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欺负我家公子（25）
夏日的雨总是能来得又快又猛。
前一秒还是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下一秒便能瞬间乌云密布，下起了瓢泼大雨。
大雨哗哗啦啦地下着，将烈日带来的炙热彻底驱散，
地面滚烫的温度，也随着冰凉的雨水落下时，消失在了湿润的土壤里。
豆大的雨珠打在地面上，很快便将地面打凹了一个小坑，
雨珠飞溅开来，变成了更小的水花，溅湿了地面，驱散了燥热。
墙角里的那几株竹子，紧紧地扎着根，承受着大雨的击打，
雨水顺着狭长的竹叶缓缓落下，汇成了小水流，落入了地面。
随着大雨越下越大，隐隐有闷隆的雷声，
院子里不平坦的地面，渐渐出现了一个两个三个坑坑洼洼的小水坑，
泥泞的水坑里，混杂着泥土，呈现出了浑浊的土黄色，
在雨珠的击打下，连绵不绝地涨大，最后变成了大坑。
湿漉漉地，人在上面行走，只需走两步，布鞋便能马上浸湿变脏。
屋檐上汇集的雨水，沿着倾斜的瓦砖流下，
雨下得极大时，雨水甚至能飞溅到屋檐下的走廊里，带来丝丝凉意。
云姒紧张地从衣柜里翻找出厚一些的衣服，给顾子苏披上。
谨慎又小心，生怕他本就薄弱的身子更加着了凉。
雨下得大，寒意代替了热意。
顾子苏坐在轮椅上，蜷着手指，掩在唇边，低低地咳着，面色有些苍白。
他今日穿了一身素净的白衣，衣衫有些单薄，只是一层很薄的布料。
对于健康的人而言，夏日的雨会感到很凉爽，
但对于身体薄弱的人而言，这雨只会让体内的疾病更加容易爆发。
竹青大概是有过太多的经验了，看到雨的第一个反应，立刻就跑去烧柴火，准备热水。
云姒给他披上衣衫后，便端来了热茶，递给他。
竹青提着一壶热腾腾的水跑回来时，便看到云姒的手搭在顾子苏的手腕上。
标准的诊脉姿势，一分不差。
竹青放下水壶，走了过去，
“你在做什么？”
云姒嘘了一声，示意他安静。
一丝不苟地把着脉，眉头微凝。
她来了之后，就一直偷偷放血给他治病，每日都不间断。
但因为要掩人耳目，不能引人怀疑，所以她每次都只放一点点，很少很少，几乎是半滴。
但彼岸花的血液有奇效，
即使是每日一点点，按理来说，不出半个月，他也该好了。
但现在都一个月过去了，怎么会......
云姒感觉他的身体有些奇怪，
就像是个无底洞，她的治疗放下去，也只是被吞了，却没有一点效果。
“啧......”看来得用妖力试试。
竹青看着她略显凝重的神情，忍不住问，
“你会治病？公子怎么样？身体如何？能治好吗？”
顾子苏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垂着眼睫，很安静。
无神空洞的眼珠子，依旧是往常一般，没有丝毫波动，
漆黑漂亮，却毫无用处。
对于自己的身体，他很少表露出来过什么，
似乎已经平静接受了这般的结局，不争也不闹。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26）
云姒静静地探了一会儿，
最后，放开了他，抿唇，
“公子，你......想不想治好眼睛和腿？”
话音一出，竹青瞬间睁大了眼睛。
“你你你......你能治好？！”
顾子苏长睫一颤，抬起了眼帘。
漆黑又死寂的眸子，虚无地睁着，却什么都看不到。
眼前一片漆黑，视觉的感官，早已经消失，让他习以为常。
他很安静，别样的安静。
长睫一颤一颤的，宛若纤然飘动的羽蝶，泛起了漂亮的弧度。
云姒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即使是心底里早已经知道了答案，但还是想听他亲口说一遍。
顾子苏没说话，竹青却是迫不及待了，
“想想想！怎么不想！？”
“公子要是能治好眼疾和腿疾，丞相大人看了肯定高兴！”
“到时候公子重得丞相欢心，到时候，看那个顾子荣还怎么嚣张！”
竹青光是想想，便已经能畅快地舒气了，
扬眉吐气地，仿佛自己脸上都沾了光。
云姒没回答他，还在等着顾子苏的回答。
顾子苏安静地沉默了一会儿，
随即，慢慢地摇了头，“不想。”
他的语气很平静，甚至有些冷静，
脸颊是苍白的，被凉风吹得有些失了血色，
眸子里，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一片，
直视着前方，转动都困难。
满眼黑暗，双腿残废，
拘束在轮椅之上，被人欺负，
可是，
他说他不想。
“......”云姒愣住了，似乎没想到，他会是这个答案。
“你不想？”
竹青也愣住了，“公......公子，你在说什么呢？”
他一下子就跑了过来，跪在了轮椅边，
“公子，你”
“我累了，想休息。”
好脾气的公子难得冷淡地打断了他。
低下头，收回了手。
不言也不答，沉默了下来。
他大概是真的累了，眉宇间有些倦意。
低低地咳着嗽，面色更加苍白了几分。
“......”云姒和竹青相互看看，都不说话了。
外面的雨还在下着，有着越下越大的趋势。
仿佛是老天爷将积攒了一整个月的雨都放在了一天之内下，呼啦啦地，下个不停。
一刻钟后，
云姒停靠在屋檐下的大柱子上，抱着臂，凝神。
想不通，也想不透。
瓢泼大雨打在地面上，飞溅到了她的裙摆上，也不甚在意。
竹青安置好顾子苏睡下后，便也走了出来。
站在她身旁，看她，
“你真的能治好公子的病吗？”
云姒没转头，只嗯了一声，
“只不过......我能治，但公子......为什么不想治好？”
能重新看见光明，重新自由行走，不好么？
竹青显然也想不明白，
“公子该是想要治好的......他会不会是在说谎？”
“......”云姒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你觉得公子会说谎？”
和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
云姒发现他是真的很雅守信的那种人，
说话做事，举止谈吐，
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很恰到好处，
相处起来真的很舒服。
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这种人，一般都不会撒谎，
而且就算是撒谎了，也没必要拿健康撒谎吧？
何必呢？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27）
云姒想不明白，竹青也想不明白。
两个人静静站在屋檐下，相对无言。
......
