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世界(76)
真的很会观察人眼色,机灵得很,知道有些过火了就立刻示软,可怜兮兮。
“我错了,不生气,好吗?”
“……”君九歌垂眸,停顿了片刻,问:“道什么歉?”
“嗯?”
他似乎也没生气,转折得太快,云姒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
“是我该道歉才是。”他沉吟着,“是我,一直没明白娘子想要的。”
云姒:……?
这是什么话?
她松开他,一脸疑惑,就要问,却见他说:“娘子所愿,我已知晓,若娘子不弃,不知可否愿意……”
“……”云姒看着他,倒要看看他想说些什么。
他平息了眸底翻滚的欲色,静静地凝着她,面容温和,温柔地抚摸她的脸,声音轻沙:“愿意与我一同去……见见父亲母亲?”
云姒突然愣住。
“你的意思是……”
“嗯,便是娘子心中所想的那样。”他总是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本能,温温柔柔,生怕吓到了她。
说话轻声细语,叫人如沐春风:“不必有压力,只是去见见,喝喝茶,他们都是很好很善良的人,你那般好,他们会很喜欢你的。”
“……”说是这么说,但——
云姒一下子紧张了,抓住他的手,迟疑:“什么时候?现在吗?这么突然?你已经和他们说好了吗?他们知道我要去拜访吗?我要准备些什么?是不是要提前备好登门礼?不行不行不行,太快了,我什么都还没准备呢——”
一连串的问题问下来,停也不停。
没了要逗他的心思,一听他说要见父母,她就紧张。
虽然知道他们都是很好的人——曾经她有幸见过九歌娘亲几面,和九歌一样,是个很温柔善解人意的性子,但……
毕竟是长辈的身份摆在那里,云姒总是会不自觉紧张的。
怕他们会不喜欢她,怕他们会对她有别的看法……
万一她不小心说错了什么,惹得他们不快,那她和九歌不就——
“不会的。”
像是看穿了她此刻的想法,面前的男人学着她之前的动作,揉一揉她的脸,勾唇,说:“他们不会不喜欢你的,我向你保证。”
“……”她安静了一秒,脸蛋被揉得鼓鼓,看着软绵绵的,像是只香香软软的洋娃娃,抿嘴,低低郁闷:“你怎么能保证?你又不是他们。”
因为在意他,所以连带着也在意起了他的家人。
那可是血脉相连的至亲之人,她可不想被他至亲的家人们讨厌。
“不行,我得好好准备准备。”她紧张得搓手,抓住他,“什么时候去拜见?你和娘亲姐姐说好了吗?”
“……娘亲姐姐?”君九歌眉梢一挑。
“嗯呐,姐姐是你的娘亲,她亲口说了,我可以跟着你一同唤她娘亲,但我觉得……她看起来就像我姐姐一样,又年轻又漂亮,一点也不老,叫娘亲总觉得把她叫老了,所以……”
她眼里闪过了一丝心虚。
君九歌沉默。
“你唤她作姐姐,那我唤你作什么?”
最后一个世界(77)
“……”云姒眨了眨眼,若有所思,“唔……从辈分上来看,我想想,你可以唤我作……”
看她真的在思考,君九歌气笑,开始挠她的痒痒,打断她:“不许想,坏姑娘,你还真想做我的长辈?”
“也不一定是长辈,咱俩各论各的嘛~”
她敏感得很,被挠痒痒,立刻躲。
躲不开,被挠得咯咯笑,她撒娇讨饶:“别挠别挠,错了错了~”
“错哪了?”
“嗷哪都错了啊痒~”
她被挠得眼泪都笑出来了,屋子里两人的打闹声传来。
她的孩子气传染了他,把他变得也不再是个安静性子,两个人闹了许久,一个主动,一个躲,闹得不亦乐乎。
屋外,桃林温暖如初,桃花粉媚,随风,静静地飘落。
风铃叮铃,铃声清脆。
安宁祥和的风吹来,温柔拂过,似乎也在笑。
笑着,静静注视。
……
……
……
要去见父母了,玩闹过后,云姒又开始变得紧张了。
心里总想着这件事,不时蹦出问题。
“你说,姐姐她喜欢什么?我该准备什么礼物送她,她才会高兴?”
“……”听到她这般称呼,君九歌眉心一跳,无奈。
这坏家伙真是……
还未开口回答,便又听到她自顾自言:“娘亲姐姐还好……就是她身边的……”
“我有点害怕他。”她小声说。
娘亲姐姐人好,说话也温柔,平易近人得很,看起来便是个好相处的,她不怕。
就是她身边那位……
虽然眉眼与九歌相似,让人一眼便知他们是父子,但父子归父子,两人的性子却大为不同。
他似乎是个冷性子,不会笑似的。
眉眼生得凌厉寒骨,冷冷淡淡,看人的眼神永远漠然,漫不经心——像是真正意义上的冷血之人,骨头是冷的,心也是冷的。
少言,寡语。
仅仅只是一眼,看着都叫人心惊,忍不住畏惧。
但九歌不同——九歌相较于他,眉眼少了过分凌盛的锋芒,多了些许柔和,显然是母亲留给他的,叫他天性自带的冷血中,多了几分柔软。
一刚一柔,生出个温善沉稳的绝色人夫来……
云姒总忍不住惊叹,惊叹这自然造物的神奇。
她摸摸面前温柔的男人,忍不住小声问:“你父亲……会不会经常凶你呀?你和他……感情好吗?”
“……”君九歌微微莞尔,浅色温眸望她,“不会,阿爹他只是比较少话,不会凶人的。”
虽然偶尔会嫌他烦,想要赶他走,但毕竟感情还是有的。
君九歌说:“你不必怕他,他不会说你什么的,他只是看起来不太好接近,但实际上……他算是一个很随和的人。”
“……”这话说得,她怎么就这么不信呢?
