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君的小公主(14)
“公主,那奴婢这就好好收拾收拾,等再住两天,就提上东西彻底离开了!”
迎春兴奋不已。
云姒扬了扬手,喝完水,一笑置之,“宫中的日子未必好过,你可别高兴得太早。”
有句话说得好,期待越高,越容易失望。
她还是安分谨慎一些,为好。
翌日,天公不作美,山间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钟楼厚沉绵远的钟声,一声又一声,如云如风般,传遍了整片山脉。
晨时的山林,下着雨时,水雾弥漫,萦绕在了这片山谷内,朦胧一片,颇有几分清幽雅致之感。
在这样的天气里,自然是适合睡懒觉的。
但迎春还是按时在卯时唤醒了她,一如既往。
“公主?公主?您该起了。”
“公主,奴婢知道您困,但是再坚持坚持,坚持完这两天就好了,等回了宫,您想睡多久就睡多久,到时候绝无人打扰您,好不好?”
“公主,陛下也在庙里呢,若是您起迟了,怕是要引陛下不悦的。”
“公主,您看,今天您不用穿那些件旧衣裳了,是王公公派人送来了好多新衣裙,您看好不好看?”
一刻钟后,困懒得像只猫一样的少女,漂亮的桃花眼半眯着,打着哈欠,被送出了门。
身上舒软的布料,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又轻又丝滑,贴在身上,就像是沉浸在了满团棉花里。
她低头扫了一眼,然后便熟门熟路地朝着前院的佛堂走。
不时经过有侍卫站立的地方,侍卫齐齐拱首,对她行礼。
云姒的困意渐渐散去。
她一边走着,一边敏锐地发现寺里的守卫似乎少了许多。
尽管依旧纪律严明,一丝不苟,但是由于分散得太开,便有好几处地方是漏洞和缺口。
若是遇上功夫好的人,想偷偷潜入,倒也不算难。
云姒心里想着,走进了佛堂。
佛堂内,众僧已开始做起了早课,各自念着佛经。
往日住持会坐在前方,但今日,他似乎不在。
云姒的眼珠子一转,坐在了蒲团之上。
双手合十,闭上眼睛,重新酝酿睡意。
擎天柱支撑着的庙宇内,一排排蜡烛点燃着,将巨大的佛香照亮。
空气中迷迭的佛香,缭绕着,伴随着一声一声清响的木鱼,宁静又清远。
僧侣口中轻念着佛经,心中充满了对佛神的虔诚和向往。
心灵洗涤之地,仿佛万物都被佛容纳在了其中,留下了无尽的悲天悯怀,普渡着众生。
佛堂之内,烛台后,有两个人站立在了那里。
象征着高贵身份的玄色龙纹身影,负手而立,嗓音平和,
“德释长老,可相信世间有鬼神精怪之说?”
住持方丈捻着腕间的一串佛珠,闻言一笑,回答,“佛曰,万物皆有灵。所谓鬼神精怪,也不过是与人不同的生灵罢了。”
所以,他自是信的。
“哦?”阙琰淡声着,意味不明,“鬼神精怪,当真存在?”
暴君的小公主(15)
透过那一排排的烛灯,缝隙间,坐在最后一排的女子,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却已经是在小鸡啄米,打着瞌睡。
她盈白的小脸,在佛光的照耀下,就像是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面纱。
柔柔的,连那微微颤动的眼睫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四周祥和的念经声,木鱼声,似乎都变成了哄她睡眠的伴奏曲。
一下一下,小脑袋都快彻底低下来了。
阙琰笑了一声,视线收回,“既然会存在鬼神精怪,那它们可会惧佛法?”
德释方丈阿弥陀佛了一句,苍老的眼睛里闪着仁厚温和的光,回答,
“寻常精怪自然是进不来佛堂庙宇的,但若是诚心修炼,一心向善的精怪,佛自然也会容纳它们,不会拒之门外,得了佛法的庇佑,精怪的修炼自然也能事半功倍。”
佛渡众生,自然包括所有。
海纳百川,才是佛的胸怀。
青年皇帝幽深的眸子晦暗如渊,唇色鲜红,“原来如此。”
“如此一般,那便......什么都说得通了。”
他淡淡而道。
......
......
......
......
今日的雨,一直下着,淅淅沥沥,下个没完。
虽然是小雨,但空气中湿湿润润的,感觉皮毛都被粘在了一起。
小白虎精啃着素馒头,照常从佛堂回来,为太后娘娘抄写超度佛经。
迎春收拾着房间,然后又被唤出去干了些杂活。
这一出去,到了晚上才回来。
“公主,明日是太后娘娘丧满的最后一天,按照规矩,您寅时就该起了,到时可千万不能赖床。”
迎春絮絮叨叨叮嘱道,“明日的法事,陛下也会亲临,您若是去迟了,可万万是要丢陛下的脸的。”
“哦对了,明日也该挑件素一些的衣裳,不能花里胡哨,公主您定要表现得悲痛些,也当是送太后娘娘最后一程了......”
“......”云姒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
“行了迎春,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她放下了毛笔,将抄写好的超度经晾在了一边,等墨汁干透。
迎春应了一声,贴心地将窗户的支撑取下,然后拨弄了板扣,窗户随即关上。
夜色已深,云姒将抄写好的佛经叠好,用石板压住。
简单地洗漱完后,她关上门,听着外面迎春离开的动静,然后站了好一会儿。
今夜太安静了,就像是会发生什么大事一样。
云姒竖起耳朵听,只感觉屋檐上似乎有人在踩动。
声音虽然小得可以忽略,但是作为老虎,她的听力比常人高了数十倍。
那一点点的声音,在她听来,都是清晰至极。
联想到白日里,她看到的寺庙内守卫变少,她凝神住,然后将门栓扣紧,防止外人能进入。
虽然不知道东厢那边到底在安排着什么,但是总归是不关她的事。
即便是今夜可能会有什么变故,她也不该轻举妄动,暴露出自己不寻常的地方。
云姒在门后听了一会儿,听着屋檐上的脚步声终于消失了。
她冷静地又检查了一边窗户。
窗户已经被迎春关紧,应该进不来。
暴君的小公主(16)
云姒检查完,正想解衣。
忽然灯火一灭,门口处,传来了平缓的敲门声。
黑漆漆的一片,还静悄悄,只有敲门声。
这场景,着实有些吓人。
云姒沉默了一下,走了过去,“谁?”
