吗?”
“你现在觉得,我还要跟谁交代?他已经病倒了。”
“除非他死了!”我打断她的话,冷冷道:“你才不用跟他交代!”
这句话就像是一把刀,捅进了她的胸口,韩若诗整个人都微微的抽动了一下,可见我刚刚这句话,也正好戳到了她的痛处。
当初在金陵的时候,内院那把大火,她应该是处心积虑将所有的期望都寄托在那上面,却没想到裴元修会临时将我带走,而逃过了那一劫,在这之后,她也几次想要对我下手,而每一次,只是更让裴元修明白她的心意和狠毒,也越发将她逼到了绝境上。
如果她真的伤害了我,如果裴元修真的醒来,她的日子不会好过。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抬起头来瞪着我,森然道:“我就算不杀你,我也有本事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
“就算到时候你告诉他又怎么样,苦头你已经吃了!”
“……”
“颜轻盈,你想试试吗?”
我原本伸手去拿起了那只杯子,这个时候手晃了一下,杯子里的茶水都泼了出来,我急忙放下杯子,手缩回来一看,手背上火辣辣的,立刻红了一大块。
看见我这样“惊恐不安”的样子,韩若诗冷笑了起来。
我捏着那只被烫的手,抬头看着她,轻轻的说道:“好吧,我认栽。”
“……”
“不过,我说了,你真的不会动我吗?”
她森然道:“那你就最好跟我说实话,你老实一点,我就会宽容一点。”
我捧着手看了她好一会儿,叹了口气,然后说道:“既然刚刚我说的那些你都不信,那就证明,夫人其实知道,裴元修他是不会这么想的。”
她冷冷道:“他当然不会!”
“……”
“他是天生的王者,京城里那个宝座本就应该是属于他的,我们一起谋划了这么多年,我会不知道他心里所想吗?为了达到那个目标,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现在,我们离皇城只有一步之遥了,他怎么可能在这个时候,反倒去想那些没用的事!”
我点了点头,笑道:“呵呵。”
她冷冷的看了我一眼:“你想用这种话来敷衍我?别做梦了!”
我笑道:“果然是,什么都瞒不过夫人。不过夫人既然知道,他不会说这些话,那其实现在已经离皇城只有一步之遥了,夫人也就应该知道,他会在这个时候考虑什么了。”
韩若诗的脸色一凝。
我说道:“毕竟,天津都已经拿下了。”
她立刻说道:“他是不是已经在算如何攻打京城了?”
我看了她一眼,说道:“这,他可就没有跟我说清楚了。”
韩若诗也看了我一眼,这一回她倒没有说什么,毕竟她也很清楚,裴元修是个清醒的人,不管再怎么亲近我,也不会把自己的机密大事全盘告诉我。
看着她了然于心的表情,我耸了耸肩膀,说道:“我倒想要知道,可惜他也根本不会透露一个字给我。”
韩若诗冷冷道:“当然。”
“不过,就算他什么都不说,猜也能猜得出来一些。”
“哦?你猜到了什么?”
这个时候,她的神情已经有些谨慎,甚至戒备了,我却反而更加随便了一些,不在意的说道:“都已经兵临城下了,想来也不过就这些,比如——你们什么时候打京城,派谁做先锋。只不过,这些事情他现在瞒着我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跟我说呢。”
“……”
“所以夫人来问我,其实真的是白问。”
“……”
“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说后面两句话的时候,用眼角看了她一眼,韩若诗显然已经没有听到后面的话,而是目光一闪,好像陷入了沉思。
她的嘴唇微微的动了一下,虽然没有发声,但我却看出了她的唇形,似乎是在重复“先锋”这两个。
我不动声色的揉了揉自己的手背,虽然还有点痛,但好歹最痛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我顺手拿出一张帕子来擦了擦桌上的水渍。
这一回,我听到了比较清晰的两个字的吐息——
先锋……
她喃喃的道:“他难道想要——”
说到这里,她自己也谨慎了起来,抬头看了我一眼,看见我正用眼角挂着她,立刻闭上了嘴。
我也做出偷听被人发现的表情,轻咳了一声,又继续低下头去擦桌子。
这一回,韩若诗盯着我,冷冷的说道:“你没有骗我?”
我笑道:“刚刚我说那些话,夫人一眼识破,说我是在骗你;这一回,如果还要说我是在骗你,那我可就编不下去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她又看了我一会儿,猛地站起身来,道:“我们走!”
那个小莲原本站在她身后,目光狠毒的盯着我,像是一条恶犬,等着主子的命令随时就要冲上来撕下我一块肉的,一听她这话,也愣了一下:“小姐,就走了?我们不是要——”
第1810章 等他醒了再追究
听到小莲那句话,我立刻睁大了眼睛。
看来,我还真的没有看错,韩若诗这一次过来是真的有什么打算的,只不过刚刚从我的嘴里掏出那些话来之后,她就忘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要走了。
倒是那个忠诚的小莲,自家小姐说的话一句都没忘。
韩若诗听到她这句话,也停了下来,回头看了我一眼,微微犹豫了一下,然后一挥袖:“走了!”
说完,便直接推门走了出去。
那个小莲有些愣,但眼看着韩若诗已经走了,自己也无法施展,便回头狠狠的瞪了我一眼,然后跟着走了出去。
人是走了,门却没关上,寒风卷着雪立刻就吹了进来,将屋子里原本的暖意一扫而空,也吹得我打了个寒颤,但我没动,一直看着他们两的背影消失在了外面,这才慢慢的走过去,伸手关上了门。
关好门之后,我缩回手来,看着自己手背上那一大块红,又回过头去,看着桌上摆着的那个茶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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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没有人看着我,不过我倒是比任何时候都更乖,一步都没有迈出自己的房间,实在呆的无聊了,就索性倒头睡大觉,反正屋子里那么暖和,听着外面北风呼啸的声音,倒是觉得有一种格外宁静,甚至让人安心的感觉。
所以这一觉断断续续的,睡得人都有些发昏了。
直到肚子都觉得有点饿的时候,我才勉强从床上坐起来,外面仍旧是狂风大作,好像这个时候的时局。我坐在床边过了好一会儿才稍稍的清醒过来一点。
还没人送午饭过来。
难道裴元修现在都还没醒?所有的人恐怕都忙着他那边的事,也难怪管不到我这里了。
至于之前一直跟着我的花竹云山,还有对我警惕性很高的谢烽……
我想了一会儿,只觉得一阵头疼,原来是门窗关了太久,有点闷了,便想过去打开一下门,刚走到门口,就立刻听到外面传来咯吱咯吱的声音,是有人踩着雪过来了。
走到门口,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了。
韩子桐站在外面。
她大概也没想到我会站在门口,两个人这样一照面,她给吓得后退了一步,差点跌倒,幸好身后的侍女扶住了她,她喘着气:“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说道:“肚子有点饿了,正想问你们什么时候送饭菜过来。”
“啊……”
她倒是才反应过来似得,看到桌上空荡荡的,自己皱了一下眉头:“我怎么,忙昏头了。”
我平静的说道:“他病了,你当然是忙得很。”
她抬头看了我一眼。
“但好歹也给我一顿饱饭吃啊。”
“……”
如果是在过去,这句话无论如何都是会惹急她的,但这一回她什么都没有多说,立刻吩咐下去,不一会儿厨房就送来了热汤饭,只是东西就简陋得多了,我倒也并不在意,端起碗来就开始吃。
她坐在桌子另一边看着我。
我知道她既然会在裴元修病着的时候过来找我,当然是有事才会来,但这一下倒也并不着急,只是看到我端碗的那只手的手背上一大片红,还起了一点小水泡,她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手怎么了?”
