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世界(91)
她张开双臂,抱住他,低头,格外愧疚。
“对不起……我不该故意灌你酒的……都是我的错,是我太坏了……”
他笑了,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摇头:“哪有什么坏不坏的,莫要这样说自己,更何况,我没醉。”
醉了的人,是不会承认自己醉了的——这似乎是条铁律。
“……”云姒没有反驳他,要他承认自己是喝醉了,她拉着他的手,摇一摇,只说:“回去睡吧,要是你有什么不舒服的,我可以照顾你,好吗?”
喝醉了之后,他的手是有些热的——异常的热,比平常时的温度要高些。
云姒牵着他,又忍不住,探了下他的额头,似乎也有些热。
更加担心他了些,她耐心哄他:“或者,不去我屋,留在这里也行,我陪着你,好吗?”
“……”他安安静静地看着她,没回答。
就在她要有所动作时,他忽然靠近,亲了她一下。
亲嘴角,一触即离。
云姒顿时一愣。
眨眨眼,看着面前格外安静温顺的他——比平常时要更加黏人的他,从她进来后,眼睛就一直看着她。
她看过来了,他微微弯眸,安静地与她对视。
不说话,只紧紧牵着她的手。
明明嘴上说着要让她去睡觉,早点睡,但是那手……似乎完全没有放开的意思。
不仅不放开,还站了起来,慢慢靠近她。
单手轻轻揽住,低头,鼻尖与她蹭蹭,似乎是想亲她。
“姒姒……”
他眸色蒙蒙,仿佛笼上了一层看不清的暗雾,微微迷离而又轻欲,映着她,全然专注。
云姒看着他,想了想,踮脚,试探性地亲了他一下。
摸摸头,轻声:“站起来……不晕吗?”
得了她的回应,他抱她更紧了些,沉声低低,带着淡淡的醉意,过分温柔:“不晕,一点都不晕。”
大概是说了真话的,因为亲她时,还能准确无误地找到正确位置,一点不差。
想与她亲近,却也还能记得不能亲近太多——只亲了亲,慢慢地,克制着。
“姒姒……”
他极轻的声音,从唇齿间溢出。
与她厮磨着,慢慢。
“我觉得……自己好像,有些醉了。”
那几杯酒尚未能叫他完全没了清醒,但抱着她,他觉得好像有些醉了。
满腔的情愫叫他有些失了控,不知道自己是在做什么,总想与她亲近。
想抱她,往前一步,抱得更紧。
云姒看着他,微微偏头,忍不住笑,“刚刚不是说自己没醉?”
“嗯……现在好像醉了。”
云姒忍住想要上扬的嘴角,轻咳一声,好像是明白了什么。
推开他一些,摸摸他的脸,眼眸灼亮,含笑:“那……醉了的话,还要不要和我走?和我走的话,有奖励哦。”
“……”他似乎是想也没想,点头,“好。”
说要跟她走,自然就是要跟的。
云姒没花什么力气,便把他带回了自己的屋。
压着他躺下,云姒按着他的双手,笑眯眯,像是女流氓一样。
最后一个世界(92)
趁他醉,反应相较于平常时迟缓,逗他:“不许动,你现在被我抓了,要乖乖躺好,不许反抗。”
“……”是不动了。
当真不动,看着她,案件不已。
云姒找来干净毛巾,给他擦擦脸,擦擦手,帮他把鞋脱掉。
要上床时,她心满意足地抱住他,开始解他的衣服。
趁他不反抗,就真的开始胡来,盖上被子,顺势占他便宜。
“别……”
他想要动,想要抵抗,却又被她按住。
“不可以,不许动。”
“……”他轻轻想要抵住的动作停了,微微僵硬着,不动了。
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他低低地唤她:“姒姒……”
隐忍的声音带着细微的颤意,叫人口干得灼热,停留在喉间。
声音微哑,像只快要渴死的小兽。
想抱住她,清白修长的漂亮长指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侧,看着像是拒绝,又更像是抓着她,不想让她跑。
隐忍着,指骨微微弯曲,用了些许力。
云姒:“不可以哦,你要乖,不许动。”
他越这样,她就越是坏。
内疚不过一会儿,便又忘了,压着他,蹭蹭亲亲,想把刚才没满足的,全部补回来。
“姒姒……”
他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落在她肩胛骨上的手,想要抱得用力,却又松开——怕力气太大,伤到她。
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又是心意相通,相伴已久的恋人,她一主动,他就有些克制不住。
理智想要拒绝,身体却循着本能,不听使唤。
喝了酒后变得格外兴奋的姑娘,扑着他,格外热情地亲亲。
不许他反抗,像个小霸王一样。
亲到嘴巴都麻了,他喘息着,睫羽湿润,浅白的眼尾被欺负得泛了红,似要哭了般。
活色生香的温柔美人,一身的好脾气全然被利用坏。
想反抗却又不行,连推她一下都不敢。
看着可怜,却没有丝毫用处,只叫人要更加生出兽性,分外坏的兽性。
云姒压着他,还想继续,但忽然地——她有些迟钝地反应过来了什么。
“……”她停住了,眨巴眼。
沉默地对视,突如其来的诡异安静。
“怎么了?”他的声音哑得厉害,像是烧干了般,几乎已经不能听了。
原先松松落在她身上的手,此刻似乎收紧了些,温柔摩挲,似乎是觉得她接下来会跑。
只会自己得趣,得了趣之后便会跑,翻脸不认人,又渣又坏——这是她一贯的作风,他都已经习惯了。
因为太好脾气,所以也不会对她生气,她想跑便可以跑,只要两人分开,拉开距离,留他一个人稍稍冷静一会儿就好。
却不想,她忽的覆了上来,轻轻地,啄了他一下。
出乎意料地,没有跑,也没有推开他。
安静地抱住他,蹭蹭,小声地唤了他一声夫君。
什么都没说,无声地,似乎是在默认着什么,抱得格外地紧。
一直在忍耐的男人,微微一怔——本来已经做好了她撩完就会跑的心理准备,她一直是如此,他习惯了。
但现在……
最后一个世界(93)
但现在……
她就这样,没有跑,安静地抱着他,不说话。
没有故意调皮,似乎也不是在逗他,像只乖巧的小猫,乖乖地待在他的怀里。
他的手有些烫,抚在她敏感的腰窝上,轻轻揉着,她也没有躲。
无声,默认。
她那突如其来的乖巧,让君九歌唇齿微动,张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但怀中难得乖巧的姑娘似乎没有什么耐心,抬头,亲亲他,牢牢占据了主动权。
暗示几乎要变成了明示。
“姒姒……”
“少废话。”
她咬了他一口,凶巴巴。
她都这么主动了,他要是还这么没有表示——
原先轻轻抚着她的手,猛地收紧。
理智似乎在那一刹那间被冲垮,欲望出笼,铺天盖地。
“姒姒……姒姒……”他一直在唤着她的名字。
翻身,将她十指紧扣——他觉得自己大概是真的醉了,不然,为什么他心爱的姑娘会这么乖,乖巧地躺在他的身下,一遍又一遍耐心地回应他呢?
