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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冷青衫     山河为歌txt下载     山河为歌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第1818章 分享他江山基业的那个人

    一听到那个声音,所有喧闹争吵的声音都平息了下去。

    大家慢慢的转过头去,就看见站在角落里,一个身材娇小的丫鬟,正是刚刚被韩子桐指示去请韩若诗的人,她是这一次韩子桐随行带来的,但大家说的都是大事,所以也没人注意到她。

    不过这个时候她突然开口,倒是让所有人都始料未及。

    我也愣了一下。

    作证?她能作证?

    难道,她看到了什么?偷听到了什么?

    韩若诗一看见是韩子桐的丫鬟,顿时脸上也露出了一丝前途未明的忧虑来,但现在大家各执一词,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的确也需要一个人出来作证。

    谢烽立刻就上前一步:“你说,你可以作证?”

    那丫鬟小心翼翼的抬头看了韩子桐一眼,又看了看我和韩若诗,然后轻声说道:“是的。”

    谢烽道:“难道,你去过颜小姐的房间?看到了他们做的事?”

    那丫鬟摇头:“这,我倒没有。”

    “那你如何能作证呢?”

    那丫鬟小声的说道:“我没有去过颜小姐的房间,今天上午,因为不轮到我当值,我是在下人房里,不过,我遇到了小莲姐姐。”

    大家的目光立刻看向了小莲。

    小莲自己也愣了一下,皱着眉头看向她。

    谢烽沉声道:“她说了什么?还是做了什么?”

    那丫鬟小声说道:“小莲姐姐一大早去厨房催用热水的时候,就趾高气昂的,我们前面等了那么久,可她一来就把我们守着的热水都拿走了,我们也不敢跟她争执,只问她为什么这么急——”

    她的话说到这里,小莲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谢烽道:“那她说什么了?”

    那丫鬟道:“小莲姐姐说,她要赶紧拿着热水过去服侍夫人梳洗,因为今天——今天,他们要去收拾一个——贱女人……”

    她说到这里,看了我一眼,立刻将头埋了下去。

    “……!”

    这一刻,所有人的气息都变得沉了起来。

    而我,尽管心都已经提到嗓子眼了,这个时候重重落下去,就像是一击重锤打在自己的胸口,可我的表面上还是没有露出来什么,只是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小莲立刻尖着嗓子骂道:“贱人,你胡说!”

    她大概平时就仗着自己是韩若诗的贴身丫鬟飞扬跋扈,根本没有把这些小丫头们放在眼里,这个时候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脾气,直接就要冲上来打这个小丫鬟,韩子桐上前拦在她的面前:“你干什么!滚下去!”

    小莲虽然跋扈,到底还不敢跟自家的二小姐抗衡,但她气得七窍生烟,也完全按捺不住,嘶声说道:“这根本就是她胡说八道,我没有——!”

    那小丫鬟立刻说道:“这话不是我一个人听到的,下面好多人都听到了,我们大家还在猜,这一次公子昏迷,小莲姐姐又要去对付——对付颜小姐,怕是又要闹出大事来!如果谢先生和二小姐不信,你们去下人房问,好多人都听到了!”

    小莲这个时候也慌了,道:“我,我是这么说的,但我没有——我没有动手!”

    宋宣道:“你没有动手,那颜小姐那伤是她自己弄的?”

    小莲跺着脚:“就是她自己弄的!”

    “哼!”

    接连几个人狠狠的冷哼了起来。

    谢烽看了一眼已经明显慌乱起来的韩若诗和小莲,又回头看了我一眼,只见我眼神冷漠,好像突然觉得看了一场不知所谓的闹剧,连自己都不知所谓了起来,我淡淡的笑了一下,转身就往屋子里走。

    花竹这个时候也走上前来扶着我的胳膊。

    她多少对我还是有点感情的,这个时候看着我手背上系着的帕子,有点愧疚的说道:“颜小姐,我——”

    我淡淡的说道:“你不用说什么,毕竟伤害我的不是你,我要怪,也怪不到你头上。”

    “……”

    “只不过——”

    他们师徒都看向了我。

    我说道:“我虽然是你们虏来的,到底也是一条命,多管一下,多看一眼也花不了你们多少时间,还望将来不要又将我放着不管。这一次我只是伤了手,但下一次要伤到别的地方,那我找谁赔去?”

    我这话虽然缓和,但已经是明明白白的指责,不只是指责韩若诗他们的行为,更是指责谢烽对我的死活不顾。

    他的脸色立刻变得有些难看了起来。

    而韩若诗他们两主仆已经气得七窍生烟,那眼神恶狠狠的,恨不得扑上来生撕了我,要不是谢烽和韩子桐站在门口,周围又有宋宣和他的士兵,大概我现在已经被他们两分尸了。

    这个时候,韩子桐上前一步,沉声道:“姐姐,你实在是太过分了!”

    “……”

    “你跟颜小姐不和,我们是知道的,你平时做的那些小动作,元修已经警告过你很多次了,可你都不知悔改,不止不知悔改,这一次,你更是置元修的大业于不顾,你——你实在是太让人失望了!”

    韩若诗眼看着周围的人看她的目光,也知道今天这件事难以翻盘,但听到自己的妹妹这样当众指责自己,脸上又闪过了一股戾气,她说道:“你以为你是谁,凭什么来指责我?这个家,有你说话的份吗?!”

    韩子桐眉头一蹙。

    韩若诗上前一步,几乎走到她的面前,逼视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字的道:“我才是元修的妻子,我才是名正言顺分享他江山基业的那个人,你算什么?!”

    韩子桐被她这样指责,顿时脸色都苍白了。

    但她却没有像过去那么好说话,或者在自己姐姐的攻势面前退缩下来,反倒是冷笑了一声,然后抬头说道:“我算什么?我的确不算什么。”

    “……”

    “我没有想过要分享他的江山基业,但我也知道,不要坏他的事。”

    “……”

    “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的妻子,要分享他的江山基业,可你现在做的是什么?”

    韩若诗厉声道:“我做的,就是为他扫除你们这些障碍!”

    她一边说,一边指着我和宋宣:“他们,就是奸细!”

第1819章 就让我,不得善终!

    韩若诗指着我和宋宣,大声说道:“他们,他们就是奸细!”

    周围的人皱着眉头没说话。

    而她又死死的盯着我,恶狠狠的说道:“尤其是她,颜轻盈!我可以告诉你们,若今天你们不杀她,终有一日,元修的大业会毁在她的手上,你们,也都会死在她的手上!”

    她的声音撕心裂肺,听在耳边就像刀剑交击刮出的刺耳的声音。

    谢烽虽然一直没有说话,但这个时候,又一次神情复杂的回头来看了我一眼。

    我很清楚一直以来他对我的提防,甚至要比提防这个“不靠谱”的裴夫人更为谨慎,虽然现在事事都指向韩若诗,可他的心里,未必没有对我的怀疑。

    原本花竹已经扶着我走到榻边坐下,可一听到这句话,我猛地一挥手推开她,自己又站起来走了出去。

    花竹急道:“颜小姐!”

    我不管不顾的走到大门口,低头看着已经声嘶力竭的韩若诗,颤声道:“韩若诗,我问你,你是不是一定要置我于死地才肯罢休?我颜轻盈从头到尾可曾得罪过你?你要嫁裴元修,我豁出命去逃离金陵,给了你们两一个长相厮守的机会,是你自己管不住自己的男人,倒把怨气都撒在我的身上?你若真的做好了你的裴夫人,自然没有人敢动你,可你看看你又做了什么?在淮安的时候为了让我落胎,你暗中收罗了淮安城内所有的安胎药!在沧州,你为了陷害我和宋家,更是往沧州城内送粮食!这一桩桩一件件,可是身为裴元修的夫人该做的事?你刚刚说子桐小姐没有资格指责你,可你又有什么资格在这些人面前大吼大叫?”

    “……”

    “你若要说我是奸细,那我们把自己做过的事一桩桩的摆出来,看谁更像一个奸细!”

    她被我吼得一愣。

    我说完这段话,已经气喘吁吁,谢烽站在一旁,这个时候似乎也有些站不住了,轻声道:“颜小姐……”

    “你闭嘴!”我厉声呵斥,又继续盯着韩若诗,怒道:“我知道你的心里在想什么。现在你们的军队已经到了天津,下一步你们就要进京城了,你算计着谁会跟你抢那个位置嘛!”

    “……”

    韩若诗原本还想要说什么,但一听到我这句话,她的喉咙顿时就哑了。

    我冷笑道:“我身为西川颜家长女,现在更是颜家家主的长姐,在蜀地逍遥自在,你进京后坐上那个位置,未必就比我高贵舒服。我可以告诉你,你梦寐以求的那个东西,我不想要,更不屑要!”

    “……”

    韩若诗的眼睛一下子红了。

    虽然,她的确是为了后位的事而不断地针对我,痛恨南宫离珠,甚至对自己的妹妹都痛下杀手,可现在真要论起后位,怎么也比不上眼前的情势危急,但我这几句话显然把她的火给勾上来了——不管什么时候,当自己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人弃若敝屣,那感觉就像当众被打耳光似得,要比任何指责都更打击人。

    她的眼睛几乎都要喷出火来,恶狠狠的看着我:“你说你不屑要?那你留在元修的身边干什么?你怀他的孩子干什么?!”

    眼看着她已经气到失去理智,开始跟着我的思路走了,我的心中暗喜。

    但脸上,却是沉痛不已的表情:“我都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你还要我怎么样?难道一定要我发毒誓吗?”

    韩子桐蓦地转过头来看着我:“你——”

    我咬着牙说道:“那好,我今天可以当着众人的面发下这个毒誓,我颜轻盈,不会觊觎你韩若诗的皇后之位,若真的有一天我违背誓言要坐上了那个皇后之位,就让我——受尽穿肠裂肺之苦,不得善终!”

    “……”

    听见我发了这样的毒誓,顿时,周围所有的人都屏住呼吸。

    而韩若诗的脸色顿时变了又变,一时间竟也说不出话来。

    不过,所有人都听到,她仿佛松了口气。

    我冷笑着看着她:“夫人,这一下,你是不是就放心了?”

    她当然是放心了,但一转念,就发现局面已经不一样了。

    如果刚刚,她还可以说是为了裴元修的大业,为了抓出那个跟沧州城内安通消息的奸细,但当她“逼着”我发毒誓,不再跟她争夺后位开始,她的这个立场就已经站不住了,而完全是一个为了争宠,为了将来的皇后之位而对我痛下毒手的裴夫人的立场了。

    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怔怔的看着我。

    韩子桐转头看着我,神情也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倒是一旁的谢烽,他刚刚没有说话,只看着我跟韩若诗之间的争锋相对,一直到这个时候我发了毒誓,也看到了韩若诗的纠结不语,像是总算明白了似得,他神情凝重,终于对着我低头道:“颜小姐请不要怪罪。这一次,是我疏忽了颜小姐的安全,才会让颜小姐受伤,受这样的委屈。”

    我笑道:“谢先生可不要这样说,总算,我还有一条命在。”

    他的口气更加谦恭,说道:“颜小姐,在下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疏忽。等到公子醒来,在下也会亲自向公子,向颜小姐请罪。”

    说到这里,他转头看向还有些无措的韩若诗,长吸了一口气,道:“夫人,今天这个闹剧,该结束了吧?”

    “什么,闹剧?”

    韩若诗这个时候终于回过神来,道:“难道你以为,我就是为了争夺那个位置,才做这样的事吗?”

    “不论怎么说,夫人,你终究是夫人,你的位置,是没有人能够撼动的。”

    “……”

    “除了夫人你自己。”

    韩若诗急得声音都变了,她上前一步,急切的说道:“我说我要抓出这个奸细,为什么你们都不相信我?”

    谢烽道:“夫人做的这些事,实在让在下,不敢相信。”

    韩若诗看着谢烽,又看着周围的人,那些离心离德的目光,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没有什么威信可言了。

    她再开口的时候,气喘吁吁,但中气已经有些不足了。

    “怎么,难道你们还想对我做什么吗?”

    “……”

    “你们别忘了,我可是他的妻子!”

    “夫人千万不要误会,我们再怎么样也不敢以下犯上,只是,为了保护公子的安全,也为了公子的大业,我们不能再让夫人参与到任何一件大事中来了。”

    韩若诗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得,瞪大眼睛看着他:“你——”

    韩子桐也上前一步,道:“姐姐,元修的事,你就不要管了。”

    这个时候,我已经能感觉到韩若诗的穷途末路,但她怒极反笑,瞪着韩子桐道:“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一直在元修面前装模作样让他相信你,你就是为了这一天,把我挤下去,是不是?”

