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结局(1)
他给她讲了在她睡着时,外面发生的故事,给她讲了许多许多,他们曾经的故事……
有太多的故事去讲,根本讲不完。
他希望能慢慢讲,一点一点讲,讲到地老天荒,讲到两人白头,只是……
他心爱的姑娘,已经没有时间了。
在万物生长,初春乍到,桃花盛开的温暖季节里,云姒安静依赖在他的怀里,就像是曾经那无数平凡日子里的其中一天般,静静依靠,看着树上盛开的桃花。
树上的桃花生机勃勃,竞相盛开,她抬眼仰望,听着耳边的他在说话。
微风柔和,阳光灿烂,花香清幽,身旁是心爱的人……一切都万分美好,是她再喜欢不过的模样。
曾经的死亡,叫她恐惧,犹如噩梦般,久久不散,但现在……
真好。
她浅浅地扬唇,眼睛无声弯起,静静。
涟漪泛着湿意的目光,一点一点,环顾四周,环顾她无限眷恋,根本舍不得离开的地方。
这里太好了,她的喜怒哀乐,所牵挂的人,所贪恋的温暖皆在于此。
真的好舍不得啊……一点也不想离开。
她一点一点仔细地看着,努力地想要记住这里一切的模样,不舍得遗漏下半分。
一直一直,到视野渐渐要模糊了,温暖而又美好的世界,开始变得朦胧,蒙上了白雾……她深深呼吸着,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
轻轻抓住他的手,苍白的唇微微颤抖,张开,努力叫自己的声音能叫他听到。
“九歌……”
他的声音停住,抱着她的动作骤然收紧。
手指冰凉,他的手也冷得厉害,轻轻发颤,无声。
没有说话,静静地,他在等着她开口。
薄凉的唇贴着她削瘦苍白的脸颊,他呼吸开始急促,心脏在剧烈阵痛,像是有什么要被生生剥离出来——
感应,这一刻,他感应到了什么。
“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一个问题吗?”
云姒的声音轻轻,浅白的唇微扬,有些朦胧的目光垂落,望向他,望着他们相牵的手。
呼吸很艰难,无法汲取更多的空气,整个身体疼得厉害,好似要把她的灵魂全部撕碎,撕成碎片……可即便是如此,她的声音也依然始终保持平稳,一字一字,在努力清晰,叫他听到。
“我问……如果天下和我,二选一,你会选谁……”
“当时的你,回答是我……”
她停了几秒,想到他当时毫不犹豫的回答,她湿颤颤的眼睛无声弯了弯,带着浅浅的笑意,“其实……我很喜欢你的回答,真的……很喜欢。”
自始至终都被坚定地选择,她……又怎么会不心动呢?
那般热烈坚定的爱,不加迟疑,不管不顾,飞蛾赴火般决然疯狂的爱……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一点也不想放开。
那是她的执念,是她的私心,是她拼命想要贪恋独占,甚至想要向全世界炫耀的爱人……
她真的,一点也不想放开,死也不想。
只是……
大结局(2)
“还记得你曾经欠我的愿望吗?你曾经答应过我……不管我说什么,你都会允诺……都会为我做到……”
她的话语轻轻,一度要断了声。
断断续续,气音虚弱不稳,却还在坚持,坚持到底。
牙齿颤颤,眼角的泪一点一点浸湿浅睫,晕开,染红了眼,她努力地扯起嘴角,在笑,颤抖地笑。
“那时你问我想要什么,我说……还没想好……”
“现在,我想好了……”
“三……三个愿望……是你欠我的……”
温热的泪水轻轻滑落,滑过她苍白冰凉的脸颊,她笑得温柔释然,声声字字,满腔里都是他,皆关于他,皆唯有他。
“我希望……当初你的回答……现在……能改为天下……”
“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活下去……绝……绝不……伤害自己……半分……”
“我……我希望……你能幸福……哪……哪怕……我不在……你……你也能……幸福……快乐……直至白头……”
“三个愿望……你欠我的……”
“我要你……答应我……说到……做到……绝不……违背……”
不是用了请求的语气,而是……用尽了力气,提出的要求。
她在命令他——要他,亲口承诺。
静,抱着她的人,久久无声。
紧握着她的手,此时,彻底失温。
静,太过安静……
云姒无法抬头看他此刻的表情,因为她实在是太累了——疼痛,寒冷,眩晕,呕吐……在这一刻,所有的痛苦都消失了。
痛苦不再,她只觉得困,没有力气。
太困了,眼皮沉重,像是灌了沉沉的铅一样,她无法睁开眼睛,即便是很努力,也无法。
只知道,自己的意识在被黑暗吞噬,身体……在一点点地消失。
温暖的阳光感受不到了,和煦的清风也停下了脚步,周围一切的一切,都与她无关了。
她在沉沦,在一点一点,被强力拉扯入无尽的黑暗当中。
唯有那始终死死憋着的一口气,在支撑着她,叫她坚持——她在等着,等着他亲口许下的承诺。
“答应我……答……答应……我……”
“求你……答应……我……”
剧烈哽咽的哭腔,微弱如丝的声音,她垂闭着眼睛,湿热的睫颤着,苦涩的泪水落下,落在他隐忍到青筋暴烈,指节泛白的手背上——
“求你……答应我……”
他不回答,她就死撑着那口气,拼了命。
一滴,两滴,三滴……温热的泪水打在了他的手上,好似刀狠狠扎在了他的心上,他紧紧握着拳,指甲几乎已经深深嵌在了血肉里,将手心扎得血肉模糊,鲜血直流。
