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0)
深夜,
云姒背上了包袱,轻手轻脚地,从偏房里走了出来。
竹青刚刚下了夜,已经困得不行了,倒头便睡。
云姒离开的时候,他半分都没有察觉,睡得很沉。
云姒离开院子之前,先去了主屋。
悄悄地推门进去,放下包袱,走到了里面。
顾子苏也已经睡了,闭着眼睛,呼吸很轻,
自从在恢复后,他的睡眠好上了许多,半夜也不再做噩梦了。
云姒站在床边,轻轻地坐下。
手搭在他的腕骨上,摇了摇,声音很小,“公子?”
躺在床上的人长睫微微一颤。
随即,缓缓地睁开了眼睛。
眸子微微转动,灰暗又有些朦胧。
似乎蒙在他眼睛里的阴霾,又浅浅地轻了。
“公子?”
云姒又小声地唤了一声。
顾子苏微微侧头,低低地嗯,
大概是知道了是她,他慢慢支起身子,坐了起来。
被子滑下,素衣单薄,
握住她的手,很安静。
借着月光,他的容貌掩在阴影下,很模糊,
但那如玉般雪白的肤色,依旧清透明晰,
云姒看着他,挠了挠他的手心,道,
“公子,我要离开一段时间,要是明天你发现我不在了,不要急,安心等着,可好?”
话音刚落,顾子苏握着她的手瞬间一紧。
他灰暗的眸子抬起,直直地注视着前方,抿唇,
“你要离开?”
云姒点头,“只是离开一段时间。”
“你放心,不会太久的,嗯?”
云姒本来想着留信暂别一段时间的,但思来想去的,她还是觉得当面说会比较好。
曾经苏溯告诉她,有什么事要一起商量,不能擅自行动,
她认真地记下了,所以离开前,会好好跟他说一声。
“公子,我仔细想过了,不能就以这样的身份娶你,我是个婢女,你嫁给我是要被人耻笑的,所以——”
“我不介意。”
他蓦然打断她,抱了上去。
抱得紧紧的,低下的面容有些昏暗,看不清。
削瘦的肩膀笔直又羸弱,但用起力气来,却让人难以忽略,
他的视力在渐渐恢复,能隐隐看出她的方位,
尽管朦胧昏晕,但他还是在尽力,
抱着云姒,怎么都不肯放开。
“我不介意的......你别走......”
他低低地开着口,喃喃着,很轻很轻。
“你要留下来......不然,我会受欺负的......”
他的肩膀都有些颤抖,胸口有些急促地在起伏。
臂膀紧紧地拥着她,死死地用力。
“......公子......”
云姒没有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我只是离开一下下,很快就回来。”
她特地强调了时间,“要不......我答应你,一个月?一个月后,我肯定回来?”
抱着她的人不说话,没有松开。
云姒迟疑了一下,“那......二......二十八天?”
“......”还是不说话。
“二十五天?”
“......”
云姒无奈,甚至还有些想笑,“我的傻公子,我是去给你攒嫁妆,不是要跑。”
“那......二十天,就二十天,可好?”
“我保证,二十天内,肯定回来。”
她就差对着天发誓了。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1)
顾子苏还是沉默。
不说话,抱得更用力了。
大概是真的恢复了许多,他现在的力气很大,
大得云姒的腰都要被他勒断了。
云姒推不开他,又不敢用力推,
僵持了半响,
她又只好认命地再退了一步,“行行行,十五天,正正好半个月,可好?”
“......”
沉默,
还是沉默。
一点都不好说话。
云姒脑门突了突,忽然在想,她是不是不应该当面和他说。
她本来还想着,公子很好说话来着呢。
“公子?”
“要是你违约了,怎么办?”他静静问。
平淡的声音在昏暗中有种说不出的凉,以及极度冷静。
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松开,仿佛失去了力气,
松松地垂下,没有再动。
云姒怔了怔,斟酌着,“违约......”
“我不会违约的,一定按时回来。”
“要是我没有按时回来......”她微微顿了一下,
下一秒,
她忽然凑过去,捧住他的脸,亲了一口,笑眯眯,
“那你也是我的未婚夫,不能跑。”
“总之,乖乖等着我,嗯?”
“......”顾子苏静静地坐着,沉默。
没再说话,甚至,将头偏向了一边。
大概是.......生气了,不想理她。
云姒又粘乎乎地凑过去蹭他的脸,“我们说好了哦,你乖乖等我。”
“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顾子苏沉默,还是不说话。
抿着唇,一言不发。
云姒便又好声好气地哄了他一会儿。
待到天边渐渐泛起了白之时,
云姒背上了包袱,推开门,走了出去。
转身关上门时,她不知想到了什么,低低轻笑,愉悦至极。
很快,
身影从屋檐边上离开,消失在了墙外的深处小巷内。
而屋内,坐在床上的男人,低着头,正在整理他的衣衫。
凌乱的衣衫,被褪去了大半边,
襟带也松了,脖子处,还留下了斑斑点点的浅红。
他低着头,耳尖红得近乎在滴血,
手指都泛起了浅浅的粉嫩色,还有些抖。
唇色瑰红,衣衫不整,
就像是被凌辱在此处的糜烂花瓣,浑身上下,无不勾人。
他抿着唇,安静地理好自己的衣衫。
眼睫微微下垂,如蝶翼般在轻颤。
颤抖着系好自己的衣襟后,他无声地坐着,坐了很久。
最后,
空气中只轻轻地传来了一句话,
“说好了,要回来。不回来......我会生气的......”
雪白素衣的男子,像尊雕塑般,静静地垂落着肩膀,再也没动。
安静,彻底。
......
......
半个月后。
......
......
喧闹的大街,人声鼎沸。
声音粗犷的几个女人,正三三两两地靠在墙边,嗑着瓜子,闲聊。
“诶——听说了吗?女皇陛下的身子好得差不多了,都已经能下地走路了。”
“这么大的事,当然听说了!现在京城谁人不知道?”