    我转眼看了韩子桐一眼。

    若是在过去,那个将姐姐的一切看得比天还大的女子一定会痛苦不堪,但现在,她的眼中恍过了一丝冷笑,接着,脸上就真的浮现出了一丝冷笑了:“姐姐,你说什么都没用了。”

    “……”

    “走到今天,是你自己咎由自取。”

    “……”

    “原本,你弄伤颜小姐的事,我打算在元修醒来之后再告诉他,该如何处置,由他来决定……可你现在做的事情,我也保不了你,你安分一点吧。”

    韩若诗咬着牙:“我安分一点?那你想干什么?”

    韩子桐淡淡道:“我什么都不想干,我只做元修交代我要做的事。”

    “元修交代你?”韩若诗冷冷道:“他都已经被这个女人害得病重昏迷了,他还能交代什么?难道他会交代你们,让你们这样对我?!”

    “这倒没有,不过他刚刚交代了——”韩子桐顿了一下,说道:“要让我们马上出兵,攻打京城!”

    一听这话,周围那些原本都安静下来的人立刻又变得紧张了起来。

    立刻出兵,攻打京城?!

    宋宣下意识的看了我一眼,我不动声色的对他摇了一下头。

    他似也很快会过意来,抱着双臂站在一旁,一副作壁上观,不关己事的样子。

    韩若诗斥道:“你撒谎!他明明昏迷不醒,怎么可能跟你交代这样的事?”

    “这,我倒是可以作证的,”我站在一旁,说道:“今天,元修的确是清醒了那么一会儿,他叫了子桐小姐的名字,并且让她出兵!”

    韩若诗震惊不已的看着我,又看向韩子桐。

    那种感觉,好像发现自己奋力进攻了那么久,却攻错了地方似得。

    韩子桐看了我一眼,没说话。

    我又凉悠悠的说道:“夫人,其实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裴元修相信令妹,的确超过了相信你。”

    这一刻,我的话冷,韩若诗周身的气息更冷。

    她像是全身的血液都成冰了似得,半点热气也没有,喉咙哽咽了许久,哑然道:“不论如何,不能让宋宣去做先锋,他是奸细,他会害得我们功亏一篑的!”

    她抬起头来看着韩子桐和谢烽道:“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出兵绝不能用他!”

    韩子桐和谢烽都冷冷的看着他。

    这时,宋宣抱着胳膊站在一旁,冷笑道:“夫人,你不就是不希望我去打前锋吗?那大不了我不打这一仗了!”

第1820章 他,他杀了我的人?!

    他这句话没说完,但周围的人反应都很快,显然都意识到他要说什么,韩子桐和谢烽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我的心里也咯噔了一声。

    难道,他真的要放弃这一次攻打京城作为先锋的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他之前所坚持的一切,岂不是很有可能就会在接下来的战争中化为乌有?虽然裴元修已经昏迷不醒,但他的军队还在,出兵的命令也已经下了,甚至于——胜京的兵马,肯定也已经到了京城的北部!

    我不仅有些担心了。

    其实整件事,我早已了然于心,韩若诗虽然做事莽撞目中无人,但这一回,她还真的猜对了,也作对了。只是,因为她的做事莽撞和目中无人,谢烽和韩子桐是绝对不会再相信她了。

    唯一让我不能放心的,就是谢烽。

    从一开始,他就冷眼旁观,也是将一切看得最清楚的,他唯一的缺憾,大概就是我做事的不留痕迹,让他始终抓不到把柄,而这一回,他们已经到了天津城内,再进一步就是京城,我在那天他跟宇文亢说过那些话之后就隐隐的感觉到,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一定不会允许自己有失误,更不会允许我再有机会破坏他们的大事。

    所以,他要在派出军队攻打京城之前,找出军中的那个“奸细”。

    从一开始发现花竹云山没有一个过来守着我,我就意识到,他一定是派这两个弟子去做这件事,而事起沧州城,他们的目标,也不过就是崔坚成和宋宣两个人。

    而这一回裴元修病重昏迷,也的确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我其实一直在担心,宋宣会沉不住气,真的起事。

    但是,我又不能自己跑出去,更不可能跑到兵营里去提醒他,就在我一筹莫展的时候,韩若诗带着她那个泼辣的丫鬟小莲来“收拾”我了。

    所以,我故意说那些话去激怒她,她对宋家早就有不满,也一定是坚信宋宣就是那个暗同沧州城守卫的内奸,所以她真的连“收拾”我都顾不上,就立刻派人去军中扣押宋宣的人,并且软禁他,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个时候,花竹其实一直在暗中监视着宋宣,只要他有一点异动,谢烽这边都会知道。

    韩若诗的行动,显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

    而宋宣也不是个傻子,他显然明白自己已经落入了别人的监视当中,这个时候,他只要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所以带着人过来,摆出一副要耍横的样子,就完全在局面和舆论上都占据了主动。

    可这一切,都只是口头上的。

    我最终,是真的希望他能拿到攻打京城的先锋的机会。

    因为只有这样,才有转圜的余地。

    但他现在竟然主动说要放弃。

    我虽然不敢立刻动声色,但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却见宋宣优哉游哉的,像是真的打算撂挑子不干了似得。

    一时间,韩子桐、谢烽,连韩若诗都愣住了。

    可就在这时间,外面突然来了一个人,正是谢烽的另一个徒弟云山,她匆匆的跑到台阶下:“师傅,出事了!”

    谢烽道:“怎么了?”

    云山气喘吁吁的道:“崔家公子,突然走了!”

    “什么?!”

    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喊了起来,韩家姐妹和谢烽惊得目瞪口呆,连我也猝不及防,给惊呆了。

    谢烽立刻上前一步:“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云山道:“崔家公子,刚刚突然带着他的人马,闯出兵营,离开了。”

    这个时候突然刮过了一阵风,虽然大家刚刚一直站在风地里,但因为局面焦灼,倒也没有人去注意冷不冷,可这个时候,这一阵风带着一点说不出的凛冽,把好多人都吹得一哆嗦,也吹得身后的门哐啷的撞了一下,韩子桐回过头来,这才发现门已经敞开了好一会儿,屋子里都冷下来了。

    她立刻转身关上了门。

    而谢烽皱紧眉头,显然对这件突发事件还有些难以下咽:“怎么会这样?”

    话音一落,他立刻就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韩若诗。

    韩若诗自己也愣住了,对上谢烽的目光,顿时有些慌乱的道:“我——我的确是派人去看住他,也让人去扣住了他手下的人,可我没有做别的。我可以立刻招回我的人,你们不信,就去问他们好了!”

    云山看了她一眼,说道:“崔公子的营地里,还倒了几具尸体,看样子,也不像是他们的人。”

    韩若诗顿时瞪大了眼睛:“什么?他,他杀了我的人?!”

    “……”

    “他好大的胆子!”

    谢烽看着他,没有说话,而一旁的宋宣突然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世上,就是胆大的人才能活得下来。若真的毫无防备任人宰割,那被杀,还不是你们一句话的事?”

    他这话,显然是在解释自己刚刚为什么要闯进来闹事。

    韩若诗立刻皱紧了眉头。

    韩子桐这个时候也有些慌了,转头看向谢烽:“谢先生,这怎么回事?就算——就算崔坚成真的闹事,可营地里不是还有一支人马吗?怎么会就让他这么走了呢?”

    云山抬头道:“那个营地里,已经空无一人了。”

    韩子桐大惊:“啊?!”

    不过,谢烽倒是一点都没有意外,他沉默了一下,才拍了拍手。

    掌声一落,就听见一阵凌乱而嘈杂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大家抬头一看,竟然有数百士兵,不知隐藏在这府里什么地方,此刻从四面八方涌了上来,一下子将这个小小的园子围了个铁桶一般。

    领头的,似乎是一个从金陵开始就一直跟在裴元修身边的将领。

    他手持宝剑走进来,对着谢烽拱手道:“谢先生,现在——”

    谢烽说道:“劳烦郑将军了,这里已经无事。”

    那个郑将军倒是很谨慎的,还看了宋宣一眼,道:“真的无事?”

    谢烽立刻说道:“宋公子刚刚不过是要来为自己讨一个公道,现在这个公道已在人心,想必,宋公子也不会再继续纠缠下去——毕竟,大局为重。”

    这话,显然已经是拉拢服软了。

第1821章 你们将来,不要后悔!

    这话,显然已经是拉拢服软了。

    而宋宣转头看了他一眼,目光微微的闪烁了一下,倒也没有说什么,只干笑了一声。

    现在我才明白,为什么刚刚宋宣带着他的人闯进来,事态还未明了,韩子桐已经吓得魂不附体,可谢烽就能一人一剑,毫无惧色的在这里等他来闹事。

    不管他有多厉害,凭一人之力也不可能对付得了那么多的人,原来他早就安排了这个郑将军,还有他的部下在这周围埋伏,如果按照他之前的计划,真的有那个“奸细”要趁着裴元修昏迷不醒的时候闹事,这个安排足以保护他们的安全,并且抓住这个奸细了。

    好险!

    不过,现在倒不是感叹的时候,现在有一桩更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摆在我们的面前。

    崔坚成,他竟然杀了韩若诗的人走了!

    他真有这么大胆吗?

    谢烽上前一步,问道:“我不是让你去看着崔坚成吗?到底发生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

    云山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低着头说道:“师傅恕罪。徒儿的确是一直在营地里监视着崔家公子,后来突然来了一批人,要扣住崔家公子身边的人马,还要将他软禁起来,那个时候,崔公子就跟他们发生了冲突。”

    “发生冲突,然后呢?”

    “然后,徒儿原本是想要静观其变,可突然,宋公子那边就开始闹事了。”

    宋宣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冷哼了一声。

    云山顿了一下,声音也微微的放低了一点,道:“而且,他很快就带着人冲出营地往这府上来了,徒儿就怀疑,师傅要找的人,是宋公子,也担心他带着人过来会为难师傅和公子,所以徒儿也就跟了上来。”

    谢烽皱紧了眉头。

    如果换做任何人,身在那种情况下,都一定会这么做,毕竟那个时候,连谢烽自己都认为,闹事的宋宣就是他们想要抓的那个奸细。

    云山接着说道:“可是徒儿刚刚离开军营没多久,就听见那边乱声大作,徒儿觉得有点不对劲,赶紧折了回去,结果就看到崔家公子带着他的人马冲出军营,往南边去了,听说城门那边也没能拦住他。”

    她说完这句话之后,就抬头看着谢烽,但谢烽没有再开口。

    不仅他没有开口,周围所有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大家的心里,都在想着一件事——

    最后,还是韩子桐试探着,轻轻的说道:“难道说,我们要找的那个奸细,就是,就是崔坚成吗?”

    这句话一出口,周围的不少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谢烽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韩若诗却说道:“不可能的,他,他们崔家的人怎么可能做这样的事?”

    谢烽转头看着她:“既然夫人那么相信他,那为什么夫人还要派人去看着他呢?”

    “……”

    韩若诗的舌头一硬,就回答不出来了。

    其实,站在一旁的我倒是看得很明白,韩若诗是非常肯定宋宣就是这个“奸细”,她之所以派人去看住崔坚成,不过是因为在沧州城的时候,崔家父子为了自保弃她不顾,两下里已经决裂,她不能允许宋宣做这个先锋,当然崔坚成也不可以。

    只是这话,若摆在台面上来说,就难看了。

    韩子桐皱着眉头,慢慢的说道:“他也是从沧州来的,而且,也是围困沧州城的主力,难道真的是他?”

    谢烽想了想,似乎还有些犹豫:“若真的是他,他为什么不过来将我们一网打尽,反而要逃走?”

    大家都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倒是那个郑将军,虎声虎气的说道:“他敢来,保管让他有来无回!”

    这倒是真话,那个兵营里驻扎了他们三支军队,郑将军的人被调来了这里,宋宣又带着他的人马过来找麻烦,如果崔坚成真的要来闹事,就是以一敌二,再是攻其不备也没有胜算。

    所以,也就顺理成章的——

    谢烽低声道:“难道,真的是他?”

    宋宣在一旁冷冷的说道:“多谢谢先生,看来,公道自在人心!”