......
雨下得大了，人的心情自然就会开始烦躁了。
尤其是下着瓢泼大雨，外面的声音喧杂不断，
吵吵闹闹的，惹人心烦。
心一烦了，自然就会想着要发泄。
云姒还站在屋檐下想着顾子苏的事，院子的门就被大力踢开了。
一个撑着伞的大娘，鞋上满是泥泞，眉目有些凶，走起路来一拐一拐的，像只鸭子似的。
云姒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的竹青就暗骂了一句，“不好！”
他急着转身就想进门唤醒顾子苏。
云姒一把拉住了他，“干什么？公子刚睡下。”
竹青看起来有些着急，“那是大夫主底下的老婆子，凶得很！”
“她一来，肯定没好事！”
云姒挑了挑眉，将他拉了回来，“那就更不能吵醒公子了。”
雨天他本来就不舒服，再碰上这些事，只怕他会更难受。
“你站着，我来对付对付她。”
说话间，
老婆子哼哧哼哧地走上了屋檐下的走廊。
沾满着泥泞的布鞋，踩上干净的地面时，瞬间就踩湿了，还粘上了泥土，
几个大大的脚印停留在上面，看起来格外突兀。
“你是谁？怎么没见过你？”
老婆子上下打量着云姒，眼神锐利又强烈，
像是台扫射仪般，上下将人扫射了个遍。
云姒微微一笑，不慌不忙地行礼，“婆婆好，我是管家派来伺候公子的婢女云姒，最近才来的。”
“管家派来的？”老婆子的眼神缓和了一些，
管家尽忠于大夫主，既然是她派来的，那应该是想趁机折磨顾子苏。
老婆子想明白了，清了一下嗓子，开始起范，
“既然你是大公子的婢女，那就快去通传大公子，就说大夫主想要见见他，让他即刻就来。”
“不要说我没提醒他，大夫主现在心情很好，很是想念他，要是他快些去了，说不定大夫主还能赏赐点东西给他呢。”
老婆子说着，还扫了竹青一眼，
竹青十四岁，个子小，身板又单薄，
跟了个落魄公子，自然也是被欺负的料。
她冷哼了一声，道，
“竹青，也别怪老身没提醒你，虽然现在还在下雨，但府里的柴火是一刻都不能少。”
“眼下天气有些凉，夫主们也都要沐浴更衣的，你这般懈怠，若是怠慢了夫主公子们，定要你好看！”
“看什么看？现在还不赶紧去挑柴？小心别让柴火给淋湿了！”
眼下这番大雨，她却让竹青去挑柴火，
分明就是想让行动不便，又双目失明的顾子苏，单独冒着大雨出去。
他单独一个人去见大夫主，
那般温和安静的人，若是去了，后果可想而知。
大夫主敢这么做，估计是想趁着丞相不在，好好折磨一番他。
竹青简直气得涨红了脸，
“我不去，我要陪着公子！”
“不去？”老婆子斜眼睨他，冷笑，
“竹青，你要是不干活，就立刻给我滚出丞相府！”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28）
“睁大你的狗眼看看！这里的主人是你，还是大夫主！？”
“......你——”竹青气得半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要是走了，公子就真的是孤立无援了。
所以，他不能走。
竹青暗自捏紧了拳头。
正欲咬牙说话，但云姒直接挡在了他面前，笑吟吟，
“婆婆，奴婢发现，您真的好威风啊。”
“不愧是大夫主身边的体己人，说起话来，都让人忍不住尊敬呢......”
云姒说着，一边自来熟地将她拉到了一边，语气自然，
“婆婆，我也好想成为您这样的人，总幻想着有朝一日，也能像您一样威风。”
“不过，晚辈一直待在这里，什么也学不到......”