“切,这件事你知道,但是另外还有一件事,你们肯定不知道。”
“此话怎讲?”女人们瞬间把注意力都转移了过去。
其中一个人,将瓜子皮丢在地上,洋洋得意,
“就知道你们都没有消息。”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2)
“我小侄女在宫里当差,前两天偷偷跟我说,女皇陛下认了一个干女儿,作为五皇女呢!”
“啊?!”
“什么?!”
“干女儿???”
“这怎么可能?”
那人悠闲地嗑着瓜子,似乎很享受看着她们震惊的模样,
吊足了大家的胃口后,这才继续慢慢道来,
“这件事啊,千真万确。”
“女皇陛下圣旨都写好了,你们就等着看吧,这几天之内,圣旨必发。”
“......真的假的?”众人面面相觑。
有人忍不住问道,“女皇陛下为什么要认干女儿?莫非......那就是她亲生的?”
“五皇女,那不就是能和三皇女,四皇女一起竞争太女之位了么?”
“女皇陛下这是......想趁机均衡各方势力么?”
“不不不,所言非也。”那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女皇陛下之所以认下那名女子为五皇女,是为了感恩她救命治病的恩情。”
“你们想想,女皇陛下大病之后,便一直卧病在床,久治难愈,太医们的药都只是治标不治本。”
“现在那名女子出现,医治好了她,那自然是......要赏赐。”
“有小道消息说,是那名女子求的恩赐,女皇陛下龙心大悦,当场便同意了。想想那三皇女四皇女都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呢,便无故多了个干妹妹,脸色别提有多难看了。”
那人说到此处,觉得有趣,嗑瓜子的速度都快了起来。
瓜子皮很快便被丢了满地,
众人醍醐灌顶,于是纷纷跟着附和,倒是更激烈地讨论了起来。
于是,
地上的瓜子皮变得更多了。
被路过的人踩到,随即被碾碎,发出了细微的声音。
素衣戴着面纱的男人,垂敛着眸,走过。
削瘦的肩膀撑起了衣衫,留下了一道雪色清透的身影。
一把素伞撑在他的头顶,遮挡住晨时的太阳,
他的步履有些缓慢,似乎走得还有些不习惯,
如墨的长发垂落,身形素雅寡淡,
尽管戴着面纱,在无形之中,也有种恬淡闲适的美,引人注目。
街边的原本在高谈论阔的女人们,视线都不由自主地看向了他。
说话的声音都小了,纷纷在窃窃私语着。
看的人多了,难免会让人不自在。
“......公子,咱们快些走吧?”
撑着伞的竹青被四周看过来的目光盯得有些发怵。
虽然知道不是在看他,而是在看自家公子,
但这般引人注目,他怕会遇到登徒子......
戴着面纱的男人,微微抬起了眸。
漆黑浅淡的眸,动了一下,什么情绪都没有,
那圆润的眼珠子,像是被精心描摹过的般,黑白分明,漂亮得像剔透的琉璃珠般,完美至极。
仿佛一切笼罩在其中的阴霾都被洗刷掉了般,露出了原本的面貌,
戴着面纱,他低低地嗯了一声。
沉静的性子,依旧一点没变。
很快,
两人消失在了街边的拐角处,身形再也不见。
站在街边的女人们,还在盯着,忍不住低语,
“这是谁家的公子?怎么感觉从未见过?”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3)
“嗯?什么?你不知道?那就是丞相家的大公子顾子苏啊,之前因为眼疾和腿疾,所以一直深居简出的,不怎么出来。前两天听说他病好了,丞相大人发现了,还高兴得不行呢。”
“怪不得呢……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么一看,怎么感觉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大公子比他的那位弟弟好看多了?”
“别说,我也这么觉得,虽然戴着面纱,但我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的样貌绝对不在他弟弟之下。”
“三皇女一向风流倜傥,喜爱美人,要是被她发现了她未婚夫的哥哥更加美......这下可有好戏看了。”
几个女人互相看看,兴奋得嘿嘿笑。
满地的瓜子,残留着,依旧如常。
……
……
#丞相府#
书房。
“母亲。”
雪色素衣的单薄身影,缓缓低头行礼。
清瘦的身形,素雅的气息,如山间青竹般,坚拔挺立。
他的声音很平和,淡淡的,没有什么情绪,
客气又生疏,对于坐在主位上的人,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场礼仪。
顾舒看见他,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竹简。
“这么快就回来了?没买什么吗?”
自从顾子苏身体恢复后,顾舒对他的态度倒是没之前那般不管不问了。
常常问起,还给了他很多零用的银子,让他多出去走走。
态度转变得很明显,
虽然最宠爱的依然还是顾子荣,但至少对于他来说,已经算是能让生活好过了许多。
顾子苏低着头,平静回答,“回母亲,子苏并不缺什么,多谢母亲关心。”
太客气了,就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一样。
顾舒大概也是意识到了这一点。
她张了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
但最后,她还是只点了一下头,“不买也罢,日后,算在你的嫁妆里便可。”
“......”低着头的男人眼睫瞬间一颤。
微微垂下,眼底情绪不明。
顾舒没再和他说什么,摆了摆手,示意他可以走了。
顾子苏沉默着,再次行礼告退。
走出书房时,竹青等在门口,跟着他。
顾子苏没说什么,便想安静地回自己的院子。
路过一条纵横交错的走廊时,
顾子荣跟在杨南木身后,迎面而来。
保养得极好的杨大夫主,身姿绰约,眉梢间只隐隐藏着一丝细皱,
穿着华丽,是很大气的宝蓝色,丝绸制的,束腰勾勒得很紧。
这个世界,男子的腰越细,越能得到妻主的欢喜,
所以他一直束着腰,几乎从未放下来过,
走路都在提着一口气,保持着自己的姿态做到最好。
顾子苏看见他和顾子荣,便安静地退到一边,双手交覆,微微低头。
按照礼法,
杨南木虽然不是他的亲生父亲,但他依然得尊称一声——父亲。
顾子苏眉眼平淡,没有一丝波澜,
仿佛曾经受过的欺辱都可以视而不见般,依旧可以平和地尊重他,不失半分礼节。
让人挑不出一丝毛病。
杨南木一看见他,脸色就冷了下来。
经过他时,脚步停下。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4)
抬起下巴,睨他一眼,
但随即,顾子苏的脸就像是一根刺般,狠狠地刺进了他的心里,
极其的眼中钉,肉中刺。
他眯了眯眼,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像是在极力忍耐着什么般,走了。
没有公然对他发作。
到底是丞相府,他若是当场发难,被顾舒知道了,百害而无一利。
只可惜之前没有下狠手,弄花他的脸,
现在看了,是真的糟心。
杨南木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的顾子荣,
其貌不扬,平平无奇,
这一对比,真是......