    这句话,几乎就已经把这个事实板上钉钉了。

    韩若诗急得焦头烂额,还想要说什么,但这个时候她的信义已失,再说什么都没有人相信了,最后谢烽淡淡的说了一句:“夫人为了公子的事操心劳累,以至于百密一疏,也是人之常情。夫人现在身怀六甲,的确不适宜再来操心这些事情,不妨就回自己的房间里好好的歇息保养,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眼看着韩若诗还想要说什么,他冷冷的吩咐道:“花竹云山。”

    “徒儿在。”

    “你们两,送夫人回房去好好的休息,不要让夫人再出来操心了。”

    “是。”

    “云山你就留下保护夫人,花竹,你还是要保护好颜小姐。”

    “徒儿明白。”

    两个小姑娘走过去,客客气气的对着韩若诗做了个“请”的手势,韩若诗这个时候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眼看着周围那些人都对着自己怒目相向的样子,也再难施展,只能含恨被她们两“请”着离开了。

    临走之前,她瞪了我一眼,然后对谢烽他们说道:“你们将来,不要后悔!”

    没有人理她。

    一直等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大门口,谢烽才叹了口气,模模糊糊的说了一句:“成事不足!”

    韩子桐看着自己姐姐落寞的背影,眼中倒是闪过了一丝冷笑,但她立刻又回头担忧的对着谢烽说道:“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崔坚成这样走了,会不会回去召集他们崔家的大军过来,万一——”

    谢烽想了想,回头看向宋宣:“不知宋公子,有何良策?”

    他会突然问宋宣,表面上看起来有点奇怪,但宋宣却冷笑了一声,道:“谢先生倒是很会捡这个现成的便宜啊。”

    谢烽并不接话,只看着他。

    宋宣道:“也罢,既然他就是这个奸细,害得我们家差一点就被冤枉,不用谢先生说,我也断然饶不了他!我这就传信回沧州给我的父兄,让他们讨伐崔家父子!”

    谢烽立刻笑道:“有劳宋公子了。”

第1822章 这,真的是一石三鸟

    我在一旁看着,也忍不住在心里冷笑——谢烽这个人的确脑子转得快,既然认定了崔坚成就是奸细,那按正常的判断,他逃离了天津之后,很有可能会集结自家的军队打过来,显然,天津面临着一战。

    如果调集这里的军队跟他打,就会耽误攻打京城的时间,万一京城借机出兵,他们反而就会变成被两路夹攻的对象。

    这显然不是上策。

    所以,谢烽把注意打到了宋宣的身上。

    让宋家父子出兵讨伐崔家父子,这既让双方已经有些僵硬的关系从被韩若诗破坏的情形下稍微缓和一点,又摆明了给宋家父子一次立功的机会,更是保留自己的实力,全部用来对付京城。

    这,真的是一石三鸟。

    只不过,我看着宋宣暗暗带着笑的眼神,心里也缓过一口气来。

    其实我最怕的,也是他被揪出来,不仅他自己有危险,也会连累他们家,别人尚可,若是连累到了那位章老太君,那就真的糟糕了。

    现在,让宋家讨伐崔家父子,也就相当于灭口!

    崔家就算是彻底的从裴元修的势力中被划分了出去,对立为敌,从今后,沧州城那个奸细的帽子,就永远的扣在崔家父子的头上,而那件事,也就永远的不必再追究了!

    只是——到底崔坚成为什么会走?

    兵营里,发生了什么事?

    我疑惑的目光闪烁着看向宋宣,他也看了我一眼,倒是一脸怡然自得的神情,微微的眯了一下眼睛。

    难道,跟他有关?

    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也千万不能让谢烽看出来,幸好谢烽这个时候也顾不上看我们两的眉毛官司,只对着宋宣感激的说道:“这一次,要辛苦令尊和令兄了。”

    宋宣冷冷笑道:“谈不上辛苦,在下也会回去帮忙的。”

    周围的人顿时都愣了一下,他身边的几个副将模样的年轻人立刻道:“公子!”

    谢烽的眉头也皱了一下。

    他说道:“宋公子这是何意?”

    宋宣道:“什么何意?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既然夫人,还有你们都怀疑我,那我索性以此明志,攻打京城的事,我就不插手了,回去收拾一下崔家父子,倒是自在一些,也好过——打一仗,遭人陷害一次。”

    他这话,显然还在为刚刚韩若诗说的那些话不平。

    谢烽的脸上一时间闪过了许多神情,但他倒也沉得住气,平静的说道:“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公道自在人心,况且,我们也都是相信宋公子的,宋公子又何必为这件事,一直计较不休呢?”

    宋宣道:“我才懒得计较,反正到哪里都是打仗,倒也不必死守着京城这一仗了,这天底下,哪里不是建功立业的机会呢?”

    谢烽又转头看了韩子桐一眼。

    韩子桐这个时候也立刻会过意来,上前道:“宋公子,我知道之前公子受了些委屈,可这件事已经真相大白,宋公子是清白的,就请大人大量,不要跟我姐姐计较那么多了。况且,现在元修昏迷不醒,正是用人之际,宋公子骁勇剽悍,用兵如神,岂能在这个时候急流勇退?要知道,男儿建功立业,正在今朝啊!”

    宋宣看了她一眼,像是心思有些活动了,但也没说话。

    韩子桐温柔的说道:“今天这件事,的确闹得太不像话了,大家站在雪地里这么半天,也冷了吧。不如早一点回去休息,晚些我让人送些酒菜到兵营里,给大家压压惊,去去寒气,好吗?”

    有的时候,一些话在男人之间硬碰硬的说不通,女人一阵温柔的春风,却能把寒冰都融化。

    听到韩子桐这样的柔声细语,宋宣的冰块脸倒也摆不下去了。

    加上他身后的副将们也轻轻的说道:“公子,先回去再说。”

    “对,我们从长计议。”

    “先回去吧。”

    被这样一劝,他又想了一会儿,终于说道:“也罢,我们先回去,有什么话,晚一些再说吧。”

    韩子桐立刻笑道:“多谢。”

    宋宣只摆了一下手,便招呼着自己的人退出去,那个郑将军跟谢烽说了两句之后,也带着他的人退了。

    那些人才刚走出大门,韩子桐立刻就转身对着谢烽道:“谢先生,出兵的事——”

    谢烽没有说话,只是目光看了我一眼。

    韩子桐这才想起我还在屋子里,睁大眼睛一脸刚睡醒的模样看着他们两,顿时就把刚刚要出口的话咽了下去。

    眼看着气氛有一点尴尬,我自己说道:“既然两位还有要紧的事商量,那我就先告辞了。”

    谢烽道:“颜小姐——”

    我走出房门,慢悠悠的说道:“你放心吧,我知道该回自己的房间里,只求早点让个人来守着,免得又出什么岔子。”

    说完,我看也不看他们一眼,就走出了园门。

    外面的雪地上,全都是些杂乱无章的脚印,那些士兵们不下几百人,将这个平日里安静的府邸闹了个沸反盈天,而我刚刚走出去不远,就遇上了宋宣,他的几个副将正激烈的讨论着什么,远远的听着,像是在说到底该不该留下的问题。

    他一看到我,就微笑着走了过来。

    我轻轻道:“宋公子,今天好大的阵仗啊。”

    他说道:“希望没有吓到颜小姐。”

    我笑道:“说实话,被吓得不轻,下次可千万别这样,会吃亏的。”

    他看了我一眼,道:“多谢提点。”

    这句话,就已经点了一下了。

    我抬眼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眼中也含着笑意,这个年轻人倒是让我有些意外,胆大心细,有勇有谋,的确是个少见的将帅之才。

    我说道:“也亏的宋公子沉得住气。”

    他笑了笑。

    我又接着说道:“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崔家公子,会那么沉不住气呢?”

    他的目光一闪,看了我一眼,又溜了周围一圈,然后淡淡的说道:“左不过,原本心里就不安,加上有些人去说了些让他害怕的话,他那么惜命的人,一定是保命要紧。”

    我立刻明白过来。

第1823章 难怪,谢烽要拉住他了

    崔家跟韩若诗的关系在沧州城就已经破裂了,崔家父子自己也知道,他们把韩若诗得罪得不清,现在裴元修病中昏迷,韩若诗突然派几个人去盯着崔坚成,这在军营里是非常要命的事,一个领军的大将一旦身边没了人,生杀予夺都是旁人一句话的功夫。

    云山说,他跟那几个人发生的冲突,显然是真的担心,韩若诗想要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过,这肯定也只是他的猜测,一开始,他定然是会犹豫的。

    这个时候,有人去说一些让他害怕的话。

    看来,是宋宣,他大概在韩若诗的人去的时候就已经明白了整件事来由,也猜到崔建成肯定也被看起来了,所以,他暗中派自己的人过去,装成韩若诗的人,说一些要置崔坚成于死地给他听,崔坚成当然就吓破了胆,为了活命,还有什么豁不出去?

    甚至,那几个人,也未必就是崔坚成的人杀的。

    不过现在追究这些,倒也没有多大意义了。

    我看着宋宣,轻轻的说道:“那这一次攻打京城,你——”

    我到底还是心有余悸,毕竟刚刚被人指责我们两是奸细,就算谢烽他们已经不会再相信韩若诗的话了,我也不敢跟他走得太近,所以话没说完,只看了他一眼。

    宋宣也看了我一眼,简单的说道:“请放心。”

    说完,他抬手对我行了个礼,就转身往另一边走去。

    我站在路口上,看着他们的人退出宇文府,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也很快转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没一会儿,花竹就从韩若诗那边回来了,她告诉我云山在那里守着,实际上也就是把韩若诗给软禁了起来,现在她已经不能随便出门,连那个丫鬟小莲都被关了。

    我挑了一下眉毛,倒也算淡淡的松了口气。

    虽然我从来就没有把韩若诗当成我前方道路上的一个障碍,可她总是跳出来坏我的事也让人觉得麻烦,现在裴元修昏迷,谢烽和韩子桐这样软禁她,倒是给了我一点趁手的时间。

    花竹大概心里对我有愧疚,一回来之后就忙前忙后,帮我收拾屋子,整理床铺,又取了伤药来给我处理的手背上的烫伤,等她忙完了出去了,我才稍微有了一点闲暇的时间,靠在卧榻上安静的过了一遍今天发生的事。

    很明显,我在韩若诗的面前,是彻底的暴露了。

    不过还好的是,没有人会相信她。

    至于谢烽和韩子桐,他们也未必全都相信我,只是韩若诗今天是犯了众怒,不论如何都不能让她再胡作非为下去,可是谢烽看我的眼神,我觉得他并没有完全的放心,我接下来做事,要更谨慎小心才行。

    倒是——宋宣。

    我有点意外这个年轻人的心思周密,一天时间,把几件事都完全处理妥当,现在韩若诗已经不再成为我们的绊脚石,崔坚成更是出了局,我和他都暂时安全了下来。

    现在摆在面前的,就是京城的问题了。

    宋宣刚刚在韩若诗的面前表明了自己不会担任攻打京城的先锋,这显然在我的意料之外,但更意外的,却是谢烽的态度。

    宋宣虽然已经松了口,他却好像并不打算就坡下驴,他后面说的那些话,包括他让韩子桐安抚宋宣的态度,似乎都有意将宋宣再拉回去。

    难道,他是真的打算让宋宣去当这个先锋吗?

    原本想要休息一会儿,可这个问题却在脑子里不断的翻涌着,我想了好久,终于隐隐的摸出了一点门道来——

    攻打京城,毕竟不是这么容易的事。

    京城九门的兵力分部,有哪些点是必须强攻的,有哪地方可以作为吸引对方兵力的点,这些在战争当中都是和冲锋陷阵搏命拼杀一样的手段,这一场关键的大战,当然要做足准备。

    若是在这之前,我想裴元修是一定有自己的打算的。

    他毕竟当了那么多年的太子,之后又跟太傅申恭矣,兵部尚书,也就是他的父亲南宫锦宏有过密切的联系,对于京城的布防是非常清楚的;可现在,他一昏迷,这条线就断了。

    但,宋宣还在。

    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宋宣是曾经被扔到过军队里去当过参军,似乎就是在西山大营那边,所以对京城的一些情况,他是要比别人更了解的。

    难怪,谢烽要拉住他了。

    如果真是这样,也就不难解释为什么宋宣会反应那么快的对崔坚成那边下手,

    这样一来,他算是牢牢的把进攻的主动权抓到自己的手里了,若将来真的有什么问题,他的说辞也有,担负责任的,就是今天将他硬拉着的谢烽和韩子桐。

    看不出来,这个小伙子的心眼蛮多的。

    但回头想一想,他的奶奶是谁,倒也不奇怪了,章老太君虽然不是后宫的嫔妃,可作为裴元灏的奶娘,她经历的只怕不会比常晴他们的少,而她这么看重的孙子,又怎么会是个实心眼,只知蛮干的人呢?