袖子底下，一块金灿灿的元宝递了过去，塞在了她的手里。
云姒脸上笑眯眯，还拍了拍她厚实的背，
“婆婆您看，能不能......偶尔传授点东西给晚辈？”
老婆子看到金元宝，眼睛都直了。
接过时，还掂了掂，沉重的分量，没有掺半分假。
老婆子的脸色刷的一下，就由阴转晴，语气好上了不少，斜着眼睛看她，
“要传授，也不是不可以。”
“毕竟老身跟在大夫主身边，也算是见过了不少人。”
“你叫云姒是吧，还挺懂事。”
“放心，日后，老身定在大夫主面前美言你两句。”
云姒笑眯眯地点头，暗地里，又塞了两块金元宝过去，
“婆婆，既然咱们有缘，要不，我就做您的徒弟可好？”
“相信跟着您，徒儿一定能学到不少东西。”
“若是婆婆愿意，晚辈还可以孝敬您......更多的东西。”
云姒意有所指。
一瞬间，
老婆子的眼睛更直了。
满眼几乎都是手上的金元宝。
沉甸甸的，重量十足。
看了几秒，
她板着脸，语气却是越发地好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看你也挺合眼缘的，那就勉勉强强。”
“告诉你，我可不轻易收徒，要不是看我们之间有缘，我才不收你。”
云姒含笑，“谢谢婆婆。”
“行了，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现在，我就教教你，怎么管教下人。”
老婆子转身，一看到竹青，立刻沉下了脸，
“还不去挑柴！？是想我立刻把你赶出府吗！？”
竹青瞪着她，还瞪着云姒，不说话。
似乎是没想到，云姒反水了。
亏公子还对她这般好。
云姒装作没看见他的眼神，立刻有样学样，
“你看什么看！没看见婆婆命令你吗？！”
“平常时你就老欺负我，现在我有师傅了，看你能如何！”
竹青简直要被气死了，“你——”
“还不快去！？”
最后，
竹青还是被赶走了。
走之前，还在恶狠狠地瞪着云姒。
老婆子满意地看向云姒，很是赞赏，“不错，还算机灵。”
“等一下老身就在大夫主面前为你美言，让你调去我们那儿，吃香的喝辣的。”
云姒点了点头，很谦虚，
“师傅谬赞了，徒儿还有很多要学的地方。”
“不过.......”她话锋一转，拍了一下脑袋，似乎想起了什么，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29）
“师傅，徒儿忘了提醒您了，公子他这几日生病了，满脸都是恶心的痘痘，还咳嗽发热，昏睡个不停，您看待会儿......要不要把他从床上拖起来？”
老婆子一听，皱眉，“什么？”
“满脸痘痘，还发热？”
那不就是......天花？！
原本还和蔼万分的她，瞬间退后了几步，和云姒拉开了距离，
仿佛她身上沾染上了什么病毒一般，捂着口鼻，满眼嫌恶，
“你说他发热了？”
云姒点点头，眉头哀愁，“公子他已经躺了好几天了，怎么叫都叫不醒。”
“原本想先告诉管家的，但是既然婆婆您来了，要不就随徒儿进去看一看吧？”
云姒作势就要请她进去。
但老婆子却是连连后退，避之不及，
“进......进去？”
她似乎有些怀疑，看着云姒，却是没说话。
但云姒已经把门推开了。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老婆子瞬间闻到了一股充满病气的恶臭，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化了脓，暴露在空气中般，难闻得紧。
老婆子瞬间像是避鬼邪般，退开，
“算......算了！老身就不进去了！”
“既然大公子身子不适，那老身便回去禀告大夫主。”
“至于你......”
云姒连忙躬身。
老婆子想到她递过来的大手笔，哼了一声，道，“你就先在这里看着大公子。”
“记住，要替大夫主，好......好......照......顾......他。”
老婆子着重强调了好好照顾这四个字。
云姒低着头，模样恭敬，“是，婆婆。”
老婆子没再逗留，撑起伞，匆匆地走了。
连鞋上沾满了泥泞都不顾，走得很快。
云姒看着她的背影，微微勾唇，随手打了个响指。
下一秒，
老婆子直接被什么东西绊倒，摔在了湿漉漉的地面。
好巧不巧，前面有一处大水坑。
浑浊的泥水在水坑里回旋，很是肮脏。
老婆子直接扑在了水坑里，“哎呦——”
一声惨叫。
大概是磕到水坑里的石头了。
原本傲气的老母鸡瞬间变成了一只狼狈可笑的落汤鸡。
伞也丢了，还被旁边的石头给划破。
哀嚎地叫着，滑稽得不行。
云姒看着，抱着臂，微微鼓起了腮帮子，歪头，模样很乖，
“大夫主......是吧？”
今日，只是小小的玩笑，
改日，就该还手了。
睚眦必报的小妖精，歪着脑袋，眸色冰冷。
看了一会儿，便回了屋。
......
......
外面的雨下得很大，乌云密布。
屋内，倒是安静得很，还有股淡淡的药香。
云姒关上门，绕过圆木桌，走到里屋。
轻轻地掀开布帘，看里面。
此时，
轮椅就静静地停在床边，底下的轮子用木塞固定着。
素净的床榻上，一身单衣的男人安静地躺着，盖着被子，双手放在了外面，覆在了小腹之上。
他大抵是睡着了，一动不动地，呼吸很轻。
因为外面清凉的雨，许是感到有些冷了，他的脸是苍白的，手指也是冰冷的白。
温润如美玉般的容貌，就像是一副被精心雕刻过的艺术品，每一寸都精致绝伦，美如画。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0）
安静垂下的眼睫，轻轻起伏的胸膛，
静悄悄地，宛若没有灵魂的木偶，四肢僵硬，动也不能动。
云姒看了一会儿，心底里就像是被针扎过一般，泛起了密密麻麻的疼。
不重，但就是疼。
还有些酸酸的，难受。
她的九歌，怎么能......变成这样？
那般遥不可及的绝色神祗，本该是高高在上，众人仰望的光芒，
但现在却变成了这样，
什么都做不了，还被人欺负。
云姒无声地叹了一口气，慢慢地，放下了布帘。
站在原地，低着头，看自己的手，很安静。
顾子苏的病，之前是她忽略了他的病因。
之前她用妖力一探才得知，顾子苏体内含着一种很奇怪的蛊虫，还慢慢侵蚀着他的身体。
那种蛊虫，她没见过，
但从顾子苏身体的亏损程度来看，再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他就要死了。
到时候不光是失眠，残疾；
最严重的程度，就是变成什么感官都消失的死人了。
蛊虫性情残暴，但在顾子苏体内，却没有表露出来，