我低头看了一眼,脸色微微的凝了一下。
她问:“怎么了?”
我说道:“哦,被烫了一下。”
“谁烫的?”
我抬头看了她一眼,目光冷了一些,甚至还冷哼了一声:“当然是我自己烫的了,难道还能是别人来烫我吗?”
虽然我这么说,但她的脸上全然是不信的身亲个,眉头也拧得更紧了。
不过,她似乎也并不打算在这件事上纠缠下去。
等我囫囵的吃了半碗饭之后,她说道:“你跟我走吧。”
我用丝帕擦了擦嘴:“去哪儿?”
“当然是——去他那里。”
“……”
“怎么,你不想去?”
“我又不是郎中。”
“我没让你去给他治病。”
“那我能去干什么?”
“我也不知道你能去干什么,不过——”她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多少有些不甘,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我只希望你多少能有一点用处。”
“哦。”
我倒也并不为难她,更不多事,只是自己拿出了另一块丝帕来给自己的手包扎好,韩子桐坐在对面静静的看着我做完这一切,也并不多问,就起身走了出去,我往自己身上加了一件厚衣裳,然后揣着受伤的那只手跟着她走了出去。
我们住的地方离的有点远,走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才到了裴元修暂住的那个院子。我这才发现所谓的安静不过是我那边的“独享”,这里是热闹得很,院子外面就站了好几班岗,走进大门之后,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看守得非常严密。
当然,相比起他带来的人,这里的人也不算多了。
天津城既然是在我们来之前就已经十室九空,想来能安置他们的军队的地方就不少,况且这个地方是卫城,原本就有很大的兵营在不远处,人应该都是在那边的。
我慢慢的走过去,果然看到守在这里的都是平时跟着裴元修的一些常随,当然也有谢烽,只是几个武将,包括他从沧州带来的宋宣和崔坚成不在这里。
谢烽站在门口,一看见我来了,立刻神情复杂的上前来:“颜小姐。”
我只点了一下头。
他倒是很敏锐,比韩子桐都更快发现,目光落在我的手上:“颜小姐的手怎么了?”
不等我回答,韩子桐先说到:“受伤了。”
谢烽立刻皱起了眉头:“怎么会受伤的?”
韩子桐冷哼了一声。
这一冷哼,就像把答案都公诸于众了似得。
我只做听不懂,而谢烽的脸上立刻露出了一丝愧疚的神情,抬头看着我:“颜小姐,我——”
韩子桐立刻打断了他的话,说道:“这件事,现在先不急着追究,毕竟元修的病情要紧。等他醒来了之后,再跟他说不迟。”
她转身对着一脸茫然无措的我道:“你进来吧。”
说完,便领着我推门走了进去。
第1811章 裴元修的梦呓
这个房间不算大,各种设施齐备,但没有家常的滋味,简单到冷冰冰的感觉显然是个客房,我想主人家的房间除了宇文亢那个宽大到几乎怪异的房子之外,其他的屋子,宇文英肯定是不愿意让他们这些人染指的,而且他们可能也会把宇文英囚禁、或者说软禁在他自己的房间里,所以住客房,应该是最方便的。
天蓝色的帷幔垂下来,即使我们开门,冷风跟着人灌进来,也吹不走床上氤氲的热气。
我一眼,就看到裴元修躺在那里。
屋子里还有些淡淡的药味,但风再一卷就消失了,韩子桐领着我走进来之后就没有再理我,门在外面关上了,她自顾自的慢慢走到床边,低头看着床上那个脸色有些苍白,昏睡不醒的人。
我虽然没有走近,但也能看到他的脸色在苍白中透着一点灰暗,唇瓣毫无血色。
的确是病得不轻。
可是看着这样的他,我反倒听见韩子桐松了口气,看起来,这个样子比起之前的病情应该是好了一些,或者说至少稳定住了,不然她也不会放心的。
这时,韩子桐才转过头来看向我。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把你带来吗?”
“不知道。”
“你不想见他?”
“算不上想见。”
“那,你连他是为什么病的,也不知道了?”
“……”
我怔忪了一下,看了看床上那张苍白的面孔,又看了她一眼,突然笑道:“难不成,你也觉得他生病是我的原因,是我害得他生病了?”
“……”
“那你带我到这里来,是不是要当着他面前来收拾我啊?”
“……”
韩子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但很明显,刚刚我说“你也觉得”的那个“也”字的时候,她的目光闪烁了一下,而当我说到“收拾”的时候,她的目光落向了我的手。
我立刻冷笑了一声。
这一刻,我就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刺猬,把全身的刺都竖了起来,韩子桐看着我的样子,目光微微闪烁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突然说道:“他到底是因为什么病的,现在大夫还不好说,但他胸口的旧患,的确是让他病情加重的原因。”
“……”
我微微一怔——他胸口的旧患?
我有一时的失神,再转头看向床上的那个人,才恍然想起来。
在甘棠村,颜家祠堂内,我的那把匕首刺进了他的胸口,想要杀掉他,一了百了。
我的手上虽然有着好几条人命,但其实还真的没有亲手杀过人,那是我第一次真正的用刀去杀一个人,也才明白,原来做坏人,当凶手——也是一种本事,就像我,赌上了自己可能痴傻一辈子的代价,下了那样的决心,竟然都没有刺中他的要害。
可还是让他吃了些苦头。
想到这里,我冷冷的说道:“所以,你是真的要在这里收拾我?为他报仇?”
“……”
韩子桐看了我一会儿,突然低声说道:“他,元修他在昏迷的时候,叫了你的名字。”
“……”
我微微一怔,回头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因为床上的人病重不起,让她忧心忡忡,还是现在的局面就已经让她放不下心来,这个时候她的神色比之前更加黯然了一些,说道:“我听见了,他叫你的名字。”
我回头看了一眼床上的那个人。
“所以,你把我带过来。”
“……”
“你觉得,你病了,我会是他的良药吗?”