    想到这里,我笑了笑,倒是松了口气。

    虽然眼前,还有很多事情未解决,京城的情况我也一点都不知道,可经过了这一场“较量厮杀”,我是真的累了,听着外面扑簌簌的落雪声,不一会儿就闭上了眼睛,慢慢的进入了梦乡。

    这一觉,我一直睡到大半夜才迷迷糊糊的醒来,就听到外面风声呼啸。

    肚子有点饿。

    一时间在起床吃东西和懒在床上等天亮中间犹豫,可犹豫来犹豫去,肚子越来越饿,也实在是睡不着了,索性起身,花竹倒是很警醒,立刻就进来点亮了烛台问我要什么,我跟她说了之后,她便立刻去厨房那边传话了。

    我坐在桌边喝了一杯热茶,渐渐的觉得有点无聊,便披了一件衣裳走出去。

    今晚没有下雪,可风大得很,将天空覆盖了数日的阴云都吹散了一般,倒是露出了满满一个天空的璀璨星光。

    我仰头看着那漫天的星光,虽然冷,倒也不觉得难受。

    可看着看着,我的眉头皱了起来。

第1824章 轮到我们大显身手了!

    我的记性,是不差的,也的确是当年跟着傅八岱的时候被磨出来的好记性,只要我花一点精力,或者看到的东西真的让我觉得有趣,难忘,那么我就会真的难忘。

    而眼下,我看到的那漫天的星斗,在墨蓝色的苍穹中微微闪烁着。

    这景象,让我一下子想起了之前在宇文亢的房间里看到的那个巨大的,几乎占据了一面墙的位置的屏风。

    那漆黑的屏风上星星点点的闪烁着无数的亮光,回想起来,就跟眼前看到的这一片星河非常的相像!

    难道说——

    不知道是寒风的关系,还是心里冒出的一股寒意,我忍不住倒抽了一口冷气。

    想来,宇文亢作为前朝八柱国之一,听谢烽的口气,应该也是深谙观星之道,而且当年他和谢大通之间的那一场比试,能让谢大通这么多年都惦念不忘,甚至让自己的后人历经千辛万苦都要回到中原来找他问个输赢,作为宇文亢本人,当然也是难以忘怀的。

    难以忘怀,所以,就索性放在眼前,日夜观视。

    不过,我也实在有些惊叹,虽然我的记性算是好的,但那么多年前一个夜晚的星象要完全记下来,并且做成一个巨大的屏风,那可不是普通的记忆力所能完成的。有的时候,人太过专注的去回忆一件事,甚至会耗尽心血而亡,傅八岱为了背诵那些被刘轻寒烧毁的古籍而迅速苍老,就是因为他的心血耗费过度。宇文亢记忆下这样庞大的一幅星象图,只怕他的身体孱弱,也是因此而致。

    我只是有一点不太明白。

    一场观星的比试,结果在现实中,一天天,一年年的,自然会浮现出来,为什么还要耗费那么大的精力,去把一整幅星象图记录下来,还做成屏风摆在床边,这样没日没夜的看呢?

    难道他的心里,还有什么不甘,不愿吗?

    我几乎想要去找到宇文亢问一问,或者再看一眼那幅星象图,可这时花竹已经回来了,厨房里也送来了一些简单的热汤饭,一看见我站在门口,花竹吓得差点将我抱起来拖回房里去,我也不敢再给她找麻烦,没有说什么,自己乖乖的坐下吃东西。

    等到吃完,揉揉肚子消消食,天就要亮了。

    花竹又沏了一杯茶给我,问:“颜小姐,你不再休息一会儿吗?”

    我摇摇头,昨天从下午开始一直睡到凌晨,也算是睡够了,现在我精神得很,甚至连这个宇文府里的一点动静都逃不过我的耳朵。

    我抬头问她:“又有人来府里吗?怎么听到那边人声嘈杂的?”

    花竹看了我一眼,倒也并不隐瞒,道:“半夜的时候好像什么消息传进来,刚刚是师傅和子桐小姐请宋公子来府里商量一点事。”

    “哦……”

    我就不多问了。

    看来,宋宣的计策已经奏效了。

    而眼下这个局势,的确也没有比他去打前锋更好的选择,只是——我现在为了避嫌,更不能再跟他有什么接触,也就完全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至于半夜传来的消息——如果我没有猜错,应该是胜京,或者说,是胜京南下的那批人,也就是邪侯奇传来的消息。

    现在,已经到了之前裴元修跟他约定的时间。

    想到这里,我的情绪不由得也有些紧绷了起来——京城这一仗,就算是宋宣去打前锋,可他毕竟不是这场战争的总指挥,总还有一些是他顾不上的,况且胜京的兵马,当年在东州的时候我就已经见识过了,那种摧枯拉朽,要将一切都踏于脚下的气势,也不负胜京骑兵的威名,他们这样南下,京城又还有几分胜算?

    更何况,我们现在连京城里到底是什么情况都不知道。

    冬天的早晨,天亮得很慢,但因为外面全都是皑皑白雪,倒也并不觉得漆黑难耐,我坐在屋子里,就这么看着窗户上透出的光一点一点的明亮起来,琢磨着他们几个谈到什么程度了。

    今天,已经是三月十二了。

    之前裴元修跟邪侯奇的约定就是最迟在三月会师京城,现在这个时间正好,若要攻打,怕是就在这两天了。

    我坐了一会儿,听着外面的声音越来越乱,也实在有些坐不住了,便起身走了出去,花竹问我去哪里,我说闷得慌想要走走,她便尽职尽责的跟在我的身后,但我们两对这个府邸也都不太熟悉,逛来逛去,就逛到了昨天闹事的地方。

    刚一走近,就看到宋宣带着几个人从里面走出来。

    他的脸上表情凝重,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都没有注意到我和花竹靠近,他身后的几个副将模样的人倒是很高兴的样子,一路走出来都在议论着——

    “我就说嘛,肯定还是只有我们能去打前锋!”

    “就是,京城的事,谁还能比我们更了解呢?”

    “公子,这一回,该轮到我们大显身手了!”

    ……

    这几个副将里面,只有一两个的神情看起来没有那么欢欣雀跃的,他们走在宋宣身边,像是想要说什么,但顾忌着周围,又不能说。

    这时,宋宣正好抬起头来,就看见从另一边小路上走来的我。

    两个人乍一对视,他的目光立刻闪烁了一下。

    不过,一看到我身边的花竹,他立刻就抿了抿嘴,只对着我们点了点头,表示打过招呼,然后招呼着身后的几个人:“时间不等人,赶紧回去,上路了再说。”

    说完,几个人便离开了。

    我的脚步稍微的停滞了一下。

    他刚刚那句话的意思,难道他们现在就要立刻启程了吗?

    那我们呢?

    就在我心中生疑的时候,从里面又走出几个人来,领头的是谢烽和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身后还有韩子桐,还有包括郑将军在内的几个将领,他们正说着什么,而韩子桐大概是听不懂他们所说的,目光游移,正好就看见了我。

    “颜轻盈?”

    一听到她叫我,谢烽他们几个都停止了说话。

    站在他身边的那个高大的人也转过头来看向我。

第1825章 京城,已经燃起战火!

    一看到那个人,我的眼睛都亮了一下。

    我想,虽然生过孩子,又经历了那么多事,我的身体是不太好了,但记忆倒还真是不错。

    这个人,我一眼就认出来,是当初在金陵府的时候,有一次他们韩家姐妹的生辰大宴宾客,将我关在门外,后来韩若诗跟一群人走出来时,这个人就过来跟我打了一声招呼,那高大的身形,粗犷的长相,让我记忆深刻。那时我就隐约的猜测,他应该是胜京来的人。

    既然昨晚说有消息传来,而刚刚宋宣就说要启程了,那这个人,当是胜京的使者无误。

    我还正想着,这个人已经转身朝我走了过来。

    他走到我面前,就像面前立起了一座黑铁塔似得,连光都挡住了,就听见他沉声说道:“颜小姐,好久不见。”

    我抬起头来看着他在阴影下的那张脸,端详了一会儿,说道:“是啊,一别,快两年了。”

    他有点意外的看着我:“颜小姐还记得在下?”

    我说道:“阁下不是也记得我的吗?”

    他浓黑的眉毛微微挑起一点,做出一个被堵了一下的神情,然后说道:“颜小姐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有人这么念叨你了。”

    我一愣,正想问他,谁这么念叨我,但谢烽他们已经走了过来,说道:“时间紧迫,我们还有大事要办,就请不要在此耽搁了。”

    这个大汉倒也并不恼怒谢烽过来“打扰”,对着我拱了拱手:“颜小姐,我们京城再见。”

    说完,就真的转身走了。

    几个将领当中,也有跟着出去的,还有几个留在这里,跟谢烽又低声讨论了几句之后才离开,但每个人都显得行色匆匆,也非常的谨慎,尤其看我的目光,充满的提防和戒备。

    这个时候,韩子桐走过来:“你怎么来了?”

    我说道:“我出来走走。”

    说着,我目光追随着那个已经消失在了远方的背影,道:“那人是谁啊?”

    “你不用知道。”

    “……”

    既然不用知道,那我也就不问了。

    等谢烽跟那几个人说完,目送他们远去之后,才转过身来对着我,上下打量了一番,像是想要确定我刚刚听说了多少,猜到了多少似得,倒是花竹站在一旁,很机警的说道:“师傅,我陪着颜小姐,我们刚刚才过来。”

    谢烽点了点头,这才放下心来。

    他说道:“这么大雪天,颜小姐实在不应该再出来走动,万一伤着胎气不好。”

    我笑道:“可我听刚刚那一位的口气,我,应该要动了才对?”

    谢烽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道:“没错,就算颜小姐不过来,我们其实也是要过去通知颜小姐稍事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就启程。”

    我神情一凝:“启程?去哪里?”

    他看着我:“刚刚那人的话,难道颜小姐没听仔细?”

    “……”

    “自然是京城。”

    这一回,我的脸上没有掩饰住惊愕的表情:“京城?你们已经——”

    谢烽道:“这就不是颜小姐该管的事了。”

    “……”

    的确,我的确不可能管到他们什么时候进京,怎么攻打京城,他们要通知我,不过是走和留,连这两点我都做不到自主,也就做不了其他的事了。

    但我想了想,又看向了他们身后,裴元修的住处,说道:“他——醒了吗?”

    谢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韩子桐幽幽的说道:“这跟你就更没关系了。”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她的神情并没有锋芒毕露,可那双状若柔顺的眼睛里却分明闪过了一点针尖般的刺,我立刻就明白了,韩若诗现在已经算是被软禁了起来,她的敌人,也就剩下我了。

    现在,不要去惹她才好。

    于是我笑了笑:“那我就不问了。”

    说完,便转身往回走去。

    谢烽站在我的身后,看见我乖乖的样子,反倒有点担心似得,又叮嘱了花竹两句,让她看好我,花竹应着,急忙的跟了上来。

    其实我这一路上除了自己随身的一些东西,并没有带什么行李,根本不用收拾,谢烽提前告诉我,不过还是给我一个基本的尊重罢了,若是韩子桐,她只怕会明天走的时候就直接让人过来拎着我出去,断然不会让我有任何反应过来的机会。

    现在,倒是给了我一点时间。

    那个大汉,显然就是从胜京派过来的,之前我一直不知道他到底是邪侯奇的人还是洛什的人,又或者是八大天王中其他的哪一位,现在看来,他是洛什的人的可能性比较大。

    毕竟在胜京,念叨我的人,不过那么一两个。

    只这样一想,心头就是一阵说不出的钝痛来。

    一直以来,我都不敢去回忆,不忍心去多想,黄爷留在胜京的日|日夜夜是如何度过的,因为每想一次,我就会为他而痛苦,而他在天子峰上跟我说的那些话,言犹在耳。

    可现在,胜京的兵马已经南下了。

    洛什若真的不受控制了,他会如何?

    至于那大汉跟我说,京城再见,果然我之前猜想没错,攻打京城就是在这几天,他们也的确是让宋宣去打先锋,所以要现在就立刻动身;而这个大汉被谢烽催促着启程,一定是已经约定了一起攻打京城的时间,要马上回去通知他们的人马。

    而我们上路,既然带着我,必然不会太急。

    这个时间,算得正好,很有可能我们到的时候,京城已经被他们拿下了。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京城会被拿下。

    一想到这里,我就觉得非常的紧张,我已经把自己能做的都做了——占领了扬州和淮安,保留了沧州的宋家,暂时扳倒了韩若诗,并且宋宣自己当上了先锋,可裴元灏他到底怎么想的,他要怎么做,我一点头绪都没有,如果真的打起来,我的妙言在京城内会不会受到影响,受到伤害,这件事一直像一根针似得扎在我的心里,只要一触碰,就是一阵钻心的痛。

    妙言,你千万,不要有事!

    |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就启程了。

    天空下着一点细雪,风不大,但因为起得太早天色未明,给人一种天寒地冻,仿佛看不到未来的错觉。我穿着一身厚厚的衣裳被他们带着出了大门,仍旧是和来的时候一样浩浩荡荡的一大队人马,在这里造成了不小的喧嚣;而除了这个宇文府,整个天津城到现在还没苏醒,安静得连鸡犬之声都听不到。

    我一细想才想起来,城内连人都没剩下几个,怕是也没有鸡犬了。

    我被花竹扶着上了一辆宽敞的马车。

    上车之前我就知道车里有人,因为帘子的一角被一只白生生的,手腕上挂着玉镯的手撩开了,不过上了车之后才发现,坐在上面的竟然是韩若诗。

    她一看见我,也愣了一下。

    “怎么是你?!”