雪白冷淡的衣衫落了地,笼罩着那娇艳无双的红。
红色热烈,热情似火,紧紧攀附。
酒香清淡,花香催情,空气冷清,却莫名变得炙热。
心是热的,灼热难耐,几乎要将一切都烧起来。
躁动,兴奋,逼得人完全赤红了眼。
是夜,屋外,夜色仍极深——深不见底。
月色清朗,悄然挂在枝头的一端,宛若一朵幽静清雅的百合,在深蓝色的天空中,恬静绽放。
桃林里,花落着,不知何时起,新的枝芽花苞浅浅舒展,露出了娇嫩而又柔弱的芯蕊。
悄悄探头,小心翼翼绽放着着,稚嫩,却已渐渐染上了成熟的胭红。
风起,甚猛,吹着那小小柔弱的花骨朵。
花枝颤颤,可怜地颤颤,找不到依靠的支点。
只得在风中摇晃着,随风而动。
风强,花也越发美了——漂亮透底的红,美得惊心动魄。
在这月色下,清风中,花开,绚丽盛放,傲然灼灼,低声欢吟。
……
……
……
不知过了多久……
今晚的夜,似乎变得格外地长——又或者天已经亮了,屋内的人却没发现。
窗户关着,只浅浅开了个角,窗外的光照射进来,有时是亮的,亮如白昼,有时却又是暗的,黑乎乎,暗不见底。
不知何时是何时,只知道屋外的桃花似乎开了,空气中溢满了淡淡的桃粉香。
香甜,甜得人格外想一探究竟。
屋前的风铃清脆,“叮铃铃——叮铃铃——”垂落的吊兰花被风吹落了花瓣,轻飘飘,落地。
柔美的花瓣落了满地,却无人在意。
十指紧扣,反扣,牢牢固定。
握腰,揉抚,大力而又没了节制,
云姒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她觉得自己好像浑身都浸泡在炙热灼烧的烈酒里,不断沉沦,沉沦,意识模糊,醉醺醺,完全失去了反抗逃跑的力气。
湿哒哒媚到极致的眼睛,被欺负得发红,可怜兮兮地,迷蒙茫然地睁开一条缝,想要往窗外看去,却无法。
最后一个世界(94)
被大手牢牢扣住的纤细手腕,已经被完全攥红——脆弱无比,似乎一折就要断了。
可怜柔软的腰肢,在这一场漫长的花开季节中,被蹂躏得已经不堪入目。
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要死掉了——晕了又醒,醒了又晕。
终于没了意识,累到睡着时——梦里也充斥着甜腻炙热的气味,强势,湿哒哒,包裹着她。
哼哼,她可怜无助地哼哼,委屈地控诉。
……
……
……
一觉睡过去——云姒都不知道过去了多少日。
清醒时被欺负,睡着了,梦里也被欺负,将她欺负了个彻底。
她哭唧唧地想跑,却又被生拉了回来,再也跑不掉。
迷迷糊糊中,她好像还哭了鼻子,可怜求饶,惨得不行。
好在,再次醒来时——出乎意料地,她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疲惫。
身上盖着被子,全身都暖洋洋的,像是置身于柔软的云层中一样,舒服得她忍不住想哼哼。
身上很清爽,没有梦里的湿哒哒黏腻腻之感,虽然骨头还是酥的,身子是软的,有些坐不起来。
她揉了揉眼睛,缩在被子里,一点都不想动弹。
身子骨娇软,像是一只正在犯懒的小猫咪一样,哼几下,眯着眼睛,抖抖耳朵,安静休息。
窗外鸟鸣清脆,风铃叮铃,屋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声响。
她躺着舒服,面颊红软,粉扑扑的,浑身上下都透着慵懒劲儿。
伸了个懒腰,便又缩回了被子里。
躺了一会儿,直到被身后的男人慢慢抱住。
他贴了上来,紧紧地,抱着她,呼吸喷洒在她的耳边——热热的,痒痒的,气息很轻,却又叫人难以忽视。
睡着前那死死扣住她的强势大掌,青筋暴起,掌心炙热,牢牢掌控的掠夺感,性感得让人血脉喷张,双腿软得厉害。
但现在,大手又恢复成了往日那般温暖柔和的模样——君子之手,落笔轻轻,掌于书卷,本就该是优雅谦和的姿态。
做的事也该是正经事,而不是那些——风花雪月之事。
此刻温暖的大手覆在她的腰腹间,抱得紧紧。
是克制的动作,但想要亲近她的意思是格外明显的。
把她整个都抱在怀里,贴着她,呼吸轻轻。
不说话,像是个喝醉了酒,发现自己被失了身的温顺美人,无声地黏着她,亲近着,想要她负责。
与喝醉时的他相比——简直大相径庭。
“姒姒。”他温柔低沉的声音,轻轻唤她。
被抱住的云姒嗯了一声,也没有说话——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似乎有些害羞了。
害羞,但只是一点点。
她转身,格外漂亮灵动的眼睛盯着他,咕噜咕噜转着,打量。
原先还蔫得不行的人,睡饱了之后,精神了,又变成了小机灵鬼的模样。
盯着他看,似乎是在想接下来该怎么逃跑。
“……不许跑。”
这次,好脾气的男人牢牢地抓着她——没有那么好说话了,便是她耍泼无赖,想要翻脸不认,也不许。
绝对不许。
最后一个世界(95)
“……”云姒眨眨眼,似乎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说。
盯着他看,只是觉得他好看,想要多看几眼。
看着看着,她红唇一瘪,委屈巴巴:“我饿了,很饿很饿。”
也不知道她睡了多久,一觉起来,只觉得肚子空空的,饿得厉害。
戳戳他,她低声哼哼,表示不满:“我才不跑,这里是我家,跑什么?”