大概是因为顾子苏体内的血，才压抑住了它的戾气。
加上云姒之前有偷偷放血，蛊虫得到了好东西，自然就不吃顾子苏了。
但顾子苏的病只能说是停滞在原地，不能说是转好。
所以，
如果说她没猜错的话，她之前的血，全都投喂给那只该死的蛊虫了。
得了妖精的血，要是不尽早捏死，恐怕它能因此得缘，得以修炼。
那可不妙。
云姒站了一会儿，还在思索着，
但布帘内，有了声音。
低低的咳嗽声，隔着布帘，接连不断。
原本还只是慢慢地咳着，但后来，越咳越厉害。
仿佛连肺都要咳出来一样，又沉又重。
云姒回过神来，立刻掀开了布帘。
却见床榻上，原本安静躺着的男人，侧卧着，在捂着胸口，大口地喘气。
似乎有些呼吸不过来，喉咙却又在拼命地咳着，
似乎有血涌了上来，连额头都变得涨红，青筋爆出。
他醒了，被疼痛给折磨醒的，
双腿无力，所以他只能用手支撑着自己。
长发垂落，一声又一声地咳嗽，
几乎都要喘不过气来。
“公子——”
云姒冲了过去，坐在床边，把他扶了起来。
抱着他，马上开始诊脉。
顾子苏靠在她怀里，敛着眸，长睫颤抖得很厉害。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气都有些凉，
脸颊却是烫的，烫得厉害，
不间断的猛烈咳嗽，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连那双眸子，都染上了血丝，根根分明，有些怖人。
云姒诊脉完，暗骂了一声，双指凝起妖力，开始点顾子苏身上的几个重要穴位。
真气传输，打通血脉，
源源不断的妖力，开始进入顾子苏的体内，滋润着他已经虚空到极致的身子。
“公子？”
云姒一手揽着他，眉心紧缩。
男人大概是又失去了意识，安静地窝在她颈窝间，像是只失去了生气的破布娃娃。
他的身体很凉，还在冷得微微战栗，
明明是夏天，他却像是一块冰般，冷得没有半分人气。
云姒只好抱紧了他。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1）
明明是夏天，他却像是一块冰般，冷得没有半分人气。
云姒只好抱紧了他，给他不停地传妖力。
真气传输到四肢，丹田，经络，
一点一点，平稳又快速。
蔓布到全身时，他的身子渐渐有了温度。
长睫也微微颤着，幅度很小。
不多时，
“终于逮到你了。”
云姒小声骂着，简直要被那只蛊虫给气死了。
得不到她的血，它便变本加厉地侵蚀顾子苏的身子，
顾子苏承受不住，所以才——
云姒掌心用力，在虚空中直接一捏。
躺在她怀里的人，瞬间吐出了血。
像是承受到什么重击般，吐出来的血，都是黑色的，还隐隐泛着恶臭。
云姒连忙给他拍背，顺着气，“公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
他咳嗽的声音似乎有了些许力气。
眼睛也缓缓地睁开。
有些浑浊和朦胧。
漆黑的眼珠子，似乎动了一下。
怖人的血丝在慢慢褪去，脸颊的高温也在降，
看起来，一切都在恢复正常。
漆黑的血吐完后，
他又躺回了云姒怀里，低低喘着气，似乎还是很难受。
云姒掏出手帕，轻轻地给他擦拭唇角的血，心疼得不行，
“公子，还很难受么？”
顾子苏安静地摇了摇头，没说话。
时不时还在咳嗽着，显然力气还没完全恢复。
云姒看着他，身上瘦得不行。
抱起来，一摸全是骨头。
皮包着骨，还凉，
简直......
云姒又气又心疼。
顾子苏躺在她怀里，一直没怎么说话。
大概是有些缓过来了，他的气息也平复了许多，
呼吸轻轻的，面色也红润了些。
恢复了些许力气之后，他慢慢地抬手，
很慢很慢，轻轻地，似乎是想抓住她的衣角。
但因为看不见，加上不熟悉，
他触碰到了她的腰，细细的，还很软。
顾子苏颤了颤眼睫，触碰上去的手，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不敢上前，也没有退后。
但云姒显然没怎么在意，还在摸着他的额头，感受着他的体温。
到最后，
他抿了抿唇，慢慢地，环住了她的腰，
掌心覆上，贴在她的腰间，
安静地靠在她怀里，低低地咳嗽了几声。
伴随着咳嗽，他的肩膀抖动了一下。
又瘦又单薄，倒是抱得更紧了。
“公子，你要喝水吗？”
云姒探完他的体温，想着他刚吐了血，口腔里可能会有些血腥味，
要是喝点水，便能把血腥味冲掉，也能让自己好受些。
顾子苏摇了摇头。
敛着眸，似乎很疲惫。
“姒姒。”
他的声音小得云姒差点都听不到。
“嗯？”
“我脸上，是不是有脏东西？”
云姒眨眨眼，低头看他，“没有啊，很干净。”
除了唇角有一点点血迹之外，其他地方都很干净。
云姒看着，又用手帕仔细擦拭了一番。
顾子苏避开她的手帕，微微抿唇，
他的唇色很淡，比浅粉色还要淡一些。
有些偏向于白，但还有些许血色。
他低声开着口，喃喃，“有脏东西的......要……要擦......”
云姒：......？？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2）
过了好一会儿，
云姒眼眸微眨，放下了手帕。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她有些迟疑，还在犹豫。
“公子脸上......好像是有脏东西。”
顾公子纤软的长睫轻轻一颤，低声嗯了一声。
云姒慢慢抬起他的下巴，盯了他一会儿。
勾唇，凑近，覆上。
一气呵成。
公子安静地抱着她，放在腰间的手，也越来越紧。
鼻尖的花香，腰肢的柔软，还有口腔里甜滋滋的味道，
都是......她的。
他慢慢地闭上眼睛，仰着头，没再说话。
只是脸颊边，渐渐染上了绯红，
漂亮，又艳丽。
云姒果然吃到了满口的血腥味，
有些腥甜，还混杂着药香。
说不上难闻，但她还是喜欢没有血腥味。
云姒占据着主导位置，他则很生涩。
渐渐地，血腥味淡了。
药香和花香交织在一起，说不出的好闻。
两个人抱在一起时，云姒揽着他的背，他抱着她的腰，
靠得很近，完全超脱了男女之间的界限。
分开时，
两个人都是喘着的，都没说话。
顾子苏的唇又变红了，湿红湿红，还有些肿。
口中的血腥味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了满口的花香。
甜滋滋的，还有些意犹未尽。
云姒的脸也有些红，感觉自己像是带坏了小孩子一样。
原本顾子苏什么都不懂的，现在，他竟然还学会了回应。
简直......