云姒狐疑:“真的假的?我觉着他好像不太待见我……”
君九歌笑着摇头:“不,他不会不喜欢你的。”
“你怎么知道?”
“我知道是因为……”他温和地看着她,摸摸脸,慢声。
“因为我确定,他喜欢的人喜欢你,所以,他也会喜欢你。”
最后一个世界(78)
“因为我很确定……他喜欢的人喜欢你,所以,他也会喜欢你。”
爱至深处,便会爱屋及乌,爱她所爱的一切。
这是他始终深信不疑的。
君九歌说:“所以……别怕,他会喜欢你的,也会祝福我们的。”
这般的声音轻轻,温柔却又有力量,能叫人打消心中的不安,紧张感……似乎弱了些。
云姒听着,灿若星辰的眼睛看他,若有所思。
“你的父亲,很爱娘亲姐姐吗?”她问。
君九歌顿了顿,没有回答,只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说:“等见了面,你便知道了。”
他们的故事,该由经历过的他们亲自说才是。
“也许,你会对他们的故事感兴趣。”他温柔说。
“……”云姒眨眼。
……
……
……
离开桃林要去见父母的那一天,云姒破天荒地没有睡懒觉,早早便起来了。
梳洗,打扮,换衣服,绞尽脑汁地想该穿什么衣服去见长辈们。
红的太艳,她不敢穿,怕太张扬。
尽管九歌说没关系的,红的喜庆,很讨人喜欢,但她还是没穿。
换上了温婉柔和的水蓝色青衣,发带银饰,化上浅浅的妆,努力把自己往乖巧邻家姑娘模样打扮。
虽然平常时是坏的,娇懒又调皮,像是小狐狸一样,活泼得很——但到了要去见家长这一步,她还是想给长辈们留下好印象的。
心里这般想着,即便是想不紧张,也不可能了。
去的时候,云姒总忍不住问:“我这样真的可以吗?会不会不好看?要不再回去换一套?再换一套吧,我觉得可能不太行……”
问着问着,手心都渗出了汗,肉眼可见地紧张,甚至想打退堂鼓。
哪里还有平常时那般大胆,没心没肺,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君九歌紧牵着她的手,温声安抚她,她却还是紧张,一直深呼吸。
来到清静的小院门口时,她整个都安静了下来了,不说话,乖巧如斯。
紧紧挨着自家男人,漂亮的眼珠子转着,好奇地看着这一片完全与世隔绝的山下小院。
想探头四处看看的,但初来乍到的,她又不敢太过唐突,怕失态,便只敢看着眼前。
好在,紧张不过一秒,她心心念念的美人姐姐就出现了。
一袭温柔如月光的白衣,乌发红唇,带着与九歌分外神似的笑意,翩然而来,身上的气息温暖柔和,仅仅只是靠近,紧绷的神经似乎都放松了些。
她快步走着,出了院子,停在云姒面前,缓了口气,笑意深深:“终于来了,我们一直在等你呢。”
“好久不见呀,姒姒。”
她伸出了手,在半空中,轻轻。
是表示亲昵友好的动作,云姒看了看,又看向九歌。
默默地擦了擦自己渗出汗的手,她乖巧地握住,“……姐……哦不,娘,娘亲。”
听着她那又软又乖的声音,像是小兔子一样,君九歌嘴角微微向上,好笑看她。
坏姑娘,平常时可不是这样的,真是……
窝里横。
最后一个世界(79)
明显是窝里横的某人儿,此刻文静得很,分外懂礼貌,握着她的手,说:“之前一直没能正式见面,也没能正式问候您,还请娘亲,莫要见怪。”
“这次突然登门,希望不会打扰了您。”
她躬身弯腰,格外客气。
眉眼柔软,说话轻声细语,狐狸尾巴收了起来,似温顺的小绵羊一般。
乖乖地,整个人香香软软的,简直……
茯笙脸上的笑意加深,说:“不会的,你愿意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能说打扰?”
“不必紧张。”她牵着她的手,温柔拍拍她的肩,说,“当成自己家就好了,我们是一家人了,以后也是,放轻松点,好吗?”
“……”她真的紧张得这么明显吗?
云姒默默汗颜,努力放轻松,乖巧状:“好。”
茯笙随即笑开,“来,进来吧,进来坐。”
她牵着她进了小院,小院很大,可以说是用极为宽敞来形容。
院子一侧种着树,漂亮翠青的果树,季节到了,树上结慢了果子,鲜艳欲滴的果子沉甸甸地垂落,压下,似一个个小娃娃般,胖嘟嘟,摇摇欲坠。
果树下有秋千,秋千随风摇曳,有淡淡的果香传来,充沛的灵力呼之欲出,萦绕在侧。
云姒看到院子的另一侧开辟了菜园,菜园田地齐整,种着翡翠嫩绿的蔬菜,矮矮的栅栏上生着娇艳的藤兰,攀附在上,恣意生长着,悠闲而又自在。
勃勃生机,春色满园。
云姒仔细看着,忍不住惊叹于这里的布置——这里,定是花上了主人家不少的心思。
精心布置,精心打理,收拾得极为漂亮,才能有这般完美的效果。
茯笙看着她好奇,笑着说:“这些都是小九爹爹收拾的,他是个闲不下来的人,爱操心,总坐不住。”
说到这里,那令云姒有些生畏的男人出现了,穿着玄色锦袍,个子极高,成熟冷淡,与九歌那般同出一色的深邃紫眸中,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心思沉冷。
来到云姒面前时,他先是看了一眼自己的夫人,然后,冷淡平静的目光看向她。
仅仅只是一眼,什么都没说,云姒都觉得怂。
绝对强大的神脉压制,她一只妖,总是会不可避免地害怕的。
乖巧如斯,听着身旁的茯笙笑眯眯地介绍:“姒姒,这便是小九爹爹,你跟着小九一同唤他父亲就好了,别怕,他很好的,不吃人。”
“……”云姒乖乖跟着叫:“……父亲。”
知道她紧张,君九歌就跟在她的另一侧,温柔地拍拍她的背,以示安抚。
“父亲。”君九歌对着男人微微低头。
向来少言寡语的男人,嗯了一声,没看他,只对着云姒说:“欢迎你来,进去坐吧,一会儿留下来吃饭?”