总觉得现在的他,比她还没安全感,总怕她跑了似的。
她说完,就被一把抱住——男人低敛安静的声音在耳边:“自然不能跑,之前的……你得负责。”
他守身如玉这么多年,本来就是个极为保守传统的人,轻易不会乱来。
之前的事……虽然开始时是他主动,但现在,木已成舟,自然是要追着她,要她负责。
真是……
“……”云姒无语又好笑,“行,好,我负责,你是我的了,以后我都负责,好吗?”
他很快地嗯了一声,像是怕她会反悔似的。
亲了亲她,说:“不许说话不算话。”
云姒:“……”
她在他心目中是有多渣?怎么总觉得她会翻脸不认?
无奈,她叹气:“说了不会跑,傻瓜,你在这儿,我能去哪里?”
他勾了勾唇,温柔嗯了一声,抱紧她。
抱一抱,亲一亲,觉得放心了,这才起来。
“我煮了粥,等一等,我去端来。”
同样是做了很花力气的事——但他似乎一点都不累。
不像她,即便是睡了很长的一觉来休息,也没什么用。
全身都懒洋洋的,四肢完全不想动,只想躺着。
云姒看着他起来,也不动,自己继续躺着。
在床上赖了许久,直到他端着热粥进来了,端到床边,她这才慢吞吞起来。
“我喂你?”向来就很细心体贴的男人,温温柔柔地看着她。
还没待她回答,便已经将盛着粥的勺子伸了过来,想要喂她。
正欲下床的云姒定了一下,眨眨眼。
看着此刻心情明显很好的他,她没说话,张口,就着他的动作吃下。
对她好,但似乎……好得有点不太正常了。
云姒看着他,微微歪头。
……
……
……
事实证明,正在处在热恋期的男人——整个人都是飘的,像是正在疯狂开屏的孔雀一样,无时无刻不想着凑上来,和喜欢的人贴贴。
云姒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简直把自己当成了她的影子,如影随形,怎么也甩不掉。
云姒刚刚穿好衣服,他就抱了上来——从后面贴贴她,抱得紧,呼吸温柔。
“娘子……”
“嗯?”
“没事。”心情好,他就是喜欢这样唤她。
隔一会儿叫一声,隔一会儿又叫一声。
也没有要说什么的意思,就是这样,单纯地唤她。
得到她的应声了,他便高兴。
整个人完全沉浸在其中,全身都在冒着粉红泡泡。
完全掩盖不住。
不像云姒——淡定得很,一如既往。
两个人的相处,好似霸道流氓女土匪与温柔害羞男美人般,主动权在云姒手上,牢牢掌控。
最后一个世界(96)
只是到了夜晚,夜深人静之时,白日里那温柔而又体贴的美人贴上来时……
云姒还未反应过来,便感受到了他有些热的呼吸。
不说话,贴着她,牵住她的手,牢牢牵住。
看起来似乎是想要些什么。
云姒:“…………”
已经连着好些天了——她感觉自己的腰都要废了。
推也推不掉,躲也躲不过,她忽然在想……自己之前说出去的话,还能不能收回?
抓紧时间,趁他不备,赶紧跑,说不定还能——
“不许反悔。”
像是能听到她此刻的内心想法一样,他忽然出声,在她敏感的耳边。
声音微暗,低低幽幽,似惹人战栗的阴鬼般,温柔,却叫人不自觉心底发毛,不敢造次。
他说:“姒姒说过,要对我负责的。”
温柔风化绝骨的美人,会害羞,却也会在某些时候……莫名叫人寒战。
身体是温暖的,背后却无端凉飕飕。
“……”云姒干笑了一声,转过身抱住他。
“当然,你在想什么呢,我当然会负责,虽然好像应该是你对我负责才对……”
最后一句话她说得小小声,是自言自语着,却又怕被他听到,连忙补充。
“都一样,我对你负责,肯定对你负责,放心放心。”
是个渣女,却也是个欺软怕硬,格外会识时务的渣女。
云姒笑眯眯地摸摸他,安抚:“好啦,时候不早了,我们抓紧睡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美人静静地盯着她,没回答。
像是只漂亮强壮的雪毛猎豹,睫毛浅长,潜伏在雪中,一动不动,两只眼睛冷幽幽地凝视。
美色惊人,却一眼便知,是个危险的家伙。
表面温顺,实际上……
“……”云姒看着他,安静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无奈,小声,“除非你答应我,温柔点,要很温柔很温柔……”
说着这话,她脸都红了,看向别处,完全不敢看他的眼睛。
平时是个流氓,真到了这个时候,脸皮子就变薄了,更容易害羞的其实是她。
小声说完,她慢慢地,勾住他的手,不说话,像是在等着他的主动。
君九歌依旧没说话,却抱住了她,温柔亲亲,拍拍背。
窗外的桃林枝叶簌簌,风声微沉。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低声:“有人来了。”
正要闭上眼睛等着他来亲的云姒,愣了愣,看他:“现在?谁?”
