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个世界（31）
想后退，想做个缩头乌龟，但是……
想了半天，她深呼吸一口气，抬起头。
嗯，她就看一眼，偷偷地，就看一眼。
努力地给自己打个气，她像是做贼一样，先是观望了圈四周。
四下无人，连精怪都没有一只，作为这里唯一的一只大妖怪，云姒大着胆子，小心翼翼踏入。
风吹来，轻轻吹起她的裙摆，地很软，软得像是踩上了棉花团一样，柔软得不可思议。
踏入桃林，许是因为生人的气息太过陌生，在树上栖息的鸟儿站在枝头，往下观望，树洞底下，雪白的兔子悄悄探出了头。
小动物们纷纷看她，似乎是分外惊奇她的出现——这可是只妖怪，还是女妖怪，出现在这里，可真是件稀罕事儿。
这里是神的居所，按理来说，是不会有妖怪不怕死地踏入的。
但这个人儿……
云姒走在桃林间，参天桃树在上，落花留香，枝叶青葱，阳光穿透桃树，落在地上，光影朦胧，寂静而又美好。
走在这里，宛若置身梦境，虚幻而又叫人沉溺的梦境，叫人完全不敢相信它的真实性。
似泡泡般，粉嫩嫩而又明亮温暖的泡泡，不敢触碰，怕一碰就碎。
走着走着，渐渐地，初来乍到的人儿，忘了怯弱，忘了来时的犹豫。
这里的桃树太过漂亮，土地太过柔软，空气中的味道太过香甜，像是甜甜的桃粉酥……
这里，她好喜欢，喜欢到眼睛都是亮的，亮晶晶地观察着周围的一切，像个充满了好奇心的孩子，哪哪儿都看，不舍得遗漏下一点。
落下的花瓣轻盈，她抬手，接到一片，忍不住握在手心，不舍得放下。
这里摸一摸，那里看一看，桃林里没有标识，也没有路，踏入这里，这就像是踏入了深不可测的大海——走着走着，云姒便不知自己走到了何处。
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分不清自己来时的方向了。
落花遮掩住了她的脚印，风灵吹散了她来时的气息，她停下，左右看看，像是在不知不觉间迷了路的孩子，不知道害怕，还在新奇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一路走走，停停，顺着心意走。
孤身一人走在其中，明明该害怕的，不知为何，云姒一点都不怕——大概是景色太过漂亮了，洒在她身上的阳光也太过柔和，叫她的身心不自觉地放松。
她走着，走着，不知道走了多久。
走到不知名处，视野骤然开阔，一处低矮篱笆围起的宁静小院——引起了她的注意。
停留在一棵能挡住她身子的桃树后，她小心翼翼地探头，看了看。
漂亮干净的大眼睛，似小猫一样，咕噜咕噜地转着，观察着眼前的小院。
小院不算大，相较于一个神明应有的居所来说，已经算是很小很简陋了。
矮小的篱笆将那一幢朴素温馨的木屋围起，里面的一切都被收拾得干干净净的，看起来一尘不染。
院子里没有人，很安静，微风徐徐，吹起木屋门前挂起的灯笼。
最后一个世界（32）
云姒一眼看过去，看到了那门前装束的花——明丽素雅，如风铃般，浅紫的花瓣垂坠着，在微风的吹佛下，温柔摇曳。
像极了那个人，温暖而又美好的人。
他把这里收拾得很好，叫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是个很细致，很热爱生活的人。
院子清静，桃花香清淡，恰到好处地落下，来到这里，云姒的心都莫名平静了许多。
仅仅只是看着，都不自觉放松，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她的手落在粗糙的桃木上，扶着，安静地看着眼前的小院，出神。
看了良久，恍然惊觉时间在流逝，她转身，就要走。
不想，一回头——
就在距离她不远不近的位置，那一抹纯白温柔的身影，映入了眼帘。
他在凝着她，不知是何时出现的，也不知看了有多久。
“……”云姒，倏然停了呼吸。
……
……
……
再次见面，两个人对视上的那几秒，是沉默的，是安静的，是甚至能听到桃叶落地的声音的。
风没了声息，小生灵们也没了踪迹，万籁俱寂，唯有阳光，洋洋洒洒，落在地上，映着满地的桃花。
花轻盈，但云姒已无法感知——原先放松的神经在那一刹那间紧绷，大脑宕机，变得一片空白。
明明平日里是格外机灵聪明的狡猾人儿，现在，却像是呆子一般，动也不动，连呼吸都忘了。
直勾勾地盯着那双正在凝着她的浅淡紫眸，盯着那一身纯白，再没了灰袍遮挡的清冷神色——
呼吸停止，随即，开始不自觉地变得急促，似受惊的笨蛋兔子一样。
“那……那个我……我走错了……这……这就——”
“姑娘可要喝茶？”生得清淡似雪的神明，开口，语气平和。