云姒立刻捣蒜般点头,乖得很,“好,谢谢父亲。”
似乎真的就如同九歌说的那般——娘亲姐姐身边的他,也没有那么不好相处。
虽然少话,但明显是很重视她的。
最后一个世界(80)
她一坐下,他便端来了提前准备好的茶水和点心水果。
偌大的住所,这里似乎也没有其他人,凡事都是他亲力亲为。
君九歌一来,便也自然而然地加入了帮忙做家事中,两个男人之间没什么话说,却也分工默契。
云姒坐着,挨着茯笙坐,乖乖。
“我带了礼物来,不知道娘亲姐姐你喜欢什么,问了九歌,九歌说你喜欢喝酒,便特地选了绝佳上好的——”
话还没说完,她就忽然被捂住了嘴。
面前如月光般温柔皎皎的漂亮人妻,做了噤声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偷瞄了一眼那刚好从屋外端水果进来的君临,看他没什么反应,似乎没听到,她才松了口气。
拍拍胸脯,小声问云姒:“你带了酒来吗?真的?”
问着,眼睛都亮了,闪闪发着光,像是饿了许久,肚子空瘪瘪的小可怜一样。
一直被禁酒,天知道她有多馋,总想着能畅快地喝——这娃娃真是深得她心,送礼都送得这么绝妙。
她说:“一会儿你悄悄给我,千万千万,千万千万不要让孩儿他爹看到。”
“在说什么?”
说曹操,曹操到,君临放下果盘,眼神扫过她们。
那眼神,似鹰一样,好似察觉到了什么。
“……”格外地会见机行事的云姒,乖巧状,装死不说话。
茯笙则一脸无辜,“没有啊,我们在谈小九,谈姒姒和小九的婚事。”
“哎呀,你很碍眼,快走快走,我们在这儿说话呢,你别在这里挡着。”
虽然心虚,但她表现得很淡定,一看就是常做这种事的人。
君临不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似乎是知道她在盘算着什么。
好在,有小辈们在,他也没说什么,没拆穿她。
待他走后,茯笙伸出手,满脸期待地看着她:“礼物呢?在哪?”
“……”云姒摸了摸鼻子,一副做错事的样子:“在……父亲刚刚拿走的那些礼物中,不知道他拆没拆……”
茯笙的表情瞬间僵硬,“这……”
“要不我现在去找找,看能不能找到?”云姒想出个补救措施。
茯笙纠结了一下,却摇头,“还是算了,他拿着,应该是知道了。”
可惜……真是可惜……
她说:“下次你再来,切记切记,偷偷塞给我,不要让第三个人知道。”
云姒好奇问:“父亲他不允许你喝酒吗?为什么?”
茯笙没回答,只含糊说:“喝酒伤身,他不太喜欢我喝酒。”
其实是喝酒误事,误了大事……
因为某一次醉酒出了大事之后,他就不爱喝酒了,也不许她喝,喝也只能喝一点点,不能喝醉——因为大事,绝不能出现第二遍。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咳了一声,一本正经:“酒,是个好东西,姒姒你有机会试试就知道了。”
“……”云姒眨眨眼,却没明白她的意思,只咕哝,“怪不得……九歌也不喜欢喝酒。”
原来,是父子间遗传的。
“小九不是不喜欢,是不太能喝,他一喝就会醉。”茯笙摇摇头,说,“他酒量很差的,喝一口都不行。”
云姒:?
最后一个世界(81)
她一脸震惊:“真的假的?他酒量差?”
身为老母亲的茯笙,点头:“嗯,这一点他倒是不像我和孩儿他爹。”
看云姒震惊,茯笙笑了,“你不知道吗?小九的话……喝醉了可能是有点看不太出来,和平常时也没什么差别。”
“之前我也以为他这样厉害,喝了一大罐也没事,看着很正常,走路也不晃,说话也清晰,和没喝酒的正常人一样。”
“然后呢?”云姒充满了好奇,“然后是怎么发现他其实是喝醉了的?”
“然后啊……”茯笙回想了一下,“然后我发现,他喝了酒之后,会比平常时更安静。”
“小九虽然随他父亲那样,是个话少的性子,但正常时候还是会主动来找我说话的,会比较活泼。”
“但他喝了酒之后,就只会安静地坐着,两只眼睛看着前方——有人和他说话时,他也能回答,没人和他说话时,他便安安静静地,也不看他爱看的书,就这样,坐着。”
“不吵不闹,异常安静,就像是……一块小石头一样,一个人乖乖地坐在角落里,不动,这画面你能想象吗?”
“……”云姒一副错失惊天大秘密的复杂表情。
居然——他喝醉酒了之后,居然是这样的。
她就说他怎么这么厉害,之前她和他喝酒,不管怎么喝,怎么灌他,他都一点醉态都没有。
说话正常,走路正常,脸色正常——她还异常纳闷,他的酒量这么好,居然千杯不醉。
没曾想……
“可是喝醉了之后,不是应该发发酒疯什么的,亦或者是说说胡话……”云姒不知该怎么形容她此刻的心情。
九歌喝醉后酒品好,不吵不闹不发疯,她好像是应该夸一夸他的,但——
她望向了正在从外面走进来的当事人。
两人视线对上,不明所以的当事人微微露出疑惑,用眼神问,怎么了?