门外又没了声音。
外面点着灯,但是纸窗上,却是半分影子都没有留下。
就像是幽灵般,更吓人了。
云姒站在门口,抱臂。
猫科动物的视力和听力在夜间都会变得极其好,她猛地转头,看着床头一侧的窗户已经被打开了。
外面还在下着雨,雨声淅淅沥沥地传来,绵延不绝。
“......”她叹了口气,走过去,关上。
一转身,对于房间内多出来的一个人,她顿了顿。
“......陛下?”
那道漆黑的身影,无声地站在了她的面前,近在咫尺。
云姒的耳朵一动,都能听到他微微粗沉的呼吸声,有种莫名地勾人和撩拨。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黑影上前。
她又后退,他再上前。
最后,她扑通一声,坐在了坚硬的石板床上。
“......陛下?”她仰头,又轻轻唤了一声。
下一秒,一只带着雨夜微凉的大掌,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颊。
带着几分莫名的温柔,“别叫。”
“......”云姒又听到了屋檐上急促的脚步声。
来来回回,青瓦砖相互碰撞着,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她果然乖乖不说话了,坐好。
看着那黑影也跟着坐在了她旁边,龙涎香的气息仿佛都弥漫到了她的身上。
云姒凭借着夜间良好的听力,可以很好地听清楚外面的变化。
虽然东厢的情况她听不见,但是南厢和北厢大都能听到一点。
听着屋檐上时不时传来的飞檐走壁声,她大概能预判出来,是有不少人在朝着东厢集结。
声音轻,动作利落,内心深厚,这帮人的功夫绝对在一流之上。
看样子,今晚大概率会有交手了。
云姒正胡思乱想着,身旁的男人便躺在了她的床上。
连带着她一起,也往后一歪,躺在了被子上满怀。
“时候不早了,睡吧。”他平静懒怠的声音响起,似乎是贴在她耳边说的。
云姒看看他,只好乖乖地嗯了一声。
“那......我能把外衣脱掉么?”她小声如猫咪着问。
和衣睡觉不舒服,何况她现在还穿着鞋。
善良的皇帝陛下自然是应允了她的这番请求。
云姒起身脱衣。
脱得只剩下里衣了,这才爬上了床,乖乖地躺下。
她睡在里面,阙琰睡在外面,两个人之间相隔得倒是恰到好处。
云姒盖着被子,侧过头去,偷偷看他。
老虎的夜间视力良好,能够看清他线条流畅,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今夜穿着一身黑,身上沾着雨夜的凉意,高大的身子躺在她的床上,倒是显得床有些狭小了,长度不够。
虽然隔着有些距离,但是云姒还是能嗅到他身上的龙涎香。
想来,应该是她过度发达的嗅觉在作祟。
她偷看了他好几眼,然后又缩回了视线。
听着屋檐上的脚步声终于没有了,只留下滴滴答答的雨打声,听起来倒是很催眠。
暴君的小公主(17)
听着屋檐上的脚步声终于没有了,只留下滴滴答答的雨打声,听起来倒是很催眠。
云姒闭上眼睛,闭目养神。
耳朵时不时动一下,就像是小白虎挠耳朵般,喜欢的动作。
身旁男人的气息突兀,她想了想,没忍住,侧过身,小声问,“陛下,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么?”
不然,大半夜的,他干嘛专门跑到他妹妹的房间?
阙琰慢慢睁开了眼睛。
“你觉得呢?”他淡声反问。
云姒脑瓜子一转,“陛下这是……遇到危险了?”
或者是……刺杀?
“……”男人幽黑平淡的视线看了过来。
他的身子高大,侧过身来时,双腿也依旧不能伸直,需要微微弯曲。
他枕着她的枕头,俊美如天神般的脸庞似乎靠近了几分。
微凉的大掌覆盖在她的脸上,摸了摸,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样,
“朕的楚阳,可真聪明。”他淡淡道。
浓郁的音色,就像是这屋子里的黑,将什么都掩盖住了,一丝情绪都没有露出来。
云姒眨了眨眼睛,感觉他的指尖在摸着她的眼尾。
他的手凉,上面还覆着一层厚厚的茧子。
触碰到她的肌肤时,粗糙的茧子滑过,带来一股莫名的酥意。
她的心跳停滞了一瞬,脸颊开始不受控制地红了。
她最是受不了他这般温柔地摸脸颊,每次这般,都让她有种被珍视温暖的感觉。
她轻咳了一声,虽然喜欢,但是理智还在。
避开了他的手,道,“陛下谬赞了,楚阳也是胡乱说说,做不得数的。”
至于他的那句朕的楚阳,云姒虽然听着感觉有些奇怪,但似乎也没感觉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是皇帝,自然是所有都是他的。
所以,云姒干脆就忽略了那前半句。
被躲开,阙琰似乎也没恼,阴戾的眉眼微垂,语气平和,
“朕的楚阳今年……十六了?”
“……是,马上就十七了。”
其实她十六岁的时候就已经及笄了,算是成年。
但因为她不受宠,根本没有人在乎她这个公主,加上她又正处于太后娘娘的服丧期,凡事不能大办,所以当时干脆就不办了,而仅仅只是吃了一碗庙里小师傅为她做的长寿面。
现在忽然被皇帝问起来,云姒听着,又联想到迎春说,宫里已经成年的公主都会被马上嫁出去。
她沉吟了片刻,软声,“哥哥……可是想着楚阳该嫁人了?”