韩子桐看着我,郑重的说道:“颜轻盈,我也并不希望你靠近他,如果可以的话,我甚至希望你这一辈子都不要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说道:“那你又为何让我过来?”
她深吸了一口气,好像胸口什么地方痛得厉害,让她自己都有些喘不过气来,过了好一会儿嗓音才带着一点沙哑的说道:“我希望你就在这里守着他。他——他如果能够感觉到,你在这里,也许他会快一点醒过来。”
“……”
这一刻,我的心情也微微的有些沉重,却是看着她微蹙的眉心,那重重的愁云而感到沉重。
我当然知道,她爱着裴元修。
我也明白,一个女人陷入爱情当中,会理所当然的排外,有独占欲。
应该说,任何一个人的爱情,都容不下第三个人。
可现在,她却为了让这个男人可以快一点醒过来,让我来守着他——哪怕看着自己所爱的人和别人在一起,哪怕自己的内心煎熬痛苦,被那名为妒忌的毒蛇缠磨,也要让他好起来。
若没有爱到十分,这种事,只怕一分都做不到。
我一时间有些失神的看着她:“你……这又是何苦呢?”
她偏过头去避开了我的目光,似乎也想就这样避开我带来的气息:“我并不觉得有什么苦的。”
“……”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可他,未必不会觉得。”
“……?”
韩子桐微微一怔,抬起头来看着我。
我淡淡的看着她的眼睛,说道:“你刚刚也说,他的病情是因为胸口的旧患才加重的,那你当然也知道,那一刀是谁刺的。”
“……”
她的目光立刻变得凌厉了起来:“怎么,你还想来一次吗?”
我冷冷的说道:“我——倒是不太想。之前在甘棠村的时候,哪怕杀了他,周围都是我的人,我还可以活得下去;可在这里,我若真的一刀割了他的喉咙,你们——尤其是你,一定会把我剁成肉泥。”
“……”
“不,不仅是剁成肉泥,可能还有更多,更残酷的刑罚等着我。”
“……”
“我是个惜命的人,谁的性命,都不及我自己活下去更重要。”
她听着我的话,越听眉头皱得越紧:“那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个。”
我说道:“因为,我是个经不起诱惑的人。”
“……”
“连你姐姐都知道,现在是兵临城下,形势非常的紧急。别的不说,若他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天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谁知道呢?”
“……”
“况且他现在又是昏迷不醒,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要杀他,倒是比他清醒的时候容易得多。”
“……”
“我怕我真的经不起这个诱惑——杀了他!”
最后那三个字就像真的化成了刀扎进她的胸口似得,韩子桐的脸色一沉,道:“你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你在这里,我也会在这里,看着你!”
“……”
“如果你真的敢伤他一分一毫,我保证,你会遭遇比你想象中那些刑罚惨烈一百倍的酷刑!”
我笑了笑:“那就好。”
“……”
“你这样算是救他,也是救我。”
|
接下来的时间,我就真的被安排待在了裴元修的房间里,而韩子桐,也正如她说的,一步都没有离开这个房间。
虽然她说的是让我过来守着裴元修,但其实她还真的不愿意让我太靠近那个男人,倒是她自己,坐在床边一直看着那张苍白的脸庞,有的时候我打了一个盹儿起来,她还坐着一动不动,甚至连衣裳的褶皱都没有改变。
但她的脸上,却没有疲倦,反倒在长久的凝视之后,倦怠的脸上会时不时的浮现出一点近似于幸福的笑影来。
仿佛只要让她这样看着他,看一生,也是幸福。
而每过一会儿,那个大夫就会带着人送药来,也是韩子桐亲手喂他喝进去,完了之后还小心翼翼的给他擦拭嘴角。
她这个样子,有的时候会让我恍惚的觉得,她才是韩若诗。
不是她是那个人,而是,她才应该是这个男人的妻。
一个下午,就喂了三次药。
到傍晚的时候,又喝了一次药之后,我终于忍不住问她:“这样,有用吗?”
韩子桐低着头帮他擦拭嘴角,也不看我,沉声道:“我不会让他有事的。”
我起身走过去了几步,裴元修的脸色并没有因为在这安静的环境中休息,灌了那么多黑漆漆的汤药下去而有好转,虽说他现在烧得已经没那么厉害了,可眉宇间那股阴霾还是没有散去。
我没说话,又转头看向外面。
门窗都是关着,只有窗户掀开了一条细细的缝,能看到外面的天光尚好,时不时有人影在外面走过。
裴元修没醒,当然没办法下达命令,也自然不会让太多的人过来这里增添病人的压力,但他的手下,那些武将们几乎一个都不在这里,连崔坚成和宋宣这两个临时带走的,都没有出现在这里。
我的心就像是那层窗户纸,越发的透亮了起来。
就在这时,安静的屋子里突然响起了一个很低很低,几乎细若蚊喃的声音——
“轻……盈……”
我一怔,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听见啪嗒一声。
回头一看,是韩子桐一下子扑到床边,膝盖都撞到了床沿上。
她瞪大眼睛看着床上的人,那张薄薄的,没什么血色的唇在微微的开阖着,从里面轻吐出了两个字——
“轻……盈……”
我一时僵住。
韩子桐的脸上一阵欣喜,又闪过了一抹伤心,但她还是立刻回头对着我:“你快过来!”
我上前一步,却有迟疑的停了下来,而就在这时间,床上毫无知觉的人又轻轻道:“子桐……”
第1812章 军营那边,有人在闹事!
“子桐……”
一听到自己的名字从他的嘴里喊出来,明明可能已经听过千百次,但这一次韩子桐却完全惊呆了,瞪大眼睛看着那张苍白的,俊美的脸庞。
床上的人毫无知觉,又喃喃道:“子桐……出兵……”
她微微一怔。
一听到这两个字,我立刻疾走两步走到了床边,床上的人好像全无知觉,连动都没有动一下,只有那双眼睛上覆下来的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了一下,仿佛能看到里面的目光,但只是一瞬间,那光就消失了。
他又一次,陷入了昏迷当中。
我皱着眉头,看着他昏迷不醒的样子,又转头看向韩子桐。
这一刻,她的脸上说不清是喜是悲,是哭是笑,好像有太多的情绪都在这一瞬间涌了上来,甚至让她自己都有些无所适从,她趴在床边,好像一个孩子似得茫然无措的望着他的脸——
“元修……”
我站在她身后,这个时候连呼吸都放缓了,生怕自己一个动作,都会惊扰到她。
就这样,屋子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
也不知过了多久,我不敢走,不敢坐,甚至不敢动,站得脚踝都有些发疼了,终于听见韩子桐长长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抬起手来,似乎用袖子擦了一下自己的脸上,还有眼角。
然后,她说:“你听见他说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似乎还沾染着一点眼泪未干的潮湿,鼻音有点重,我也模模糊糊的说道:“什么?”