云姒压下脸颊上的热意，慢慢推开了他。
但顾子苏却抬手，往前探着，抚上了她的脸。
指尖轻轻地触碰上，一点一点地摸过。
像是在描摹她的眉眼般，细致又轻柔。
他的双眸空空，灰暗又死寂，
但触摸上她的脸颊时，他弯了弯，声音很低，
“我摸到你的脸了，姒姒。”
“......”云姒眨眨眼，莞尔，“那你知道，哪里是哪里吗？”
竹青说，他已经失明了差不多有七年。
那么久了，他对五官的印象，应该已经很模糊了吧？
顾子苏微微扬唇，覆上了她的额头，
往下，一寸一寸，触摸。
“这是姒姒的眉毛......”
再下去，
便是眼睛。
眼睛很大，还在眨着，
大概是怕被碰到，所以她闭上了眼睛。
顾子苏细细地抚摸着她眉眼的轮廓，停留了许久。
安安静静地，尽管看不见，但他似乎很想记住。
再往下，便是秀挺的鼻子，
脸颊软软的，还很暖很滑，
就像是新鲜出炉的豆腐般，软嫩得厉害。
男人的手再往下，
最后，停留在了她的唇瓣。
停留着，停顿了许久。
温凉的指腹不轻不重地摩挲着，将她的唇形触摸了个遍。
细致得，仿佛能马上便在纸上作画一般。
云姒被自己的想法给逗笑了，眉眼弯弯。
凑过去，蹭着他的手，语气有些轻佻，
“公子，要是你能看见了，你能第一时间，认出我来吗？”
顾子苏眼睫颤了颤，很平静，
“嗯。”
云姒含着笑意，扬了扬眉，有些意外，“这么肯定？”
“嗯。”
他抚摸着她的脸颊，一遍又一遍，
似乎这样，便能把她印到脑子里。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3）
云姒看他这般平静，眼珠子一转，开着玩笑，
“那到了那日，你若是认不出来，我可就不理你了？”
顾子苏唇角微微上扬，不答反道，
“那若是我认出来了呢？”
“有奖励么？”
“......奖励？”云姒轻笑，“好啊，你想要什么？”
“只要我有，都可以给你。”
顾子苏也跟着笑了，慢慢摸着她的脸，眉目温柔，“好。”
“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云姒看着他的这幅模样，自然是愿意什么都给他的。
她看着，忽然又凑过去，亲吻。
顾子苏伸在半空中的手落了空，但唇上又有了熟悉的触感。
他顿了顿，慢慢地，手放了下来。
安静地搭在她的腰间，没再说话。
相拥而吻。
渐渐地，
窗外的瓢泼大雨，终于，有了变小的趋势。
哗啦啦地，变成了淅淅沥沥，
到最后，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
雨后天晴，
太阳，也从那漫天的乌云里露了出来。
温暖的阳光，很快又漫布在了大地之上。
当乌云散去之时，
被洗刷得分外感觉的天空，蓝得很清透，没有一丝杂质。
清风徐来，鸟儿从树窝里飞出来，跳上了枝头。
一蹦一跳地，停留在湿润的树枝上，静悄悄，一切如常。
......
......
“......顾子苏得了天花？”
正房内，坐在主位上的男人，端着茶，慢悠悠。
茶水冒着着浅浅的雾气，在半空中，将男人的容貌变得有些许朦胧。
但微冷的语气，还有那浓重的香薰，交织着，像是下了千斤顶般，让人有些不敢抬头。
跪在地上狼狈至极的老婆子肩膀一抖，寒寒颤颤，
“大夫主，老......老奴亲眼所见，大公子的那张脸，都是臭脓，恶心得很。”
“而且，他已经发热好几天了，一直没有大夫，老奴看......看......看他的脸，应该已经算是毁了。”
“毁了？”
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慢悠悠地，似乎不相信，“真是你亲眼所见？”
老婆子自然不敢抬头，“亲......亲眼所见。”
“大公子，整张脸都毁了。”
“天花啊......”
男人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有些遗憾，
“天花这病，可难治了。”
“要是拖了几天，把脸给毁了，只能怪他不去找大夫，自己个儿藏着掖着。”
“既如此，若是妻主问起来，自然......也怪不到妾身身上了。”
“......是。”
老婆子只能低声附和他。
“既然这病都拖了几天了，那可不能再拖了。”
“毕竟是咱们尊贵的大公子，下人们自然是马虎不得的。还得找个大夫看看，不然......死了可就晦气了。”
男人用手帕掩着口鼻，扇了扇，
即使到了中年，他也依旧是纤纤玉指，柳树之姿，保养得极好。
尤其是那双眼睛，锐利又不失精明，
功于心计，易怒又善妒，
老婆子给他带来了一个天大的好消息，让他的心情都舒畅了几分。
看她狼狈的模样，也顺眼了不少，
“你瞧瞧你，走个路都能摔跤，真是老了，不中用了？”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4）
老婆子连忙站了起来，“大夫主——”
“行了，回去换身衣裳吧。”
他手一摆，轻易地便放过了她。
到底是心情好，自然是，什么都不计较了。
老婆子连忙应下，告退。
走起路来一拐一拐地，就像是一只受了伤的老鸭，
身上湿哒哒的，还脏兮兮的，看起来滑稽又可笑。
男人坐在主位，继续慢悠悠地喝茶，欣赏着她的背影。
愉悦，又顺眼。
......
......