堵心。
“父......父亲......”
顾子荣缩了缩脖子,不敢说话。
像个鹌鹑一样。
从小就被严厉管教的他,一点都不敢违抗父亲的命令,
说一就是一,更是害怕他的眼神,
他大概也是讨厌顾子苏的,眼瞧着顾子苏走远了,他磕磕绊绊道,
“父亲,您......您快想个法子,治治他。”
“他现在病好了,还重得了母亲的青睐,再这样下去,我......我......”
“瞧瞧你这不争气的样子!”
杨南木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之前教你的都白学了!?你要是以现在这个样子嫁给三皇女,不出三日,你就要被那些个小贱妾给弄下来。”
“之前怎么跟你说的?遇事不要慌,先想办法。你总求着我,我能帮你一辈子吗?!”
“......我......我......父亲......”
顾子荣不敢说话了,委委屈屈。
“就你这性子,真不知道你像谁,回去罚抄男戒一百遍!”
杨南木今日格外恼火。
劈头盖脸骂了一番后,还嫌不解气。
一路揪着他胳膊上的肉,一路骂。
“......父......父亲......”
顾子荣疼得龇牙咧嘴,被骂得动也不敢动。
一路被揪着走,滑稽极了。
很快,走廊里,便无了人。
......
......
“公子——公子——”
竹青兴奋地从院子外跑了回来。
推开大门,跑进去。
“公子——刚刚我听到大夫主在骂顾子荣,骂个不停呢!”
竹青响亮的声音在院子里回荡。
半个月过去,院子倒是比之前新了些。
顾舒特地吩咐了管家,要在这个院子里栽培一些能遮挡的树木,
主人亲口交代的,管家立刻就照做了。
忙里忙外地,原本光秃秃的院子一下子就多了许多盎然生机的植被。
地面也不再光秃不平了,满是铺上的草被,
边边角角有矮小的花草,还在靠近主屋的地方,移植了高大的果树。
绿意葱葱地,仿佛披上了一层鲜艳的衣衫般,颜色明亮了不少。
放眼望去,看起来倒是没那么破旧了。
“公子?”
竹青又看见自家公子坐在轮椅上,静静地待在屋檐走廊下,像尊雕塑一样。
常年坐在轮椅上,轮椅已经很陈旧了,扶手都被磨得很光滑。
雪白素衣的男人,即便是腿脚好了,也依旧是雨打不变,坐在轮椅上,安静不说话。
也不嫌闷,可以一坐就是一整天。
也不管外面的太阳大,就一动不动地坐着,跟个木头似的。
总是会静静地看着院子门口,不知道在看什么。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5)
其实,就算是他不说,竹青也知道——他是在等谁。
原本顾舒心疼他住这般破旧的院子,便提出让他搬到另一处更好的地方去住,
但他拒绝了,只说自己喜欢这里。
只是,哪有什么喜欢?
竹青隐隐能感觉到,他只是想守在这里,安静地等着那位。
怕她回来了找不到他,所以不走,要留着。
竹青挠了挠头,走过去,声音小了些,
“公子,外边热,您回屋避避暑吧?”
虽然有了树木遮阴,但这午时的毒日头,长时间晒起来还是会要人命的。
轮椅上的雪衣男人,轻轻地摇头。
微凉的手覆在腿边,平和至极,
“我不热,再坐一会儿。
刺痒的阳光照射在院子里,将高温源源不断地传递。
那光映在他雪白的面容上,仿佛触及了冰玉般,连温度都不自觉降了几分,
漂亮漆黑的眸子,一直定定地盯着不远处,
偶尔眼睛看得酸涩了,才慢慢地眨一下。
一点都不在乎刚刚康复的眼睛。
“......”竹青不说话了。
大概是知道,劝也没用。
他转头,一起看向了关上的院子门。
静静无言。
过了一会儿,
只听竹青略显迟疑的声音传来,带着几分试探,
“公......公子,云姐姐......是今天回来么?”
半个月前,
她忽然就不见了,衣服也带走了几套。
但公子却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半个月内会回来的。
但现在......
今天是最后一天,眼瞧着半个月马上就过去了,
她还没出现......
顾子苏长睫一颤,盯着大门,没说话。
映着阳光的侧颜,轮廓清晰,流畅又完美。
他安静地坐着,双手微微蜷缩,却没有表露出半分情绪。
只是清瘦笔直的肩膀,似乎崩得有些紧。
他没有回答,像是没有听到他的问题。
竹青也没敢再问一遍,默默地站着,闭上了嘴巴。
也许......
连公子,都不确定吧?
两人一坐一立,在屋檐下,慢慢等着。
也许,
很快就能等到了。
......
......