“……”云姒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这样大的秘密,她要好好消化消化,也算是意料之外得来的小惊喜了。
待九歌又出去后,她立刻抓住茯笙,双眼发亮,“还有吗还有吗?他还有什么秘密,娘亲姐姐你能告诉我吗?”
茯笙笑眯眯地看着她,温柔地摸摸她的脸,说:“可以呀,你还想知道他的什么?”
“都好都好,我都想知道。”
云姒坐得笔直,就像是求知欲旺盛的小朋友一样,注意力分外集中。
茯笙想了想:“唔……我想想啊……”
……
……
……
屋外。
菜园子里。
偌大的菜园子,土地平整,绿叶蔬菜漂亮湿润,蝴蝶在低矮篱笆上的紫藤花间飞舞,花上沾着露珠,在阳光的照耀下,闪闪发着亮,宛若一颗颗细碎撒下的钻石。
清朗的风吹过,吹动着那湿答答,干净鲜脆的菜叶子,清新的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土地芬芳,园子里的人动作利落,将扎根在肥沃土壤中的菜叶拔起,放在一侧。
君九歌提着篮子而来,将采摘好的菜放进篮子里。
最后一个世界(82)
两个男人安安静静的,几乎没什么对话和交流。
屋里的姑娘们开开心心说着话,而他们两个,相对无言,对话少得可怜。
“再摘些菘菜吧。”一个温声说,“姒姒喜欢。”
另一个少话的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起身走到另一块栽培着菘菜的地。
得了菜,君九歌提着篮子就要回去。
但走了几步,身后那一直沉默寡言的男人忽然开口,声音缓淡:“那孩子,还不错。”
君九歌的脚步停下,转身,看向他。
这句话,短短的六个字……似乎是认可,认可了她这个人。
以后便是一家人了,他算是接纳了她,接纳她家人的身份。
君九歌停顿片刻,听着他这极为简短的一句话,微微弯眸,温声:“嗯,她一直都很好。”
“真的喜欢人家么?”
已经避世的神,这样问。
本来,他不会再插手过问这些事了——除了他的夫人,这世上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这是他一贯的克制,对待一切,漠然旁观即可。
不插手,不过问。
只是考虑到那孩子,他也就多问了这么一句。
君九歌看着他,静声片刻。
没有当即回答,只是在思考,郑重地考虑。
一点一点想清楚了,确定了,明白内心真正想要的答案,他才点头,回答:“嗯,喜欢,很喜欢。”
父子俩间的性格不太像,唯独情这一方面是相似的。
专情,独独认真。
轻易不动心,喜欢上了就不变了,痴痴喜欢到底。
痴情种,会遗传。
君临便没再说什么,只淡道:“既然喜欢,便好好待她,莫要人家姑娘伤了心,以后掉眼泪。”
君九歌温静垂首,“好,儿子知道的。”
从小到大他都分外独立,几乎方方面面都不需要他们操心,君临清楚这一点,也没再多说。
小九说知道的,便会有分寸,这点他还是相信的。
父子间短暂的对话随即结束,再次陷入沉默。
安静,无言。
……
……
……
午饭时,逐渐放松下来的云姒,已经可以能和茯笙说笑了。
两个性格活泼的姑娘凑在一起,本来就有很多话题可以聊。
所以,即便是桌前坐着两个少话的男人,气氛也不会冷下来。
茯笙兴致勃勃地说着自家儿子小时候的事,云姒好奇地听。
君九歌跟在旁边听了许久,无奈笑着,看着她们,扶额:“娘亲莫要再说我的糗事了,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怎的还记得?”
甚至还把他小时候尿裤子怕被发现,一个人拖着湿哒哒的裤子,板着小脸,偷偷洗的事给说了。
真是……
茯笙笑眯眯地看他,说:“当然要记得,小时候的你多可爱呀,虽然成天板着张脸,像是小老头一样。”
“……”云姒憋笑。
小老头?
别说,这形容还真是……
形象。
君九歌看了看她,叹气:“娘亲你再这样说,我怕我好不容易带回来的媳妇儿要被你吓跑了。”
被点了名的云姒眨眨眼,立刻坐直,小声,“还不是媳妇儿呢……”
最后一个世界(83)
小声着,默默矜持。
茯笙忍着笑,说:“听到没有,还不是呢,你可得好好待人家,不然……”
媳妇儿跑了可就没有了。
君九歌点头,温声:“嗯,娘亲说得是。”
这些话他记着呢,全都记在心里。
“我会好好待娘子的,还请娘子……放心。”
最后两个字,他含笑,语气温柔,字里行间却似乎藏着几分不明的意味。
放心,他在让她放一百二十个心——他会对她极好极好的,好到……
“……”云姒脸颊有些热,也不知想到什么,目光飘忽着,移向别处——装没听到,装作他提的娘子不是她。
坐得端正,乖巧。
小声着,蚊子般小的声音:“也不是娘子呢……”
她反驳。
……
……
……
在小院待了一天,夜幕要降临时,云姒已经完全不想走了。
她赖着身上香香软软的茯笙,脑袋搭在她肩膀上,抱着她,像是牛皮糖一样,黏着。
像是小孩子一样,忍不住撒娇:“要是姐姐你是我的娘亲就好了,这样,我就可以天天跟着你了。”
她没有父母,生下来就是一个人,孤独得很,也没有人疼爱她。
所以,她格外羡慕九歌——能有这样好的父母。
若是她也能在这样的父母疼爱下长大,她都不知自己会过得多幸福。
父爱母爱都缺失的云姒,赖着茯笙,问:“以后我可以常来找你吗?不做什么,就来找你说说话,可以吗?”