阙琰眼皮一抬,深不可测的凤眸似乎落在了她的红唇上。
那一声娇娇弱弱的哥哥,发出来时,就像是被灌了蜜般,香娇玉嫩,绵软至极。
明明没有涂抹胭脂,但唇色却是无比地红润,靥艳如花。
他不动,停留在她的唇上良久。
少女等不到他的回答,抿了抿唇,细指小心翼翼地扯了一下他的衣袖,小声说,
“哥哥……楚阳不想那么早嫁人......可不可以,不要急着把楚阳嫁出去?”
她像是在撒娇,小奶音一勾,完全就是一只小狐媚子。
勾人而不自知的狐媚子。
阙琰的喉咙细微地动了一下。
暴君的小公主(18)
“你不想嫁人?”他的声音微嘶,在淅淅沥沥的雨夜里显得有些虚渺。
云姒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只知道,他的眸子很黑,黑得就像是乌云笼罩的夜。
她小声地嗯了一声,见他似乎没生气,便继续扯着他的衣袖,
“楚阳会很乖的,即便是回了宫,也绝不会给哥哥惹麻烦的,所以哥哥别急着把楚阳嫁出去,可好?”
阙琰没有言语,只是用手,不轻不重地摸着她的脑袋。
眸色幽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
......
......
这一夜很快便过去了,西厢相安无事。
到了太后娘娘丧满的最后一天,天空满是阴霾,依旧积攒着雨云。
下了一夜的雨,虽然不大,但是还是给地上蓄了水。
雨水顺着专门的排水道,无声浸润地流着,一直从寺庙,流到了山腰附近的小溪上。
雨停了,原本清澈无比的小溪,也变成了无尽的血红。
就像是地狱里盛开的花,一朵又一朵,挤满了整条河床。
晨时的露水沿着高高的枝叶,顺着纹路往下滴,滴溅在泥地上时,一旁堆积成小山的尸体,被苍蝇围绕着,嗡嗡嗡,吸引着附近的野兽过来。
云姒醒来时,已经是辰时了,整整比约定好的时间晚了两个时辰。
难得一天睡饱,她抻了抻懒腰,看向了身旁。
身旁的床铺上,已经没有人了,一摸,冰冰凉的,他似乎早就离开了。
寺庙里很清静,清脆的鸟叫声响起,还有时不时扫帚落地的声音。
云姒下床,穿衣,然后打开了关着的窗户。
窗户一打开,外面清新怡人的风就吹了进来,带着湿漉漉的水雾,让人的倦意都消失了不少。
云姒发现迎春没有来唤她起床,外面也清净得不像是要做法事的样子。
出门一问,小和尚说,陛下亲自为太后娘娘点了香火,亲自叩拜,便已经算是尽了孝心了。
所以法事一切从简,只由德释方丈领众僧侣参念超度经,为太后娘娘祈福。
如今法事已结束,陛下也差不多准备启程了。
云姒听完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迎春就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公主——您终于醒了——醒了就好,咱们可以走了!”
“现在?”
“是的,东西已经全部都收拾好了,公主您上车辇便是。”
“......”她似乎真的起得很晚了。
离开大相国寺的时候,云姒坐在舒适的马车上,掀开帘子,往后看。
大相国寺依旧静然屹立在山雾缭绕之上,宛若道骨仙风的仙人,即将驾鹤西去。
钟楼响起,钟声悠长,此处清幽雅致,远离世俗尘扰,着实为静心修佛之地。
只可惜......
小白虎精从未向过佛。
云姒收回了视线,恍然间,想起了临行前德释方丈对她说的话。
他双手合十,说,“施主伴佛三年,虽偶有倦怠,却始终心善仁慈,此番,便已是结了佛缘。”
“施主此行离开,若是能常施善念佛,修于己身,身上背负的罪债,便不复存在了......”
暴君的小公主(19)
罪债......
曾经从地狱里踏血而来的妖精,安静地扯动了嘴角,像是有些讽刺。
佛容万物,却从未告诉过她,若是非死即活,又该如何。
她的双手是沾满了鲜血,但她从未认为......这些都是罪债。
因为,她想活。
云姒收回了视线,又看向了前方。
迎春在马车边上走着,见公主探出头来,以为她急着想回宫,便说,
“公主,晚上才到皇宫呢,您耐心坐着,若是想要什么可以吩咐奴婢。”
云姒没说话,鼻子却动了一下。
雨后的空气很清新,虽然阳光没有出来,但四周的温度却是舒爽的。
一阵风吹来,拂过她的脸颊,嫩叶的味道中,夹杂着一股很淡很淡的血腥味。
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的,血腥味中还夹杂着野兽的气息。
小白虎精安静看向了她常去的小溪方向。
“迎春,昨晚......发生了什么事么?”她问。
迎春愣了愣,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压低了声音,“昨晚......好像是有人要刺杀陛下。”
“据说东厢那边已经血流成河了,但是奴婢偷偷去看的时候,却什么也没有,只看到地上的血。”
“陛下受伤了么?”
迎春回答:“应该是没有的吧?”
她一个小小的丫鬟,哪里敢问?
云姒点了点头,放下了帘子。
所以皇帝之所以提前来庙里,还带这么少侍卫,是想以身做饵。
他故意安排住所在了东厢,但实际上,东厢已经是天罗地网,只待瓮中捉鳖。
至于昨夜他的到来,想来也是知道西厢距离东厢远,刺杀他的人不会专程跑来西厢。
如此一番,他安排好了一切,坐收渔翁之利。
而她的住所......不过就是个暂时避难的。
云姒一时间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过如此一想,也能说得通,他为什么大半夜的闯入他妹妹的房间了。
云姒想到昨夜他摸她的脑袋,就像是在对待小孩子一样。
她托着腮,敛眸思笃。
......
......