时光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流逝得飞快。
夜幕降临时,
满天的繁星,静悄悄地冒出了头,一点点闪烁着,在夜空中清晰可见。
院子里的树不知何时,已经有蝉虫入了窝,
伴随着太阳消失在天际,一轮明月高高挂在上空,蟋蟀在树上响亮地叫了起来,
一声一声,不知疲惫。
夏日里,晚间的清风总是舒服的,
尤其在晴朗的夜里,没有雨,清凉的风吹来,将墙角边的那几株竹叶吹得轻轻作响,
地上的花草轻扬,蟋蟀的声音连响不断,
舒服的清风,徐徐地吹过,吹到走廊下那道雪白的身影,将青丝,都敛起了几分。
院子的门始终没有被推开,这里也始终没有人到来。
他静静坐了许久,宽大的衣袖下,拳头早已握了紧。
死死地捏着,骨节泛白,血色近无。
漆黑漂亮的眼珠子,因为看着太阳光许久,已然爬上了血丝,
一根根微小细红从眼白底下泛出,甚至浸透到了那漆黑的瞳孔里。
他紧抿着唇,一动不动,
像块木头般,能一直坐着,肩膀紧绷。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6)
不知过了多久,
夜已经渐渐深了,
深夜里,月亮隐藏在那漂浮的云后,只浅浅地散发着柔和的光,
月光被云朵覆盖,光线变得更加地朦胧,
在这般没有灯光照耀下,院子便已经变得很暗了,
黑漆漆的一片,只能看见黑暗中树木的影子,
影影绰绰地映在月光下,伴随着蟋蟀的声音,倒是衬得院子格外地寂静。
夜深人静,是该睡了。
只是,
亮着灯的走廊下,
竹青怎么劝,轮椅上的人都不听。
不肯离开,像块木头一样,定定不动。
难得的执拗。
“公子......”
竹青没有办法,但还是在尽力地劝着,“您还是先回去休息吧?”
“这么晚了,街上都没有人了,说不定......云姐姐是明天一大早才会到的呢?”
竹青试探着猜测。
“......”轮椅上的雪白身影,很沉默。
长睫下,琉璃珠般漂亮的瞳孔,是有些浅的墨色,
宛若墨汁不经意间晕染开来的般,清透又朦胧。
晚风吹来,吹动着他的睫毛,微微颤动着,弧度轻卷,
纯色的素衣衬得他的身形很瘦,甚至有些羸弱,
衣袖下,他的手紧紧地拳着,握得有些麻木了。
身子僵硬,唇也有些浅浅地发白,
他定定地盯着不远处,抿成了一条直线。
低低地开口,声音很轻,
“她答应过我的,要守约。”
说好了......是半个月,就不能反悔。
抿着唇的美人,即使是素日温和,好说话,
但一旦执拗起来,也是分外地犟。
只认准了,便怎么都不改了。
“......公子......”竹青挠挠头,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他想,
要是云姒一直没有回来,大概......
公子要等一整夜了。
竹青转头,看向了院子门口。
想了想,他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走开,去寻了盏夜灯,
找了根挂杆,将灯笼挂在在走廊下,更加照亮了这一处。
灯笼将整条长廊都照亮,还有半边光芒,映在了台阶下的绿草,
柔和的灯光,仿佛将人的身影都模糊了几分,
那素白的衣衫,似乎都能染上了暖色。
随后,
竹青又寻了一盏灯,跑到院子的大门边,挂上。
这一下子,门口光亮了许多。
门的轮廓,也清晰可见。
两边都含着灯光,只有中间的树木是微微暗着的,
远远看去,就好像中间隔了一层漆黑的海般,
相隔而望着,仿佛可以,触手可及。
竹青挂好灯笼,便跑了回来,
“公子——竹青陪您一起等。”
他坐在了台阶下。
顾子苏的眸微动,长睫微垂,
浅浅的光似乎沾在了他的眼睫上,很漂亮。
他的视线放在竹青的背上,定了好几秒。
良久,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眉眼缓和,
“你去睡吧,竹青。”
“不必担心我,我一个人可以的。”
“......那怎么行?怎么能留公子您一个人在这里?”
竹青自然是不同意的。
夜间凉,要是他去睡觉了,那公子万一着了凉,那岂不是——
“没关系的,竹青。”
顾子苏唇边微微噙着笑,摇头,“很晚了,你去睡吧。”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7)
“若是有事,我再唤你也不迟,对么?”
“......”竹青不说话了。
似乎不知道该回些什么。
犹豫了半响,他迟疑着问,“那公子您一个人......真的没问题吗?”
顾公子无声点头,微笑。
竹青又不说话了。
明显还在犹豫。
过了一会儿,
他才勉勉强强,“......那......好吧。”
他慢慢站了起来,看看院子大门,又看看顾子苏。
“公子您若是有事,记得唤我。”
“天色已晚,公子您......也早点睡......”
顾公子轻轻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竹青只好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慢吞吞地,走回偏房之前,还很不放心看向屋檐下的他。
那抹雪白的身影,就像是寒冬里的一束冷梅般,静静地,只身孤影,一动不动。
柔和的灯,仿佛都不能将他身上的雪覆盖,
纯白得没有一丝瑕疵,还有些寒凉。
看得久了,让人不免生出一股心怜之感,
冷清又孤单。
竹青又看向了院子门口。
不说话,只是在想——
今晚,她真的......会回来吗?
......
......