久久。
久到地老天荒,久到似乎没有尽头……
漫长的沉寂过后,温暖不再的大手终于松开,抬起,轻轻地,无尽怜惜地,擦拭掉她眼角的泪。
“好。”他嘶哑着声,在她的耳边。
依旧温柔,依旧体贴,依旧似从前待她那般,冷静,克制,仁慈地给予了她想要的答案。
她很残忍——对他,从来都是如此。
大结局(完)
一个字,只一个字,她便笑了。
没有遗憾地,浅浅一笑,靠在他的肩头,没再言语。
她睡着了,好似睡着了那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像是正在做着什么美梦——无比美好而又幸福的美梦,叫人不愿意苏醒。
她没有声音了,就像是曾经千百次睡着的那般,睡得乖巧,安安静静地依赖在他的怀里。
冰冷刺骨的手在她的腿边,失了力,骤然落下。
他抓住,紧紧地抓住,将她的手慢慢放在自己的颊边,想要让她摸摸自己,想要让自己的体温温暖她。
只是……
一切似乎,都没有用了。
她睡着了……大概是太累了。
他知道,她一直是个懒姑娘,爱犯困,爱睡懒觉,也很坏,会偷偷装睡,然后吓他,想要看他的反应。
她一直都是如此,又坏又调皮,哪怕被他好好教训过一遍,也没有用,她总是喜欢这样。
坏姑娘……这次大概又想吓他,想看看他的反应,想要恶趣味地逗他,看他惊慌失措的模样。
君九歌紧紧抱着她,双眼红透,努力地,扯着嘴角。
轻轻摸摸她的头,揉揉耳朵,他克制颤抖着开口,在她脸颊边,亲吻她。
“姒姒……姒姒别闹……”
“不好玩……一点都不好玩……我不喜欢这个玩笑……”
“醒来……睁开眼睛好不好……不好玩……我讨厌这个玩笑……”
“你不是最怕我生气了?再不睁开眼睛……我要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没了气息的身体——是冰冷的,冷得刺骨,冷若冰霜。
即便是阳光无尽温暖,抱着她的人无尽炙热……也无法改变这一切。
火红的颜色,在这一刻,变成了世界上最冰冷安静的颜色。
火红的颜色,在这一刻,开始消失。
魂散了,身体也就散了——随着窗边那彻底枯萎的彼岸花,彻底消散,化作尘烟,随风而去。
点点妖冶星光,带着淡淡的香,飘散。
在神的怀中,在温暖的桃林下……什么都抓不到了——她何其残忍,什么也不给他留下。
不给他想要自我欺骗的机会,不给他发了疯想要抓住的可能,一切……都散了。
清风吟吟,低低哀婉,树上的叶簌簌,桃花落下纷纷,遍地是春意,此刻树下的神,却静得可怕。
身体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怀中……却空荡荡一片。
什么都没了,这个世界——只剩下了他。
沉寂,久久沉寂。
那道清骨雪白的身影,就像是化作了冰封的雕塑般,一动不动,沉寂无声。
血——血肉模糊,伤痕累累的手流着血,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晕染开来。
是很漂亮的颜色,此刻,却变得冰冷无比。
褪色,一切都在褪色。
空气中那幽郁的花香散了……世界,变成了枯寂单调的黑白。
“嘀嗒——”
一滴泪落下,含着血,含着触目惊心的刺红,重重砸下,交融在那发黑发暗的血泥中,再难分离。
此刻,万籁俱寂。
结局,不是终点(1)
三百年后。
冥界,彼岸花海。
“啪嗒——”
一颗不知从何而来的石头,砸到了正在午睡的云焱头上,不偏不倚,正中眉心,砸到他的脑门。
正在小憩的云焱,躺在偌大柔软的藤棘中央,翘着二郎腿,没有睁眼。
静了片刻,他缓然开口,语气阴森森:“是谁……谁敢砸小爷我?”
幽静盛大的花海,随风轻轻,无人应答,唯有那风声和远处的怨鬼哭声,在相依相伴,始终纠缠。
耳畔寂静万分,云焱躺在花丛里,一身黑衣,腰上系着一只明显已经很陈旧的锦囊,懒懒不动,继续说:“再不出来,糖葫芦可就没有了……”
“舅舅——”一只猫一样的小身影从茂密的花丛中飞扑了上来,声音清脆稚嫩,着急万分。
“糖葫芦糖葫芦,念念要的糖葫芦,快给我给我——”
半大点的奶团子,正是最闹人活泼的时候,只见那如福年娃娃一样漂亮精致的小姑娘,头顶着两只圆圆的发包,系着红绳,扑到云焱的怀中。
蹦蹦跳跳着,那双清澈动人的娇憨紫眸,盯着云焱,小嘴嘟嘟,带着撒娇的奶音:“给我给我,糖葫芦在哪里,念念想吃念念想吃……”
“……”云焱睁开了眼睛,懒懒看她。
面前的小姑娘粉雕玉琢,红颊白面,小小年纪便生得分外漂亮甜软,是个标准的小美人相。
看着乖乖的,像是只又白又软,还分外讨喜的小白猫,灵气逼人,又娇憨不已。
外表看上去分外单纯,人畜无害,是只白糯米团子,可实际上……
云焱摸了摸她的小脑袋,问:“你爹爹呢?他同意你吃糖葫芦了?”
“……”漂亮又灵动的小家伙,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然后,一本正经:“没事的舅舅,阿爹他很忙,不会发现的,舅舅你偷偷给,我偷偷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我保证,绝对不会让阿爹发现的。”
云焱嗤了一声,恶狠狠捏她的脸,揉啊揉,像是揉小奶团子一样,“小馋猫,上次你也是这样说的,结果还不是被发现了?”