一天过去,
马车轮子咕噜咕噜,旌旗飘荡,皇帝的车马一路畅通无阻。
从大相国寺出发,一路抵达了皇都,最后进入了金碧辉煌的参天皇宫。
皇宫的大门,随即被沉重地关上。
“砰——”的一声,响得让人的心都不由自主地颤了颤。
时隔三年,重新回到皇宫时,迎春好奇地四处张望,只感觉皇宫比三年前要更恢弘浩大了些。
琉璃黄瓦,古树参天。
檀香木雕刻而成的飞檐上凤凰展翅欲飞,青瓦雕刻而成的浮窗玉石堆砌的墙板,一条笔直的路的尽头一个巨大的广场随着玉石台阶缓缓下沉。
身着坚硬铠甲的士兵,手持长缨枪,在宫墙排排而站,腰杆挺直如战火中的哨塔,冷肃寂然。
马车一路前行,前面行走的王公公,许是受到了什么指示,挽着拂尘,匆匆而来。
对迎春耳语了几句,然后一边跟着马车走着,一边对马车内的楚阳行礼,
“公主殿下,陛下有旨,您守丧三年有功,此番回来,所有供应待遇皆按公主的最高规格,您安心住下便是。”
暴君的小公主(20)
马车内的云姒掀开了布帘,媚眼微抬,“多谢公公。”
“日后,还望公公多多照顾。”
她递了一块不菲的玉镯过去。
王公公哪里敢接,忙不迭低头,“公主折煞老奴了,日后公主若是有何吩咐,派人来告知奴一声便是,奴定当相助。”
伴君多年,他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皇帝陛下虽然并没有表示什么,但是一个淡淡的眼神看过来,他便已经知道,楚阳公主的地位只会重,不会轻。
既然如此,他来讨好楚阳公主都来不及,怎么敢再接她的东西?
云姒见他不接,便递到了迎春手里。
“既如此,那日后,就麻烦公公了。”她平淡道。
王公公低头恭敬,“遵命,殿下。”
......
......
......
云姒随即被安排住进了长乐宫。
长乐宫很大,里面的奢华程度,几乎是难以想象。
殿内,云顶檀木作梁,水晶玉璧为灯,珍珠为帘幕,范金为柱础,处处都价值着千金。
下了马车时,看见正红朱漆大门顶端悬着黑色金丝楠木匾额,云姒愣了愣,看向候在一旁的王公公。
“长乐宫?这里是西宫?”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皇帝的西宫应该是嫔妃的住所,按理来说,公主不是该住在东宫?
王公公笑了笑,解释道,“东宫那一边,因为近年来无人居住,加上前段时间皇宫下了暴雨,屋檐进了水,有些泡发,所以陛下便下令重新修缮,拆除重建。”
“所以意思就是,东宫暂时住不了?”
“是的,殿下,您可以这么理解。”
“......”云姒沉默了一下,又问,“我的姐姐们呢?她们也住在了西宫?”
王公公回答:“殿下,这三年里,平阳公主,鲁元公主,昭庆公主,都已经出嫁了,所以......”
她们都住在了宫外。
云姒挑挑眉,不说话了。
她倒是很意外,宫中竟然只有她一位公主。
“平阳姐姐嫁去了哪里呢?”
王公公想了想,回:“殿下,平阳公主嫁给了丞相大人家的二公子,陆然。”
“鲁元姐姐呢?”
“鲁元公主嫁给了西疆部落的首领,弥尔萨福。”
“......昭庆姐姐呢?”
“昭庆公主,嫁给了南府太守林郝磊。”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去处。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王公公笑了笑,依旧恭敬,“殿下无需忧虑,殿下虽已及笄,但您毕竟是陛下年纪最小的妹妹,陛下自然是疼您的。”
“......是么?”
鲁元可是他同父同母的亲妹妹,不也嫁去了西疆?
云姒可不相信他的这一番说辞。
不过,既然已经进了皇宫,她只能暂且听他的,安安分分地住下。
至于嫁人......
实在不行,她假死离开,也未尝不可。
王公公离开后,云姒沐浴更衣,褪去三年的风尘,换上了舒适柔软的宫裙。
长乐宫内,光是侍女就有五六十人,干杂活的太监,也只多不少。
迎春是楚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地位自然是最高的。
她忙里忙外,安排着人,忙得不亦乐乎。
相比于之前在寺庙里,简直威风了不少。
暴君的小公主(21)
秋高气爽,万里无云。
雕梁画栋,金碧辉煌的皇宫内,光是平时游赏之处便有花树上千株,株株挺拔俊秀。
此时秋初,风动花落,千朵万朵,铺地数层,如雪初降,甚是清丽。
神秘而安静的皇宫深处,远远望去,那一座座深红的宫殿像嵌在地上一样。坐落在花园中的宫殿,露出一个个琉璃瓦顶,恰似一座金色的岛屿。
长乐宫内,那华丽的楼阁被碧绿的池水环绕着,浮萍满地,碧绿而明净。
回到宫里之后,云姒果然不再需要早起了,每日睡到自然醒,然后便会有人来伺候。
温柔的侍女们,连说话都是细言细语的,生怕吓到了她。
每日的膳细又味美,肉食更是占据了大半。
云姒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终于感受到了公主的待遇。
又舒服又享受,比当嫔妃好多了。
小白虎精这一贪吃,肚子便吃得圆滚滚的,时常大了一圈。
偶尔消化不良时,她便让所有人都退出去,关上门,然后化成了原形。
一只黑白团子,耷拉着尾巴,趴在金丝边制的蓬松软塌上,打着嗝,看起来有些难受。
圆圆的虎瞳,是纯净的宝石蓝,半眯着,厚实的肉垫子仿佛都与纯白的毯子融合在了一起。
老虎与猫虽然长得有些像,但是习性到底还是不同。
猫懒得动,但是老虎是需要发力的。
时不时需要跑跑跳跳,锻炼锻炼筋骨。
小白虎吃得撑了,需要动一动,它抬起圆滚滚的小脑袋,看了一眼珊瑚长窗。
窗户微微开着,有一条小缝。
它舔了一下自己的獠牙,蓝澄澄的虎瞳闪了一下。
随后,小身子跳了过去,然后透过缝,钻了出去。
有力的小腿蹬着,细长的尾巴也往上翘。
钻出去后,它望了一眼宫墙内还在守着的侍女,然后从一旁的屋檐跳去。
漂亮的小白虎身形灵活得就像是幽灵一样,踩在琉璃瓦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
天空中的阳光正好,照射在琉璃瓦上,能折射出彩光。
毛茸茸的小白虎,像是闪电一样,从这头跑到了那头,跑得筋骨都舒爽了起来。
风吹过它的软毛,它圆乎乎的耳朵不时动着,似乎是在判断风向。
穿过御花园,跳过亭顶,它轻盈地落地,然后抻了个懒腰。
在假山后面,它步伐一转,就对上了一双猫瞳。
诡异的一阵对视。
“喵?”渐变黑色的猫歪头。
它生长在皇宫内,从来没有见过老虎。
看着面前比它大的莫名生物,只感觉它和自己长得有一点点相似。
“嗷~”漂亮的白虎象征性回应了一声。
“喵?”