君九歌抱着她,目光看向窗外,眸色微沉:“我去看看,可能是出事了。”
短短的几个字,信息量不可谓是不大。
云姒吃惊:“出事?什么意思?”
君九歌摸了摸她的脸,从一旁找了件挡风的斗篷给她披上,系上带子,解释:“最近魔界不太太平,许是受到敖锐的影响,散落在外的魔物们有了要回归的意图。”
“我让元兴去时刻注意魔界的动静,若他们有大动作,他便会第一时间来找我。”
云姒看着他,问:“那现在……”
“还不清楚,我去看看。”
最后一个世界(97)
君九歌也不瞒她,给她披上斗篷,弯腰,摸摸她的脸,温声:“别担心,你在这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回来。”
“……”云姒安静看他。
说是让她别担心,但怎么可能不担心?
在房间里坐了一会儿,她还是没坐住,在后面跟上。
悄悄跟上,躲在桃树后,看着他们——
凭借着绝佳的视力与耳力,她努力偷听着。
“……魔军攻上来了……趁我们不备……撕毁协议……我们损失惨重……”
来的人不止元兴,还有好一些人。
一些人堵在桃林前,风尘仆仆,带来了远方的刺骨寒意。
许是受他们的影响,晚间的风有些大,吹得树上的落叶纷纷,簌簌不停,几乎要盖住了那不远处传来的声音。
风起,不甚太平,冷飕飕。
好在云姒身上披着厚厚的斗篷,戴上了帽子,就不觉得冷了。
她安静听了一会儿,敏锐的嗅觉叫她闻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那是她最敏感,最容易辨别的气味,一出现,就象征着杀戮与危险。
云姒站在树后,感受着空气中那不似往日那般柔和温暖的风,沉肃和凝重,似乎也随着这风,蔓延至了桃林里的各个角落。
寒意四起,叫人的心,也感受到了那刺骨的寒意。
她听着,心下渐沉。
……
……
……
没过多久,君九歌回来了。
是回来,也是启程前短暂的停留。
也许他本可以即刻就走,但因为有了牵挂,所以不行。
答应了她的,自然要回来。
云姒站在不远处等他,安安静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似乎是知道接下来他要去做什么。
但君九歌,看见她时,还是会不自觉地温柔放松下来。
知道她有在偷听,他也不恼,走过去,牵起她的手,温声问:“冷不冷?怎么不回去等我?”
云姒垂眸看了一眼他的手,摇头:“不冷,担心你,想出来等等你。”
君九歌嗯了一声,看着她,似乎是在想着接下来的话要怎么说出口:“嗯……现在事态有些不太好,我们也许要离开这里一段时间,因为……”
“我知道。”云姒打断了他,语气平静,“我刚刚听见了。”
君九歌:“抱歉,突然发生了这些事情,我……”
云姒看着他,摇了摇头,说:“发生这种事情谁也不想看到,这不是你的错。”
“若要说真有错的话,那也应该是……”她停顿了一下,目光看向了远处,那凛冽的风吹来的方向。
“你去吧,安安心心地去,我在家里等你。”
君九歌怔了怔,抓紧她的手,“你不与我一起——”
云姒收了目光,想了想,摇摇头,冷静道:“不了,我在,只怕会让你更分心。”
相处这样长的时间,她太过了解他了——如果她真的同他一起出现在了战场上,那么十分的注意力,他会把五分全都放在她的身上。
他会怕她受伤,哪怕她分明可以应对,他也会害怕。
他会分神的——只要她在。
所以……
分开,其实是更好的选择。
云姒摸摸他,宽声:“别担心,我会在这里等你的,等你回来。”
最后一个世界(98)
虽然她也想同他一起,但仔细想想……也许这是目前最保险的办法。
她不想让他有软肋——尤其是在这样关键的时候。
“乖。”她上前抱了抱他,声音轻轻:“去做你该做的,别总想着我。”
风冷,似乎寒冬已至,她的声音在冷风中,温温柔柔,散着淡淡的暖雾。
身体是暖的,手也是暖的,她轻轻勾住他的手,两个人拉钩。
“我保证,我会乖乖在家等你,绝对不乱跑,等你回来,我们拉钩。”
“……”他没有说话。
云姒想了想,说:“要是你实在不放心,那我去娘亲姐姐那儿等你,好吗?”
“我送你去。”这次他开口了,紧紧牵着她。
云姒无奈:“我在你眼里是什么弱不禁风的小孩子吗?都说了不用这么担心我……”
“好啦,抓紧时间,不要在这里耽误了。”
她推了推他,耐心说:“你早些走,也能早些回来,到时你再来娘亲家接我,我们再一起回来,好不好?”