漂亮的福年娃娃被他揉着脸,面露委屈,可怜巴巴:“我怎么知道爹爹他这么聪明,居然炸我……爹爹他太坏了,他一问,我又不敢撒谎,结果就……”
“不过我保证,这次我一定吃快些,不让爹爹发现。”她站得笔直,漂亮的小脸蛋认真且坚定,眼神万分热切真挚。
“真的,舅舅,你就再信念念一次,念念绝不骗人。”
“……”云焱表情冷漠,皮笑肉不笑:“上次,还有上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
这小调皮蛋,也不知是跟谁学的,坏得很,满肚子都是坏水——被骗得多了,他可不信了。
“这次来,你爹也来了?”他坐起身,问。
云堇念站在他面前,个子还不及他的半身高,小脑袋晃晃,点头:“爹爹现在在阎罗爷爷那儿说事情呢,刚开始,我想着,应该还要好久好久,爹爹才会出来。”
结局,不是终点(2)
云焱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伸手,把她身上的细碎草屑拍掉。
漂亮小姑娘,活泼又爱玩,一来到花海里便要满地打滚,像是只顽皮的小猫一样,拦也拦不住。
真是……也不知道是随了谁。
云焱目光落在她那漂亮精致的眉眼上,静静地,看了一会儿。
直到小奶团子唤他了,小手在他眼前晃晃,他才回神,静了片刻,他扯唇笑了笑,面色如常:“好,想吃糖葫芦……那就吃。”
“我家念念这么乖,吃一串怎么了?谁敢不给念念吃糖葫芦?”
他站起来,一把抱起地上小小的漂亮姑娘。
小家伙挨着他,一听说有糖葫芦吃了,眼睛都亮了,亮闪闪,张开双臂,抱住他,“真的?耶!!舅舅太好啦!!我最喜欢舅舅啦!舅舅真是全天下最好的舅舅!!念念超级喜欢舅舅!!!”
“……”在她面前总是表现得很成熟的云焱,听着她的赞美,轻咳了一声,嘴角不自觉往上翘了翘,抱着她,往鬼市走去。
“除了糖葫芦,还要不要吃点别的?舅舅都买给你,好不好?”
“好!!!!”奶团子眼睛都笑眯弯了缝,笑得灿烂万分,“念念最喜欢舅舅了!!!”
“好!那就买!”
开始上头了的云焱大手一挥,拍了拍自己的钱袋,“只要念念喜欢,舅舅都买!”
轻轻松松,拿捏。
漂亮的小黑心团子,笑得灿烂,眼中狡黠一闪而过。
“好!!!冲啊舅舅——”
……
……
……
鬼市。
热闹的鬼市,各路商贩,妖魔,魂鬼,往来纷纷。
路边鬼差持刀巡守,路上的孤鬼四处飘荡,堵泄着路口,车马络绎不绝。
这里,更热闹了,管理也万分正规,无人敢在这里闹事。
云焱抱着云堇念来,出现在鬼市里,路过的鬼驻足纷纷,一看到她,立刻就像是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大魔王一样——
热闹的鬼市,骤然空巷——鬼跑了,小妖小怪也跑了,做生意的鬼贩子们,看见云堇念,立刻就低头,纷纷不敢与她对视。
安静如斯,静得过分诡异。
混世小魔王,名声响当当,无人敢惹。
父亲是神族之帝……但就这一个身份,她就已经是无敌的存在。
加上本身力量又强,打架也是像极了她娘,疯起来真的会往死里揍——这样的人儿,哪怕是看着还很小,还是个没断奶的小姑娘,也很可怕。
无人敢惹,只能避而远之,不敢再有别的心思。
在路边纷纷低头的鬼贩子们,余光瞥着,看着云焱抱着那小混世魔王走远了,这才不约而同松口气。
提到嗓子眼的心,又稳稳地放回了肚子里。
“太可怕了……小公主……她又来了……”
“是啊……又来了……还好她今天看起来心情不错……”
“应该不会再打架了吧……那丫头可真是……”
鬼贩子们议论纷纷,都心有余悸,好似都经历过什么可怕的事情般,不敢再回想。
结局,不是终点(3)
这般表现,引来旁边一个新来的不解,好奇问:“你们怎么都这么怕小公主?她很凶吗?会揍人吗?”
“当然!”鬼贩子们一致重重点头,其中一个说:“她打起架来可吓人了,上次那个谁就被她打了个半死。”
“就是就是……”旁边的连声附和。
“太吓人了,那丫头,无缘无故就出手打人,简直是嚣张跋扈,仗势欺人,仗着自己是神界小公主的身份就可以为所欲为……”
“谁说不是啊……她其实也没什么本事,不就是仗着自己出身好,仗着自己有个好爹……”
“就是……我看啊,她也就这样了,早晚会遭报应。”
“就是就是……”
“……你们瞎说什么!?!”
忽然一个小女鬼插话,眼神凶巴巴,“上次那个人,是当着小公主的面骂她死去的娘,小公主才生气动手的,哪里是无缘无故?”
这帮爱嚼舌根的坏东西,平时爱抱团也就算了,骂人也是如此。
“要是你们被骂娘了,你们能忍吗!?”她气得不行,“要是换了你们,你们能做得比小公主好吗?”
声音太大,引得更远的路人驻足,原本正要嚼舌根的鬼贩子们,立刻不吭声了——怕引来话题的当事人。
“好了好了,不说了不说了……”被打断,欺软怕硬的他们一哄而散,纷纷闭嘴。
老老实实坐着,不敢再提。
此刻,远处热气腾腾的混沌铺子上。
漂亮软萌的小公主,坐在桌子边,呼呼热气,正在开开心心地吃着热混沌。
短短的两条腿在凳子底下晃啊晃,笑得眼眸弯弯,弯成明媚的小月牙——对于远处的议论,尚且一无所知。
香喷喷的小混沌在前,她的注意力全然在吃的上,舀起一口,小嘴吹吹,然后塞到口中。
两边腮帮子鼓鼓,像是只漂亮而又贪吃的小花猫,吃得幸福而又满足,分外高兴。
“好吃吗?”云焱坐在她的对面,看着她,摸摸她的小脑袋,充满疼惜,“因为上次你打架的事,爹爹又罚你了吧?可还好?”