茯笙温柔摸摸她,“可以呀,你想来就来,把这里当成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
“……唔……”
云姒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已经有好几个家了。
有一个自己的家,有一个她和九歌的家,还有一个……是她的娘亲姐姐的家。
家多了,她发现……自己好像对这个世界终于有了强烈的归属。
知道自己走投无路了还有地方去,知道自己无论在外怎么漂泊,背后都会有退路,这种感觉真是……
莫名地好。
她微微勾起嘴角,闭上眼睛,蹭蹭茯笙。
“要是累了的话,要不要留下来住一晚?”茯笙笑眯眯地问。
“家里还有空置的房间,你们一人一间的话,住下也没问题。”
“……”云姒安静了几秒,不太好意思说——自己其实已经和九歌住在一起了。
虽然只是很单纯的睡觉,没有做其他,但他们知道了……难保不会想歪。
不好意思透露,她摇了摇头,乖巧说:“还是算了,就不打扰你们了。”
来这里一天,一直都是他们忙里忙外地招待,她看在眼里,也不想多过地麻烦他们。
她歪着脑袋靠在茯笙肩头,说:“等下次,下次什么时候有空了,我再过来住上几日,到时候……娘亲你可别赶我走。”
是一家人了,她说话也不自觉地放松了些,语气亲近。
“到时候……我再偷偷带酒来,不让九歌和父亲发现。”
这句话,她说得分外小声,和茯笙悄悄咬着耳朵。
“……”茯笙受意,狡黠眨眼。
最后一个世界(84)
两个人之间达成了个小小的约定——没有第三个人知道。
离开时,茯笙目送云姒离开,笑得极为开心,挥手说再见。
云姒也跟着挥手,依依不舍和她道别。
在回去的路上,君九歌看着她蹦蹦跳跳的,一副欢快哼歌的模样,忍不住笑着问:“娘亲和你说了什么?怎的能让你如此高兴?能与我说说吗?”
云姒的手被他牵着,想了想,摇头,“不行,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不能告诉你。”
“秘密?”
这样说,他更想知道了。
“是什么?能让我知道吗?”
云姒摇头。
“真的不可以吗?告诉我吧,好吗?我也想知道。”他缠着她,带着几分难得一见的孩子气。
“不行。”她撇过头,傲娇状。
“说说嘛……”男人温声乞求哄。
两个人手牵着手,相依着。
犹如新婚后的恩爱夫妻般,总黏着,怎么也不想分开。
热情相爱,倾尽所有,充满年轻,朝气,生机勃勃。
茯笙目送着他们,直到他们的背影彻底消失,目光寻不到了,脸上的笑意才慢慢淡了下来。
好看的峨眉微凝,依旧远远望着,静静。
不笑,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直到身旁那沉默寡言的男人握住她有些冰冷的手,温暖的手紧紧牵着她,她才回过神,转头看向他。
“夫君……”她开口,似乎是想说些什么。
“孩子的事,就由他们去吧,夫人莫要忧虑太多了。”
男人声色冷淡,动作却是温柔的,轻轻把她抱入怀里,拍拍,安抚。
“他们总有自己的路要走,不论结果是什么,总之……都是他们自己做的选择。”
“可是……”
茯笙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到最后,却没说。
只轻轻地,叹了一声,喃喃:“但愿吧。”
但愿……他们能一切皆好。
她的目光看向了原处,眼中,一缕哀愁闪过。
……
……
……
桃林。
回到木屋的云姒,在换下衣服时,随身携带的锦囊掉落,“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叫她忽然愣了神。
想起来这是九歌父亲送给她的,那个看起来格外冷淡的男人,私底下送了这个锦囊给她,说是见面礼,旁的便没再说什么。
既然是见面礼,那……
云姒捡起来,打开锦囊看了看。
原以为会是什么首饰,亦或是金银珠宝之类的,却没想,里面——是一颗石头。
平平无奇的石头,通体黑色,表面光滑,冰冰凉,看着就像是随意从河边捡的一颗鹅卵石,黑黢黢,带着些许重量,却毫无辨识度。
云姒反复看了看,甚至放在光影底下看了看。
反复端详半天,却没发现这颗石头的特别之处。
没有灵力,也不好看,就普普通通的一颗石头,若是不小心将其丢弃在一堆石头中,怕是会再也找不到了。
这样的礼物……
看得云姒满头雾水。
不会去怀疑这个是九歌父亲不喜欢她,胡乱敷送给她的,她只在想——他送她一颗石头的意思是什么?
一定是别有用意,只不过,也许是她此刻想不到的。
最后一个世界(85)
云姒看着这颗普普通通的石头,想了许久。
直到门外九歌唤她了,她这才应声,把石头重新放回锦囊里。
换好了衣服,将锦囊收好,她走出门。
在门外等着的君九歌,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问:“我泡了茶,要不要喝点?”
云姒正要说好,但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她长长地唔了一声,明亮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他。
眼睛微微一弯,慢慢勾住他。
“很晚了……我不想喝茶,喝茶会睡不着。”
星空笼罩,桃林幽静,正是万籁俱寂时刻,她勾着他,微微散落的长发柔软,碎发搭在颊侧,漂亮的眼眸盈盈地映着他。
红唇轻扬,含笑:“我想喝点别的,可以吗?”
向来好脾气的男人,顿了顿,垂眸,凝着她:“娘子想喝什么?”