夜越发地深重了。
连月亮都消失在了厚云之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漆黑的天空,茫茫的一片,像块沉重的幕布般,笼罩着,不透一丝光。
月亮,星星,晚风,
甚至连树上的蟋蟀,仿佛都陷入了安然的沉睡,再也没发出声响。
夜里明亮的灯笼,里面的烛火也在一点一点燃尽。
火苗吞噬着空气和蜡烛,无声无息地,发出有限的光芒。
但那无尽的黑暗,却可以耐心等待着,那光芒的耗尽。
光芒耗尽,在深更露水中,终于只剩下了余烬。
伴随着烛芯冉冉升起的烟雾,最后那一点光芒被黑暗吞噬殆尽,
随后,门口处陷入了一片黑暗。
静悄悄地,只一眨眼,便黑透了。
什么都看不清了。
走廊下,
静静不动的雪白身影,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笔直的肩膀绷起,衣摆微动。
他的身子似乎麻了,很僵硬,
但视线却依然还在远处,停留在那一片黑暗。
紧握的拳头,已经酸痛得很厉害了,
他却像是没有察觉般,似乎想站起来,去把那处的灯光点亮。
只是,
他的身子太久没动了,身上的血液难以流动,几乎都麻木没了知觉。
他想站起来,却没用上力气,
踉跄了一下,又跌坐了回去。
走廊下的灯光,也早已变得极其地昏暗。
烛火似乎也已经燃到了尽头,只勉强努力地,在维持着最后一丝光。
暗光下的男人,紧抿着唇,微微松开僵硬不堪的手,再次撑站了起来。
慢慢地,一点一点,
在等着腿部的知觉恢复。
足底像是被细细的针连续不断地扎,密密麻麻地在刺痛,
他又不受控制地坐了回去。
低低吐了一口气,垂下了头。
拳头再次握紧,脸部掩在阴影下,完全看不清了。
极度安静,情绪不明。
不知过了多久,
走廊上挂着的灯,暗了。
一瞬间,
黑暗铺天盖地般袭来,毫不留情。
雪白的身影,仿佛也埋没在了这一处,再也不见。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8)
她,失约了。
雪白的衣摆垂落,一动不动。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清凉的风,仿佛都沾染上了寒意,
打着旋,慢慢地浸润四肢。
冷,以及无尽的冰凉。
铺天盖地地,包裹住所有,密不透风。
沉寂。
......
......
风的力度似乎小了,
轻轻地,吹拂过,将高挂的灯笼吹得微微一动。
灯笼是灭的,黑得彻底,
风拂过时,仿佛还能触及到上面的余温。
清凉的风,缓缓地吹拂过,
无声无息地,窜动着树上的叶子,都似乎醒了几分。
不知何时,
风里,似乎带来了一股淡淡的花香。
很浅淡的气息,被那风稀释了千百倍。
在这沉寂的夜里,气息随着风而来,悄然无声,
却无形之中,仿佛,风也没那般冷了。
漫天的漆黑,在灯笼亮起的那一刹那,褪去。
崭新的烛火,重新开始燃烧。
散发着明亮又温暖的光,一瞬间,铺盖在了人的身上。
将坐在轮椅上低着头的人,彻底照亮。
他长睫一颤,搭在双腿边的手,蓦然收紧。
紧紧地,连带着衣摆,都带上了褶皱。
低垂下的头,敛在阴影下,面容不清。
但笔直紧绷的肩膀,紧紧握拳的手,无不在表示着——他的情绪。
清风渐渐地停了,
再次消失了痕迹。
但院子里,已然出现了细微的脚步声。
轻轻的,刚开始很慢,不急不缓的样子。
到后来,脚步似乎停了一下,然后瞬间加快,
踩在地上的草坪上,衣摆划过的声音,清晰可见。
很快,
一道鲜红的裙摆,出现在了顾子苏的视线里。
含着花香,伴随着裙摆的扬动,触手可及。
她似乎有些喘,站在他面前,没有说话。
那绣着精致花瓣的裙摆,也随着她动作的停下,而垂落了下来。
腰肢纤细,手指细长,
是名女子。
低着头的男人,一动不动。
任凭面容藏匿在阴影之下,也没有抬头。
紧绷的身子,硬得就像是一块石头般,又冰又凉,
长发垂落,安静到了极点。
即使是暖色调的灯光打在他的身上,仿佛也驱散不掉他身上的寒意。
清瘦单薄,只身孤影。
女子微微缓过了气,蹲下。
嫣红的裙摆随即拖曳到了地上。
她随意将包袱放在了一边,然后小脸微探,凑近了他。
伸手,在他的眼睛面前晃了晃。
随着她的动作靠近,花香变得更加浓郁了,
近在咫尺,又香又暖,甜滋滋的,说不出的清甜。
她素净的脸终于映入了眼前。
明亮动人的桃花眼,弯弯的眼睫,
眉眼仿佛是神画的女妖般,说不出的媚,
对上他的视线,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似乎笑了。
唇色仿佛比身上的衣裙还有艳丽,轻轻一点,便红透了胭脂。
她也没有先说话,只是在眨眼,盯着他的眼睛看。
似乎是想知道——他的眼睛好了没。
“......”顾子苏漆黑的眼珠子静静不动,沉默。
视线落在她的脸上,久久未离。
长睫轻颤着,却没有眨一下。
漆黑的瞳孔,在灯光下,映着她的身影,清晰无比。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49)
云姒盯着他看了很久,
结果发现,他的眼睛一直都没有动,也没有眨。
定定的模样,也不知道是好了,还是没好。
云姒摸摸下巴,又伸手在他眼睛前晃了晃。
他还是没动。
眼珠子仿佛都定格在那里了。
云姒唇瓣微抿,“你的眼睛......”
“你是谁?”
雪衣公子蓦然出了声,嗓音平静。
清清凉的,如雪间松柏般,给人一种很舒服的感觉。
他静静地看着她,紧握的双手,缓缓地松开。
安静地搭在双腿边,似乎连身子都舒缓了下来。
他微微抬起了头,
漂亮的眼珠子明明是浅墨色,但在暖光下,却显得无比地漆黑,
眉目如画,唇色浅薄,
依旧如雪松般,清立于世。
半个月过去,他倒是没什么变化。
云姒楞了一下,眨眨眼,盯着他的眼睛看。
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她再一次伸手,在他眼睛前面晃。
这一次,他的眼睛动了动,有反应了,
安静地看了一眼她的手,然后又转移到了她的脸上,
“你在做什么?”