    一看到她嫌弃,甚至带着几分恼怒的神情,我便撇了一下嘴,淡淡的说道:“你希望是谁?”

    她听我这么一说,就更有些坐不住了,双手撑着自己的身子想要挪到门口去,嘴里说道:“元修呢?元修在哪里?”

    她的肚子已经颇为壮观,这样挪动看起来非常的困难。

    我冷幽幽的说了一句:“都已经这样了,你妹妹怎么可能还让你跟他乘一辆车呢?”

    “我不跟他乘一辆车,那谁——”

    话没说完,她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这一回,就更加急切的要出去。

    不过立刻,站在外面的云山就伸手拦住了她,口气冰冷僵硬的说道:“夫人还请不要乱动,马上就要启程了,夫人身子不方便,万一颠簸到了——”

    韩若诗也被她最后一句话给吓了一跳,立刻就往后退了一步。

    她又不服气,恶狠狠的问了一句:“元修在哪里?”

    云山看了她一眼,才说道:“子桐小姐陪着公子在后面的马车里。”

    虽然她可能一早就猜到这个结果,但真正亲耳听到,还是怒火中烧,几乎又要按捺不住自己的火气冲下去,我已经挪到里面坐稳,然后凉悠悠的说了一句:“当然是她。就算裴元修现在是醒着的,也一定最相信子桐小姐的。”

    她听到我这句话,嘴都要气歪了。

    云山说道:“请夫人坐回去吧。”

    正好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开始清点队伍,要准备启程了,谢烽翻身上了一匹马,看见我们这边僵持着,还催了一句,韩若诗到底也是难以施展,只能愤愤的退回到马车里。

    花竹也跟着上了车,帘子便放下了。

    我们的队伍行出了天津城之后,便开始朝着西北方向前进。

    天津是卫城,跟京城中间是有兵道的,但他们却并没有走更快速的兵道,走的仍旧是大路,并且不急不缓,一转眼,两天过去了。

    我再撩开帘子看的时候,周围的景致让我一愣。

    之前明明还是一片白茫茫的雪景,但眼前却突然出现了一片无边的翠绿,在这样的冬日里,简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

    是一片竹林!

    而再仔细的一辨认,我的心就微微的一沉。

第1826章 他想见你

    眼前的竹林郁郁葱葱,周围都是白雪,更映衬得那竹叶翠绿欲滴,明明是隆冬时节,却给人一种春天就要到来的错觉。而在竹林的另一头,隐隐的看到了一个精致的屋檐伸出来。

    这里就是当初,裴元灏为了远迎傅八岱和他的徒弟,特地带着我们来的那个行馆!

    居然到了这里了。

    我知道裴元灏当年是专门为了迎接傅八岱而修筑的这个行馆,但他外出游幸的时间不多,这里是一直闲置着,现在京城这个情况,只怕连看守的人都没了。

    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样子?

    正好这个时候,前方跑来了一个探路的先锋,谢烽策马过去听他禀报了前方的情况,但因为隔得太远了,我根本听不清楚,就看见谢烽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两句,像是在问这个地方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他便策马回来,走到了我们后面的那辆马车旁。

    传来了韩子桐的声音:“谢先生,怎么停下来了?”

    “前方的战况跟我们之前预估的一样。”

    “那我们还走不走?”

    “这个地方,离京城还有大概两个时辰的路程,我们就不必再向前了,听说这里是皇帝的一个行馆,但里面没什么人,不如就在这里歇一晚,明天——”

    他的话没有说出来,当然,是因为性格谨慎,万事不愿意把话说满。

    可听他的口气,我的心在不断的往下沉。

    刚刚那个先锋兵回来报信,虽然具体是怎么说的,我一个字都没听到,但从谢烽的反应,还有他刚刚的安排来看,京城一定是已经点燃了战火,并且战况并没有让他们感到棘手,所以他才会这么平静的安排在这里歇一晚。

    而他说明天——

    难道,明天,他们就可以拿下京城了吗?

    一想到这里,我只觉得全身的血液都要冻僵了,趴在窗框上的手已经冷得没了知觉,等得到韩子桐同意的回馈之后,谢烽调转马头正要下达命令,眼角就看到了我这边。

    他的眼中闪过了一丝谨慎的光,然后挥手道:“到前面的行馆去,暂住一晚。”

    我们的队伍立刻向前行进,不一会儿就到了那行馆外,大门上的铁锁已经被他们劈开,推开门来,就看到里面空荡荡的,大门打开的声音一直随风传到很远,地上的雪积了很厚,只有零星一些鸟雀停留过的痕迹,而两边屋檐下的沟槽里,泉水也早已经凝结成冰,再没有当初那山泉潺潺流动发出的清冽声,那种雅致的感觉,也被一种死一般的寂静代替了。

    谢烽立刻挥手:“快去收拾。”

    一队人立刻冲了进去。

    这个地方无人看守,倒也省了他们一番麻烦,不过半个时辰,就把里面都巡梭了一边,确认安全无误之后就先收拾出了几间屋子来,我看到韩子桐他们护送着裴元修先进去了。

    只是,人影晃动,我并没有看清他到底是清醒的,还是昏迷的。

    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来到我们的马车前。

    “夫人,颜小姐,房间已经准备好了,请两位进去吧。”

    韩若诗满腹怒气的下去了,我扶着花竹的手臂也下了车,一站稳,就抬头看向前方。

    已经来过一次,我很清楚,哪一条路是走向京城的。

    只要沿着那条路,我就可以见到妙言。

    还有许多我关心的人。

    想到这里,脚步几乎是不由自主的就被牵引了过去,可我刚走出两步,立刻就有一队人马冲过来拦在我的面前,我蓦地一颤,而花竹已经走到了我的身边,一半身子拦住了我。

    她说:“颜小姐,你走错了。”

    “……”

    “这边,咱们该进去了。”

    “……”

    虽然早就知道会是这种结局,但无可奈何的感觉还是让我非常的痛苦,我只觉得心如刀绞一般,又看了前方一眼,只能咬着牙,转头跟着花竹往里走去。

    |

    这个行馆的一切,早已经陌生,大概是太久没有人在这里活动,没有人气的关系,一走进去就感觉比在雪地里还要冷几分,幸好那些侍卫的动作快,不仅收拾了房间,还立刻生了火点燃了炉子,我和韩若诗就被安排到了西厢相近的两个房间里。

    推开房门,屋子里还未来得及退散的寒气袭来。

    我哆嗦了一下,回过头看向花竹:“裴元修和子桐小姐,还有你师父呢?”

    花竹往外瞧了一眼:“好像在东厢。”

    我不说话了,慢慢的走到床边坐下。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上一次跟着裴元灏来到这里,迎接傅八岱的时候,我们都是住在东厢,而傅八岱和刘轻寒,就是被安排在西厢的。

    这个房间……

    我抬起头来,看着这个简单雅致,但格外冰冷的屋子,突然有一种模糊的,不知身在何方的茫然感。

    他,是不是就曾经住在这个房间里?

    我有些迷糊,伸手轻轻的扶着身下的床沿。

    已经分开那么久了,一点消息都没有传回来,药老的医术高明,又能不能给他一线希望,这些问题和妙言的安危一样,这些日子在不停的煎熬着我。

    不知在这个安静的屋子里坐了多久,外面天色黑了,冰冷的空气慢慢的暖和起来,但周围一直很安静,除了巡逻的队伍路过时的脚步声,还有外面风吹过竹林发出的沙沙声,其他的,什么声音都没有。

    我自己也知道,相隔那么远,京城哪怕一整个坍塌,也不会有声音传到这里来。

    但越是这样,我越是煎熬。

    妙言现在到底怎么样了?

    明明知道自己离她已经那么近,若是快马,只要不到两个时辰的时间就能见到她,可我却什么都做不到,不知道现在,她到底在经历着什么。

    裴元灏,会保护好她吧?

    裴元灏,一定要保护好她!

    就在这时,大门被人推开了。

    我一抬眼,就看见韩子桐站在外面,脸色和天气一样有些阴沉,我从床边站起来,下意识的道:“什么事?”

    她的口气低沉,道:“他想见你。”

第1827章 我知道谁该留,谁不能留

    我愣了一下,还没回过神来,她又冷冷的重复了一句:“他想见你,还不过去吗?”

    我下意识的道:“他醒了?”

    她的脸色更阴沉了:“你很高兴吧?他一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要见你。”

    “……”

    我不知道这有什么值得我高兴的,但裴元修在这个时候醒来,却让我感觉到一点不确定的危险,我们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在他昏迷,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处理的,现在他在京城的局势未定的时候就醒来,又会有什么变数呢?

    不过我没有犹豫多久,就在韩子桐已经非常不耐烦的眼神里慢慢的走了出去。

    冷风一吹,让我原本在屋子里凝结的一点热气全都消散了。

    刚一转身,就听见旁边的房间里传来大吵大闹的声音,似乎是韩若诗在发火,怒气冲冲的叫骂着为什么不让她过去,韩子桐听了,眼睛里更是连最后一点暖意都没有了,冷冰冰的瞥了那边一眼,便转身带着我走了。

    我跟在她身后,很快就进入了东厢。

    这里,其实我要比他们都更熟悉,一看她在前面带的路,就知道裴元修是住在最大的那一个房间里,而就在我们刚刚走近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了一阵虚弱的,炽肺煽肝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咳咳——”

    那声音震得人心里都有些难受,韩子桐一听,也顾不上我,急忙冲了过去。

    我的脚步反倒放慢了一些,慢慢的靠近那个房间的时候,就听见里面谢烽说道:“公子,公子你好一点了吗?”

    “咳咳咳……”

    他又咳嗽了好一阵,才气喘吁吁的说道:“是谁这样安排的?!”

    谢烽像是顿了一下,道:“公子,难道,这么安排有什么不对吗?”

    “我问你,是谁这么安排的!”

    听着裴元修的话虽然还有些中气不足,但却带着一点沉重,我的眉头一蹙,脚步下意识的就停了下来,而谢烽也不敢再耽搁,急忙说道:“大体攻城的安排,是宋宣、郑伯赢,还有其他几位将军都商量过的,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我们的人到了京城之后,应该还跟胜京的兵马谈了各自的主张。他们——他们,就不受我们控制了。”

    裴元修的气都有些喘不过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的说道:“你的意思是——胜京的兵马负责西路,是他们自己的主张吗?”

    谢烽沉默了一下,只能说道:“只怕要等他们回来才能知道。”

    这一回,裴元修没有再说话,只是屋子里喘息声不停。

    韩子桐已经冲了进去,大概整个人都扑倒了他的床边,焦急的道:“元修,你没事吧?”

    “我没事。”

    “你才刚醒,身体还很虚弱,千万不能动气动怒啊。”

    “……”

    “胜京的兵马负责西路,难道有什么不妥吗?”

    这个时候,裴元修好像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只听着满屋里都是他低沉的喘息声,这个时候,我才慢慢的走到门口。

    他一抬头,就看到了我。

    虽然屋子里光线不太好,虽然他的脸色因为连日来卧病不起而显得有些蜡黄憔悴,但一看见我,他的眼睛都亮了一下,满目的焦虑仿佛也被风吹走了大半。

    他说:“轻盈,你来了!”