小漂亮团子笑眯眯,摇头,“没事啦,爹爹罚我抄书一百遍,我现在已经抄到八十一遍了,快啦快啦,我可以的。”
“……”云焱目光静静,问,“你可有和他说,是因为那个家伙骂了娘亲,所以才打他的?”
小堇念想了想,说:“爹爹知道,所以,爹爹已经把那个人关起来了,说是会按好好处理他。”
“只不过,虽然是那个人有错在先,爹爹说我也不能这样贸然打人,这样影响会很不好。”
尚且还是娃娃年纪的小姑娘,是被当做继承人的身份来培养的——轻易打人,不管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影响只会坏不会好。
她知道这一点,所以,也坦然接受这样的惩罚,没有怨言。
看着年纪小,实际上——她懂得许多。
很乖,却只叫人觉得心疼。
云焱静静看着她,心里轻叹一声,说:“他对你太严厉了……一百遍,怕是手都要抄废了。”
结局,不是终点(4)
对自己唯一的孩子尚且如此,君九歌——当真是心狠。
当初姒姒离世,耗散灵力,拼了命留下这唯一的孩子给他,他一直将其带在身边抚养,凡事亲力亲为,事无巨细。
云焱本以为他会是个慈父,却不想,对待小堇念,他总是很严厉。
读书,写字,骑马,练剑,习术法……小堇念样样都马虎不得,一件一件都得学,从最基础的学起。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他是在将她当成继承人培养,只希望能有朝一日,能将肩上的担子和责任放下来,放心交付给她。
云焱能猜到他在想什么,也知道他将肩上的担子卸下后,想要去做什么,这不难猜,只是……
要苦了可怜的孩子。
尚且是要在娘亲怀中撒娇讨欢,无忧无虑,天真自在的年纪,现在却只能被迫懂事,在严厉的父亲面前,做个乖巧懂事的孩子。
看着她那格外神似故人的容貌,一样贪吃爱笑的小表情,她笑得眯眯,摇晃着小脑袋,像只正在偷吃的小狐狸,尾巴摇啊摇,天真又活泼。
看他不高兴,她还安慰说:“别这样看我啦,犯了错就要受罚嘛……爹爹也没说错,下次改正就好了啊,没事的。”
她总是乐天派,每日每日都笑呵呵的,很少有表现出难过的时候。
云焱拿起勺子,将自己碗里的鲜混沌舀给她,低声说:“怎么不生气?若是你娘亲在,怕是要气急,和你爹闹了……”
那可是她分外疼惜的,拼了命也留下来的孩子,若是让她知道,自己的孩子被这样对待,小小年纪便被迫这样懂事……不知她会有多心疼。
一直嘴上说着爱她的君九歌,对于她留下来的孩子,竟然是如此——
云焱不知道该说是生气还是该替她感到不值。
他说:“别这样懂事,你还小,很多事情,不需要你现在就懂,知道吗?”
“……”小家伙看着他,不说话,提及娘亲,她总是有很多好奇,想要知道得更多。
想了想,她试探问:“娘……她会和爹爹闹吗?她……也会和爹爹吵架吗?若是他们吵起来了……是怎样的?爹爹是不是也会板着脸,超级凶地对娘?”
她没见过娘,对娘——她一无所知。
在天上,没有人会提娘,娘好似成为了一种不能被提起的禁忌,所有人都闭口不提,不敢议论半句。
她不知道娘是什么样的,只在爹爹的房里,看到过娘的画像——漂亮的人儿,坐在树上,红裙摇曳,垂眸浅望,脸上带着盈盈的笑意,一眼便叫人失了魂。
爹爹房里的画像很多,每一张每一张,都是娘。
在她的印象里,爹爹在没事时,总会盯着画像看。
一个人静静地看着画中的姑娘,像是具行尸走肉一样,一动不动,整个人沉寂万分,久久不开口说一句话。
痴傻了似的,常常一坐就是一个晚上,不眠不休,对着画,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着。
每夜每夜,都是如此。
结局,不是终点(5)
很冷静——娘亲离开后,所有人都惊奇于爹爹的冷静,没有一丝多余的反应。
云堇念也觉得他很冷静——除了他常常盯着画看,抱着娘亲曾经穿过的衣服,一个人动也不动,久久不说话以外,他总是表现得冷漠,无喜无悲,没有一丝情绪。
如此这般,叫云堇念一直在想,爹爹真的喜欢娘亲吗?他们之间的感情,好似并没有那么深,那样不可或缺。
她很好奇,好奇他们之前到底是如何相处的——爹爹这样严厉冷漠,说一不二的人,在娘的面前……
“你娘……”云焱缓缓开口,望着她,眼底微黯,久久沉默,“你娘……大概是不会和你爹爹吵起来的。”
“你娘……曾经亲口和我说,你爹爹是个好人,一直待她很好……那时候,你娘……笑得很开心……”
谈及故人,心总是会抽疼的,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云焱的眼睛变得有些许湿润,轻声:“如果你娘在,也许……你爹他不会如此。”
当初云姒离世的消息传到他的耳朵里时,已经是隔了很久很久以后了。
这样的消息,突如其来,毫无征兆——云焱当时整个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冲也似的冲去桃林,想去找云姒,找不到人,这才听说,曾经那不可一世,清尘高贵的男人,抱着孩子,已经跪了许久许久了。
跪在那早已隐世,不插手外界一切事物的造物神前,一直跪一直跪,跪到下肢僵冷,额头满是鲜血,鲜血淋漓,也不停止。
怀中的孩子哇哇在哭,饿得饥肠辘辘,他也不起来。
跪了许久,到最后——