“嗷~”
“喵喵?”
“嗷~”
“喵喵喵?”
“嗷~”
“喵喵喵喵?”
很明显,双方语言不通,无法交流。
白虎重新侧头,看了一下假山外面。
见有人来,它抬起肉垫,一拍就按住了那只在不停喵喵叫的猫。
这下子,它被迫趴在地上,不叫了。
暴君的小公主(22)
只是,在见到一身冷淡的明黄色身影,那一直被压制的黑猫,忽然就像是受了刺激一样,不停地扭动。
原本绵软的喵叫,也渐渐变得尖锐刺耳,就像是鬼煞一样。
“嗷!”不许动!
虎爪毫不费力地按住它,愣是让它扭脱不得。
白虎发现了它的异常,猫瞳已经竖了起来,泛着幽幽的冷光,明显是准备发起进攻的信号。
它龇起獠牙,低吼了一声,想警告它安静。
黑猫被它的吼声震慑了一下,又不动了。
过了一会儿,眼看着那道身影路过了假山,就要沿着小径离开,黑猫忽然凄厉地叫了一声,一爪子甩了过来。
恶狠狠,用了最大的力气。
明黄色的身影一顿。
“……”白虎扫了一眼自己的前爪,有一点点渗血,小伤。
看着面前像是失去了神志的黑猫,它忽然张大了血盆虎口,用獠牙狠狠地咬了上去。
一猫一虎随即撕打了起来。
猫打不过它,所以根本不恋战。
它的目的明显是那个人,似乎是受了什么使命。
本来计划是一切顺利的,但是......出现了拦路虎。
虎对猫,简直是降维式的打击。
十秒钟不到,黑猫瞬身上下都是锋利的伤口,奄奄一息。
它的指甲全部冒了出来,上面,已经全黑了,似乎是浸泡过什么毒药。
见它还在挣扎着起来,不死心,小白虎虎爪一挥,还未来得及拍死它,便感觉到了一道目光。
淡淡的,说不出是什么情绪。
“......老.....老虎......虎?!”王公公抖着声音,挽着的拂尘都跟着他抖了起来。
那模样虽然看着小,但是额头上的王,可是一清二楚。
“……”白虎默默地把獠牙收了起来。
旁边的黑猫还想动,它直接后腿一踩。
黑猫一命呜呼。
那身黑白的漂亮皮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虎瞳都是宝石般的湛蓝。
若是忽略了旁边伤痕累累的黑猫,便很容易让人觉得,它乖乖呆呆的,无害得紧。
王公公想要大喊护驾,但是一身明黄色的天子却抬手,制止了他。
淡淡看着那只白虎,黑眸幽深。
白虎仰头看了一会儿他,然后转身,将黑猫叼了起来。
一路拖,像是拖垃圾一样,拖到了他脚边。
后腿弯曲,乖乖坐下,明蓝色的虎瞳一眨不眨地看着他,像是在邀功。
天子俯视着它,眉宇寒凉,宛若从天而降的弑神,唇色嫣红。
“给我的?”他淡淡问。
白虎眨巴眨巴眼睛,嗷了一声:它想伤害你,它的指甲上有毒。
它想表达这个意思,还顺势踹了一脚那猫的尸体。
一旁看着的王公公,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似乎从来没有见过,这么通人性的老虎。
天子缓缓屈身,视线从尸体上扫了一眼。
那猫的指甲,已经黑透了,上面还有腐败溃烂的痕迹。
而白虎身上,依旧是干干净净的,除了前爪的白毛。
白毛上沾了血,已经有些干了。
将毛黏在一起,看起来格外突兀。
暴君的小公主(23)
天子淡淡地看着,伸手。
小白虎的脑袋随即被摸了一下。
“乖孩子。”他平静道。
小白虎眨巴眨巴眼睛,还没来得及嗷一声。
下一秒,它的后脖颈被猝不及防地提溜了起来。
云姒:......???
“王志,去查查这只猫。”
天子提溜着半大的小老虎,转身而去。
王公公站在后面,连忙称是。
而某只小黑白团子,一脸懵逼,在半空中四肢微蹬。
细长的尾巴微微上翘,甩来甩去,想挣脱,但是又被捏住了后颈。
“......嗷!”失策了!
它圆乎乎的耳朵耷拉了下来,显得有些委屈。
嗷嗷叫了两声,然后圆鼓鼓的小肚子又被托住了。
天子碰到它的肚皮,捏了捏,刺激得它的身子一弓,又嗷了一声。
“吃得这么饱?”他垂眸,看着它略微炸毛的模样,平淡问。
“......”被捏着命运后脖颈的某虎,撇过了小脑袋。
当然饱,不饱它干嘛跑出来消食?