下了一场大雨后，京城又恢复了以往的燥热。
一连几天，毒日头高高地挂在商控，将那场雨带来的凉爽，蒸发了个彻底。
墙角处的竹子，依旧青葱翠绿，生机勃勃，
只不过在毒日头的照射下，叶子变得有些蔫巴巴的，垂落了下来。
那一处是院子里唯一有植被的地方，所以日头照射下来时，也只有那一处有阴影。
面积不大，也不怎么凉爽，
所以顾子苏一直待在屋子里，或者是屋檐的走廊下，避暑。
那日了之后，大夫主便派了大夫来。
美曰其名要为其治病。
大夫提着药箱来，给顾子苏诊脉，
开了简单的几味方子后，他面色沉重地走了。
步履匆匆地，往主屋的方向去了。
大概率，是要向大夫主汇报情况。
竹青送了大夫离开后，又小跑着回来，双目发亮，
因为天气太过燥热，他跑了几步，便出了汗，
他也不在意，看着正在帮公子解开面纱的云姒，像是在看救星一样，
“云姐姐，你也太聪明了吧？居然真的骗过了那个大夫！！！”
他本来还在担心公子的伪装太过拙略，很容易被发现，
不想，真的糊弄过去了！
骗过了大夫，就等同于骗过了大夫主。
天花本来就是传染性极强的病，
大夫主肯定不会亲自来看，
只要骗过了他，那这段时间，公子就能安心养病了！
云姒倒是没什么反应，将面纱收好，只道，
“只要再过些时日，公子便能完全康复。”
“只要你别在外招摇，等挨过了这些时日，一切就能好起来了。”
竹青拍手，激动，“好！”
“我决定不会说的！”
顾子苏安静地坐在轮椅上，没说话。
雪白的脸颊上，已经有了血色。
很浅，还微微透着粉。
这几日，他的气血明显好上了许多，也不怎么咳嗽了，睡眠也安稳了不少。
他安静地听着云姒的话，轻轻弯了眸，仿佛连弧度都软了。
手掌搭在双腿上，微微缩着，如瓷白的玉骨般，漂亮又完美。
美人在骨不在皮，这句话真是一点没错。
云姒看见他的笑，顿了顿，若无其事地掏出了手帕。
“竹青，你去端盆温水来。”
竹青：“温水？”
云姒示意顾子苏脸上的红点点。
这些是刚刚她用了些胭脂点上去的，用来骗骗那个大夫，
现在大夫走了，红点点自然是要擦掉的。
竹青一拍脑袋，反应了过来，“看我这脑子，差点就忘了！”
“公子您等着，竹青这就去。”
竹青又飞快地跑了出去。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5）
大概是知道云姒真的没有什么坏心思了，他现在对她很放心。
即使是将公子留下，和她在一起，也不会有什么。
至少，公子说了她很好。
竹青离开房间后，
云姒笑眯眯地关上门，然后凑了过去，
“公子，你的脸脏了，我帮你擦擦，可好？”
每次被美色迷昏了头的小妖精，便喜欢用这个理由靠近他。
虽然这个理由很烂，
但顾子苏脾气好，并不会说什么。
只会安静地点头，温柔地回一句，“好。”
大概是，并不知道自己的美色被人觊觎了。
云姒得了他的允许，便像个流氓一样，开始肆无忌惮。
又亲又抱地，还将他的衣衫弄得有些乱。
而绝色的美人，只会低低地喘着，连呼吸都是烫的。
即使是被欺负惨了，他也不会拒绝，
被压在轮椅之上，继续被欺负。
云姒总觉得，这些事情，最好能在他恢复之前做。
他什么都看不见，也什么都不懂，
像朵纯粹干净的栀子花，白得没有一丝杂质。
这样的小可怜，才......最好欺负。
云姒心底的小坏心思，一点一点地展现，
趁着竹青不在，又把他的嘴唇给亲肿了。
不安分的爪子也在他身上到处摸着。
不会拒绝的美人，脸自然是彻底地红了。
连眼底都泛起了浅浅的雾，耳尖红到滴血。
待竹青端着一盆温水走进来时，便看到了自家公子这般脸红的模样。
衣衫倒是没乱，整整齐齐的，没有什么异常。
依旧很安静地坐在轮椅上，唇色瑰丽。
而云姒就站在一旁，面色如常，
淡定地玩着自己的手帕，也毫无异样。
明明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但不知道为什么，总感觉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氛围。
竹青将水盆放在桌子上，心里有些疑惑，
“你们做什么了吗？”
怎么感觉，有事在瞒着他？
云姒摊手，“我们？”
“我们能做什么？”
“......”竹青挠了挠脑袋，又看向了公子。
每次他离开，回来之后便总能看见公子脸红。
但他一问，公子也没说什么。
真是......奇怪。
“公子，真的没什么事么？”
他又问了一遍。
显然还有些狐疑。
顾公子安静地摇了摇头，微微含笑，“无事。”
“......那，好吧。”
竹青勉强相信了。
他走过来，端着湿润的毛巾，放在了顾子苏的手里。
顾子苏触碰上毛巾，便慢慢地抬起来，擦拭自己的脸。
一边安静擦拭，一边听到竹青开口，
“公子，您知道刚刚我回来时，看见了谁吗？”
“刚才，好像是三皇女来了，正和丞相大人在谈政呢！”
“......”云姒站在一旁，抱臂，“来了就来了，你这般激动干什么？”
竹青当然激动了，“那可是三皇女啊！要是公子能嫁给她，成为正夫主，看那个顾子荣以后还怎么嚣张。”
“咱们公子可比他好看多了，要是出现在了三皇女面前，三皇女指不定要和咱们丞相说，要换掉那个顾子荣呢！”
“反正都是要与丞相府有姻亲，咱们公子嫁过去，也未尝不可——”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6）
“竹青。”
一直没说话的公子开了口，语气有些凉，
像是压重了声线般，难得地冷。
他慢慢地放下了毛巾，灰暗空荡的眸子无神地看着前方，没什么情绪。
只是那眉眼，像是染上了一层寒霜般，凉得近乎不近人情。
他素来脾气好，温柔又亲和，
但这似乎是第一次，他生气了。
竹青一下子噤了声。
“公......公子......”