云焱没有亲眼看见,不知道传闻中的隐世神和他说了什么,只知道——在那之后,君九歌便回到了神界。
沉默地承担起自己的责任,独自抚养孩子长大,一直到现在,始终没做过发疯出格的事。
很难想象得到这些年他心里一直在想什么,云焱后来见了他,看着他那般冷漠,双眼寂无波澜的模样,身边还牵着一只小小的,酷似云姒的孩子。
小娃娃懵懵懂懂,什么都不知道,牵着他的手跟在身边,奶音稚嫩,还在牙牙学语阶段。
看见云焱,小娃娃咯咯笑了笑,张开双臂,朝他而来,含糊不清地叫他舅舅,舅舅……
想要骂出口的话,想要砸过去的拳头,在看见小娃娃的那一瞬间,被生生止住。
云焱一瞬间红了眼,看着那小小精致漂亮的娃娃,哭得泣不成声。
念念,堇念——那是她的名字,也是被留下来的人,继续活下去的唯一寄托。
云焱无法想象这些年来君九歌一个人是怎么活的,万千想要谩骂的话到了嘴边,却再没法说出口。
无言,相对无言,唯有那稚嫩的小娃娃在仰头好奇地看着他们,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从那之后,云焱就再没主动提过云姒的事了。
结局,不是终点(6)
直到这一次,小家伙问起来,他恍然出神了许久,喃喃着,只说:“如果你娘在……就好了……”
如果她在,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
看着那张酷似云姒的漂亮小脸,一样的灵动眼睛,一样的红红小嘴,他微微扯唇,伸出手,温柔地摸摸,说:“多吃些,不够再添。”
君九歌心狠,他却无法做到——这是云姒留下来的唯一血脉,他总是心疼的,总想要对她好些,更好些。
看她吃得高兴,他也不自觉笑了,说:“要是爹爹对你不好,以后可以来找舅舅,舅舅养你,你想要什么舅舅都找来给你。”
“真的?”小堇念眼睛一下就亮了,身后的小尾巴似乎都立刻翘了起来,“那……”
她漂亮的眼睛咕噜转了转,小脸板正思考,“那舅舅……可以帮我去人间一趟,去再买些酱肘子和山楂糕回来吗?”
“上次舅舅你买来,我吃着喜欢,临安吃了一些,她也很喜欢,所以我想着,舅舅你帮我买来,我正好在临安生日之时带去,也能叫她高兴,这样好吗?”
“临安?”云焱眯着眼睛想了一下,“就是和你玩得很好的那只野狐狸?”
云堇念:?
“什么叫野狐狸?”她一下子不满了,“临安可是我的好朋友,是很厉害的狐仙,舅舅你这样说,若是让她听见了,是要和我生气的。”
“……”云焱支着腮,看她,懒懒,“她不是喜欢吃鸡腿吗?这回又爱吃大肘子了?”
云堇念想了想,一本正经:“这二者不冲突,临安鸡腿也爱,大肘子也爱。”
云焱:“……那看来我要买上了一两百斤,才能让你俩儿吃个够了。”
云堇念点点头,笑得甜甜,“好呀好呀,肘子要,鸡腿也要,反正好吃的都要,舅舅你多买些来。”
云焱抹拭掉她嘴角的油渍,勾唇笑:“行,你想吃舅舅就给你找来,多吃些,也能快些长大。”
云堇念吃完最后一口馄饨,还想说话,但忽地,她好似看见了什么,立刻放下勺子,站起来,站得乖巧。
云焱:“怎么了——”
“爹爹。”性子本来分外活泼的小姑娘,在看见来人时,瞬间安静乖巧。
站好,仰着小脑袋,看着那缓缓走来的人——面白冷清,幽紫深邃的凤眼淡淡,身形极高,极具压迫性。
不再是那一袭温润如玉的白衣,给人以温柔的亲和感,此刻的他,玄深色黑袍加身,神威隐渗,眉目清淡疏离,目光深谙如潭,冷得直叫人生畏。
似块冰,喜怒难辨,阴晴不定,无法叫人探知其心思的冰,永远平静,无波无澜,静若死水。
双瞳深处,几近灰败死寂。
他缓缓而来,还不及他半身高的小堇念跑到他的面前,努力地仰着小脑袋,乖乖地,主动地握住了他的手,挨在他身边。
“爹爹,你谈好事情了吗?”
可真快。
她脸上闪过了一丝怕被发现的心虚。
结局,不是终点(7)
还好还好,还好糖葫芦还没买——自从她犯牙疼了之后,爹爹就不给她吃糖葫芦了,一经发现就要受罚。
还好,这次刚好没买上。
心里侥幸着,她讨好似地贴着他身边,黏着他。
对于他的冷淡模样,俨然已经习以为常了,也不害怕,小手抓着他,紧紧。
被她牵住手的君九歌,垂眸看她,看她满嘴都是油,一幅小馋鬼的模样,他抬手,冷白的手指给她擦了擦,开口,淡淡:“又偷吃糖了?”
在他面前格外乖巧的小家伙立刻摇头。
认真着小脸,难得格外地有底气,小腰板挺起:“没有爹爹,我没吃,这次真的一点也没吃,不信你问舅舅。”
“……”一旁跟着站起来的云焱,看着她这般怂样,无语。
觉得有些不爽,他开口打断,“念念还小,你这么凶做什么?她想吃糖就吃,小姑娘家的,喜欢吃点糖又不算什么不得了的大事……”
君九歌没说话,垂浅着睫,像是没听到一样,反应冷淡。
只望着面前还不到他半身高的小人儿,从怀中掏出干净的手帕,说:“擦嘴。”
小堇念立刻接过,熟稔地给自己擦擦嘴,又擦擦手。
别看她年纪小,其实有很多事情已经会自己做了,自理能力超强,照顾自己也不在话下。
擦干净自己了,她乖乖挨在自己爹爹身边,不说话,然后给云焱使眼色——快别说了,嘘……
君九歌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转而看向云焱,俊美清绝的面容平淡,不喜不怒:“少给她买糖,除非你想要她一直犯牙疼的话。”
“我——”正要呛他的云焱忽然噎住,“她——犯牙疼了?”