    韩子桐原本是半跪在床边,一只手还握着他的手腕,这个时候一听见他开口,立刻就像是被针扎了一下似得,顿时弹开了。

    他也没有注意到韩子桐的异样,只靠坐在床头,努力的倾身看向我:“轻盈。”

    我慢慢的迈进了房门,韩子桐退到了床边的一角,显得神情复杂的看着我一步一步的走进去,靠近裴元修的床,每一步,就好像踏在她的心上,让她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眼看着裴元修的全副心神都放在我身上,谢烽的眉头皱紧了,下意识的说道:“公子,是不是有什么不妥,要不要——”

    他的话刚出口,我就说道:“你醒了。”

    裴元修的目光闪烁着,还是看向了我。

    我说道:“你醒了就好,我正好,也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他的眼睛越发的亮了,虽然脸色还很憔悴,但那双眼睛却让他整个人都活过来了一样,他想了想,对谢烽他们说道:“你们先出去,我有些话,先跟轻盈说了,再交代你们。”

    谢烽皱了一下眉头,但终究也没能说什么,只转身走了出去。

    韩子桐也出去了。

    大门关上,屋子里原本有些消散了的暖意又慢慢的凝结了起来,我站在他的床边,渐渐的就感觉到掌心出了汗,尤其是他炽热的目光,比香炉里腾出的热气更甚。

    他轻轻的说道:“我听他说了,你受了委屈。”

    我淡淡道:“谈不上。”

    他说道:“等进京之后,很多事情,我会处理的。”

    “……”

    原本看到他醒来,我的心情就已经非常沉重,而现在他的口气,似乎一切都已经是尽在掌握,越发让我感到压抑,我皱着眉头,终于说道:“若,你真的拿下京城,你会怎么对待京城里的老百姓?”

    “……”

    “那里有那么多人,还有宫里,还有朝廷的那些官员,你怎么怎么对待他们?”

    “……”

    “还有……”

    听到我说话已经带上颤迹,他看着我,眼中也满是关切,甚至不由自主的就朝我伸出一只手:“轻盈。”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只是眼中的哀伤挡都挡不住的往外流:“若是妙言受到了什么惊吓,若是她遇到了危险,那我——”

    不等我的话说话,他急忙说道:“你别急。我早就下过命令,不管攻城遇到什么事,都不要为难城中的孩童。”

    “……”

    “况且,宫里的人,我知道谁该留,谁不能留。”

    “……”

    “他们也绝对不会在我下令之前,就处决任何人的。”

    “……”

    “所以你放心,不管仗打成什么样,京城的孩童,都不会有事。”

    虽然信誓旦旦,但我知道,仗一打起来,刀剑无眼,那些人杀红了眼,谁又顾得上眼前的是孩子还是什么人?骑兵若是一进城,什么都在他们的铁蹄下被碾成齑粉。当初东州城被骑兵重创,箭如雨下,不是连他自己也受了伤吗?谁又能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呢?

    我说道:“如果我想——”

    我的话还没完全出口,他就立刻打断了我的话:“你知道,不可能的。”

    “……”

    “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能离开我的身边。”

    “……”

    “我不能让你有任何危险!”

    我的神情越发黯然,甚至有些站立不稳,慢慢的走到桌边,伸手扶着桌沿,才能维持住自己站稳。

    他看着我,眼中透着温柔的关切,若是平时,这个时候他大概早就过来扶着我了,但现在他自己也是虚弱得很,只能勉强撑着身子看着我,两个人这样沉默了很久之后,他轻轻的说道:“轻盈,你知道我这一次为何会病?”

    “……”

    “的确,那一天你跟我说的那些话,针针见血,我不敢去面对的所有的事,都被你一句一句的拆开,摆在我的面前。没错,我不管有多少理由可以说服天下人,有多少理由可以说服自己,但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我身体里总有一个人,他会出来告诉我,我做的这一切都不对,我做的这一切,都是错。”

    “……”

    “轻盈,我不是不明白你说的那些话,只是有些时候,我没有选择。”

    “……”

    “有些时候,我说服不了自己。”

    我抬眼看着他。

    他也看着我,平静的说道:“我想,任何人的身体里,可能都有这么一个人,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在自己以为最理直气壮的时候,把自己的灵魂剥离开来,鲜血淋漓。”

    “……”

    “我以为,我早已经摆脱了那个人,可原来,他一直都还存在着。”

    “……”

    “因为,你又回来了。”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轻盈,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证明,那个人,也是可以在我的灵魂里,占上风的。”

    听到他的话,看到现在这个情形,我觉得有点熟悉。

    仔细想了想,才回想起来,当初在吉祥村那个夜晚,他胸口中箭几乎丧命,也曾经跟我说过类似的话。

    他用自己的命,赌了我和他的未来。

    而现在——

    我不由的淡淡一笑。

    看见我的笑容,他的神情也多少有些无措,我平静的说道:“裴元修,我不想再赌什么了,我累了。”

    “……”

    “我这一生,除了在红颜楼里赢过一条命之外,其他的赌局,我几乎就是一败涂地。”

    “……”

    “裴元修,你自己身体里的那个人,若是自己都不肯让他活着,我作为一个外人,如何能插手?如果我能说服你,当初在嫁你之前,在成亲之后说的那些话,也早该说服你了。如果你自己都不能说服你自己,那我,还能做什么?”

    “……”

    “但是,如果这一次,那个人真的在你的良知里占了上风,我至少,会尊敬你!”

第1828章 攻下京城了!?

    在裴元修复杂,甚至有些惘然的眼神中,我转身离开了他的房间。

    推门出去的时候,谢烽还站在外面,两个人迎头撞上,他看着我的目光显得非常的谨慎,甚至还带着一点戒备,而我只看了他一眼,就淡淡的转过头去。

    谢烽立刻走了进去。

    “公子!”

    “……”

    “公子你怎么了?”

    他大概是顾忌着我没有走远,也是有些焦急,声音压得很低,我也的确没有走远,不过是因为一抬头又看到了韩子桐,她一脸阴沉的看着我:“他跟你说什么了?”

    我看了她一眼:“啊……?”

    身后大门已经虚掩起来的房间里,我听见裴元修又咳嗽了几声,还有谢烽焦急的声音,好像忙乱了一阵之后,谢烽又低声说道:“公子,刚刚公子是不是还对围攻京城的计划感到不妥?”

    韩子桐皱着眉头看着我:“喂!”

    我抬眼看着她,淡淡的说道:“没说什么,不过就说——他是怎么病的。要是你姐姐站在我面前,肯定又要说我胡说八道了。”

    我一边说着,一边竭力的分神去听后面传来的声音,裴元修又喘息了一阵,沉声道:“京城的西郊两山交界,地势宜守不宜攻;而且林木茂密,胜京的骑兵未必能发挥什么作用。万一要是——”

    谢烽喃喃道:“这样?那,我们要不要加派一支队伍过去?”

    我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韩子桐冷冷的看着我,说道:“你不过又要说,元修是因为回想起自己当初做的那些事,所以才会心中有虚,才会病的,是吗?”

    我笑了笑。

    屋子里沉默了一下,才听见裴元修长叹一声:“现在,怕是也来不及了。”

    韩子桐看着我:“你觉得,我会信你的话?”

    我心里松了口气,再抬起头来看向她的时候,眼中多少添了一分笑意,淡淡的说道:“不过现在,好像是你找到我来打听,而不是我要来说服你啊。”

    “……”

    “你信不信,从来跟我都没有关系。”

    “……”

    “告辞了。”

    我冲着她点点头,从她的身边走了过去,这个时候也分明能感觉到她的气息变得沉重了一些,像是要生气的样子,但身后的房门又被推开了,谢烽一眼就看到她站在那里,也看到了我的背影:“子桐小姐?你们,在说什么?”

    韩子桐冷冷道:“没什么。”

    我拐过一个弯,走上了一个通道。这里大概是还没有人注意到,既没有火把,也没有蜡烛,外面的天色只是阴灰,而这个通道里阴暗得几乎看不见人了,我背靠在墙上,这个时候才松了一口气。

    裴元修,绝对不像谢烽、韩子桐那么好糊弄,甚至有些事,他会比我想得更深,设计得更远。

    只是这一次,他这一病,的确多少是帮了我们的忙的。

    就看现在,京城那边,到底会如何了。

    我只稍微停了一下,让自己缓过一口气来,就准备继续往回走,虽然周围没有灯火,但对这里的格局我还是非常了解的,但就在我刚刚起身要走的时候,那边又传来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传信的侍卫飞快的跑了过来。

    谢烽拦住了他:“什么事?”

    那侍卫道:“谢先生,沧海那边传消息回来了。”

    “如何?”

    “宋家父子奉命征讨,崔家父子现已伏法。”

    “……哦?”

    谢烽最后这个字,显得有些中气不足。

    虽然这个命令,之前是他下达的,也是他想出的,借用宋家父子的兵力,但现在,他多少还是有些犹豫,而一旁的韩子桐倒是带着笑的说道:“这样不就好了,就把这个后患彻底的铲除了!”

    她的高兴,当然不止是铲除了崔家父子这个后患。

    这样一来,也就彻底的给韩若诗定罪了。

    谢烽沉默了一会儿,慢慢的说道:“是啊,这个后患,总算也是铲除了。”

    “要现在进去告诉元修吗?”

    “公子刚刚还很虚弱,又说了那么多的话,还是暂时不要进去打扰他了。反正这件事已经成了定局,他也已经知道,我们派人去讨伐崔家父子的。”

    “好吧。等晚一点再说。”

    我站在这个阴暗的角落里,看到那个传信的侍卫走出去,没一会儿,谢烽也离开了,韩子桐显然去了裴元修的房间照顾他,这个时候,我长长的松了口气。

    沧州那边,事已定。

    宋宣是彻底没有危险了,只要这一次京城的事情他处理妥当,不管拿不拿得下京城,他和他的家族,都不会因此获罪。

    我转身走了。

    这个时候天色已经很晚,我直到现在才吃了一点东西,没一会儿,听着外面风声大作,花竹就劝我早一点休息。

    她说:“明天可能就要启程了,颜小姐还是多休息一下,养养精神吧。”

    “……”

    连她,都那么肯定。

    虽然我一直认为现在说输赢是为时尚早,但身边一个又一个人的态度都那么笃定,多少还是让我有些不安了起来。

    这样的不安,很快就浸透到了我的梦境里。

    我恍恍惚惚的,感觉到好像山摇地动一般,震耳欲聋的巨响不停的从前方传来,震得人心跳都快要停止了,我感觉到呼吸急促,整个人也在摇晃不止,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自己是骑在一匹马上。

    周围一片黑暗,只有前方,传来隆隆巨响的地方,有着光明。

    我飞快的冲过去,想要一探究竟,但跑着跑着,座下的马匹就不见了,我两条腿跑得也很累了,才看到眼前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巨大的宫殿,高高耸立几乎要直入云霄一般,但那朱红色的大门确实紧闭着,严丝合缝。

    大门外,地上已经躺了不少的尸体,血流成河,还有的人在拼杀,厮打成一团,刀光剑影过处,又是一阵血肉横飞,将眼前完全染成了一副血红的,残忍的画卷。

    我更看到,还有一大队人马,他们共同的扛举着一根巨大的木柱,在奋力的撞击着那扇宫门。

    随着一次又一次猛烈的撞击,那高大的宫门不断的颤抖着,木屑碎渣飘落下来,们上的铆钉也颗颗松动,整个大门都发出了近乎濒死一般哑然的嘶鸣来。

    这是——

    我忽然感到一阵惘然。

    眼前这情形,好熟悉,好像曾经在那里见到过?

    就在惊愕不已的看着眼前的情形的时候,听见吵嚷的人群中仿佛有人在大声疾呼着:“冲进去!”

    “杀进去,夺皇位!”

    “只要杀掉皇帝,一切都是我们的啦!”

    “快杀啊!”

    那一声声的高喊,如同汹涌的波涛一般,剧烈的冲击着每一个人的内心,一时间群情激昂,我虽然看不到那些人的模样,但却似乎能看到一双双已经杀红了的眼睛,感觉到那种疯狂的,要毁灭一切的杀气。

    我模糊的想起,这是裴元灏在进攻皇城!

    他的夺嫡之路,就是以这一场血战作为结束,而最终登上皇位的!

    我一时间一半清醒,一半模糊,可心里却是沉甸甸的,一想到若是宫门真的被撞开了,那里面的人,还能有活路吗?

    这样一想,我就再也站不住了,急忙就要往里冲,大声喊着:“你们都停下,都停下,不要这样!”

    可我的声音,却立刻就被汹涌的人潮淹没。

    就在我不顾一切的推开周围的人,想要冲到宫门口的时候,身后突然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抓住了我的手腕:“轻盈!”

    我仓惶的回过头去,却看到了裴元修那张苍白的,还带着一点憔悴的脸庞。

    一时间,我呆住了。

    怎么会是裴元修?

    难道——

    就在我仓惶不已的看着他时,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惊天动地的巨响,一时间我只觉得山摇地动,好像自己脚下站着的这一片土地都要裂开了,我急忙回过头去,就看见那巨大的宫门在最后沉重的一击下,终于被撞开了!