眼瞧着男人将它提溜回了他的寝宫,它圆溜溜的眼珠子一转,又不挣扎了。
趴在他的手掌上,好奇地看着他的太极宫。
皇帝的寝宫自是奢华无比的,六尺宽的沉香木阔床边悬着鲛绡宝罗帐,帐上遍绣洒珠银线腾龙。
地铺白玉,内嵌金珠,凿地为莲。
殿中宝顶上悬着一颗巨大的明月珠,熠熠生光。
精妙程度,堪比她的长乐宫。
“......嗷~”它圆滚滚的小脑袋左右张望着,湛蓝虎瞳倒映着明珠的光,一时之间,竟比那明珠还要耀眼。
它被放在了皇帝休息用的御塌上,上面铺着金缕丝制的罗衾。
一爪子踩上去,又软又滑,它一下子没站稳,四脚岔开,扑在了上面,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大字。
“......嗷!”
憨态可掬,没有了半分老虎的威猛。
“......”男人的唇角微勾。
被松开命运的后脖颈,小白虎立刻想跑。
结果,底下的布料太滑,它又愣是没站稳,摔趴了下去。
“......嗷!”
它在心里叹了口气。
“不用跑。”
天子又提溜起了它,淡淡道,“朕不抓你,你想走随时可以走。”
白虎一愣。
只见他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瓶瓷白的药罐出来,然后抬起它的前肢,往上面撒了一点粉。
他的手依旧是凉的,捏住它的肉垫子时,凉意也蔓延到了它的爪子上。
靠得近了,云姒看着他,他的眼睛生得便是冷淡寡情的弧度,略微上挑。
俯视般看过来时,冷淡的墨色就像是嘲讽般,带着刺骨的不近人情。
宫里的人都说,陛下喜怒不定,手段残暴。
迎春之前也和她提及,当初先帝突然去世,并没有留下遗旨,确定谁能继承大统。
是当今陛下,持了兵权,用了铁血手段镇压了他亲哥哥的围剿,杀了上千人。
当初两虎相斗,宫里血流成河,朝堂上人心惶惶,人人自危。
最后,登上帝位的,自然是手段更狠,心思更沉的阙琰。
至此之后,陛下杀人不定,稍有不顺心,一句轻描淡写便能夺人性命。
宫里人人表面上都敬他,但实际上,是在怕他。
暴君的小公主(24)
“嗷~”它的小脑袋忽然亲昵地蹭了他一下。
亮澄澄的明蓝色虎瞳,一眨不眨地仰头盯着他,就像是在卖乖。
冷淡俊美的皇帝,用绷带将它的爪子包好,然后系了个小结。
他包得很好,这样既轻盈又不会影响走路,伤口也热热的,像是在愈合。
“嗷~”它看他的眼神,更亮了。
男人将药瓶盖好,不急不缓地放到了一边,说,“你不是跑到相国寺了么?怎么现在会出现在这里?”
“……嗷~”它一副懵懂无知的模样,像是没有听懂他在说什么。
左右它是只小老虎,不会说话,所以不管他问什么,它都可以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反正,它能有什么坏心思呢?
它摇摇晃晃地跳进他的腿上,甩着尾巴,磨蹭他的小腹。
总之它听不懂……听不懂……就是听不懂……
阙琰淡淡看着它,似乎也并没有要它回答的意思。
大掌覆盖住它柔软乎乎的小脑袋,沿着后脖颈,一路向下。
它的皮毛格外蓬松柔顺,摸起来手感极佳,圆圆的虎瞳闪烁着,看起来软绵绵的,乖巧得紧。
四肢踩在他腿上时,尾巴也往上翘了翘,像是在保持平衡。
阙琰抚摸到它的脊尾骨时,它似乎被刺激到了,又嗷了一声。
红艳艳的虎口,大张,獠牙又尖又利。
别看它个头还不大,但毕竟是兽中之王,若是撕咬起来,也是能瞬间将人的肉撕碎。
阙琰黑沉的视线看着它,依旧在它的脊尾骨摸着,像是故意要刺激它一样。
它嗷了一声,有些凶。
但很快,又收回了血盆虎口,小脑袋又靠在了他的胸前,微微磨蹭。
看样子,它似乎并不想伤他。
“乖孩子。”阙琰摸着它的尾巴,语气平静。
即便是知道老虎的尾巴轻易摸不得,他也还是摸了。
怀中的黑白团子,明明该是凶猛的野兽,但还是不亮出獠牙和利爪。
它明显不太喜欢他摸它的尾巴,耳朵都转动了一下,喉见的吼声低低。
尾巴也翘了起来,有些不安分地转着。
但尽管如此,它也还是没咬他,哪怕他的脖子就近在咫尺。
云姒觉得他可能把自己当成了猫在薅。
但她,明明是老虎的啊!
老虎啊!
很凶的老虎啊!
威风的森林之王啊!
他又摸耳朵又揉肚子还抓尾巴的,以为她不要尊严的么!
“嗷~”
她受不了了,从他的腿上跳了下来。
被摸得皮毛都乱了的小白虎,仰头看着他。
他一袭绛纱袍,胸口织成云龙红金条纱,鼻梁高挺,眉眼间却是偏阴戾的冷淡。
它跳下地面后,他也没有要抓住它的意思,只点了一下手指,然后起身。
“既然好了,那下次便该注意些。”他淡声道。
“一只老虎,被猫给伤了,不觉得丢脸?”
云姒:“......”
“嗷!”丢也不丢你的脸。
它翘起尾巴,利落地跳到了一旁的窗上。
眼看着马上就要离开,身后忽然来了一句,“你有住处么?”
暴君的小公主(25)
黑白团子回头,“嗷?”
外面的阳光照在它圆滚滚的脑袋上,那双漂亮如宝石的虎瞳竟比外面的蓝天还要纯澈。
它的前肢搭在窗沿上,后腿还踩在了一只古董花瓶上。
尾巴上翘,活灵活现,平衡感极好。
天子负手,缓缓而来,将窗沿打开了些,语气平淡,“若是没有住处,可以来找我。”
“就算是,谢礼。”他幽黑的凤眸静静地望着它,言简意赅。
“......”它安静回望。
......
......
......