他被吓到了。
看看公子，又下意识地看看云姒。
似乎是想让她救场。
云姒却是没说话，看着顾子苏，不知道在想什么。
素来温和的公子，将毛巾递了回去。
眉眼间的寒霜，在渐渐退去，缓和了些，
大概是在平息着自己的情绪，
“以后，不许说这些话，可明白？”
竹青的那些话，显而易见，让他真的很不喜。
甚至可以说是——反感。
竹青呐呐地接过毛巾，回答，“知道了，公子。”
“竹青以后不说了。”
自知说错了话，他有些束手束脚地，都不敢再说话了。
擦拭干净脸后，竹青又低着头，默默走了出去。
房间里，很快便安静了下来。
云姒没有先开口，顾子苏也没有说话，
两个人之间，莫名地安静。
许久之后，
云姒慢慢拉来了一个凳子，坐下。
坐在他身旁，伸手，牵住了他。
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腮帮子微鼓，若有所思，
“公子？”
顾子苏没说话，却是动了一下。
安静地，转向了她这边。
他的身体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康复，手心的温度虽然还是凉的，但摸起来很舒服。
云姒牵着他，看着他依旧灰暗的眼睛，忽然凑过去，细细瞧了瞧，
他的眼睛已经开始对光线有反应了，云姒遮挡住光线时，他的瞳孔缩了一下。
尽管依旧是灰暗无神的，但显而易见——他在好转。
云姒专注地盯着他的眼睛，忍不住弯唇，眸光灼亮，
“公子，你现在......能看得到我吗？”
公子长睫一颤，定定不动。
屋子的门没关，外面有着刺眼的太阳光线。
但照射进来时，光线已经弱了几分。
加上云姒所在的位置正好挡着，光线就变得更暗了。
影影绰绰地，能朦胧地形成一个人影。
所有的画面，仿佛被晕光了千百倍般，轮廓没有一处是清晰的。
所有的边缘都融合在了一起，只有色调是不一样的，能勉强看到——她。
能看见，却又不算能看见。
云姒大概也能猜到——他还是看不到她。
毕竟她用的剂量少，特别少，
为了不让竹青和他怀疑，她只能一点一点地治，不能操之过急。
若是一夜之间眼睛就能恢复，怕是——解释不通。
所以，她只能耐心些，等着他慢慢康复。
“姒姒。”
“嗯？”
“要是我的眼睛好了，你......”
他的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前方，漆黑，又很冷静。
“还会一直在么？”
他轻轻地问，漂亮的手也慢慢地，握紧了她。
瞳眸空洞，仿佛里面什么都装不下。
但他依旧在尽力地看着，想把视线中的朦胧看清。
只是，依旧看不清。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7）
云姒一愣。
不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问。
她想了想，点点头，很认真，“会的。”
“到时候，虽然公子可能不需要我照顾了，但我还是可以留在公子身边，保护公子。”
顾子苏微微扬唇，低低地嗯了一声。
没再说话了，眉目也柔和了下来。
过了一会儿，
他低声轻轻地道，“刚才竹青说的，你不要介意。”
“我不想，嫁给三皇女的。”
他牵着她的手，像是在向她解释，
他能勉强看到她的方位，手也有些用力地抓着。
微凉的触感，还隐隐有些渗出了汗，
低声轻轻地说着，一字一句，
“我不想嫁给她的，你别生气，可好？”
“......”云姒微微眨眼。
门外，正要走进来的竹青，听到了这句话，立刻就停下了脚步。
他睁大了眼睛，楞了一下。
惊疑又不可置信。
反应过来后，
他随即快速地躲在门后面，竖起耳朵继续听。
寂然无声。
云姒倒是注意到了他的动静。
见他没有进来，而是站在门外，便猜到了他要偷听的意图。
云姒轻咳了一声，正想放开顾子苏的手。
但顾子苏抓着她，抓着很紧，
大概是感知到了她要松手，他抓得更紧了，甚至有些用力，
骨节泛着白，声音却是变得越发地小心和轻柔了。
“你别生气，我不嫁。”
“我真的不嫁，可好？”
他似乎以为她真的生气了，连说话都不愿意了。
有些无措地张着唇，紧张到隐隐发颤，
另一只手也探了出来，在半空中虚虚地晃着，然后抓住了云姒的手臂。
“姒......姒姒，我——”
他的半副身子都弯了出来，动作很大，
双腿无力，让他只能上半身动。
大概是太不知所措了，他几乎往前倾倒了九十度，
眼看着马上就要摔倒在地，云姒眼疾手快，直接接住了他。
揽过他清瘦的腰肢，抱了个满怀。
“公子，我没生气。”
云姒顾念着外面偷听的竹青，顿了顿，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
“竹青在外面听着呢，要是让他看见了，又要误会了。”
竹青每次都盯着她，生怕她对顾子苏有半分逾越之举。
好不容易他稍稍放下了点戒心，她可不想再回到之前那般被他警惕，然后碰不着公子的日子。
但顾子苏只是定住了一下。
垂落的长睫虚虚地颤着，在眼睑下落下了一层浅浅柔和的阴影。
他没说话，似乎是平复了下来。
但过了好几秒，
他忽然抱紧了她，很用力。
几乎是拼尽全力，把她抱住，怎么都不放。
“不......不管......你别生气......别生气......”
他紧紧抱着她，埋在她怀里，声音似乎有些发颤，
他似乎很害怕她生气，很害怕她不说话，
像是一个极度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儿，低低地喃喃着，以一种近乎哀求的姿态，在求她。
他看不见，便很容易陷入自己的癫狂幻想之中，
仿佛已经陷入了一个怪圈，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你别生气......我不嫁......不嫁......”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8）
“......”云姒微微叹了一口气，“公子，我真的没生气。”
“我知道的，你不会喜欢三皇女。”
她刚刚不说话，只是因为在想，
这个世界，若是她想要娶他的话，好像......得有个高一点的身份。
毕竟他是丞相府的公子，就算是再怎么不受宠爱，身份摆在那里，也决然不可能下嫁给一个平民。
尤其还是——她现在的身份是婢女，身份自然就比平民更低一等了。
所以，
她得想个法子，换个高一点的身份。
但顾子苏明显误会了，以为她在生气。
云姒安抚性地亲了亲他，低声着，“傻瓜，我真的没生气。”
“只是竹青在外面呢，你先放开，这件事我们之后再说，好不好？”
顾子苏却是没放。
双目空空，但似乎情绪，已经有些平复。
她亲了他之后，他紧绷的肩膀慢慢松了下来，
微微抿着唇，没再说话，
还是抱着，不肯放开。
“......”云姒有些头疼，“公子？”
“你们在干什么？”
竹青的声音终于出现了，
出现在身后，很突兀。
他就站在门口，直直地看着他们，一览无余。
云姒：“......”