目光看向小家伙,格外古灵精怪的小家伙眼神立刻躲闪,飘忽着,看向别处。
“也不是很疼……”她小声弱弱反驳。
“……”云焱真想把她抓起来,狠狠打屁股。
这个小坏蛋,真是……
“哎呀好啦好啦,时候不早了,爹爹我们回家吧。”心虚的小人儿立刻拉着君九歌走。
一边走,还一边给了云焱一个拜托的手势,眼神可怜巴巴,想让他记得去买好吃的给她。
两面讨好,机灵得很。
云焱看着她,冷哼一声,摆过头,一幅我生气了,不会轻易消气的样子。
看起来不甚好哄,但小堇念还是笑得灿烂,热情地和他挥手:“舅舅再见,念念下次还来~”
她知道——他会做到的,舅舅疼她,心里疼得紧。
格外会拿捏人心的小家伙,毫不吝啬自己的笑容,笑得明媚开朗,蹦蹦跳跳。
像是个小太阳,永远热情的小太阳,无忧无虑,天真自在,跟在那冰冷的男人身边。
那酷似故人,缩小版的小背影,紧跟着,小手抓着大手,亦步亦趋,小脑袋仰着,晃啊晃,奶音稚嫩。
男人少言,语气冷淡,她也不知道怕,当真是像极了……
云焱目送着他们离开,静静,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姒姒……”
结局,不是终点(8)
回到天宫,天已经黑了近半。
月宫明亮,高高伫立,立于天的一端,将云色照亮,静幽幽,宛若天明。
回到自己的宫所,云堇念松开君九歌的手,飞扑似的就要扑向自己的床,但下一秒——
身后那低沉的声音传来,不冷不淡,威力却甚:“去洗脸,换了寝衣再睡。”
小堇念飞扑上床的动作戛然而停,停住,小脸骤然垮下,慢吞吞转身,满脸的不高兴,不情愿。
“爹爹,念念困了,很困很困,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可不可以明天再洗……”
一边说着,一边还装作睡眼惺忪,满脸困意的样子,眼看着马上就要睡着了。
一身黑沉冷淡玄衣的君九歌,来到她面前,蹲下,看着她那张酷似云姒的小脸——
静静看了一会儿,他伸手,捏住她软绵绵的小脸蛋,平静说:“要么去洗脸换衣服,要么去把还没抄完的书继续抄完,二选一,你想选哪——”
“我这就去洗脸!”
还没待他说完,云堇念立刻就作出了选择,毫不犹豫。
“……”君九歌停了停,看着她,没说话。
拍拍她的小脑袋,站起来,声色淡淡:“记得擦干净些,不得胡乱敷衍。”
爹爹是完美主义,做什么都要做得仔细极致,一点都马虎不得,小家伙郁闷地撇撇嘴,扭头:“知道了,臭爹爹……”
最后骂人小小声,骂完还偷偷瞟面前的人一眼。
见他眉梢一挑,明显是听见了,就要开口说话,她立刻鬼机灵地跑开,“我这就去洗脸!爹爹你什么都没听见——”
古灵精怪,伶牙俐齿地,懂事乖巧不过一会会儿,就立刻暴露了原型。
“……”君九歌站在原地,看着她跑开的小背影,无言,站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她的桌子边,开始收拾。
把桌上乱糟糟堆在一起的本子收拾整齐,笔具放回原处,他铺了床,将被子平铺好。
待云堇念洗了脸,换了干净的寝衣回来了,他陪在床边,看着她开开心心地躺下,盖被子睡觉。
说是困,但躺下时,小姑娘眼睛还是亮晶晶的,分外有神,没有丝毫困意。
只是自家严厉的爹爹在,她还是得装作一幅困到快要睡着了的样子,扯扯被子,揉揉眼睛,奶声哼哼。
“爹爹我睡觉了,书我明天再抄,晚安~”
君九歌坐在床边,垂眸看她,看了一会儿,又为她掖了掖被子,说:“晚安,早点睡。”
声色平淡,语气却带了些许温度,对她——他总是疼的。
爱屋及乌,他自然舍不得下狠心对她。
看着她乖乖闭眼睡觉了,他也没再逼她起来罚抄写,道了晚安,他便起身离开了。
步伐轻轻,背影冷淡清寂,很快便消失在了宫门外。
他走了,原先躺在床上装睡的云堇念先是偷看了几眼。
确认他真的走了,立刻便鲤鱼打挺,跳了起来,踢被子,下床。
快速地换衣服,像是做贼一样,悄摸摸地跑出去,与一直在外面等着的临安汇合。
结局,不是终点(9)
在外面已经蹲了好一会儿,吹风吹得昏昏欲睡的临安,看着她终于出来了,打了个哈欠,站起来,身后的狐狸尾巴甩啊甩,抱怨:“怎么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今晚不出来了。”
云堇念哒哒哒跑来,抱住她的胳膊,郁闷哼哼:“还不是我那臭爹爹……一直跟着,非要看着我睡下了才走,不然我早就出来了。”
临安比她高出一个头,云堇念仰头看着她,笑得乖软:“不过没事,现在出来也不迟,走吧走吧,我们抓紧时间,趁着爹爹们没发现,早去早回。”
这次是个秘密行动——临安的姐姐临栖怀着孕,马上就要生了,两个小家伙盘算着,要自己亲手准备礼物,以送给这个即将到来的小侄女。
作为惊喜,她们不打算让大人们知道,只想着自己偷偷摸摸准备。