她转过头来看了我一眼。
眼睛果然是红的,睫毛湿漉漉的,也并没有完全的擦干净。
她说:“你听见了吧?他刚刚说,让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我就后退了一步,摆出一副跟他们两,跟她,完全不相干的态度来,说道:“我刚刚也没注意,只听到他叫了我的名字,也叫了你的名字。”
韩子桐抬眼看着我。
她的眼中有一点光在微微的闪烁着:“我不信你没听见。”
我沉默了一下,伸手摸了摸自己那只受伤的手背,然后说道:“你们的事,我觉得,我听得越少越好,知道得越少越好。”
“……”
听到我这样的话,她自己也有些怔忪,但很快就收拾起了情绪,一边拿出袖子里的手帕抹了一下眼睛,一边站起身来,就准备往外走。
而我站在原地,回头看了一眼,裴元修这个时候的气息比刚刚还弱,显然,他并非全无知觉,只是刚刚那两句话,已经耗费了他所能积攒的,所有的神智和精力了。
韩子桐走到门口,一把打开门。
寒风从外面卷了进来,也吹得她一个寒颤,她对着外面道:“谢先生。”
立刻,外面也传来了谢烽的声音:“子桐小姐。”
我又看了裴元修一眼,这才慢慢的走出去,谢烽大概是一直站在外面,等候这边的消息,这个时候他也看了我一眼,然后说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韩子桐道:“刚刚,元修对我——”
不过她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就看见外面一个侍卫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一直跑到门口才停下:“谢先生,子桐小姐。”
谢烽回头看着他:“什么事?”
“军营那边,有人在闹事!”
“什么?”
韩子桐大吃一惊,愕然的睁大眼睛,而我的眉头一蹙,立刻看向谢烽。
这一刻,他反倒显得非常的沉重冷静,虽然也有一点情绪上的波动,但眼中的精光一闪,就把所有的情绪都掩盖下去了。
我站着不动了。
韩子桐急忙说道:“怎么回事?谁在闹事?”
这个时候,谢烽像是也有些按捺不住了似得,沉沉的说道:“怕,不是崔家的人,就是宋家的人。”
韩子桐一听,转头看着他,脸上猛地闪过了一丝惊惶的神情。
她虽然精明能干,但毕竟不懂兵事,裴元修好着的时候,自然能将所有的人,所有的军队和士兵都压得服服帖帖的,可他一病倒,中心轴就没了,下面那些有异心的人难免就要开始闹事。
不过,这里毕竟也还不是她一个人做主。
谢烽,还有其他几个一直跟随裴元修的将领,他们应该都可以做主的,可这一次过来的时候,我却没有看到他的那几个武将,也没有看到宋宣和崔坚成的身影。
一般来说,哪怕在皇城里,如果皇帝病了,要么是消息封锁不外传,若消息一旦外传,就要立刻将在京城的几个武将的行动控制起来,可这一次,他们却似乎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几个武将,包括宋宣和崔坚成都不在这里,不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反而都在兵营。
那边,可还有他们带来的兵!
尤其是宋宣和崔坚成这两个人,在经历了沧州的事情之后,他们应该很清楚,奸细很有可能出在宋家和崔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裴元修才会把两家的这两个儿子带在身边,一是控制,二是做为人质。
现在,他们两也被放在兵营里。
裴元修病倒的事,看样子他们并没有封锁,如果那个有异心的人在这个时候作乱,不但会把现在的局势搅乱,更有可能会把裴元修之前的所有的成果都毁灭掉!
韩子桐不懂,谢烽不应该不懂。
那他现在的这个做法——
我的目光落到了他身上,虽然他还是非常的沉稳,但眼中已经隐隐的透出了一点火花,那透着猛兽将要捕食时,利爪探出的一瞬间时的杀气。
那个前来报信的侍卫抬头看了谢烽一眼,犹豫了一下。
谢烽眉头一皱,问道:“你们可弄清楚了,到底是谁在闹事?”
那人轻声说道:“小人赶着过来报信,没有过去看,但看样子,好像是——宋家的那个公子。”
宋宣!
一听他这话,谢烽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我站在门口,就感觉外面的风一下子凛冽了起来。
就在我们三个人的呼吸都有一瞬间的停窒的时候,那侍卫又小心的说道:“而且……他好像,带着兵,往这边来了。”
第1813章 宋宣出手!
宋宣带兵过来了!
我听到那个侍卫的话之后,慢慢的往后退了一步。
外面的光亮从大门照进这间屋子,但也只是将光明投在了这一块地方,其他的地方仍然显得昏暗不明,我后退一步,就几乎将自己完全的隐藏进了阴暗里。
不过,就算我不隐藏,谢烽和韩子桐也顾不上我。
这一回,韩子桐是真的有点惊慌了,她急忙说道:“他带兵过来了?他想干什么?!”
那侍卫看了她一眼,没敢说话。
而谢烽微微眯起了眼睛,眼中那一缕精光此刻是无论如何也遮掩不住了。
韩子桐转头看着他:“谢先生!”
谢烽道:“我知道了。”
韩子桐看着他的样子,像是也明白过来什么:“难道说——”
谢烽道:“之前公子已经跟子桐小姐说过了我们在沧州城的经历,那个往沧州城内运送粮草的人,我们并没有真的揪出来。虽然时间紧迫,我们只能离开沧州,但这个心腹大患如果一直存在,就会变成我们内部的一个毒瘤!”
韩子桐倒抽了一口冷气:“你的意思是,宋宣就是——”
谢烽冷冷道:“我们现在已经这么接近京城了,也许一战就能定胜负,更能定天下,这肯定是敌人最不想见到的。公子在这个时候病倒,他们一定不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我猜那个奸细应该会有所动作。”
“……”
“只是没想到,他这么沉不住气。”
“……”
韩子桐的气息还有些乱,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宋宣……真的是这个人吗?”
谢烽道:“若他已经带兵过来了,那恐怕其他的可能性,就很少了。”
“……”
韩子桐听到这里,也默默的点了点头。
但她再回头看了床上昏睡不醒的裴元修一眼,神情又变得慌张起来,道:“那他现在带着兵过来,该怎么办?万一他真的是那个奸细,他会来伤害元修吗?”
说到这里,不等谢烽回答,她先说道:“我不能让元修受到一点伤害!”