依旧是很清凉的声音,慢慢地,莫名地显得很客气和疏离。
云姒手上的动作微顿。
过了两秒,她才收回了手。
放在背后,不说话了。
他好像......没有认出她。
云姒看着他的眼睛,沉默。
好半响,
她慢慢站了起来,
拿起一旁的包袱,挽在了身上。
盯着他,有些郁闷了。
果然......都是骗人的。
说好了会认出她,结果——
云姒眯了眯谋,腮帮子微鼓,
看见他平淡的眼神,沉默着,忽然冷不丁着道,
“我是采花贼,来采花的。”
她停顿了一下,哼哼,带着几分生气的意味,
“一直都听说丞相家的大公子有倾国倾城之姿,可以引得百花折首......”
“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公子这般貌美如花,小女子甚为欢喜。”
“既然如此......”
云姒微微俯身,双手按压在轮椅两侧的扶手边,
缓缓靠近他,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毫不掩饰,
“公子不如......就从了我吧?”
“......”顾子苏静静看着她,没说话。
漆黑的眼珠子,近距离看时,又变回了浅浅的墨色,甚为好看。
对上她灼灼的视线,他的眼睫颤了一下,
随后,
他微微侧过了脸,似乎在避开她的视线。
慢慢地,耳尖处,似乎开始红了。
这般沉默的模样,一看就很好欺负。
云姒本来也只是随口一调戏,
但看见他这般好欺负的模样,眉头微扬,忽然起了几分兴趣。
抬手,慢悠悠地摸他的脸,勾唇,
“公子这么晚了还不睡,想必是一个人很寂寞吧?”
“不如就让小女子来疼疼你,与你欢好?”
轻佻又流氓的语气,调笑的话语,
活脱脱就是个没皮没脸的登徒子,上手就调戏。
坐在轮椅上的人,侧着脸,不说话。
只是脸颊,慢慢地红了。
泛上了浅浅的樱花粉,身子也微微绷了起来。
坐在轮椅上,他退无可退,
搭在腿边的双手,微微缩了一下。
倒是很安静地被调戏。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50)
云姒看着他的脸,唇角的弧度变大。
她随手又将包袱丢下,然后俯身,将他横抱了起来。
雪白的长衣瞬间微扬,触碰到了她的红裙。
男人似乎惊了一下,几乎是下意识地抱住了她的脖子。
抱得紧紧的,本就束缚得很松的发带一下子脱落,飘在了地上。
青丝三千,如瀑垂落,
他微红着脸,紧紧地抱着她,长睫乱颤,
声音有些低了,“你......想做什么?”
长发披散的美人,颊边的碎发轻柔,
掩住了红到滴血的耳朵,也半盖住了——那发烫的脸颊。
他紧紧地抱着她,似乎怕掉下去,
微弱的声音,轻到不行,“你......你......”
“我?”云姒抱着他,走进了屋子,笑眯眯,
“我当然是——采花啊......”
她的花,不采白不采。
云姒稳稳当当地抱着,
屋子的门,随即被关上。
外面亮着的灯笼,也瞬间暗了下来。
走廊下,
轮椅静悄悄的,空无一人。
上面的余温,也渐渐地,在消失。
屋内,声音窸窣。
......
......
事后,
当天空无声无息地泛起了鱼肚白时,
屋子内,一片安宁。
床榻下,一只莹白的足落地,穿上了薄袜。
披上衫裙,挽起长发,
身后的床上,则躺着散乱着青丝的男人。
一身雪白的肌肤,上面满是数不尽的血梅,
被欺负得,连眼眸都湿红了,眼尾还微微泛着泪。
他大概是很累了,所以睡得很熟。
手指尖无力地蜷起,微微探出了被子外。
手腕上,原本点缀着血色守宫砂的地方,已然褪去,半分痕迹都不剩。
素白的衣衫,早已经被挂在了一边。
与红裙搭在一起,无比地协调。
云姒穿好衣裙,转身,看向他。
大概是发现自己有些太过分了,她轻咳了一声,凑过去,蹭了蹭他的鼻尖。
男人阖着眸,没有醒,唇瓣又红又肿,甚至似乎还有些破了皮。
真真就是被欺负得太狠了。
云姒看着,难得地心虚。
摸摸自己的鼻子,呐呐,“抱歉呐......下次,下次我肯定温柔一点。”
她有些不确定地保证着。
主要是,
也不知道是不是女尊世界的缘故,
这个世界的九歌真的太好欺负了,主动权完全在她的手上。
以往的她,每次都是被压的那个,
床榻上也是他说了算——她根本就没有话语权。
但现在,
这还是第一次,她能这般随心所欲。
想几次就几次,想在上面就在上面,
简直......
她一时兴奋,于是就没控制住,把他给弄哭了。
云姒趴在床边,托腮看着他,眼眸微弯。
无声地笑,倒是看得有几分痴了。
盯了他半响,
她安静地给他掖了掖被子,
然后伸手,慢慢地勾住他的手指,
勾住,像是挠痒痒般,挠他的手心,
因为刚刚做了那种事,他的手心倒是不似之前那般凉了。
暖洋洋的,甚至还有些烫。
似乎是感受到了云姒在挠他,
他手指微缩,轻轻地握住了她。
沾染着湿意的眼睫,无力地颤动着,低哑的嗓音喃喃,
“姒姒......”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51)
“……”云姒挠他的手微顿。
指尖覆在他的掌心,寂静无言。
安静看了他许久,她若有所思地笑了一声,低语,
“所以,你已经认出来了,对么?”
不然……刚才的他,怎么会这般配合?