深夜,沐浴净身后的楚阳公主,躺在了软纨蚕冰垫上,看着自己被包扎的手,失神。
她的手细,指腹白,在寝灯的照耀下,就像是瓷器一样,白得有些反光。
指尖上的指甲,晶莹剔透的,半长不长的,有些尖锐。
掌心的伤已经痊愈了,但是阙琰给她绑的绷带,她还是没有拆。
迎春问起,她只道是不小心被花枝划伤了,结果吓得一众侍女,甚至把太医都找来了。
云姒躺在床上,想着白日里阙琰说的话。
他说若是没有去处,便可以去找他。
那是不是意味着,她可以去他那里睡觉?
云姒有些心动。
自从她回宫之后,阙琰似乎就已经忘了她这个人,从来没有召见过她。
虽然长乐宫的侍女都很尽心尽力,掌事房也每日都将规格最好的日需品送来,但是......
他不找她。
虽然迎春有和她提及,说皇帝亲情淡薄,根本不会去维系所谓的兄妹关系。
之前的那些公主,甚至比她还惨。
堂堂公主,连宫殿都不能迈出一步,每天还有专人看守,更别提和皇帝见一面了。
她当时听着,心里还存着一丝希望,觉得住在皇宫里,也许能时不时见一面。
或者偶尔见一见都好。
但显然,她想错了。
虽然她现在住在西宫,但皇帝根本就没有嫔妃,甚至连暖床的宫女都没有,所以他完全不会进西宫。
这下子,两个人偶遇的机会为零。
再加上,她现在只是个小小的公主,人微言轻的,他自然也不会记挂在心上。
所以,除非是他专门召见,否则,她不能贸然地去找他。
云姒在大床上打了个滚,看着自己被包扎的手,叹气。
但现在......若是用老虎的身份......
她若有所思。
一刻钟后,床上的女子不见了。
被子盖着,中间微微隆起,若是不仔细看,便只会以为床上的人睡熟了,而不会发现里面的只是枕头。
门口,侍女安静守着,不敢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有一道暗影落下,在宫墙旁边的菩提树时,其中一个侍女,拿出早已写好的日常记录,送了过去。
而旁边的侍女,目视前方,全部都是一副没看见的样子。
“今日公主的右手受伤了。”侍女将记录递给暗卫,低声道。
“系扎样式为双层旋弯式,经预判,应该是出自陛下之手。”
暗卫没有作声,拿了记录便如影子一样离开了。
侍女也提着裙摆,安静地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其他人也全部安静不动,守着长乐宫。
暴君的小公主(26)
长夜漫漫,夜色醉人。
一弯新月划过精致的角楼,给高墙内洒下一片朦胧昏黄的光。
琉璃瓦泛出半透明的光泽,就像是一片一片的花瓣一样,装饰着深宫内墙。
灯火通明的太极宫,皇帝沐浴更衣完,长发尽湿,胸膛半显。
轻薄的白衣,被湿润的长发浸润透,露出了里面精壮的肌肉,线条分明。
光线清透,明亮地照耀着他深邃如天神的五官,漂亮的下颌骨也在锁骨处留下了一层浅浅的阴影。
御书台上,暗卫已经将东西送到,静静地摆在了上面。
天子坐在那里,翻看着,一双黑眸薄凉如墨。
宫殿内很安静,安静得仿佛连烛火摇曳的声音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宫殿外的士兵和太监层层把守,戒备森严,唯有月色那略过,轻然地落在宫墙之上。
“啪——”
突兀的一声蓦然响起,在宫殿内显得格外响亮。
阙琰合上手中的东西,然后淡淡看向了声音的来源处——窗檐。
窗是关着的,从里面下了死扣。
外面似乎有东西在那里打转,像是在思考怎么进来。
但很快,窗从里面被打开了。
外面踩着月色的小白虎,漂亮的蓝眼睛一亮,“嗷~”
它朝着他扑了过去。
一瞬间,抱了个满怀。
阙琰眉宇间似乎软了一下,托住了它。
顺手关上窗,淡淡道,“你该少吃点了,重了不少。”
云姒:……???
“嗷!”体重是女人的大忌,哪怕是母老虎!
阙琰抱着它,不轻不重地揉了一下它的脑袋。
它虽然小,但是却比寻常的成年猫要大,所以抱起来时,就像是在抱大毛绒团一样。
又软又舒服。
而某只被激怒的小母老虎,獠牙象征性地掀了一下,像是在凶他。
只可惜,利爪都没亮出来,震慑力弱得还不如一只兔子。
“真的没有住处?”他摸着它的耳朵,平声问。
小母老虎收回了獠牙,趴在他怀里,嗷了一声。
意思是,它真的没有住处。
既然没有,那么善良的皇帝陛下自然不会让它露宿街头的。
于是……
它被安排睡在了软塌上。
云姒:“……”
软塌其实也很软,躺着就像是躺在云层里一样,四周都是龙涎香的味道。
奈何……
它之所以来,就是为了能睡在他的旁边。
如果不能,那它大老远跑来这里的意义是……?
软乎乎的小白虎无精打采地趴在软塌上,蓝幽幽的虎瞳盯着龙床上的身影,耳朵都蔫了下来。
与预想的有些不一样,这让她有些失望。
大半夜的,她放着自己更大更软的床不睡,结果跑来睡小塌???
她无奈地在心里叹了口气。
果然,她就是吃饱了撑的。
白虎默默地在塌上打了个滚,抱住自己的尾巴,仰望屋顶。
蓝湛湛的虎瞳,幽幽的,像是能发光的宝石,漂亮得像是艺术品一样。
它发呆了好一会儿,然后又看向了龙床。
耳朵动了动,似乎听到了他平稳舒缓的呼吸声。
“......”她也想睡床......
暴君的小公主(27)
身体软得像是液体的某虎,四仰八叉,在小塌上打了好几个不安分的滚。
弄得金丝蚕被上,掉了好几根它的毛。
它没了睡意,心中又有些郁闷,耳朵里听着传来的呼吸声,然后......