    那宫门摇晃着,颓然倒下,朝着我们压了下来。

    我大声道:“不要——!”

    这一声呼喊,我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耳边,仿佛还回响着那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震得我一时间完全失去了意识,一头冷汗的睁大眼睛,不停的喘息着。

    胸口,心跳如擂!

    门一下子被推开,花竹从外面跑进来:“颜小姐,你怎么了?”

    我喘了好一会儿,才转头看着她,才明白,现在是真实的。

    可梦中那一声巨响,却那么真实,直到现在,好像都还在耳边回响着。

    我下意识的道:“打雷了?”

    花竹看着我:“颜小姐,现在是冬天啊。”

    “……”

    对啊,冬天,怎么会有雷声?

    我自己也恍惚了一下,在梦里,我竟然梦到了当年裴元灏逼宫的事,那现在——

    不过,就在我神情恍惚的时候,花竹却又担忧的往外看了一眼:“不过,不知道是什么声音,真的好像打雷一样。”

    我愕然的看着她。

    刚刚那声音,不是我在梦里听到的?

    就在这时,洞开大门外,就真的响起了一阵喧闹声,很多人在跑来跑去,火把的光、灯笼的光一时间闪成一片。

    我问道:“怎么了?”

    花竹也有些奇怪,她叮嘱了我一声让我不要着凉,正要往外走,就听见外面有人高喊了起来——

    “攻下京城了!”

第1829章 皇帝在哪里?

    什么?!

    我腾的一下从床上站了起来,瞪大眼睛看着站在门口,同样一脸惊愕,已经完全反应不过来的花竹。

    而外面的人,还在高喊着——

    “攻下京城了!”

    “京城已经被拿下!”

    “京城已攻陷!”

    这是真的?这真的是真的?

    我一时间已经完全失去了反应的能力,就这么傻傻的看着门外那不断晃动的光影,传信的侍卫们显然是狂喜难耐,还在不停的高喊着,一声呼喊都像是一记重锤,狠狠的打在我因为梦境而混沌不已的脑袋上。

    我终于清醒了过来,也清楚的意识到了这一点——

    梦境,成真了!

    京城真的被攻陷了,只是这一次,不再是裴元灏的夺嫡逼宫,而是裴元修和他的手下,打胜了这一仗!

    那——

    下一刻,我已经不顾一切的冲了出去。

    花竹猝不及防,也没能蜡烛我,只能在身后追赶着,大喊着:“颜小姐,颜小姐你要干什么?颜小姐你会着凉的!”

    我的身上只穿着一件长衣,脚下甚至只穿了一双薄薄的袜子,但这个时候我也管不了寒风如刀,更顾不上地面冰冷如铁,急匆匆的朝着裴元修的房间跑去。

    刚一到那里,就看到他的门口已经站满了人,谢烽和韩子桐大概是彻夜未睡,身上衣着整齐,眼睛因为睡眠不足的关系满是红血丝,但这个时候,他们都兴奋不已,脸上是挡也挡不住的狂喜之情,全都静待着里面的反应。

    这个时候,门开了。

    裴元修穿着一身不算厚实的长衣,慢慢的从里面迈步走了出来。

    风,立刻吹起他的衣襟,和他披散在脑后的长发,而他的脸色仍旧带着病态的苍白,这个时候有一种惶惶然,仿佛随时会随风离去的缥缈感。

    韩子桐急忙上前一步:“元修,我们赢了!”

    裴元修转头看着她。

    韩子桐狂喜不已,甚至激动的泪水已经压抑不住的不断流淌下来,她哽咽道:“我们赢了,刚刚消息传回来,京城已经被攻陷了!”

    “……”

    相对于她的兴奋难耐,还有一旁谢烽也比平时要激动得多,裴元修反倒显得很平静,甚至有一种无悲无喜,置身事外的感觉,他看了他们一眼,又看了看四周的那些将士,沉默了半晌,说道:“是吗?”

    谢烽道:“公子,是真的!”

    “……”

    “寅时三刻,皇城北门先被攻破。”

    “……”

    “随后,几个城门都相继被拿下。”

    “……”

    “现在,各个关口已经派人去把守。”

    “……”

    “公子,我们已经——拿下京城了!”

    直到这个时候,裴元修才点了一下头,仿佛长舒了一口气:“好,好,好。”

    他连说了三个好。

    这在平日里对这些部下惜字如金的他来说,是很难得的,而那些部下原本就激动兴奋,一听见他这三个“好”字,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之情,全都欢呼了起来,一时间整个别馆里欢声雷动。

    裴元修看着他们的样子,也慢慢的露出了一点笑容来。

    不过,他终究是最清醒的一个。

    在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整个行馆都沸腾起来的时候,他却还是保持着冷静和清醒,眼中和脸上虽然都是笑意,但那双眼睛里却仍旧闪烁着一点理智的光。

    他说道:“皇帝呢?”

    顿时,周围的人全都安静了下来。

    他看着谢烽和韩子桐,还有那几个将领,问道:“皇帝人在哪里?找到了吗?”

    大家都有些猝不及防被问到这个问题,倒是谢烽第一个反应过来,他说道:“目前消息还没有传回来,应该是还在找,也许已经——”

    说到这里,他自己也停了下来。

    这种关键的问题,是绝对不能用“也许”来说的。

    对于裴元修而言,若裴元灏不在控制,那京城就不算真的拿稳了。

    他的眉心渐渐的皱了起来。

    就在这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慢慢的转过头来,就看见站在长廊一边的我,此时只能靠手扶着冰冷的墙壁才能站稳,一张脸苍白如纸,不知是冻的,还是被刚刚那些消息给震撼的。

    花竹手拿着一件衣裳,终于赶了上来,只顾着往我肩膀上披:“颜小姐,你这样会生病的!”

    我没有动,但肩膀,手指,甚至全身都在不停的颤抖着,她披在我肩上的衣裳立刻就被抖落在地,花竹急忙俯身去捡,而这时,裴元修已经转身,慢慢的朝我走了过来。

    所有人也看到了我。

    顿时,他们都安静了下来。

    裴元修走到我的面前,看着我一身单薄的衣裳,尤其是一双脚隔着一层薄袜站在地上,这个时候已经冻得没了知觉,他顿时皱紧了眉头:“你怎么过来了?”

    我声音也在发抖:“我的妙言呢?”

    “……”

    “她怎么样了?”

    他回头看了那些人一眼,刚刚还欢呼雀跃的人,现在全都安静了一下,一句话都没有说的。

    连皇帝的情形都还不明,一个公主,大概就更没有人去关心了。

    他沉默了一下,回过头来对着我:“你先不要担心。”

    “……”

    “妙言一定不会有事的。”

    “……”

    “你先跟我进来,不要着凉了。”

    说完,他上前一步,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要伸手抱我,我却立刻挥手打开了他的手,他看了我一眼,尤其看着我已经被冻得微微发紫的嘴唇,也不再软语安慰,所以一伸手就抓住了我的手腕,硬生生的将我往屋子里扯。

    我挣脱不开,也全身僵冷得动不了,踉跄着被他拉着进了那间温暖的屋子里,他将我推到卧榻上坐下,然后捏着我的脚踝放到榻上,拉过被子来给我盖好。

    他说:“你现在急也没有用,等到消息回来,自然会知道真相如何,但如果你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若你有任何的不妥,你应该知道——我会生气的!”

    这一句话,就比外面的天气更加寒冷。

    我一时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他慢慢的站起身来,转头对着站在门口的谢烽道:“整顿人马,我们天一亮,就进京!”

第1830章 血染长空

    马车不停的摇晃着。

    眼皮一刻比一刻更加沉重,坐在不断摇晃着前行的马车里,更是让倦意一阵一阵的袭来,我几乎就快要睡着了。

    可一旦感觉到旁边那双眼睛,那炽热的目光,我又会强迫自己醒来,保持清醒。

    看到我这个样子,裴元修也没有劝我,只是轻叹了一口气,伸手将旁边不断摇晃的,被风撩起一点的帘子压实一些,免得有寒风窜进来。

    我们已经走了一个多时辰了。

    之前我蜷缩在他房里的卧榻上,一直等到外面的天色亮起来,他们也整顿好了人马,虽然那个时候我已经非常难受,脸色甚至比之前一直卧病在床的他更难看,但还是咬着牙坚持着走了出去;若是在平时,裴元修是一定会强迫我留在温暖又安全的房间里,不准任何人和事来打扰我,但这一次,他也没有多说什么,就带着我上了路。

    只是,我们两坐进了同一辆马车。

    这个时候,我已经顾不上另一边韩若诗和韩子桐几乎刻毒的眼神,寒风阵阵,更让我心头的那团火燃烧起来,心急如焚,甚至想要直接飞到京城去,去一探究竟。

    终于,前方除了风声,还传来了一些另外的声音。

    好像是前面有很多人在忙碌着什么,一边说话一边做事,但好像他们把路给堵了,我们的马车前行了一段之后,就停了下来。

    一匹马从马车的一侧走上前去,谢烽的声音传来:“你们在干什么?”

    “谢先生,我们填路。”

    “填路?”

    “是啊,昨夜一个巨大的火球打在这里,打出了一个大坑,连路都炸断了。我们知道公子要来,只怕马车不能前行,所以急忙过来填路。”

    “……”

    “先生,马上就好了,还请公子稍等片刻。”

    说完,那些人更加卖力的忙碌起来。

    裴元修靠坐在窗边,虽然自己的马车被迫停了下来,倒也并不生气,很有耐性的等待着前面的人将路填好压实了,马车才慢慢的摇晃着朝前驶去。

    走过一段路之后,果然感觉车身稍微的颠簸了一下。

    我忍不住转头去看,正好帘子也被抖动得飘起一角来,就看见这条大路的中间一个巨大的土坑,几乎有半间房子那么大,但因为已经被他们用干草木枝填平了,不知道到底有多深,但土坑的周围都有一圈焦黑,像是被火烧过的一般。

    这是什么?

    我看得眉头一皱,而这时,裴元修也说道:“停下。”

    马车立刻停了下来。

    周围的人全都停下脚步,大家都望着他撩起帘子露出的那半张苍白的脸庞,以为他要下令做什么,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低头看了一下那个被填平了的土坑,道:“这是怎么回事?”

    谢烽急忙上来,把那几个填坑的人的话说了。

    裴元修听了,沉默不语,过了一会儿摆了摆手:“走吧。”

    马车便碾过那些干草和枯枝,继续往前驶去。

    不一会儿,我们就到了城门下。

    这个地方,之前——或许刚刚,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我撩开帘子,毫不避讳的探出头去,看到高大的城墙上,斑斑血迹如同烈火一般刺目灼人;城下一片焦土,虽然因为我们要来,所以大部分的尸体都已经被处理了,但还是有一些没来得及拖走,鲜血浸透了泥土,掩盖了泥土本身的清香,而散发出了浓浓的血腥味,即使这样的大风都吹不散。

    我几乎,已经不忍看下去。

    但一眼,却又看到了前方高大的城门。

    这一夜,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的撞击,抵抗了多少次的进攻,这两扇城门已经破损得非常严重,上面的铆钉几乎一个不剩,其中一扇城门从中间裂开,碎裂的木头从斑驳的红漆当中显露出来,好像人身上血淋淋的伤。

    但是,真正攻陷京城的,不是这里,而是北门。

    如果连这个地方都是如此的惨烈,那就不知道北门那边,现在到底是一副多么残忍的景象了。

    我明明已经不忍看了,却放不下手中的帘子,只能这样几乎僵硬的趴在窗边,看着马车一步一步的行驶进城门,也任这一幕一幕血腥惨烈的景象进入我的眼中。

    这条大道,我也并不陌生。

    曾经无数次的进出,有时是随圣驾盛装出行,也有过狼狈逃窜,我还能记得繁华的京城曾经有过多么热闹的景象,车水马龙,人山人海。但在现在,一切都化为了荒芜,栉次鳞比的商铺已经被毁坏得看不清原貌;曾经热闹的酒楼里也是大门洞开,门口鲜血淋漓,里面空无一人;甚至连一些民居,都能看到尸体横陈,血流满地的惨象。

    但,这些还不是全部。

    就在我们的马车往前行驶着的时候,突然,从另一边的街道上跑过来了几个人,他们头发蓬乱,一身是血,不知道是在什么地方躲藏的,现在却已经躲不下去了,他们的身后,几个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嘴里发出几乎欢乐的呼啸声,朝着他们冲过来。

    我一下子大喊起来:“不要!”