云姒的目光触及在他红肿的唇上,微微泛起了笑。
“还真是……好公子。”
好半响,
她起身,凑过去,又亲了一下。
亲昵完之后,云姒将他的手放回被子下,掖了掖。
看了两秒,才转身,走了出去。
外面的天,已然渐白,
太阳在山头的那一边,露出了小半,
光芒将黑夜驱散,但那弯弯的月亮却还在天的另一边挂着,跟在了黑夜的末尾。
丞相府内的下人们都陆陆续续起了身,开始忙绿,
声音隐隐传来,倒是喧闹了几分。
云姒将昨晚随手丢在地上的包袱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然后拿回去,放在了桌子上。
看了看天色,她又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很快,院子里便没了她的身影——不知所踪。
……
……
竹青晨起的时候,衣服都还没完全穿好,便跑了出来。
他本以为会看到公子还坐在那里,或者是看见云姒回来了,
但跑出偏房时,院子里空无一人。
连走廊下也没有人,只有轮椅摆在那里。
灯笼冷冰冰的,看起来已经熄灭很久了,
主屋的门紧闭着,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
竹青系好自己衣服上的带子,然后在门口徘徊了一会儿。
四下看看,除了一条落在地上的发带之外,什么都没有。
发带是纯白的,明显是公子昨日所系,
只是不知道为何落在了地上,也没人捡。
竹青捡起了那根长发带,收好,
看了看紧闭的门口,迟疑了一下,
最后,他还是没有选择先去打扰。
毕竟,
昨夜也不知道公子是何时睡的,想必已然很晚,
这几日公子都睡不太好,今日能睡久一些,也是极好的。
竹青这般想着,就先去做其他事了。
忙绿,却有意识地避开了这边。
……
……
晨时,太阳的全然面貌已经完全露了出来,
渐渐从山头那边爬起,升上了天空。
今日依旧是天晴,万里无云,
太阳出来后,阳光普及的地方,温度很快便有了上升的趋势。
夜晚的凉爽在太阳的照耀下,无声无息地遁了形。
即使是舒适如晨风,也有些燥暖,吹在人的脸上,没有半分清凉。
当强烈的阳光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纸纱窗照射进屋子时,
一注注的光线,斜射着,笔直又明亮,
洋洋洒洒地照在地上,随着太阳的升起,而逐渐有了偏移。
最后,偏移到了床边时,
微微搭在被子外的一只手,细微了动了一下。
雪白漂亮的长指,像是有意识般,微微地缩起,
随着那般的动作,手腕也动了。
似乎是在下意识地往身旁探去。
但床上只有一个人,即使是往身边探,也只是空荡荡的床,什么都没有。
身边冷冰冰的温度,昭示着——身边,根本就没有人在。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52)
顾子苏长睫一颤,纤软的眼睫在明亮的光线下似乎都染上了浅浅的白,
他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眸子一片漆黑。
手掌放在身旁,触碰着那冷冰冰的温度,一动不动。
死一般沉默。
一切仿佛就只是一场梦,
梦醒了,便什么都消散了。
连温度,都是冰凉的。
他静静地看着前方,长发散乱着,脸颊似乎苍白了几分。
在太阳照射进来的光线下,白得宛若近乎透明,
像是瓷器般,仿佛触手,即可破。
冰凉的温度,有些发冷,
连外面的太阳,都难以驱散掉那般的寒意,
他的指尖仿佛连沾染上了那冰凉般,原本温热的温度,也渐渐消散了。
他却像是没有察觉到般,
直至满手冰凉,才慢慢收回了手。
敛下长睫,掩住浅墨色的瞳眸。
冰凉的手指,缩起,寂然无声。
......
......
他慢慢坐了起来。
手肘撑着自己的身子,很慢很慢。
他的身上,本就只盖着一张被子,
衣衫全部都挂在一旁的架子上,连里衣都褪去了。
被子滑落时,上面的痕迹全部都显现了出来,
满身的印记,暧昧又疯狂。
如瀑般的三千青丝垂落,搭在了肩头,
墨色衬着他羸白的肌肤,还有上面触目惊心的暧昧,
精致笔直的锁骨,清瘦白净的腰身,
密密麻麻的,几乎要被玩坏。
他静静地看了几秒,唇瓣微抿。
眉目清冷,沉默至极。
过了一会儿,
他掀开了被子,下床。
披上里衣,遮挡住身上的所有,
唯有脖子上的,还有一些遮挡不住,
被亲得狠了,自然就会留下印记,
他的耳朵上也有,唇角也破了,
经过了一晚上,破的地方已经凝血,在镜子面前清晰可见。
重新披上雪色清冷素衣的男人,低着头,将襟带慢慢地系好,
长发垂落着,昨夜系着的发带,也不知道掉落在何处了。
掀开布帘,走出里屋时,
顾子苏一抬眼,看见了静静放在桌子上的包袱。
包袱不大,看起来里面只装了几件东西。
他似乎怔了下来。
慢慢地走近,定定地看着它,不知道在想什么。
“姒......姒姒......”
他忽然伸手,有些大力地,解开了那包袱。
包袱系得不牢,很快便解开了。
里面——是两套衣裙。
叠得整整齐齐的,还有贴身里衣,
他的动作蓦然停住。
手放在那里,似乎有些颤抖。
像是在验证着什么般,他轻轻捧着那里衣,放在了鼻尖。
淡淡熟悉的花香,很浅很浅,
没有她身上的那般浓郁。
似乎是洗过了,所以上面还有清爽的皂角香。
味道有些不一样,
但他能认得出来——她的味道。
顾子苏一瞬间抓紧了那衣衫。
手在发颤,肩膀也有些痉挛。
良久之后,
他放下那里衣,然后跑了出去。
但许是昨夜太疯狂了,他的腿有些软。
扶住门框时,他的袖子微微滑落,将白皙的手臂露了出来。
清瘦的身形,对着光,身边的轮廓都无尽地柔化了。
他低低地乱了呼吸,勉强站稳身子,推开了门。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53)
“公子?”