她无奈地叹气，摊手，很无辜，
“公子觉得冷，我抱着他，会暖一点。”
话音刚落，顾子苏抱得更紧了。
几乎都要把她往轮椅上带。
许是真的在恢复了，他的力气倒是大上了不少。
云姒一度被他抱得往前了一步。
这一下子，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是谁主动的。
竹青想生气，但又不知道生谁的气，
男女有别的话，他和公子说了不下上百遍，
本来是想着要防云姒的，却不想，公子居然主动了！
竹青想骂云姒的话都卡着，半句都说不出来。
好半天了，才勉强憋出了一句，
“公子，您这般要是被人发现了，是要被浸猪笼的！”
未出阁的公子，出门都是要戴面纱，与女人保持够三米的距离，以守清规的，
现下未戴面纱也就算了，
但与女子搂搂抱抱，纠缠不分，简直——
顾子苏很沉默，像是没有听到般，安静地窝在云姒怀里，还在用力地抱着。
素白的衣衫，削瘦的肩膀，
雪色清冷的美人，难得地执拗，
紧紧地抱着云姒，仿佛怕一松开，她就会消失离开。
即使是知道在竹青面前捅破了窗户纸，也不肯松。
“公子，您——”
竹青上前几步，想拉开他，
但手又不敢碰上去，怕他又生气。
他看看云姒，似乎是想生气，
但这次主动的是公子，她看起来也很无辜。
“云姑娘，你——”
云姒挑了挑眉，眉眼波光流转，忽然一笑，回抱住了顾子苏，
当着竹青的面，轻佻又直白，活脱脱是个痞子，
“既然公子这般盛情，对我投怀送抱，那不如......嫁于我得了？”
云姒慢悠悠地抚着顾子苏清瘦的背，笑吟吟，语速很慢，
“左右公子的清誉也没有了，若是嫁给了我，那也算是......成就了一桩美事。”
“你想得美！”竹青一下子就炸了。
“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家公子你也能肖想！？”
不许欺负我家公子（39）
“你你你——你的手摸哪呢！？公子，您听见了没，快放开啊——”
竹青急得都想伸手去拉顾子苏了。
眼瞧着被她轻薄，公子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简直——
“公子，您——”
“好。”
埋在云姒怀里的人，终于有了声音。
很轻，仿佛一阵风吹来，便能刮走，
但即便如此，却依然能让在场的两个人，都能听见，
他抱着她的力度小了些，埋在她怀里，看不清表情，
浅浅低低的声音隔着衣衫传来，显得有些闷，还有些乖，
“我嫁给你，只嫁给你。”
“只要你不生气，子苏......愿意的。”
话音一落，
云姒的手直接停住，错愕。
竹青要炸的脾气，也瞬间卡住，
定格着，
一秒，
两秒，
三秒……
他瞪圆了眼睛，满脸不可置信，
表情都有些崩了，
“公子，您——”
他半天都没说出一句话来。
想说些什么，却又不合身份。
最后，他狠狠地瞪向了云姒，
那眼神，几乎都要把她生吞活剥了般。
云姒倒是不在意竹青，
她沉默了一下，一把按住他的肩膀，把他微微推开，
盯着他，很认真，“你认真的？真的愿意嫁？”
清瘦的男人缓缓抬起长睫，唇瓣抿成了一条直线。
好半响，
他低低地嗯了一声，抓着她的裙摆，补充，
“嗯......愿意。”
亲口说了出来，没有一丝掩饰。
此话一出，
屋子内几乎是瞬间安静。
仿佛针掉落下来，都能听见。
竹青张了张口，想说些什么，
但最终，还是沉默了下来。
云姒定定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过了几秒，她忽然笑了一声，摸了摸他的脸，“好。”
“那说好了，你嫁给我，不许反悔？”
“……嗯。”
云姒转头看向竹青，勾唇，“你听到了的，公子愿意嫁给我。”
“我们两个，私定终身了，懂？”
竹青：“......”
一脸憋屈。
“丞相大人是不会同意的，你就是个小婢女，怎么可能娶得了公子？！”
公子就算是再不受宠爱，至少也是丞相的亲生儿子，
身份尊卑有别，根本不可能在一起的。
云姒扬扬眉，似笑非笑，倒是没有接他的话，
“总之，从现在开始，公子就是我的未婚夫了。”
“所以......我亲我的未婚夫，可不算非礼吧？”
云姒当着竹青的面飞快地亲了顾子苏一口。
小啄了一下，很快就离开。
竹青：！！！
“公子，您看她——”
他指着云姒，手指都在发抖了。
顾子苏很安静。
抓着云姒的裙摆，还是没有放开。
即便被亲，他也只是微微抿了一下唇，几乎是没反应，
让人忍不住升起一种，他被亲过很多次的错觉。
“没关系的，竹青。”
他摇了摇头，如墨的青丝如瀑布般垂落，
纯白色的发带，松松地系在身后，
纯净素雅的容颜，漆黑无神的瞳眸，
长睫微微颤着，莫名显得温顺，
“姒姒很好，我......很喜欢。”
竹青：“......”
云姒轻笑出了声。
他还真是......可爱啊......
“公子放心，我一定……娶你。”
而且还是，八抬大轿，红妆十里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