“我啊……”她想了一下,手指勾住他的尾指,“今夜的月色如此之好,若是能拿出桃木下那珍藏许久的美酒好好品鉴一番……”
“岂不妙哉?”她慢悠悠,狐狸尾巴露出来,摇啊摇,晃啊晃,笑得撩人。
面前的男人温润保守,矜礼克制,从来都是那般柔和而又极致禁制,无法疯狂的模样——叫她痴迷,也越发叫她有征服欲。
骨子里自带的劣根性,叫她总喜欢逗他,带着恶趣味。
很坏,他却总是纵容着,无声纵容。
她想喝酒,他似乎是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拒绝,点点头,温柔摸摸她:“好,我去拿。”
“但是说好了,不可以喝多,喝一点点就好了,可以吗?”
又美又娇的人儿立刻答应:“可以。”
她答应了,他这才去拿酒。
把之前藏在地底下的酒挖出来,然后舀一些到酒壶里。
干喝酒不行,他还准备了些下酒小菜,端到院子里,摆盘好。
这是他们为数不多的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云姒乖乖坐好,坐得笔直。
看他坐下了,她立刻倒酒,给他倒一杯,给自己倒一杯。
“来,我敬你一杯。”
不想暴露自己的坏心思,云姒笑眯眯地,举起了杯子,敬他。
君九歌稍稍挑眉,问:“敬我?”
“嗯,敬你。”云姒笑意斐然,“说起来,我好像从未这样敬过你一杯酒,这杯酒敬你,愿……往后岁岁有今日,年年有今朝,你能一直在,这里,也一直在,好吗?”
他微微扬唇,不说话。
垂眸,拿起了酒杯,与她轻轻一碰,说:“你也要在,姒姒在,才有家,家才在。”
声音轻轻,把她话里的缺失补满。
补完整了,才把酒一饮而尽,算是受了她的祝福,欣然接受。
“……”云姒眨了一下眼睛。
心里的喜欢是掩盖不住的,她轻咳了一声,努力淡定回答:“当然在,这里是我家,我能去哪?”
是真的把这里当成家了——回到这里时,她总是格外高兴。
把这里当成了依靠,温暖而又坚实的依靠,想也不想,毫不怀疑。
“算起来,我现在已经有三个家了。”
最后一个世界(86)
“算起来,我现在已经有三个家了。”
云姒笑眯眯地,给他掰着手指头数,“冥界里一个,这里一个,还有娘亲姐姐家一个。”
“以后,也许还会有第四个。”君九歌浅紫色的眸温柔地注视着她,说。
云姒愣了愣,“你是指……”
君九歌牵住她的手,捏捏,扬唇:“在天上的……会有些大,比这里还要大一些……等我们正式成婚了,会在那里住上一段时间。”
“所以,那里也会是你的家,你的第四个家。”
“……”云姒愣神了片刻,问:“你的意思是,以后我们会搬家,离开这里,搬到神界去住吗?”
君九歌望着她,微微露出笑意,温声:“紧张了?”
“……”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云姒嘀咕:“才不是紧张,我就是——不想离开这里。”
这里那样好,承载了许许多多她生命中最美好,最幸福的回忆,她很喜欢这里,很喜欢很喜欢,喜欢到……
根本不想走,不想搬家。
云姒扯扯他,“成婚以后,我们会在神界常住吗?那这里……”
“不会。”
早早便想到这一层的男人,勾唇,说:“成婚后也会在这里,那里不会常住,只会在办典礼之时住上几日,方便你能偷闲多睡一会儿。”
“当然,若是你想在那里多住上几日,也好,我听娘子的,娘子住哪里……我便住哪里。”
“……”云姒一时间无法提出抗议的意见。
真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对于她喜欢什么都知道,根本用不着她说出来。
沉默了一会儿,她勉强哼哼,给他倒酒,倒满。
“跟屁虫……难不成,你总想一直跟着我?”
这句话不问都知道答案。
他嗯了一声,牵着她的手,安静看她。
是个温顺性子,温顺而又谦柔的美人跟屁虫,怎么都想跟着她,走到哪儿跟到哪儿。
从不掩饰。
云姒给他倒了酒,又举起了酒杯,说:“来,继续喝。”
暗戳戳地,灌了他几杯酒,然后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的脸色——确实不红,一点醉态都没有。
即便是娘亲亲口和她说,他一点酒都不能喝,酒量极差,一喝就醉……
真到了实践的时候,云姒还是忍不住怀疑这话的真实性。
醉了吗?这看着……也没醉呀。
云姒左看右看,还是看不出来他有半点醉意。
眼神清明,说话清晰如常,与她对答如流,没有半分停顿……
云姒慢慢地靠近了他一些,在他的目光注视下,摸摸他的脸,轻声:“夫君……”
已经连喝了好几杯酒的男人,低低地,温柔地嗯了一声,盯着她,“怎么了?”
云姒试探,“你现在……觉得头晕吗?”
男人怔了一下,似乎是不明白她为什么忽然这样问,摇头:“不晕。”
“…………”那就是没醉?
看来酒喝得还不够多,云姒又倒了几杯酒,喂他。
“现在呢?现在晕了吗?”
她格外期待地问。
最后一个世界(87)
“……”他安静地看着她,停顿了片刻,微微弯眸,笑得温柔。
“你很希望我晕吗?”他问。
既然她希望……
他慢慢歪了身子,靠在她的身上,抱住她,敛睫,安静顺从,“嗯,好像有点晕了。”
“天在转,地也在转……全部都在转……”
乖得很,她想让他晕,他就晕,格外听话。
云姒摸摸他,笑眯眯:“怎么不怀疑我给你下药了?”
抱着她的男人,脑袋安静地贴着她,想了片刻,问:“娘子给我下药了吗?下的什么?”