竹青刚从外面回来,便看见顾子苏站在了院子正中央,
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双臂垂落。
怔怔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青立刻小跑了过去,额头上都冒出了汗,
“公子,大事不好了,刚刚——刚刚管家来了消息,四皇女来了咱们府,点名要求要见您呢——”
“丞相大人已经在挡着了,但是没有挡住,估计是四皇女听闻了公子您,所以想要借机看一看。但是现在谁不知道,四皇女好色,要是她见了您,想霸王硬上弓的话,您——”
“您可怎么办呀——”
竹青现在急得不行,
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怎么都没有办法。
四皇女身份尊贵,若是真看上了自家公子,然后在女皇面前请赐,那公子的处境岂不是——
再加上,那四皇女马上就要迎娶顾子荣了,现在又明目张胆地点名要看顾子苏,
这岂不是在侮辱人么?
竹青又急又气。
“公子?”
“......”顾子苏静静地看向了他。
唇角的痕迹清晰可见。
他没有挽发,长发依旧垂落在双颊两边,遮挡住了几分面容,
浅墨色的瞳眸,静静地,在太阳光下,似乎能折射出漂亮的珀色,
他站立着,眉目平静,
看着他,声音很轻,
“竹青,她回来了,对么?”
他没有提及竹青刚才所说的那件事,像是没有听到般,只在专注地问他——
云姒,回来了么?
竹青愣住,“她回来了?在哪?”
顾子苏没有说话。
看着他明显茫然吃惊的表情,他微微抿唇,沉默。
好半响,
才慢慢地低下了头,无声摇,
长睫乱颤着,似乎带上了几分茫然。
她......真的回来了么?
他不知道......
平日里本就不多话的男人,到现在,话变得越来越少了。
可以沉默一整天,静静不动。
竹青挠了挠头,看着他的神情,迟疑了一下,呐呐,
“公子,先别说云姐姐的事了,您还是......赶紧想想四皇女吧?”
“您不常出去,不知道四皇女有多好美色。”
“要知道,四皇女年纪轻轻,现在才二十岁,便有了三十多位小妾,还有两名侧妃。而且听闻她常常流连那烟柳之地,要是不小心的话——很有可能得病呢!”
竹青现在很着急,
他现在一点也不想让自家公子嫁给那四皇女了,
刚才他远远看,四皇女双腿漂浮发虚,眼下有乌青,
一看就是纵欲过度的模样,糟糕得不行。
而且走起路来还摆大架子,让人一看就不喜。
如此这般比较,
比起四皇女,他更愿意公子嫁给云姒。
“公子?公子?”
竹青唤他。
顾子苏似乎还在怔神,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竹青唤他,唤了好几声,
他才动了一下,慢慢地抬头。
浅墨色的眸子极其漂亮,视线落在他的身上,仿佛这个时候才回神。
“公子,您......还好吧?”
竹青感觉他今日比昨日更沉默了,
说不出的奇怪。
大概是因为云姒的缘故,他经常性地走神,
虽然依旧温和待人,但总感觉——他一直在念着她。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54)
“公子......”
竹青欲言又止着,也不知道该怎么宽慰他。
毕竟这种男女之事,他也实在是不懂。
只感觉,公子好像......很喜欢她的样子。
只是,
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
顾子苏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眸子里的情绪慢慢敛去,留下一片平静。
他抿着唇,摸了一下他的头,道,
“没关系,她会回来的。”
他相信——她会回来的。
“可是......公子,您现在......该去见四皇女了......”
竹青扣着手,都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管家跟他说,让他立刻回去通知公子,四皇女想见他。
就在花园里,大家都等着呢。
顾子苏的动作顿了一下。
随即,微微蹙起了清冷的眉,
“我不想去。”
他的嗓音有些沙哑,还有些干裂,
不似之前那般清润如水了。
说话间,他意识到了自己声音的变化,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他蓦然沉默,抿了一下自己的唇。
但好在,竹青还没有发现他的异样,
“......公子,管家说了,您一定要到。这也是丞相大人的意思......”
他就是因为这个才着急的。
这四皇女身份尊贵,若是执意要看,除非是女皇亲自来,否则谁都阻拦不了,
丞相大人也是没有办法,只得勉强答应。
他回来时,看到大夫主的脸色极其难看,
那眼神,就像是要把他撕碎一样。
若是四皇女当真看上了公子......
竹青有些不敢想到时的局面。
一身素衣的男人,没说话。
沉默着,静静无言。
......
......
#花园#
戴着面纱的顾子苏到来时,园子里,已经很安静了。
渐渐至正午,天空中的日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大了起来。
空气也变得闷热,将鲜花上的晨露都晒干了个彻底。
避暑的亭子下,穿着一身花哨裙子的古江琴,坐在正中央的位置上,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了。
但碍于旁边丞相的面子,她也不好大发脾气。
但当那夏日下,一身素白清凉的身影出现时,古江琴随意地看过去,便一眼定格住。
视线直直地放在那清冷如雪的美人上,赤裸裸地打量。
打量完毕后,
她那强烈的眼神,仿佛能将他身上的层层衣衫都给扒下。
手肘支着下巴,尽管眼底发黑发青,但依然不改那掠夺的眼神,
就像是,发现了新猎物。
丞相顾舒哪里看不明白她的眼神,
她坐在一旁,眉头锁了一下,却是不动声色。
顾子苏慢慢地走近,垂敛着眸,行礼。
“参见殿下。”
一身雪衣,明明是极其素净的颜色,
但不知为何,却能将他的清润绝色之姿,发挥到了极致。
一举一动,眉目冷淡,
戴着面纱,将半张脸遮掩,
只露出那双极美的眼睛,还有那眼尾处的一颗朱砂痣,
清冷中,又带着一股艳丽。
古江琴几乎都看痴了,盯着他的脸,久久未动。
上下打量着,几乎是想将他生吞活剥。
“你就是顾子苏?”
她站了起来,慢慢走近。
眼神流连在他身上,意图毫不掩饰。
“一直听闻公子的传言,今日一看......果真绝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