谢烽看了她一眼,又回头看了看裴元修,然后说道:“子桐小姐请放心。公子他,还有重任在身,一定不会在这个地方,停下他的脚步的。”
他这句话,透着说不出的坚定,连目光也显得坚定不移。
我明白,那是因为他早已经看透了星象,裴元修的十年大运再次开始,若真的折在宋宣的手里,只怕不仅他不甘心,这里没有一个人会甘心。
不过,当他的视线慢慢的挪到我身上的时候,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
这些事,其实他未必也想让我知道,更不想让我参与进来,毕竟从头到尾他最戒备的人应该就是我,但现在,也是避无可避,他转身走进来一步,对着我说道:“颜小姐。”
我平静的抬起头来:“谢先生,是不是要我回避?”
“……”
“我可以回去。”
说完,我就做出要离开这里的姿态,但当我走到门口的时候,谢烽眉头一皱,却又抬起手来挡在我的身前,我挑了挑眉毛,转头看着他:“谢先生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他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颜小姐可以不用回避。”
“……”
“毕竟,沧州的事,颜小姐也是一路——看着的。”
“……”
“也许待会儿,会有一些颜小姐的事。”
我笑了笑:“我虽然听不懂谢先生在说什么,但这两天我在那间屋子里都没有人陪我说话,关得有点无聊了。既然这里有热闹看,那我看看也无妨。”
他又戒备的看了我一眼,终究没有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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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外面的安静就被一阵喧闹声打破了。
我坐在屋子里面的榻上,膝盖上还盖了一条薄薄的毯子,而谢烽和韩子桐就坐在门口正对着的那张桌子两边,谢烽的剑还摆在桌上,两个人都静默不语的盯着紧闭的大门。
不一会儿,那喧闹声就已经到了门外。
这个时候,虽然甚至谢烽的实力,韩子桐还是有些坐立不安了起来。
毕竟,一个人的力量再强也有限,有的时候千军万马一拥而上,哪怕是蚂蚁,都能吞噬掉一头大象。
坐在我这个位置,能清楚的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光照在她的额头上,一片亮晶晶的。
她不时的抬起手来擦拭额头,眼角还一直挂着睡在床上的裴元修。
那喧闹声停在了院门口,有人上前说道:“你们来干什么?!”
不过,那话刚说完,甚至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就听见一阵揉搡的声音,还有人挣扎叫喊,但那叫喊声立刻就被其他的声音所掩盖,紧接着,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从外面一路踏进来,一直踩上了门口的石阶。
我看见韩子桐一只手扶着桌沿,已经快要按捺不住的站起身来了。
大门并没有紧缩,只要外面的人一推,这屋子里所有的人就都在别人的控制之下。
我想这个时候,她大概也是后悔不迭,为什么要听谢烽的话,一点准备都不做,甚至他们带到这个宇文府内的侍卫都没有多调集几个过来,如果真的有人在这个时候作乱,冲进来一阵乱砍,刀剑不长眼,谁又能顾得上谁呢?
谢烽转头看了她一眼,很平静的说了一声:“子桐小姐,稍安勿躁。”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见“哐啷”一声。
大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了,而借着风里,两扇门被吹得撞到了两边的墙上,发出砰的声音,震得屋子里的人都颤了一下。
韩子桐一下子抬起头来,就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门口,几乎把外面的阳光都挡住了。
我抬头一看,就看见了那张年轻而俊朗的面孔。
宋宣!
他一身银色的铠甲,肩头沾着一点薄雪,更增添了一股寒气。他一只手推开了门,而另一只手一直按在腰间的那柄长剑上,好像随时要准备拔剑出鞘一般。
而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的士兵,挤满了整个院子,连院外也是人头攒动,一个个的脸上都带着怒容。
第1814章 你,就是那个奸细!
虽然知道来的是他,但真正看到他站在门口,我的心跳还是不由的加剧了一些。但韩子桐的情况显然要比我更糟糕,她的脸上血色尽褪,尤其当她看到外面的情形,那些守卫在院子两边的护卫已经全都被宋宣的兵制住了!
寒风呼啸着灌了进来,我清楚的看到她的嘴边冒着热气,嘴唇都在发抖。
“你……你……”
宋宣一双眼瞳似乎也沾着外面的寒意,凝结成了冰,他一步迈进来,看了看屋子里的人,然后说道:“怎么就你们几个?”
谢烽不像他那样一只手把着剑柄,他的剑还放在桌上,这个时候甚至也没有要伸手去拿的意思,反倒很平静的看着他:“宋公子来这里做什么?”
他不等宋宣回答,自顾自的又说道:“这里是公子的休息之所,若是来回话,有公子在这里;公子若不能理事,也有在下和子桐小姐。”
“……”
“宋公子说,就我们几个人,是何意?”
寒风已经将屋子里凝聚起来的暖意都吹散了,但这个时候,我还是熬不住的出了一头的冷汗,一只手慢慢的扶着身下的褥子,汗水浸透了进去。
其实,我直到现在也不确定,我所想的是不是真的。
我所做的,是否成真。
但我可以确定的是,宋宣的确是沧州城一战中往城内运送粮草的人,他也的确是裴元修这一次北上进京的敌人,这个时候裴元修病倒,也的确是他最好的机会,可以一举破坏。
这种一劳永逸的事,换谁都会想做。
我听见宋宣冷笑了一声,说道:“难得谢先生还能这么冷静,不愧是公子的心腹悍将。”
谢烽也冷笑了一声:“宋公子这句话就言重了。公子自从到达沧州之后,对你们宋家也是推心置腹,而且将宋公子也带在身边,如今直逼京师,宋公子更有可能立下不世之功,成为开国元勋,难道宋公子你自认不是心腹悍将吗?”
“……”
宋宣微微眯了一下眼睛,看着他没说话。
而谢烽又继续说道:“不过,公子如此相信你,为何现在公子病重未愈,你却带着你的人闯进公子的歇息之所。这到底,所为何来?”
听着他的话,站在宋宣身后的几个副将光火得很,直接上前来说道:“公子,不必听他在这里穷狡辩!”
“就是,都已经这样了,还要我们怎么样!”
“我们何必还为他人作嫁衣裳!”
那几个人一番话下来,后面的士兵们群情激奋,不少人索性拔出腰间的刀剑挥舞起来,大声喊着:“对!少废话!”
“我们杀进去!”
一时间,无数的刀剑在空中飞舞着,晃得眼前一片寒光。
韩子桐的眼睛都被晃花了,这个时候更是紧张得呼吸都急促了起来,她站起身来,咬着牙让自己平静,可一开口,颤抖的声音还是出卖了她的惊恐:“你们,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她说着,抬头看向宋宣:“你,果然是你。”
“……”
“你,就是那个奸细!”
宋宣听到这句话,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我仿佛能感觉到他眯起的眼睛里闪过了一点光,但因为他是站在门口,所有的阳光都被他挡在了背后,所以脸上也覆着沉沉的阴影,并不能让人看清。
他说道:“你说,我是——奸,细?”