其实是醉了的。
醉了,又是在她的身边。
她在时,他的身体呈现着放松姿态,所以思考也变得有些迟钝。
只不过依旧能与她对话,她问什么都能答,和没喝醉时是一样的。
安静,还变得比往常时多了那么几分黏人。
因为不算明显,所以云姒还是有些难以辨别,勾着他的手指,玩玩。
“下的当然是……”她观察着他的面色表情,笑得顽劣,“迷魂药呀……”
“叫你无法思考,只能乖乖听我的,我说一你就不能说二。”
“怎么样?害不害怕?”
他又思考了一下,思考一会儿,然后问:“为何要给我下迷魂药?是我之前做错了什么吗?你生气了吗?为何?”
云姒:“……”他怎么开始反省起自己来了?
这么看……好像是和平常时有一点点不一样——居然这样轻易就相信了她的话?
她挠挠他,像是逗大猫咪一样,问:“你之前有做错什么是我不知道的吗?可有做什么亏心事?”
“……”他没说话,忽然变得很安静。
抱着她,埋脸在她颈窝里,深深。
黏人,安静地黏着她。
“真有?”云姒原本只是随口这么一问,没想到好像真的问出了什么。
“对不起,之前偷偷亲了你。”他低声说。
云姒:?
“这样是不对的,这是耍流氓行径,我明知不可为却还……”
“对不起。”他低声道歉。
“……”云姒沉默,“还有呢?”
“还有,我总是趁你睡着了,半夜偷偷进你屋子,偷看你。”
云姒:“……”
“还有,我一直很喜欢你,很想很想……跟着你。”
“……”云姒深吸了一口气。
这个闷骚男人真是……
知道他表面是一面,私底下又是一面,她皮笑肉不笑,问:“还有吗?”
他又一次安静了下来。
没有说话,久久沉默。
像是靠着她睡着了,但抱着她的动作,却格外地紧。
分外用力。
云姒以为是没有了,正要说话打破沉默,却忽然听到他说:“还有……”
“是我……惹你伤心了……”
云姒倏然怔愣:“什么?”
他的记性向来好——因为太好太好了,所以很多事情都记得,怎么也忘不掉。
哪怕是现在两个人已经和好了,他却始终记得,她曾经伤心崩溃的模样。
因为记得,所以总是满怀歉意,难以消却。
“之前,因为我的自以为是,让你伤心了……”
最后一个世界(88)
他慢慢抬起了头,温柔的浅紫色眼眸,氤氲着淡淡的薄雾,注视着她。
没有笑意,极致轻柔,也极致冷静。
醉了,却又好像没醉——看着他的眼睛,双目深幽,浅浅泛着红,专注而又透着些许脆弱。
是在道歉,却莫名地,看着可怜又柔弱,好似她在欺负他一样。
像是温柔黏人的大白狼,浑身都耷拉了下来,靠着她。
道歉,一副自己犯下了极大罪恶的样子。
低下头,有些没安全感了,想亲她,却又停止住。
淡粉的唇微微翕动,包裹着滚烫歉意的声音,慢慢发出:“总是我的错,之前的吵架。”
“如果,我能早些告诉你,叫你明白我的心意,也许……你就不会那么伤心了。”
“……”云姒静静看他,没有说话。
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曾经的吵架——时间过去得太久太久了,具体的细节,她已经记不清了。
记不清,只大概记得,自己好像要退缩了。
就像是乌龟一样,努力地想要把自己的脑袋缩回去,再也不伸出来。
她本来就是胆小鬼,主动追他,几乎已经耗光了她所有的勇气——时间过去得太久,云姒已经忘了当时自己是如何如何伤心的了。
现下他突然提起来……
她回忆了一下,却发现,自己好像一点也不伤心了。
她不是一个会纠结拘泥于过去的人,事情已经过去了,便过去了。
正如他曾经教她的那样——错了,改正,以后不犯了就好了,哪有什么过不去的呢?
更何况……
“知道错了,以后会改吗?”云姒问。
他想也不想,点头,“会,以后不再犯了,不能让姒姒伤心。”
云姒勾了勾唇,摸摸他的头,顺毛一样:“那我便原谅你,之前的事,我不生气了。”
“真的?”
“只不过……你得答应我三个要求。”
“什么?”
云姒笑得顽皮,“不知道,还没想好,先欠着。”
古灵精怪的,格外会给自己讨好处,半点亏都吃不得。
“好啦,你怎么总想着过去的事?都变得不像你了。”
现在她变好了,反倒是他——开始变得有些患得患失,思虑过多了。
心里总想着过去的错,赌闷着,疏解不得。
直到听到她亲口说不生气了,原谅他了,他这才好了些,抱着她,轻轻地,嗯了一声。
是真的很喜欢她,安静地盯着她看,不动。
像是小狗一样,盯得分外专注。
盯一会儿,他问:“我可以亲你吗?”