他没有应答。
沉默了片刻,他低下头,抱住她,温暖的气息轻轻。
什么都没有说,似乎是知道没办法说服她——他闭了闭眼,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了些。
两个人心有灵犀,他明白她的顾虑和担忧,也知道不带她到危险的地方会更好。
只是……
“好啦,乖,别担心我。”
云姒能隐约感受到他的不安,但事不宜迟,她只能尽力安抚他。
今晚的夜冷,两个人只短暂地抱了一会儿,便分开了。
冷静下来的君九歌,平唇,说:“要说到做到,不许骗我。”
“你若是骗我,我会很生气的。”
因为太在乎她了,所以在该冷静的时候,总是没法冷静。
云姒看着他,努力点头:“好,我保证。”
“……”他没有再说话,只牵着她的手,紧紧。
……
很快,他离开了——云姒在桃树下目送着他离开,一直到看不见。
他一离开,桃林便布上了厚厚的结界。
结界外是寒风凛冽的荒辽小路,结界内是重复温暖的偌大桃林。
厚厚的结界,犹如巨墙,将内外隔绝——外面的人进不来,将一切阻挡,包括寒气。
结界透明,犹如空气,只在人触碰时,能看见那隐隐涌动的强劲魂力,如水一般的波澜阵阵。
云姒站在结界内,轻轻碰了一下,结界显现,宛若一束漂亮高贵的紫兰花般,倒扣着,花瓣温柔舒展,涟漪浅浅。
外面的风很大,但似乎完全撼动不了它,云姒安静看了一会儿,随后转身。
穿过桃花遍地的树林,踏着今夜格外冷清的月色——今夜只留下了她一人,是寂静的夜,但她却没了睡意。
一个人回到木屋,云姒坐在屋前的台阶上,仰头,托腮,安静看着天上那静幽幽的月亮。
月亮弯弯,犹如一盏弯刀,尖锐锋利,高高挂在夜空,将暗沉的夜破开。
清寂,肃杀。
不似往日那般,是漂亮柔和,宛若洁白玉盘的圆月。
最后一个世界(99)
云姒安静看了一会儿,又低头看看面前那莫名变得冷清的院子。
没有睡意,睡不着,她发呆了半响。
不想睡觉,思绪又乱着,她忽的站了起来,挽起袖子。
睡不着,干脆找点事情做——让自己忙起来,这样也许能让时间过得更快些。
这样想着,她挽着袖子,叉腰,深吸一口气,看着眼前的院子,喃喃自语:“嗯,得收拾收拾……”
……
……
……
此刻,魔界。
皓月当空,血色染地——恢弘沉暮的奢靡宫殿,坐落在肃杀血月之下,犹如被关押已久的凶恶巨兽,煞气滔天,仰天长啸。
乌鸦乱飞,杂乱嘶哑的声音在上空盘旋;似人非人的食人兽,通体发黑,翅翼锋利,犹如那饿到猩红了眼的野狼,集聚在宫殿之上,狂声嘶吼。
飞虫,走兽,游鱼,木花……万千精怪魔物,似受到了操纵与牵引般,振奋,激昂,从无数方向而来。
化作前线,一个个变成不要命的疯子,疯了一样地往被攻破的神魔之界冲。
密密麻麻,杀红了眼,被镇压的无数怨气化作了利剑,直击而上,犹如蝗虫过境,所到之处,尸首遍野。
鲜血,象征着万千生命终结的鲜血——所到之处,尸野遍地,堆积成山,皆为炼狱。
死伤惨烈,但这场突袭的始作俑者,却毫不在意。
坐在高高的宝座之上,一手美酒,一手佳人,漫不经心地俯瞰着这一盛况,似乎是觉得这画面美极了——他甚至还笑了。
与怀中的佳人调笑,想要享受这格外刺激的时光。
奈何,佳人是被抓来的,被迫屈于他的威压,根本不懂风情。
双眼含泪颤颤,整个人发着抖,像是小兔子一样,笑不出来,只能对他强颜欢笑。
笑得那样难看,叫敖锐觉得有些扫兴。
这样无趣的家伙,要不是看她脸长得不错,他真想——
没了兴致,敖锐一把推开她,不耐:“来人,去把燧罗找来。”
时机也许尚未成熟,但此刻他已经等不及了,现在就想要结果。
“燧罗呢?”
“回陛下,燧罗大人已至门外等候。”
“叫他进来。”
“是。”
……
……
……
又做噩梦了。
云姒猛地睁开了眼睛。
从噩梦中惊醒,梦中那令人惊惧彷徨的不安感却久久没能消散——现实画面与梦境画面的强烈割裂,叫云姒一时间不知此时是何时。
坐起来,抱住自己,下意识想要唤九歌。
但声音到了嘴边,她才恍惚想起来——九歌不在,这里只有她一个人。
噩梦,接连不断的噩梦,不知为何,她一直在做噩梦。
有关于九歌的,但更多的,是关于她自己的。
她在跑,一直在跑,后面,似乎有人在追杀她。
那般强烈的恐惧感,绝望到叫人崩溃的窒息感……云姒安静抱着自己,低着头,闭眼。
手指冰冷得厉害,指尖似乎还能隐隐传来几份虚无的疼痛。
噩梦做得多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没有人来唤醒她,睡得多了,只觉得身子变得格外地沉重。
最后一个世界(100)
没有人来唤醒她,睡得多了,只觉得身子变得格外地沉重。
头有些晕,还有一点点疼。
不太舒服,大概是惊厥留下来的后遗症。
云姒一个人缩着,抱着自己,安静坐了许久。
外面的天是黑的,静悄悄,无风无浪。
云姒坐在黑暗中,紧眉闭眼,努力平复自己有些心慌的情绪。
坐了一会儿,觉着好些了,肚子也刚好叫了起来。
饿了,也不知她睡了多久,此刻饿了厉害。
云姒揉揉肚子,却没动,继续抱着双腿,坐着——不想起来,做了噩梦,她此刻只觉得累。
若是九歌在就好了……
她低低叹了声,安静看向窗外——寂静的深夜,美景依旧,但此刻的她却没有什么心情来欣赏。
赖了会儿床,最终,她还是下了床,捂着肚子去找吃的。
太饿了,她快速地给自己煮了碗面,端在院子里吃。
远方的天际血红,红得发黑,云姒站在这一端看去,凝神。
不知道那里的情况如何,筷子扒拉着碗中的面,她又忽的没了胃口。
身体不太舒服,即便是睡了一觉,也叫她没什么精神,面只吃了几口,便放下了。
趴在桌子上想了一会儿,她忽然想到一个法子,手指一捏,快速地,捏出一朵漂亮的小花。
小花轻盈,花瓣能似蝴蝶那般,化作翅膀,翩翩起舞。
云姒将它捏出来,再轻轻一吹,小花随即飘了起来。
飘啊飘,飘啊飘,云姒目送着它,希望它能飘到远方去——代她看看,此刻远方的情况。
心中不安定,没来由的,她总觉得不踏实。