两个人一汇合,一合计,就想着趁着夜晚,偷偷溜出去,直到很晚再回来。
她们以为大人们不知道,实际上……
天宫大门一出,消息就传到了君九歌的耳中。
神侍来禀报,他正批阅着公文,垂眸,眼也不抬,只说:“派两个人跟着,别叫她们玩过了。”
自己家的孩子是什么性子,他是知道的——念念调皮,却也知道度,不会太过分,所以他很少管她私下的事。
案桌上的公文堆积如山,数不胜数,众多繁琐事务已经叫他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间。
他似乎也不需要休息——夜已深,他面容漠然冷淡,自始至终没有流露出半分倦意。
不睡觉,也不停歇,直至天光渐亮,晨曦乍现于东方之上,案桌上堆积的公文批完了,他才放下了笔。
手指冰凉,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棂,无声地落在他清瘦雪白的手上,依旧冰冷,冷得刺骨,没有一丝温意。
又一次连着几天几夜没有停歇,没有入睡,他好似已经习惯了,一个人,拖着冷到僵硬的躯体,独自回了自己的寝宫。
寝宫很大,大而空旷——这里不允许其他人来,只是他一个人的住所,一个人独处之地。
关上宫门,外面明媚的阳光就照不进来了,里面到处黑漆,冰冷沉寂,没有一丝该有的温暖人气。
寝宫里到处都挂着画,密密麻麻,几乎将所有地方都掩盖,多得惊人,多得触目惊心。
很杂乱,却也叫里面看着更加冷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一个人回了这里,也不做什么,就这么安安静静坐在床边,抱着那香气已经淡到接近于无的红裙,不动。
一动不动,就这么坐着,不说话。
像是座冰冷僵木的雕塑般,置身于铺天盖地的黑暗中,苍白清俊的面容沉默平静,没有半分情绪。
灰寂沉暗的眼眸静静地望着前方,像是在看着远处挂着的画,又像是在出神,痴傻了似的,失了魂,不知所踪。
目光冷冷,久久不动。
维持着这样的姿势,任凭周围那刺骨渗人的寒意爬上他的身体,侵蚀他的血肉,将他僵化,变成一具不知情绪,不知温冷的尸体,也无动于衷。
结局,不是终点(10)
任凭周围那刺骨渗人的寒意爬上他的身体,侵蚀他的血肉,将他僵化,变成一具不知情绪,不知温冷的尸体,也无动于衷。
就这样,一直坐着,独自藏于这个暗无天日的地方,直至外面再次需要他了——他才会出去。
继续这样的生活,循序反复,无穷无尽。
麻木,平静。
……
……
……
狐神殿。
凝碧宫。
此刻,云堇念和临安两个小家伙,正凑在临栖的肚子前,好奇地贴贴,凑近去听。
临栖的肚子很大,圆圆滚滚的,像是装了小气球在里面一样。
临安听了一会儿,兴奋地抓着小堇念,双眼放光,说:“动了动了,妹妹她动了,她踢我了!”
小堇念一听,也急忙贴着小脑袋去感受。
感受到那薄薄的肚皮下有力的动静了,她瞬间激动,激动得话都结巴了:“好……好厉害,妹妹踢人可真有劲儿——”
神界已经多年没有孩子诞生了,两个小家伙都是第一次见到生命的孕育,所以都分外新奇,甚至比怀着孕的临栖还要激动。
娃娃,小小软软的娃娃,很难想象这样鲜活的小生命就在这里,隔着薄薄的肚皮,在与她们相贴。
生命,象征着希望的生命,就这样具象化地展现在了她们的眼中——万物自生之奇妙,简直令人惊叹,不禁称奇。
两个小家伙睁着大大的眼睛,好奇而又兴奋,小脸红红,小心触碰。
临栖抚着肚子,看着她们高兴的模样,笑得温柔,说:“妹妹很喜欢你们呢,你们一来,她就高兴,在主动跟你们打招呼呢。”
这样一说,两个小家伙更开心了。
临安头脑一热,瞬间脱口:“我们也喜欢妹妹,姐姐你不知道,我们还给妹妹准备了超级无敌好的礼——”
察觉到她要说什么的云堇念,反应迅速,立刻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把接下来的话说完。
“唔?”临安懵懵。
云堇念给她使眼色:不能说,不是说好了是秘密?
临安:!是哦,她差点忘了。
这是惊喜,惊喜在还没发生之前,是不能说的,是秘密。
两个小家伙眼神交流一番,努力地想要藏,却没想,临栖一眼便看破了,笑眯眯问:“你们准备了礼物给妹妹吗?是什么?”
两个小家伙:!
“姐姐你看出来了吗?”藏不住心思的临安挠挠头,有些心虚,“我们本来想着,等妹妹生出来时,给妹妹一个惊喜的……”
她看向小堇念,小堇念抱臂,气哼哼地看着她,白生生的脸蛋鼓起,“结果你现在就说了,就不是惊喜了,笨蛋临安。”
临安自知理亏,气弱了半截,“才不是,我就是忘了——忘了不能说……”
“是什么啊?”临栖看着她们,被勾起了好奇心,“礼物是什么?你们已经准备好了吗?能给我看看吗?”
藏不住事儿的临安,唔了一声,不敢说了,眼巴巴地看向堇念,小声问:“现在能说吗?”