这两个字他格外的加重了一些,也扬高了音调,他身后那些人原本就义愤填膺,这个时候听到“奸细”两个字,更是火冒三丈,有一些已经按捺不住的要冲进来了,大声说道:“呸,血口喷人!”
“公子,我们干脆跟他们干算了!”
“何必受这种鸟气!”
宋宣一抬手,阻止了他们说下去,然后慢慢抬起头来盯着韩子桐:“韩小姐说,我是奸细?”
他上前一步,几乎已经要逼近到韩子桐的面前:“我是奸细吗?”
不知是他一身铠甲带来的寒气,还是他身上那种武人散发出来的杀气,韩子桐连呼吸都变得困难了起来,倒是谢烽上前两步挡在了韩子桐的面前,对宋宣说道:“宋公子,你既然已经带着你的人过来作乱了,难道还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吗?”
宋宣抬眼看着他,突然冷笑了一声:“所以,这就是你们的阴谋?”
谢烽微微一蹙眉:“阴谋?”
宋宣冷笑道:“谢先生,既然敢做就要敢当。没错,我宋宣是带着人马过来,但我是来讨一个公道;倒是谢先生你,既然要抓什么奸细,那就光明正大的抓,派些人到兵营里想要扣住我的人,还想要软禁我,逼得我过来动手,再把一顶奸细的帽子扣在我头上,你们这样,难道不怕不服众吗?”
“扣住你的人?软禁你?”
谢烽一听这话就皱紧了眉头。
一旁的韩子桐也愣住了,转头看着谢烽:“你,你真的这么做?”
如果真是这样,那根本就不是抓奸细,而是逼反这些人了。
谢烽喃喃道:“不可能,我没有给她下这样的命令。”
宋宣又冷笑了一声:“谢先生倒也不要不承认,人我都带来了,若你觉得是我在诬陷你,不妨,我们两个当面对质!”
说完,他一挥手:“把人带上来!”
谢烽听说他把人都带来了,脸上更是透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
而立刻,园子里一阵乱糟糟的,有几个士兵还真的押着几个人走了过来,那几个人都是侍卫的打扮,全都被卸了甲,双手绑缚在身后,跌跌撞撞的走到台阶下就跌倒在地,模样非常的狼狈。
谢烽一看到他们,脸上的神情更奇怪了。
宋宣冷冷道:“谢先生,韩小姐,这难道不是你们派到兵营里的人,有什么话,不妨你们自己问清楚。”
话音一落,他的眼中又闪过一点寒光,那只握着剑柄的手更用力了一些,指关节都在咯咯作响:“不过我可要先说清楚,如果还有人敢栽赃陷害,我宋宣今天,怕是就不会认人了!”
第1815章 她难道想逃避责任吗?
他这话虽然说得很重,几乎已经是当着韩子桐和谢烽的面要“反了”的意思,但这两个现在主事的人反倒说不出话来。
毕竟,谁都知道在军中的利害,宋宣这样的人,一旦手下被人扣住,自己再被人软禁,那一刀杀了就只是一句话的事。如果他的话是真的,那么可以说他刚刚是从鬼门关上捡回来一条命,这个时候他放这样的狠话,也就无可厚非了。
所以,谢烽这个时候也没有了刚刚那种成竹在胸的稳健,反倒上前一步,看着廊下的那几个人,眉头皱得更厉害了。
显然,似乎有一些事,已经不在他的控制之中了。
就在这时,一个人从外面匆匆忙忙的跑了进来,喊道:“师傅!”
抬头一看,是花竹。
谢烽一看到她,立刻上前一步,而花竹匆匆的跑过来,看到宋宣带着人在这里闹事,竟然也没有像过去一样立刻上来护着我们,或者跟宋宣他们对峙,而是急忙跑到谢烽的身边:“师傅,我——”
“怎么回事?”
谢烽皱着眉头:“我不是让你——”说到这里,他自己顿了一下,看着宋宣横眉怒眼的样子,压低声音:“怎么会闹出这种事来?”
花竹大概是从很远的地方跑过来的,小脸煞白,气喘吁吁的,都来不及缓过一口气就对谢烽说道:“不是,这些人突然出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是一直按照师傅的指示在暗中——”
他们师徒两的话没有说完,但即使没有说完,凭着这只字片语,倒也能猜出一些端倪来。
我在他们背后,轻轻的松了口气。
好险。
我是这样的心情,不过脸上倒是不敢太露出来,宋宣倒是冷笑了一声,一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明明白白的摆在了脸上,他一脚踢翻了一个人,冷冷道:“谢先生,问啊!”
“……”
“你若不问,那就我来问。”
“……”
“只不过,我来问,可就不是用嘴问了!”
谢烽再抬头看着他,眉头深锁,没有说话。
宋宣看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说道:“怎么,你是不是想要跟我说,这些人不是你的人,所以他们的死活你根本不在意?也就是说,哪怕我今天杀了他们,你谢先生,还有韩小姐也不会眨一下眼睛是吗?”
“……”
“既然是这样,那我就不客气了!”
说完,他一脚踩在了刚刚被他踢翻在地的那个人的喉咙上,我几乎听到“格”的一声,是那人的咽喉被他踩住,连气都出不了了。那人顿时睁大眼睛,一脸惊恐的不停挣扎着,但他的双手被绑缚在身后,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宋宣倾注了全力的那只脚。
而在这个人出不了气,不断挣扎的时候,宋宣低头看着他,慢条斯理的说道:“你也看到了,这里没有人在乎你的死活,我就更不会了,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活命的机会。”
那人出不了气,脸色越来越难看,眼珠就像金鱼的眼睛一样慢慢的往外突出来,喉咙咯咯作响。
周围的人看着他这个样子,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宋宣说道:“你当然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不过在回答之前,我先要告诉你。”
“……”
“我在这里,谢先生在这里,韩小姐也在这里,你不要妄想欺骗我们三个人,你如果说一句假话,我就杀了你;如果你说出来的是真话,我就可以饶你一命。你自己想清楚了再回答。”
“……”
那人眼睛已经开始翻白,几乎快要出不了气了。
宋宣道:“谁让你来的!”
说完这句话,他才松开了脚。
就听见嘶的一声,那人一下子长吸了一口气,又有些喘不过气的剧烈咳嗽了起来,整个人弯着身子蜷缩在地上,像个任人宰割的虾米一样。
可是,刚等他缓过一口气,宋宣的脚已经又一次踏在了他的肩膀上,道:“说!”
那人喘息着,瞪大眼睛惊恐的看着宋宣,大概刚刚那一瞬间,他真的以为自己是死定了,这个时候看着宋宣的目光,就像看阎罗王一样。
这时,宋宣身后的那些人已经叫嚷起来——
“快说!”
“再不说就杀了你!”
“快点说!”
那人惊恐万状,看着周围那些义愤填膺的将士,大概也知道今天自己是到了穷途末路,想了很久,终于哑声道:“我说,我说。”
“快说!”