眼瞧着小花飘远了,一点一点,飘离桃林,她还没来得及安心——
飘出结界外的小花,被一只忽然出现的人手给抓住,截停。
脆弱轻盈的小花,随即被捏碎,化作了星星点点的细碎残光。
过程之快,甚至来不及挣扎。
正要继续吃面的云姒,手中的筷子顿时停住。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般,抬眼,望着外面的方向,眸色清清微凉。
那是……
她转头,定定看向桃林远处的方向。
……
……
……
是夜,月色朦胧,正是夜深人静,无人会登门造访的时候。
天上的月弯如镰刀,凌空当照,沉沉的暮云紧扣着弯月,将那本就清淡的月色遮挡。
寂静时分,桃林里是没有风的,静幽幽,所有的一切都藏于黑暗之中,看不清,只叫人心惧。
唯一的一抹亮只在桃林深处的木屋前——长明灯静静地燃着,驱散黑暗,点亮着这里。
光线柔和,挂在屋前,映着屋前的小院——小院里,只看着那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素面,被留在了桌子上。
筷子仍然在侧,吃面的人却不见了。
小院空旷,此刻,静静。
……
……
……
桃林漆暗,没有光,伸手不见五指。
桃花铺了满地,似柔软无比的地毯,踩在上面,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云姒披着斗篷,穿过黑漆漆的桃林,来到林子边缘,借着夜色,观察外面的情况。
林子外来了人,一个人,站立在那里。
最后一个世界(101)
不速之客——是个云姒完全没想到的人。
云姒挑了挑眉,有些意外。
这个时候他来是……?
没有出声,她站在树后,安静看着——不轻举妄动,只打算看看他来这儿想做什么。
本来想着不出声就好,却不想,来人好像发现了她。
哪怕她是站在大树后,大树完完全全挡住了她的身子,没有声音发出来,他也发现了她。
不仅发现,还唤了她的名字:“姒姒。”
“……”云姒静静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慢慢从黑暗中走了出来。
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停下。
“你怎么知道是我?”她问。
来人拂袖而立,一身与夜同色的黑衣,玉冠白面,冷峻贵公子模样。
身上带着人的气息——似活人,而不似妖怪,能叫人降低些许戒备。
陌生而又略带着些许熟悉的面容,恍然间,叫人觉得他和自己有些相像。
错觉一闪而过,云姒心平气和:“你来是?”
“我来找你。”翩翩冷公子目光温柔,一字一句,“我来带你回家。”
“……”云姒沉默了几秒,问,“你还没找到你的妹妹吗?”
没找到,这是打算放弃了,直接把她当成替身,强行要认她做妹妹了?
来人静静地看着她,似乎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往前一步,他轻声:“你就是我的姒妹啊,我不会去找别人的。”
想靠近她,但还是隔着点距离,似乎是不想吓着她。
云姒目光清清,看了一眼他此刻所在的位置——不能再近了,再近怕是要……
“时候不早了,你先回去吧,有什么事情……”
“你不舒服吗?”他忽然问,打断了她的声音。
云姒:?
“没有啊,”她下意识否认。
但他似乎没有信,靠得近了,直直盯着她,仔细端详她的脸色。
“你有照镜子吗?你现在看起来不太好,脸色很苍白。”
云姒微怔。
张了张口,正要继续否认,他却变出了张镜子来,举在她的面前。
月色朦胧,幽林漆暗,只见那冷清光洁的镜面上,她那格外苍白的脸出现。
披着大红的斗篷,是很漂亮的颜色,只是那张脸——有些过分地白,没有什么血色。
像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气的瓷娃娃,太白了,白得透明,似乎一碰就会碎。
“你瘦了。”他看着她,说。
目光落在她身上,不是骗人,确实是瘦了——人清减了,脸上的肉也少了,叫整张脸看着更小,小小的一只,弱不禁风。
不似之前的她……
“他对你不好吗?不给你饭吃吗?虐待你了吗?”他紧眉问。
“……”云姒看着镜子中的自己,眸光颤颤,似乎也有些茫然。
是脸色白了些……她想着,大概是因为这些日子一直睡不好,吃不好,还总做噩梦的缘故。
默默躲开镜子,她没回答,只说:“我不是你妹妹,你走吧,我真的不认识你。”
妘央没动,看着她,伸手,“我帮你看看,如果你没事,我自会走的。”
最后一个世界(102)
云姒后退了一步,拒绝:“不用,我说了,我很好。”
他忽然找上门来,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别有用心,但警惕些还是好的。
没有要与他过多纠缠的意思,她转身就要走——忽然一阵眩晕感涌来,她身形一晃,下意识扶住旁边的树。
“姒姒!”他冲着想上来扶她,但结界——骤然显现。
镇守在这里,察觉到异样,暴怒,要将一切试图闯入的人要撕碎。
巨大的冲击波,几乎要将厚厚的地皮给掀翻,地面凿开三尺,妘央反应迅猛,侧身一躲。
躲开了攻击,却也被残波震退了数十步,一口鲜血吐出,他剧烈咳嗽。
结界内,从眩晕中缓过来的云姒,揉了揉自己有些发堵的胸口,闭眼,努力平复呼吸。
是有些不舒服,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身后传来的动静巨大,她转身,看过去。
“你没事吧?”她往前走了几步,略带迟疑。
妘央将喉咙间的淤血咳出,脸上微微扯出笑容,缓声:“没事,无大碍。”
“……”云姒有些欲言又止,“你回去吧,我真的不是你妹妹。”
看他这样,她都有点不忍心了。
妘央稳了气息,抹去嘴角的血,笑笑,慢慢站起来:“我知道你不信,所以,我这次带了证据来。”
云姒:?