结局,不是终点(11)
“……”都已经说了一半了,惊喜都不算惊喜了,小堇念撇了撇嘴,一幅小大人的模样,小脑袋一晃,哼哼,傲娇状。
“说吧……反正也不是什么大秘密。”
临安立刻就亮了眼睛,大大咧咧地开口:“我准备了长命锁,念念的还没准备好,等念念的准备好了,妹妹出生了,到时我们再一起送妹妹,亲手送到妹妹手里,叫妹妹高兴。”
两只小家伙都是善良而又温暖的人,即便是妹妹还没出生,便已经想好了许多,想着要送妹妹礼物,也想着要让妹妹开心。
闻言,临栖笑了,拉过她们两小只的手,说话都不自觉温柔了,温柔又慈爱:“谢谢念念和安安。”
“你们有心了,等妹妹收到你们的礼物,一定会很高兴的。”
重要的不是礼物,是心意——心意才是最难得可贵的。
两只半大点的小人儿,还是被人疼爱疼惜的年纪呢,能这样体贴周到,才是难得。
临栖知道自家妹妹的性子,大大咧咧,粗心,是个没什么心眼子的懒狐狸,每日只会混吃躺睡,什么也不想。
所以,这送礼物的想法……估计还是年纪更小的念念提出来的。
那古灵精怪的小人儿,年纪小小,心智却比临安要更成熟,有时甚至会懂事得让人心疼。
太成熟了,像个小大人一样,会去主动体贴照顾他人。
明明,她才是该被照顾的小娃娃才是。
临栖拉着她的手,看着她,目光不自觉复杂了些,温柔,又带着些许不忍和疼惜。
可怜的孩子……
“念念。”
“嗯?”那漂亮白净,胜似福年娃娃的小人儿看她,淡紫色的眼睛圆亮,微微歪头。
脸上的肉软软,雪色香甜,像只分外讨喜的小雪猫,脸颊圆圆,乖巧懵懂。
可爱得叫人心都软塌了大半,直恨不得将所有东西都给她奉上。
临栖停了停,又看看自家明显傻上不少的妹妹。
静了片刻,她摇头,温柔笑着,摸了摸她软嫩白净的小脸,说:“没事,我就是想说谢谢你,谢谢你这样一直想着妹妹。”
这样漂亮讨喜的小人儿,她看着是越看喜欢越喜欢。
若是肚子里的孩子也能像她一样就好了,这样聪明漂亮的小人儿,当真是宝贝,可遇而不可求。
临栖温声:“一会儿,要不要留下来用膳?你和安安一起,吃饱了再走好不好?我去叫人准备你爱吃的。”
想对她好,恨不得把所有好的都给她奉上。
只是,漂亮伶俐的小家伙摇了摇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闷着腮帮子,“不行,爹爹说了,我得做功课,一点都不能落下。”
爹爹管她管得严,尤其是功课上,处处严厉,不容得她有一丝马虎。
虽然她平时可以偶尔偷些懒,做些自己喜欢做的,无赖一下,但到了该念书的时候,是半分敷衍都不能有。
不然……
光是想想自家爹爹那张冷脸就害怕。
云堇念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那冷得吓人的眼神。
分外怵人。
若是真的惹他生气了……
结局,不是终点(12)
也不知是想起了什么,她格外心有余悸,连拒绝都坚定了些。
“不了不了,我得回去了,若是迟了,爹爹又要罚我了。”
“下次,下次等我有时间了再来。”她扬起小脸蛋,笑眯眯地,笑容喜人。
脑袋上的结鬟系着鲜艳的红丝带,丝带飘逸,弧度漂亮,晃啊晃。
“到时有时间了,我再陪姐姐吃饭,姐姐再请我吃好吃的,我多吃些,把这次的补回来,把肚子塞得满满的,好吗好吗?”
声音稚软清甜,像是吃了清脆鲜香的果桃般,带着浅浅的撒娇之意。
小胳膊小腿,抱在临栖的腿边,眼睛水亮剔透,脸颊白软,笑得像只乖巧的狐狸。
可爱又怜人,说话总是很难叫人拒绝。
临栖看着她,又怎么舍得拒绝呢,只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顺着她的话说:“好,念念什么时候来都好,只要念念来,想吃什么姐姐都为你准备。”
“这次不行,那就下次,我们可是说好了哦,要拉钩。”
讨喜的小家伙伸手,重重点头:“好,不反悔不反悔。”
有好吃的,她自然不会反悔。
她笑眯眯。
……
……
……
从临栖姐姐宫里出来,和临安道了再见,云堇念照例回了鯼环殿。
鯼环殿——那是爹爹的藏书阁,也是她做功课的书房。
每日每日,她都要在这里念书,练字,修心法,习心术……种种,一日也不能停。
回了鯼环殿,爹爹尚且不在,那生性就爱犯懒的小人儿,立刻就坐没坐相,歪倒坐着,靠在矮矮的案桌边。
小手撑着小脸,懒懒散散地,看着满殿藏积无数的书,小脑袋瓜开始分神。
胡思乱想,想着一会儿下了功课该吃些什么,玩些什么,想着她拜托舅舅帮忙买的大肘子,想着要送给临栖姐姐肚子里的孩子什么礼物……
小脑袋瓜里要想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想着吃,想着喝,想着玩耍,就是不想学习。
想着想着,想着舅舅会买给她的大香肘子……她咽了咽口水,揉揉肚子,感觉自己都开始有些饿了——虽然,半个时辰前她已经用过早点了。
“……饿……好想舅舅……”
鯼环殿里冷冷清清,偌大而又安静,只有她一人,实属无聊得紧。
贪玩又是懒骨头的小人儿,拿起笔,别在自己嘴上,不动,就是玩儿。
胡思乱想偷懒了许久,直到殿前那一抹高大威严的暗色身影出现,那懒懒散散一直磨着洋工的小人儿立刻激灵,坐直了身子。
正襟危坐,拿起书,翻开,小脸认真。
反应极快,可谓是一点也不敢怠慢,模样乖巧得不行。
君九歌来到她的案桌前,她双手拿着书,仰头,漂亮柔软的小脸蛋白净,声音稚甜地叫他:“爹爹。”
小家伙胆子大,天不怕地不怕,就怕他——在他面前会收敛,懒性子也收着,不敢不乖。
坐得板正,讨喜而又酷似故人的小脸嫩生生,看着总叫人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