“是,是夫人……派我们去的。”
……
一个一点也不意外的答案。
韩子桐和谢烽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都闪过了一丝阴霾,尤其是谢烽,内心像是有着按捺不住的怒火,垂在身侧的两只手用力的握紧了拳头,指头咯咯作响。
宋宣得到那个答案,倒是一点也不意外,他冷笑了一声,然后抬起头来看向韩子桐和谢烽:“既然是这样,那就请两位带我的人过去,把夫人请过来,我们当面对质说清楚。到底是谁这么看不惯我,是谁,一定要我的命!”
比起谢烽几乎恼怒的样子,韩子桐的气愤中多少还有一点幸灾乐祸的意思,她立刻叫来了自己的侍女,过去请夫人,而宋宣也立刻让自己的人跟上去,并且吩咐——务必要把夫人给“请”过来。
不过,那个侍女和跟着她的士兵去了一会儿,却匆忙的跑回来说:“夫人不在房间里。”
“不在房间,她会在哪儿?”
韩子桐顿时皱紧了眉头,而谢烽这个时候已经到了要发怒的边缘,竟也无法像平时那样沉稳的应对这件事,反倒有些怒不择言的道:“她做了这些事,难道还想要逃避责任吗?”
就在这时,一个冷冷的声音从外面传来——
“是谁说,我要逃避责任的?”
大家一听这个声音,都猛地一凛,所有的人都回过头去,就看见韩若诗裹着一身厚重华丽的裘衣慢慢的走过来,虽然她往常冬日也穿得如此华丽,不过现在因为已经身怀六甲,穿着这样的衣裳倒是没有了过去的灵动,反倒显得有几分笨拙。
幸好她的身后,那个叫小莲的丫鬟还一直跟着,护着她。
第1816章 难道你们觉得,我会害元修?
一看到她来,大家的脸色都变了。
韩子桐和谢烽立刻对视了一眼,两个人的脸上余怒未消,自然没有好声气,而宋宣一看到她,眼睛里就喷出了怒火,更别提他身后那些士兵,看到韩若诗走过来的时候,那些目光中都带刀,几乎要把这个女人碎尸万段!
虽然气氛已经有些剑拔弩张了,但不知为什么这个时候我居然有空去想——能让大多数人爱戴固然是不容易的,但能让这么多人愤恨,倒也是一桩本事。
韩若诗走过来的时候,虽然没有人动她,但周围那些人的目光,还是让她显得有些惴惴不安,她立刻穿过人群,走到了门口。
抬头看了一眼,她冷冷道:“你们都在?”
说话间,目光也落到了我的身上,而我捧着自己的手,立刻就往后退了一步。
韩若诗的脸色一沉,冷冷道:“你到这里来干什么?你害得元修还不够吗?”
我没说话,倒是韩子桐说道:“是我带她来的?”
“你?”韩若诗冷笑一声:“你有什么权力在这里指手画脚,还把这个女人带到元修的房间来?难不成你们是一伙的?”
韩子桐还没做出反应,一旁的宋宣重重的冷哼了一声。
这时,谢烽立刻上前一步:“夫人。我们刚刚就是想让人去请夫人,既然现在夫人自己过来了,那事情就好办了。大家都在这里,还请夫人给我们一个合理的解释。”
韩若诗冷冷道:“解释什么?”
谢烽的脸色阴沉,指着台阶下那几个被绑缚着的人,说道:“他们说,是夫人你指示他们到兵营里去,软禁宋公子,还要扣住他手下的人。不知此话是真是假?”
韩若诗昂然道:“是真的。”
“……”
我清楚的听到了谢烽磨牙的声音。
但他还算有涵养,没有将内里所有的火气爆发出来,而是盯着韩若诗,一字一字的道:“在下想要知道,夫人做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你可知道,你做这些事情,会扰乱大局,让我们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功亏一篑!”
他越说,声音越大,讲到最后的声音,那声音如惊雷一般,震得头顶上的瓦片都嗡嗡作响,雪沫不断的倾泻下来。
韩若诗大概也没有见到过他这样发脾气,一时间也愣住了,过了好一会儿才说道:“我只不过是要帮元修办好他的事罢了。”
韩子桐冷笑道:“你?你要帮他办什么事?”
韩若诗坚定的说道:“我要帮他控制住这个奸细!我不能让那个奸细浑水摸鱼蒙蔽我们,成为攻打京城的先锋。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我们之前的努力,还真的都付诸东流了!”
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谢烽的神情才稍微的平缓了一些。
显然,韩若诗的这句话,说到他的心里去了。
甚至,在这之前他的种种作为,都是和韩若诗不谋而合的,只可惜——
不等他们有太多沉思的时间,宋宣已经上前一步,冷冷的说道:“夫人,看来你是认定我就是那个奸细了?我倒想问问夫人,你有什么证据吗?”
韩若诗转头怒目瞪视着他:“我不用什么证据都知道你是,之前在沧州城,就是你跟城内的人暗中勾结,才会让沧州城久攻不下,现在元修病重,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你得到攻打京城的机会,如果是那样的话,你一定会跟京城的人勾结,暗害他的!”
宋宣听到这些话,不怒反笑:“我是奸细?我倒想问问,那天晚上崔家父子抓到的往城内运送粮草的人,到底是谁?!”
韩若诗气息一滞。
宋宣道:“明明是证据确凿,但公子却袒护了你,我心里已经大不平,现在你居然还要血口喷人!裴夫人,你是不是真的觉得这个天底下就只有你能做事,我们是都不行的了?若真的是这样,不妨我们明刀明枪来一场,看看到底是谁说了算!”
他这话,多少已经有点要耍横动手的意思了。
虽然我知道,既然谢烽敢单枪匹马,带着我们两个女人坐在这里等宋宣过来“闹事”,就一定是事先有安排,但事情闹到现在这样,是非未分黑白未明,若真的打起来了,那就真的是自减羽翼,自取灭亡了。
于是他立刻上前一步:“宋公子,你息怒。”
宋宣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仍旧是慢慢的怒火。
不过,也终究没有再放什么狠话。
谢烽又转头看向韩若诗,他的脸上露出了用力咬牙的痕迹,沉默了半晌,终于说到:“夫人这样做,实在是太冲动了!”
“我冲动?!”
韩若诗也急了:“难道你们还觉得,我会害元修,我会坏他的事不成?”
谢烽没有说话。
人群里倒不知道是谁,凉悠悠的说了一句:“往沧州城里送粮食,难道不是坏人的事吗?”
韩若诗一听这话,眼中露出了刻毒的表情,回头狠狠的瞪了一眼,但周围人那么多,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说的这话,当她再回过头来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屋子里,始终没有参与到这件事里来,就像是完全置身事外的我,顿时情绪更加的激动,狠狠的说道:“在这里,唯一会坏元修的事的,就是你们面前的这个女人!”