“只是,你真的没事吗?”他自己受了伤,却还是更在意她。
盯着她苍白的脸看,轻轻:“你现在看起来真的不太好,我很担心你。”
“……”云姒与他对视片刻,无言。
两个人相看许久,最终,还是云姒妥协了下来,叹气。
“我真的没事儿。”她说,“这两天没休息好而已,缓一缓便好了。”
“你说你带了证据,是什么?”
妘央定定看着她,没说话,良久,从怀中掏出了一块玉佩——已经有些陈旧,没了细润光泽的玉佩。
“这个。”他声音轻轻,“你还记得吗?这是爹娘送给你的,你从小就戴在身上的。”
云姒微微偏头,目光落在他手心摊开的暗沉玉佩上,上面……镌刻着字——姒。
时光飞逝,一切都已经过去得太久太久,连带着那字也变得模糊了,被漫长的时光磨没了棱角。
原本漂亮的玉,此刻灰败,黯淡,变得朦胧浑浊,宛若一滩被污泥玷污了的脏水,没了原有的模样。
乍一看之下——很陌生。
但细看一会儿,强烈的熟悉感无端涌来,就像是老友重逢相见时,那一瞬间的恍然和冲击般,明明还没反应过来,心里就已经有了答案。
这玉佩……她好像,见过。
云姒不自觉往前了一步,想要伸手。
伸出结界外,结界细微地波动了一下,没有作出反应。
下一秒,妘央闪现在了她的面前,抓住了她,紧紧。
云姒一惊,就要收回,却不想,面前的人抓着她的手腕,格外大力。
“别动,等等,我不会伤害你的。”
“你别抓着我——”
他的手落在她的脉搏上,紧抓着片刻,随即,脸色骤变。
“你……怀孕了?”
最后一个世界(103)
话落,简直是一道惊雷劈下。
不断想要挣扎的云姒,瞬间停住,呆愣:“什么?”
像是有些不敢相信般,他抓着她,看向她的另一只手。
“左手给我,我再看看。”
“……”云姒没吭声,也没有动作。
这一惊天消息落下,砸得她脑袋都有些嗡嗡的——不知所措。
孩子……她——她有孩子了?
不知道该是惊喜还是惊吓,那一瞬间,她没法思考,大脑变得一片空白,不知道该去作何反应。
“你不知道自己怀孕了吗?”他看着她明显怔神的表情,皱眉问。
“……”云姒没有接话。
有点慌,也有些乱,突然变得紧张,想护住自己的肚子,紧紧护住。
但面前还有人,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快就暴露出来,她只能尽力保持冷静,深呼吸,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回答:“……没有,你弄错了,我没怀。”
下意识地想要保护孩子,不想让任何外人知道它的存在。
在她懵懵懂懂的意识里,怀了孩子的头几个月……好像是不稳的,会容易遭受意外而流掉。
她现在是一个人,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突如其来的孩子,只能先否认,否认它的存在。
“你先松开我。”
妘央的脸色有些不太好,沉沉地看着她:“难不成,你打算要这个孩子吗?”
“……”一直被他抓着不放,云姒也有些冷了脸,说:“我如何不关你的事,你好像弄错了自己的身份。”
“我没有弄错!”他突然变得很激动,像是被她刺激到了,“我要怎么做你才能相信我——”
又是这样……又是这样!又是怀孕,又是要弃他而去——
陈旧的玉佩递在她的手心,他深吸一口气,颤声:“这个,这个你不记得了吗?这是你从前一直随身带的……现在物归原主,你看看,看看好不好?”
物归原主,冰冰凉的玉佩被强硬塞入云姒的手心,有那么一瞬间,一抹流光闪过,变得格外地烫,像是火烧一样。
烫过之后,又感觉一阵暖意传来。
胸口处一直闷闷难受的堵塞感消散了些,好似让她好受些了。
但只是好了不过仅仅几秒,一股恶心的反胃感如潮水般涌来——
难受,肚子里翻江倒海般的难受,像是有人在拿棍子拼命地在她胃里搅动。
玉佩“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她忍不住捂住胸口,干呕。
“怎么样?你想起来了吗?”他似乎已经魔怔了,紧紧抓着她,全然不顾她的难受。
“你是姒妹啊,你是我的姒妹啊……”
呕吐,反胃,尖叫,恐惧——所有的负面情绪,绝望情绪,就像是厉鬼一样,肆意贪婪地缠绕住了她。
被人追赶的画面莫名闪现在眼前,身体好似回忆起了当时的恐惧——血腥味,污泥味,锋利刀刃挥下残暴的铁锈味……
若是在之前,云姒的反应也许不会那么强烈。
但现在……也许是因为身体变得有些虚弱的缘故,她吐得厉害。
最后一个世界(104)
灵魂在恐惧,发抖,寒颤,即便是她竭力想控制住,也无法。
那段已经被剥离,本该消失了的记忆,此刻疯狂地挤入,密密麻麻,想要侵占她的大脑。
反胃,却没有什么东西能吐出来,只能吐出酸水,不停地咳嗽。
胃部难受,但小腹却热热的——似乎是孩子,孩子感受到了她的不舒服,在努力地想要保护她。
虽然,只是杯水车薪。
云姒的双腿有些软,脸色也变得愈发苍白了,慢慢,单膝跪在地上,低头,冷汗直冒。
“你先……放开我。”
她真的好难受,好难受,身体冷得厉害,控制不住地在抖。
那块玉佩,不知是什么东西——叫她看见了太多太多梦中见到的画面。
模糊的画面变得真实,变得叫人难以接受。
巨大的冲击下,她再次干呕一声,捂着肚子,身体摇摇欲坠。