似多年未见的老友再次重逢般，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问，一如曾经那般，温柔，惹人心动。
原本紧张不已，磕磕巴巴就要找借口开溜的笨兔子闻言，一愣：“什么？”
神明望着她，柔软淡红的唇浅扬，慢慢走过来，说道：“正好，我昨日得了一些好茶，还愁没人能与我同品，姑娘可愿意留上片刻，好让我用新来的好茶来招待，一同享美茶？”
像是没有看出她的窘迫，也没有戳破她给出的拙劣借口，他在邀请她，给出了一个非常正当，且让人无法拒绝的理由。
“……”一直说不清内心感受，只知道自己有点想亲近他的人儿，不说话，在观察他的脸色。
之前她逃跑，什么也不说，故意在躲他，是什么意思，他肯定能看出来。
按理来说她玩消失，故意失约于他，要躲他，他应该要生气，从此不再搭理她才对，怎么……
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神明站定在她的面前，什么都没说，抬手想拂去她肩上落下的花瓣。
但她却以为他要打她，下意识瑟缩了一下，他的动作一顿，似轻微的叹息声落下。
“傻姑娘。”
温暖白皙的手落在她低下的脑袋上，温柔而又缓慢地轻摸，似是在安抚她，“我并未生气。”
最后一个世界（33）
温暖白皙的手落在她低下的脑袋上，温柔而又缓慢地轻摸，似是在安抚她，“我并未生气。”
“姑娘有事要忙，是我冒昧打扰了才是，与姑娘有一面之缘，我已知足，不敢再奢望更多。”
“今日有缘再见，实话说，我很高兴。”
他说话慢慢地，轻轻地，就像是在哄她一样。
温柔摸她的脑袋，也没问什么，望着她的眼睛深深，似乎藏着万千深浓的情愫，说不出，只在强力隐忍着。
若她此刻抬头看上一眼，必然会被他那隐忍克制，暗潮涌动的炙热所吓到，呆呆傻傻，不知所措。
但她没有抬头，像是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般，不敢看他——怕让他发现自己的心虚和内疚。
她想他，其实，很想很想。
莫名感到酸楚，在他的温柔声中，她吸了吸鼻子，感觉双眼发热得厉害。
胀胀的，热热的，像是有什么要脱闸门而出。
他摸摸她的脑袋，细致地拂去她肩上的残碎花瓣，她低着头，不说话，却慢慢地，抓住了他的衣角。
抓着一点点，先是小心翼翼，看他似乎没有讨厌她的意思，便又抓得紧了些，紧紧抓住。
君九歌敛眸，看了一眼她的小动作，直接牵住她。
这回，她抬头了，眼眶红红的，看起来分外娇憨，是个笨蛋小美人。
“九……九歌……”她声音小小，被他牵住手，似乎有些紧张。
君九歌嗯了一声，耐心而又温柔地看着她，“怎么了？”
“……”眼眶红红的笨蛋小美人又没了声，半响，才扭扭捏捏地小声，“没事。”
一边说着没事，一边，又暗戳戳地抓紧他的手，生怕他甩了她。
君九歌唇角勾了勾，指腹轻轻擦拭去她眼角的些许湿意，问：“可愿意留下来喝杯茶？”
牵了手，知道他没生她的气，对她一如既往那样好脾气，云姒吸了吸鼻子，漂亮的眼睛是湿漉漉的亮，盯着他看，一眨不眨，“我……可以吗？”
“姑娘想，自然可以。”
“……”云姒忍住心里那过分暖烘烘的欢喜，低头，半响，才用蚊子般的声音，嗯了一声。
明明高兴得不行，却还是要故作矜持，别扭得很。
君九歌无声笑了一下，善解人意地先走，带着她，穿过桃木，走进那静谥而又装扮温馨的院子。
她跟在他后面，被他牵着手，好奇地四处看看，对什么都觉着新奇。
“这是你的家吗？”她问。
君九歌嗯了一声，好脾气地说：“姑娘可以随意看看，不必拘谨。”
说罢，便伸手，“包袱给我，我先帮姑娘放好。”
云姒想也没想就给了他，注意力完全在他的小院上。
“你这里真好看，比我那里好看多了，我喜欢这里。”
渐渐地，她放松自然了许多，开始像之前那样，与他随意地说话了。
君九歌看着她，唇角微弯：“姑娘喜欢就好，能得姑娘喜欢，是我的荣幸。”
“……”原先注意力在小院上的漂亮人儿，忽地转头，看他，定定。
最后一个世界（34）
“怎么了？”君九歌问。
她看着他，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只道：“你别一口一个姑娘的了，既然我们是朋友，你叫我姒姒就好，不必唤我姑娘，听着还怪生分的。”
生分……
君九歌莞尔，“可以吗？我怕，这样会唐突了姑娘。”
到底是个通文达礼之人，说话做事总是有所顾忌，云姒揉了揉鼻子，把最后一点涩意吸走，软声：“没关系，不会唐突，我不介意。”
她很少念书，也不太懂他们的这些繁文缛节，虽然潜意识里隐约知道要男女有别，但……
他没关系，她有点喜欢和他亲近。