    可我的话音刚落,那领头的骑兵已经冲到了一个人的身后,手中的长刀破空一挥。

    顿时,那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头颅腾空飞起,一股鲜血从他的脖子里喷射出来,那身体还僵硬的站在地上,抽搐了一下,才颓然倒下。

    “啊——!”

    我惊恐的尖叫了起来,裴元修一看到这一幕,立刻挪过来,一把将我抓住,伸手捂住了我的眼睛。

    但已经来不及了,其他的几个骑兵也追上了另外的人,或是直接策马践踏,或是挥刀砍杀,顷刻间,那些人就已经血溅当场。

    这一刻我已经快要疯了,尤其看到那个人头慢慢的滚到了我们的马车边,当停下的时候,那双惊恐的,带着不甘和绝望的眼睛就这么直愣愣的看着我,哪怕裴元修已经掩住了我的眼睛,可那双眼睛却一下子烙刻进了我的心里。

第1831章 进宫

    我不敢动,任由他的手掌掩住我的眼睛,掌心制热的温度和我的泪水相融合,烫得我整个人都在哆嗦。

    裴元修低沉的声音在旁边响起:“轻盈……”

    马车外,那些骑兵还策马围着那几具尸体踱步,一直确定了所有人都死亡了之后,他们才发出一阵胜利的欢呼,这个时候,他们也注意到了我们这边,几个人策马过来一看,立刻辨认出来,急忙翻身下马:“裴公子。”

    裴元修道:“你们王子呢?”

    “王子,在宫里呢。”

    裴元修的眉头一皱:“不是跟他说了吗?我没有到,让任何人都不能进入皇宫!”

    那几个人面面相觑,似乎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都没有说话,而我伸手拿下了裴元修掩在我脸上的那只手,再看向地上,那几具尸体和流了一地的鲜血,刺得我几乎不敢再看,我痛苦的说道:“你们为什么要杀这些人?!”

    那几个士兵的身上沾满了鲜血,不仅是刚刚被溅上的,还有一些已经干涸变成褐红色的痕迹,这一夜,不知道他们已经砍杀了多少人。

    所以,他们也已经完全满不在乎,冷冷的打量了我一眼:“关你什么事?”

    裴元修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一看见他面带怒色,那些人也有些回过神来,我是在他的马车上,想来就是他的人了,这才缓和了口气,却不是跟我说话,而是对着裴元修道:“公子,这一夜大家打仗,谁杀的人都不会少啊。”

    我怒道:“可他们一看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根本不是守城的士兵!”

    那几个人迟疑了一下:“呃,不是。”

    “他们是什么人?”

    “我们也不知道,不过看到他们躲在草堆里,鬼鬼祟祟的,谁知道他们是什么人!”

    另一个人借口道:“说不定是化妆成老百姓的奸细。”

    “就是,我们刚刚攻进来,可不能掉以轻心。”

    “对,所以我们就把他们赶出来杀掉了。”

    “……”

    我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些老百姓,经过他们这样的攻城,当然一个个如惊弓之鸟,他们躲藏也是为了保命,谁知这样反倒就成了他们被杀的理由!

    眼看着我眼睛都充血通红了,裴元修沉默了一下,然后对他们几个说道:“既然已经攻进城中,就没有必要再杀他们了。”

    那几个人似乎还有些不服气,其中一个说道:“裴公子,昨夜攻城裴公子未到城外督战,怕是不知道,这一次攻城,城门一打开才发现里面是空的,之前让我们严加提防的禁城六军,还有御营亲兵几乎都没见到,谁知道他们是不是化妆成老百姓躲在暗中,给我们致命一击。裴公子现在这样进城,也是要当心的。”

    裴元修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皇帝的御营亲兵都没出动?”

    “不错。”

    “……”

    他没有说话,眉宇间的神情显然凝重了起来。

    过了一会儿,他沉声道:“继续走。”

    说完,他正要放下帘子,一转眼就看到我眼睛发红,泪水几乎都要涌出眼眶的样子,想了想,然后又对那几个人说道:“约束你们的行为。这些人既然都是平民百姓,又没有武器在身,就不用赶尽杀绝了。”

    那几个骑兵听见他这么说,多少是有些不服气的,但碍着他的面子,也只能低声应了一下,便策马转身离开了。

    车夫摇晃着马鞭继续赶车前行,我的呼吸也还在颤抖,从帘子的缝隙里看到外面那一地的鲜血,只能痛苦的闭上眼睛。

    这些人,是在我面前死掉的。

    还有一些呢?

    皇城里那些人,他们又会遭遇什么?

    这一刻,我不仅痛苦,更是心急如焚,巴不得下一刻就赶到皇宫,但又不敢去面对那里到底会变成什么样子,这样矛盾的心情一路都在煎熬着我;这个时候裴元修显然也是在煎熬着,他的眉头紧皱,眉心已经拧出了一个疙瘩,眼中隐隐的透出了一股戾气来。

    御营亲兵都没有出动。

    这些人是皇帝的亲信卫队,在遭到外来的攻击的时候,皇帝调度最快的,就是禁城六军和他的御营亲兵。

    可是,竟然都没有出动?

    这是怎么回事?

    我的心里隐隐已经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敢相信,只能咬着牙忍耐着内心的煎熬,和他坐在车厢里。

    而这一路上,外面嘈杂的声音更是不绝于耳。

    那些士兵一冲进皇城,就像是冲进了自家的宝库一般,大肆劫掠,不少人为了保命,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家被洗劫一空,放任这些士兵大摇大摆的离去。

    哭喊的声音,响彻了整个京城。

    不知道行驶了多久之后,马车终于停了下来。

    我原本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将头埋在膝盖里才能不听到外面的声音,这个时候终于像是得到了解脱一般,迫不及待的就要下车,花竹立刻就上来扶着我的手臂,然后裴元修也下了马车,一抬头,他的脸色就沉了一下。

    一股浓浓的血腥味,被风卷着吹了过来。

    我们已经驶进了皇城,停在了大殿下那个宽阔的广场上,周围原本应该是白皑皑的积雪,也的确积了很厚的一层,但现在雪地上满是凌乱的脚步,鲜血的痕迹,有的地方甚至已经看不到白雪本来的颜色。而隐隐的,能看到雪地里,一具具尸体被大雪半掩。

    若不是花竹扶着我,我几乎快要站不稳了。

    裴元修只看了一眼,便对着谢烽他们做了个手势,谢烽立刻带着一队人马走到前面去开路,他就带着我,还有韩子桐他们走在后面,走上了台阶。

    大殿前,一切都很平静。

    不知道是因为这里没有人抵抗,还是其他的原因,这个地方似乎并没有遭到洗劫杀戮,大殿的几扇门都紧闭着。

    恍惚间,仿佛还和过去一样。

    裴元修的脚步顿了一下。

    他慢慢的走上前去,一直走到门口,谢烽大概是担心有危险,正要上前阻拦,他已经一伸手,推开了那扇大门!

第1832章 有德者居之?

    大殿里,空无一人。

    那龙椅上,也空空荡荡的。

    一阵风卷着雪花吹进去,在空荡荡的大殿里呼啸了一阵,那风声不但没减弱,反而越发沉重了起来,吹得大殿里那些宫灯、匾额都有些微微摇晃了起来,最后,那阵风蹿上了高高的大殿顶端,化作长叹。

    我们一群人站在门口,这一刻都说不出话来。

    而裴元修沉默了很久,终于往前走去。

    可就在他刚刚迈出一步走进这个大殿的时候,突然就听见一阵隆隆的声音,又是从头顶传来的,大家全都下意识的抬头一看,就看到那块悬挂在正上方的奉天敕命匾在微微的颤抖着,一开始,我还以为是风刮过匾额让它颤抖,但渐渐的,大家都觉得不对。

    那匾额一下子从房梁上落了下来,哐啷一声砸在地上,摔成了两半!

    一阵烟尘腾起,而那巨响隆隆不绝于耳,甚至直直的冲出了洞开的大门,在这皇城当中传出去好远!

    大家全都惊呆了。

    谢烽立刻说道:“公子且慢!”

    裴元修迈进去的那一步一下子停住了。

    谢烽将右手拿的剑换到了左手,我看见他静静的掐指算了一下,然后走到裴元修的身边,附耳说道:“怕是——时候不对。”

    “……”

    “公子先不要急着进殿。”

    “……”

    “否则恐怕——”

    听见他这么说,裴元修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风不断的从他的身后吹进大殿,也吹乱了他的一头长发。凌乱的发丝间,那双漆黑的眼瞳像无底的深潭一般毫无波澜,他慢慢的说了一句:“我等不了天时,天时也从不待我。若是要等到老天给我机会,那我可能,呵,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里了。”

    听到他这样说,谢烽愣了一下,竟也无言。

    于是,所有人都看着裴元修迈进一步,进入了大殿。

    一下子,刚刚那不绝于耳的隆隆声停了下来。

    他背着手走到大殿的中央,低头看着那块摔碎了的匾额,慢慢念道:“奉天敕命……?”

    他背对着我们,没有一个人看到此刻他的脸上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在念完那四个字之后,他轻轻的摇了摇头,仿佛还笑了一下,然后再抬起头来,看向大殿正前方那空荡荡的龙椅,轻轻的说道:“有德者居之……”

    “……”

    “有德者居之?”

    “……”

    “真正的有德者,又有几个,能够走得到这里?”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口气还是很平静,但声音却有些异样的沙哑,更显得沉重。

    而这一句话,就把人的记忆都带回了当年。

    裴冀在病重时留下的那道圣旨,我和他一起找到的圣旨上,就曾经留下了这么一句话——有德者居之。

    但那个时候,闯入皇城的是裴元灏,他清清楚楚的告诉我,失败的那一个,就是有德者!

    大家站在殿外,听到他说这些话,一时间似乎都陷入了沉思当中。

    但这个时候,我已经什么都想不了了,宫里到底还发生了什么,既然邪侯奇的人是从北边的宫门攻进来的,那他们现在——应该是在后宫!

    后宫……

    那里可全都是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那些如狼似虎的士兵在大街上都干杀手无寸铁的老百姓,现在他们闯入后宫,只怕情况会比刚刚看到的更糟!

    而我的妙言……

    一想到这里,我根本一刻都停不下去,转身就朝一旁跑去。

    原本他们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裴元修身上,但这个时候我一跑开,花竹立刻就叫着“颜小姐”追了上来。

    裴元修也立刻从大殿里走了出来。

    我根本顾不上他们,而他们,也知道这一刻我不是要逃跑,只是想要急切去弄清楚后面到底发生了什么——因为就在刚刚,风中好像又传来了一阵尖叫惨呼,所以并没有人上来阻止我,只是紧紧的跟在我身后,就在我进入一道宫门,眼前出现了一条长长的甬道时,我急切的脚步一下子停了下来。

    裴元修原本紧跟在我身后,这个时候差一点撞上我,眼看着我摇晃了一下,立刻伸手扶住了我的肩膀,也停了下来。

    他说:“轻盈,你怎——”

    话没说完,就被截断了。

    因为他也和我一样,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这条长长的甬道里,横七竖八的躺窝着几十具尸体,有小宫女,有小太监,还有一些满身是伤的侍卫,他们不知道已经死了多久,身上的衣裳已经都被鲜血染红,但伤口却都已经流不出血,而已经流出来的血,将整条甬道都染成了刺目的腥红色。

    我站着的地方,血,甚至已经开始凝结!

    那浓烈的血腥味不断的涌来,就好像一次又一次无形的打击,这个时候,几乎要将我击倒!

    感觉到我整个人都在颤抖,裴元修的手更加用力了一点,像是要将我往回拉:“轻盈!”

    我反手拨开了他的手,一步一步的走上前去。

    我尽力的,不要踩到他们,虽然我知道,在这之前,他们可能已经经历过这个世上最大的痛苦,不会再来在意这一点小小的痛楚;我也知道,其实他们根本已经没有了感觉,也已经完全从人世间的苦痛中解脱了,可我还是小心翼翼,走在尸体和尸体之间的间隙,看着每一张年轻的脸,上面惊恐又绝望的表情,几乎让人心碎。

    而我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但这里面,是真的有曾经见过的面孔,我离开京城不久,对于皇宫里的人也太熟悉了,那些曾经跑来我面前嬉皮笑脸打秋风的小太监,眼看着我可能要高升而极力巴结,希望能换得晋升机会的小宫女,还有侍卫们……他们,原本都是活生生的,可现在,躺在冰冷的雪地里,已经完全不知道冷了。

    我战栗着走完了这一条死亡之路,然后抬起头来,看向前方。

    在这条甬道的尽头,那扇洞开的大门内,传来了阵阵凄厉的哭喊声。

    那里,是通向西六宫的!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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