虚态一出,妘央看着,连忙就要松开。
但下一秒,他定住。
恢复理智不过眨眼之间,定住的那一秒,他的瞳孔微微散大了。
眼神变化,变得呆滞,木讷,像是被无形的线给牵制住了般——变成傀儡,只在顷刻之间。
失去感情,双瞳赤红,冷冰冰,只按命令办事。
月影朦胧,暗沉沉的云慢慢散去,肃杀冰冷的月光直直照射下——刺眼的光影闪过,寒刃无声无息出现。
危险,悄然临至。
头疼恶心到爆炸的云姒,被那匕首的寒光一闪——
刺眼的光,叫她反应迅速,瞬间就爆发了力气,炙热的烈火熊熊燃起,失了控制,狂啸着朝他而去。
已经成魔失智的男人,面无表情,侧身一闪。
松开了她,目光却紧紧锁定,像是知道她逃不掉了一样。
即便是她躲在结界内,不出来,也不着急。
看着她,掏出的匕首握在自己的手心,狠狠一划——鲜红的血瞬间爆出,哗啦啦。
皮肉被划得皮开肉绽,深可见骨,他的脸色也不变一下。
阴冷,对她势在必得。
“姒妹,该随哥哥回家了。”他慢慢露出一个温柔怖人的笑容,说。
“……”脸白得吓人的云姒,目光冷冷,虚弱地坐在地上,没有说话。
大概是觉得他疯了,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全然没了心智——她不再搭理他,慢慢撑起身子,忍着那剧烈的头疼,想要回去。
但那个始终执着于她的疯子,目光恻恻,紧盯着她,口中似乎在喃喃说着点什么。
“你逃不掉的……我们是至亲……一脉同源……我们的血是一样的……”
血,用他的血,以血为契——他要叫她苏醒,彻底苏醒。
云姒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本能只叫她快跑,跑回安全的地方去。
头疼得厉害,像是有人在那锋利的锥子疯狂地锤打她的脑袋,要把她的骨头打碎,血浆打浑,杀死她的意识。
“呕——”她又吐了。
没有什么东西可吐,只是极致寒颤下的生理反应。
喉咙火辣辣地疼,口中苦意粘稠,叫人作呕。
身后的动静传来,她回头看去,模糊间,好似看到了一幅白骨——粼粼白骨,被风沙掩埋千年,尘封于漫长的黑暗之中,此刻,终于重见天日。
那是……她的双眸微微震颤。
最后一个世界(105)
那是……她双眸微微震颤。
一眼陌生,细看却无比熟悉,那是她再清楚不过的。
这个疯子,竟然跑去把她出生地上的女尸白骨给给挖了出来,简直——
无名怒火冒起,她扶着树站起来,咬牙。
那可是护她长大的恩人,她明明有好好供起来的,他竟然敢这样挖出来,试图侮辱它。
是可忍孰不可忍,怒火甚至驱散了全身的虚软,叫她连那阵强烈排斥的恶心感也不在意了。
漂亮惊灼的双眼充斥着怒意,双瞳幽幽,赤煞如血。
风起,沉寂的桃林,狂风骤起——吹得树上枝叶摇晃,地上落花掀起,花雨纷纷。
天上的云,暗沉沉,将那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的月遮挡。
血月,无星,万籁俱寂,唯有风声。
随风而动的花,好似化作了利刃,一片片,一块块,出鞘凌厉,利而有锋。
带着未加克制的杀气,直直朝着燧罗而来——动了杀心,她想让他死。
但即便是如此,他也还在喃喃着手中的动作,持续不断。
花瓣化作利刃,狠狠地插进他的身体,四面八方而来,刺入大脑,脖颈,四肢,躯干……
把他插得血肉模糊,宛若筛子,他也似感觉不到疼般,丝毫不躲。
血,大量的血,流到他怀中了无生气的白骨上,让鲜活的血浸泡着它。
无论云姒的怒火有多猛烈,他也不停,甚至脸上还露出了畅快癫狂的笑——似乎是知道,自己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
月色暗红,好似被粘稠枯败的血给浸染透了,浑身是血的他念完口中喃喃,慢慢仰头,看向天上的月。
痴痴地,好似在呼唤着什么,被割断声带的喉咙艰难发声,气音嘶颤。
“回来吧……回来……该回家了……”
这是亲人的呼唤,至亲至浓。
掉落在地上的染血匕首被捡起,被彻底激怒的云姒,闪现在他的面前,狠狠掐住了他的脖子。
真真不耐,想要杀了他的,但尖锐的匕首就要刺入他的脖颈时——她闭了闭眼,努力保持冷静。
头疼到爆炸,她此刻甚至都感觉自己没法正常思考。
唯一的理性告诉她,不能给自己染上杀债,也不能脏了自己的手。
深呼吸,她忍耐着,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他重重砸到一边。
不在意他,只在意那被他挖出来的白骨——那是她的恩人,她心疼得紧,绝不容许别人碰一下。
解开斗篷,平铺在地,她单膝跪地,小心翼翼地把地上被血染得脏兮兮的白骨给抱起来,想放在斗篷上,用斗篷包着。
只是,在触碰到血白骨的那一刹那——
触电般的感觉,叫她忽地定住。
头……不疼了。
忽然就不疼了,身体那一直强烈难忍的恶心感也消失了,她的身体,好像好了起来。
她定着,触碰着白骨的手指,轻轻颤了颤。
血色的眸清光盈盈,目光落在地上的白骨上,好似闪过了一丝迷茫,柔软无助的迷茫。
月照之下,红衣白骨,旧血新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