它又默默地打了个滚。
结果,一不小心,郁闷的某虎从塌上滚了下来。
它一惊,稳住身形,四肢落地,尾巴翘起。
“......”做猫科动物还真是好,平衡感十足。
云姒落了地,又看向了龙床的方向。
鲛绡宝罗帐垂落,帐上遍绣洒珠银线腾龙,月色涌入,光线微暗,如坠云山幻海一般,笼罩住了里面的身影。
静谥淡然得就像是天宫中沉睡的神祗,只可远观,不可近亵。
云姒原本想走的步伐,一下子就停住了。
静静看着,耳朵也慢慢竖了起来。
它轻手轻脚地走近,小身子钻过纱帐,然后仰头看着与它的脑袋齐平的床。
纯白的爪子一抬,搭了上去。
落在床上的一刹那,莹白纤细的手出现,连带着雪色皓腕,一直往下,素纱白裙的女子出现,蹲在了龙床边。
她的眸光盈盈,如月光般,微微敛着温柔。
男人平躺着,阖眸静眠,俊美的脸庞少了平日的薄凉阴戾,看起来倒是平易近人了许多。
她静静地看着,莹白的手指伸出去,像是怕吵醒他般,一点一点,动作很轻地勾住了他的尾指。
勾上了之后,她唇角一扬,似乎心里的郁闷都消散了些。
看着他睡着,她也没有吵他,勾了一下,便收回了手。
重新变为漂亮的白虎,跳上了床铺,然后缩在了他的枕头边。
团成团子,闭上眼睛,感受着他在身旁的气息,心里的失落这才逐渐褪去。
云姒想着,实在不行,这样睡在他枕头旁边,也好。
她来了这个小世界那么久,一直不曾遇到他。
现在好不容易相遇了,她真的想极了他的怀抱,想极了他的气息。
它闭着眼睛,心中微叹。
安静地团着,酝酿睡意。
而太极殿内,依旧寂静。
在云姒彻底睡着了之后,她没发现,男人的手指,慢慢弯曲了起来。
带着茧子的指尖,轻轻地划过丝滑的布帛,然后握成了拳。
静悄悄的,无人发现。
......
......
......
次日,云姒习惯性地打了个滚时,只感觉被被子盖住,上面全部都是男人凛冽的气息。
她一惊,一下子就醒了过来。
抬起头来看,才发现阙琰已经不在了,而自己不知何时滚到了龙床正中央。
龙床很大,比她的床还要大,躺在上面,舒服得她差点就不想起来。
只是,起来一看,才发现柔软的被子被她残暴地垫着,弄出了无数的褶皱。
而她那不经意露出来的爪子,还控制不住地将上面的金丝线给勾了出来。
睡了一觉,坏事好像做多了。
“......”云姒心虚地将勾破的被子塞到看不见的地方,然后跳下了床。
从旁边微开的窗沿一跳,利落地跳了出去。
那黑白团子的身影很快便消失不见,而床上,褶皱依旧。
暴君的小公主(28)
一眨眼,秋天一晃便过,初冬渐渐要来了。
过了立冬之后,天气一下子就骤冷了起来,气温变低,阳光也鲜少出来了。
长乐宫内,地龙已经早早装好,供上了暖。
掌事房的人也提前将冬衣送了过来,煤炭也是一日三送。
迎春在刚来的时候还没发现什么,但是渐渐地,她感觉到长乐宫里的宫女都太能干了,干活总是格外地积极主动。
迎春作为长乐宫的大宫女,本该是统筹管理的人,但事实是,她根本就不需要吩咐什么,底下的宫女便已经将所有事情做好了。
这下子,迎春开始产生了危机感。
这日,她找到机会,趁着其他宫女守在外面的功夫,她跟在云姒后面,一边帮着她梳妆,一边欲言又止,
“公主,您有没有觉着......长乐宫里的人有什么异常?”
“......什么异常?”
“就是......奴婢也说不上来,奴婢就是觉着,怪怪的。”
铜镜里的美人一笑,指尖捻了一只红梅金丝镂空珠花,有些平静,“确实......有些怪。”
“公主,您也感觉出来了?”
她垂下眸,放下了手中价值高昂的朱钗,道,“不用感觉,一眼便知。”
长乐宫的人,对她可太过恭敬了。
恭敬得,就像是把她当成了皇帝一样。
不只是长乐宫里的人,整个皇宫,御膳房,布衣局,掌事房等等......都把最好的送了来,几乎要把她当成了菩萨供着。
虽然之前王公公说,她守丧三年有功,会按照公主的最高规格待遇来供给。
但她可不觉得,这是什么公主的待遇。
说得大逆不道一点,她怕是比阙琰还要享受。
“罢了,怪便怪吧......”她声音渐轻,“虽然有些说不通,但既然是好吃好喝的送过来,咱们若是不接受,也说不过去。”
左右没有要害她的意思,她又何须矫情去追究原因?
云姒看着镜子里少女脸颊上自然又诱人的红晕,抿唇,淡声,
“说起来,麟王在王府暴毙而亡了?”
迎春听她换了话题,回答,“是的,殿下,据说是王爷突感风寒,恶疾所致。”
“不过,奴婢听怜儿她们说,好像是王爷几次三番害陛下不成,陛下才......”
迎春低声说着,还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云姒透过镜子看着,没做声。
桃花眼一眯,脑海中的记忆一闪而过,回想起了前几日她变成白虎,在太极宫的御书台上看到的信。
之前的那只猫,早已经被查了出来,是追随麟王的死忠做的。
猫的指甲上浸泡过见血封喉的七毒散,只要被伤到一点点,就能致命。
而只要阙琰一死,那么麟王就能顺理成章地登基,将皇位拿下。
想来......也是因为这件事,让阙琰终于下了手。
依照他的性子,说是感染风寒,暴毙而亡,但实际上......
恐怕早已经在折磨他了吧?
阙琰这个人,确实是喜怒不形于色,手段也狠。
她有时候变成白虎,伴在他身边时,都觉得温度骤降,冷得不行。
如此一来,也难怪,别人都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