虽然关系已经很亲密了,但偶尔时候,他还是会这样问她。
礼貌温柔得有些过分。
“……”云姒沉默了一下,说:“你这样问,我不知该怎么答。”
说可以,会显得她有点不太矜持;
说不可以,又总觉得违心。
所以……
他微微露出笑,摸摸她的脸,喝了酒的声音带着几分醉人的醺意,轻轻:“不用回答,我知道了。”
知道了,便开始主动了。
慢慢地靠近,敛眸,覆上。
最后一个世界(89)
含着炙热气息的亲吻,唇齿相依,触碰着,带着淡淡的酒香,温柔,而又莫名醉人。
云姒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不自觉缩了缩。
没有躲开,安静坐着,清亮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他,眨眼。
看了片刻,她乖乖地闭上眼睛,抱住他,慢慢抱紧。
心脏跳得快,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叫她的腿有些发软。
不自觉地溢出些许软哼,小小声,在两个人相触的唇齿间,似小猫挠心。
男人落在她腰上的手不断收紧,他捧着她的脸,很温柔,却似乎带上了点强势。
不易引人察觉的强势,叫她慢慢地,不自觉沉陷其中。
软了身体,红了颊。
摆在桌上的酒杯,里面新倒的酒,此刻,已经无人在意。
酒色清清,今夜的月色也清清——月色疏朗,暖风依旧,平静的酒面倒映着天上的月,地上的林,如梦一般,虚幻,触之不及。
风清,花落,屋前的风铃“叮铃铃——”,声色清脆,却打不破这微醺醉意下的梦。
晕晕的,直叫人心炫神迷,身体醉了,心也跟着要醉了。
分开时,云姒的脸颊红软,眼眸湿润,柔亮,亮得灼人。
她的酒量好,仅仅只是喝了几杯,不醉,反倒给她助了兴。
被喜欢的人亲亲,她明显很满足,犹嫌不够,主动凑上去又亲了几口。
开心得晃晃尾巴,像只兴奋的小狐狸。
反观九歌——酒量不行,亲亲过后,明显就更克制力低了些。
空气中的花香浓郁,堪比烈酒,甚至压过了那淡淡的酿酒香——他的呼吸沉重,低低,像是巨石垂挂一样,沉沉压下,没有了往日的平和与沉稳。
有些失控,但尚可,还在可控的范围内。
浅浅的长睫垂落,他幽深的紫眸沉沉地凝着她。
底色温柔,却隐隐发暗,似黑暗中泛着幽光的野兽,牢牢锁定。
面前被亲得过分高兴的姑娘,明显还没察觉到什么,还在抱着他,主动亲亲。
上瘾了似的,缠到他的身上,坐着他的腿。
“我喜欢这个,继续亲我。”
她勾着他,主动,热情似火,
但这次,向来好说话的男人没有满足她。
温柔地摸摸她的脑袋,微哑着声:“很晚了,回去睡吧,明天再继续,好吗?”
“……”云姒看着他,说:“可我还不困。”
还没完全满足,知道他醉了,应该会比平常时还要好说话,她蹭蹭他,赖在他怀里。
“你要赶我走吗?我明明那么喜欢你。”
惯会撒娇,装可怜。
“……”他护着一直乱动的她,防止她掉落,温声,好脾气说,“不是赶你走,是……该睡觉了。”
有些事他不想让她知道,只能找了这样的借口。
弃了酒,抱起她,把她抱回屋。
即便是醉了,走路的步伐还是稳的,没有一丝踉跄。
把她抱回屋,稳稳放下,云姒撇了撇嘴,仰头看他:“你困了吗?”
他嗯了一声,甚至不敢再多亲她一下。
是能克制的,没有逾越,依旧理智。
最后一个世界(90)
是能克制的,没有逾越,依旧理智。
云姒目光追随着他,歪了歪头,带着几分疑惑。
今夜两人说开了,按理来说本该氛围极好,要黏在一起才是,却不想——他们好像又要分开睡了。
至少,喝了酒的九歌,似乎是这样的意思。
待云姒被抱上床后,他便去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连院子里的小酒小菜都没收拾,似乎是真的困了。
云姒坐在自己的大房间里,看着外面,忽地郁闷了——他怎么不来和她睡?
根本睡不着,她下床,穿上鞋,跑出去。
来到他的房间前时,她本想敲门。
但想了想,还是停了动作,选择先透过窗,偷偷地看一眼。
不想真的打扰到他,她动作轻轻,掀开窗户的一角,往里看——
里面,只见那一抹雪白清淡的背影,静静地,一个人坐在床边。
喝醉了,真的就如同娘亲姐姐说的那般,不动,安安静静不动,像个冰做的雕塑一样。
和她说话时很正常,但一个人独处时,却分明是呆傻的。
像个懂事而又分外乖巧的小孩子,打心底里就不愿意麻烦其他人,所以喝醉了也不吵不闹,就这样,自己找个角落安静地待着。
静静地,等待醉意褪去。
懂事得让人心疼。
云姒看着他一个人冷清清的背影,微微紧眉——莫名地,她开始后悔灌他酒了。
原先只是觉着好玩,但现在……
她觉得自己好像玩过了,不该这么做。
他本来就不善饮酒,她明知这一点,却还——还这样坏,故意捉弄他。
心里后悔了,她收回目光,轻轻地,放下窗子。
想去敲门找他的,但站在门口了,她又忽然有些犹豫,不知道这样会不会打扰了他。
犹豫片刻,停在门口,抬起的手想落下又迟疑。
最终,她还是轻轻敲了门,敲了两下。
“叩——叩——”
屋内,那静静坐着的人,听到敲门声,微微侧眸,抬眼。
眼底清清,平静幽幽,整张脸隐匿在黑暗中,轮廓模糊,面容不明。
看不出他此刻在想什么,也许醉了,又也许没醉。
敲门声响起,他望着门的方向,盯着那门上映着的纤细身影,不说话。
呼吸平稳了些,却依稀能听出几分沉意。
静静地,长指微微收紧。
门外,云姒轻轻开了门,探头。
因为担心他,所以想来看看他。
屋里没有点灯,她凭借着良好的夜间视力,探头看他。
“九歌……”
看他不动,依旧在坐着,云姒把门再推开了些,走进来。
有点内疚,觉得自己做错了事,她来到他面前,看着他,摸摸头,心疼问:“不舒服吗?头晕吗?想吐吗?”
安静坐着的男人,微收的长指紧了紧,随后,慢慢松开了些。
仰头看她,幽暗的眼眸蒙蒙,看不清底色,浅长的睫微卷,依旧温柔:“我没事,别担心。”
“很晚了,怎么不去睡?”
“……”没事才怪,都不愿意和她一起睡了,分明就是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