虽然她的话已经没什么可信的余地了,但这个时候,大家还是抬起头来看向我。
韩子桐和谢烽也都回过头来,看向一脸茫然,好像不知发生什么自己就成了所有人关注的焦点的我。
我道:“啊?”
韩若诗咬着牙说道:“你才是一切的源头!”
我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夫人,我做什么了?”
“你做什么了?”她冲口想要说什么,但喉咙一哽,又把所有的话都咽了回去,眼神顿时出现了一点慌乱了。
大概这个时候,她仔细捋一捋才发现,我从头到尾,什么都没做。
我做的所有的事,都是吃饭睡觉聊天散步,甚至有的时候,连门都没出,若不是他们来找我,我是连出场露个脸的机会都没有。
谢烽回过头来,神情复杂的看了我一眼。
第1817章 我根本没有碰过你!
不过,他也没有说什么,倒是一看见韩若诗这样哽住,韩子桐就沉声说道:“姐姐,有的事情还是不要牵三扯四,你自己做了什么自己认了就好。她——她做了什么,自然有我们看在眼里。”
韩若诗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你敢这么跟我说话!?”
韩子桐倒也毫不示弱,身上上前一步:“我说的是正理。现在是多事之秋,姐姐,我劝你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的我不多说,你这样对待宋公子,若真的闹出大事来,元修醒来,你打算如何跟他交代?你这样对颜小姐——你还能跟元修交代吗?”
她说前面的那几句话的时候,韩若诗都还听着,但最后一句,韩若诗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你说什么?”
“……”
“我怎么对她了?”
眼看着刚刚剑拔弩张的气愤,突然变成了几个女人之间的撕扯,周围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了起来,不过宋宣反而摆了摆手,让他的人都稍安勿躁,就看见我慢慢的从屋子里走出去,两只手为了暖和揣在一起,但手背上系着的丝帕,还是清清楚楚的映在每个人眼里。
韩若诗一看到我这样,立刻皱紧了眉头。
我也冷冷的看着她,说道:“夫人,你上午来的时候,可是气势汹汹得很,不是要我吃了亏都没处诉吗?现在又这样,倒不像夫人你之前的脾性了。”
她的脸色一沉:“你说什么?!”
小莲站在她身后,立刻尖着嗓子骂道:“你血口喷人!”
“我血口喷人?”
我“哼”的一声冷笑,低头看着她:“如果今天花竹姑娘还守在我的门口,我倒也吃不了这个亏,可偏偏,谢先生把花竹姑娘叫走了,我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不过,誰让我是被你们虏来,身边一个能保护我的人都没有呢?只是我没想到——”我说着,看了谢烽一眼:“谢先生调走了花竹姑娘也不过这一天的时间,夫人你就带着这个泼辣丫头到我房里,逼着我承认裴元修的病是我害出来的,若我不认,就要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她大概没有想到会有跟我这样对峙的局面,一时间竟也分不清什么该承认,什么不该承认,只是下意识的就说道:“我只是这么说说而已!”
我笑了起来。
连周围有一些人,也跟着笑了。
宋宣在一旁凉悠悠的说道:“我倒是听父亲说了,在沧州的时候,夫人为了栽赃陷害颜小姐,用的手段可是无所不用其极,连带着我们家都差一点倒霉。现在这么好的机会——说说而已?”
韩若诗这个时候已经感觉到不对劲了,转头指着宋宣怒道:“你闭嘴!”
其实这个时候宋宣完全不必怕她,但看了我一眼,倒也没有再跟她做口舌之争,只是冷笑了一声。
我又接着说道:“你要我承认我害得裴元修重病昏迷,我不肯,你就要对我动手;你要我跟你说,在他昏迷之前我们谈了什么,我说了,你也不信,还要收拾我!”
这时,谢烽突然问道:“那公子在昏迷之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我长叹了一口气,道:“他回忆起了自己做的那些事,想起了他杀过的那些人,他说其实他也未必就是天生嗜杀,愿意搅得天下大乱,只是有的时候情势逼人,他泥足深陷不能自拔。现在,他只能做到绝对,才能没有痛苦,只能忘情,才可以得到解脱。”
听到我说的这些话,园子里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我想这里的人,大多数都没有想过这个天下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没有想过自己做过的事,会对自己的将来产生什么影响,因为,不止裴元修一个人泥足深陷,跟随他的每一个人走到今天,都是泥足深陷,他们来不及去回想,甚至不能回想。
可我的短短几句话,就突然将他们拉进了这样的漩涡里。
眼看着大家都安静下来,韩若诗突然怒吼了一声:“颜轻盈,你敢乱我们的军心!”
她说着,提着裙子走来,扬起手就要往我脸上扇。
不过比她的动作更快的,是谢烽,他一闪身就拦在了我的面前,伸手架住了韩若诗的手:“夫人,还请不要动手!”
“你给我让开!”
韩若诗咬着牙恶狠狠的说道:“元修根本不可能跟她说那些话,元修说的,分明就是要派遣先锋队伍攻打京城的事!”
谢烽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虽然别人不知道,但谢烽很清楚,在他走出宇文亢的房间之后,他跟裴元修说了什么话,裴元修在那样的气氛下,撑着伞陪着我在雪地里走了那么久,若说一些交心的话,还有可能,若要说什么军事上的安排,那是万万不可能的。
于是,我索性冷笑着摊开双手道:“裴夫人,谁都知道我是被你们从西川虏来的,在这之前,我的人在江陵就跟你们打了一仗,我不是他裴元修的禁脔,我是你们的敌人!裴元修做的事瞒着我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告诉我攻打京城的事?”
一听我这话,韩若诗立刻暴跳了起来:“你胡说!”
“我胡说?”我索性抬起我的手,说道:“夫人,你现在是不是还想跟上午的时候一样,我不肯说话,你就逼我说话;我不肯说你想听的,你就给我施酷刑,一直到逼我说出你想要听的话为止呢?”
韩若诗这个时候才有点回过神来,她盯着我的手背,眼睛都红了:“你撒谎,我——我根本没有碰过你!”
我说道:“你当然没有,你好歹也是身怀六甲的人,若我挣扎中伤了你,那你不是要吃大亏了?反正你身边——有的是想要动手的人!”
顿时,众人的目光移到了她身后的丫鬟小莲身上。
这个时候小莲的脸色也变了,她指着我破口大骂道:“贱人,你敢诬陷我们家小姐,还敢诬陷我?!”
我也冷冷道:“反正今天我的房间里也只有我和你们,你们两主仆要合伙诬陷我,我也无话可说!”
眼看着我们几个闹了起来,突然一个小小的声音道:“奴婢,可以作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