云姒说：“我唤你九歌，你唤我姒姒，这样就扯平了。”
这样，听着也会更亲近些。
她暗想。
君九歌望着她，唇角弧度浅勾，“好。”
“如此，我便冒犯了，姒……姒。”
温润舒朗的声音，不紧不缓，慢慢地说出来，字句清晰，语尾似乎放轻了些，唇齿缱绻，听着总叫人心脏发颤，耳根子隐隐发热。
勾人，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
大概是无意的，神仙，怎么可能会故意勾引人呢？
但明显被撩到了的云姒，为了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心动，甚至都不敢看他。
胡乱地往旁边看，左看看右看看，含糊地应了一声，故作正经：“嗯……嗯你这院子，挺好看的……房子也不错……我能随便看看吗？”
她略带生硬地转移话题。
心思细腻通透的神明自然是不会戳破她的心思的，浅笑，顺着她的话，点头，“姒姒可以随意，想怎么看都可以。”
“我先去备茶，姒姒可有不爱喝的茶？”他问。
云姒想了想，摇头，“没有，我都可以。”
君九歌嗯了一声，走过来，动作自然，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这才走向了木屋。
云姒被他的动作弄得一愣，看着他的背影，又不自觉地抚上自己方才被触碰的脸，他指尖的余温似乎还在，温柔摸摸，像是在对待什么珍宝一样。
嘴角的弧度控制不住地弯了弯，分明是高兴的，却不自知。
眉眼明媚，剔透分明的眼珠子亮得惊人，亮盈盈地盯着他的背影，像是找到了自己心爱宝物的小狐狸一样，怎么看都看不够，总想看着他。
身后无形的尾巴晃啊晃，兴奋到难以抑制。
但怕被他发现，她很快就压住心中莫名的窃喜，收回了手，装作一副淡定的模样，顺着院子的矮篱笆，四处走走，看看。
看似在观摩院子，实则——注意力全然在那敞开门的屋子上。
不时侧身看看，看他出来没有。
他没有出来，她慢慢挪步到了屋前，扶着围栏，探头，往里瞟。
虽说她可以随意看看，但毕竟是别人家，她也不好意思真的大摇大摆进去。
翘首以盼地等了一会儿，待他终于出来了，她又假装站好，随意看看，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君九歌放好茶在台上，转身，看她这般明显装模作样的动作，微微勾唇。
也没有拆穿她，走去牵她的手。
“看好了吗？来喝茶。”
最后一个世界（35）
也没有拆穿她，走去牵她的手。
“看好了吗？来喝茶。”
牵手，他总是会来主动牵她的手，云姒低头看了一眼，没出声。
待他拉着她坐下了，松了手，她才开口，略带迟疑：“你……”
“嗯？”
“……没事。”
她其实是想问——他也会像刚才那样，主动去牵别人的手吗？
牵手，摸脸，动作如此自然，是对别人做过很多遍吗？
抑制住心里莫名而又酸溜溜的不爽感，云姒看着他温白俊美，冷清清却又带着几分温柔的面容，托腮，似不经意问：“这里只有你一个人住吗？你的夫人……可有在？”
她悄摸摸地试探，想要知道得更多。
君九歌慢慢倒茶，闻言，浅浅掀睫看了她一眼，绯色薄唇微扬，不紧不慢：“只有我一人，至于我夫人……”
他语气稍稍停顿，大肚子茶壶嘴里流出茶水，热气氤氲，微微朦胧着他清冷的面容，神色似乎变得有些温柔，似冬雪消融。
“很遗憾，我尚未成婚。”
神族都是一夫一妻制的，向来保守传统，礼法森严，没有成婚的意思是……
他没有夫人。
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云姒倏然松了一口气，原先有些失落的心情也一扫而光。
“这样啊……”她笑眯眯，“我还以为你已经成婚了呢。”
杯满，他将茶杯轻轻放在了她面前，看她笑了，他也跟着笑，含着笑意：“还没，毕竟，还没遇到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什么样的才算合适的人呢？”云姒问得直白。
君九歌目光落在她身上，紫眸温和，“我喜欢的，便是合适的。”
“你喜欢什么样的？”云姒更好奇了。
他定定看着她，唇角勾了勾，垂眸，倒茶，“这很难说。”
云姒：“嗯？”
他声音温缓，慢慢着，“很难说的意思是，我喜欢的姑娘是什么样，得看她——她是如何，我便喜欢如何。”
“她是美，我便喜欢美，是丑，我便喜欢丑，是伶俐善齿的人儿，我便喜欢伶俐善齿的人儿，亦或是呆笨一些的，也无妨，她是什么样，我都喜欢。”
“就好像这世上有万千种品类的花，还有……”
掌心向上，浑厚纯粹浅紫神力凝聚，盛开，开成了一朵掌心大的彼岸花，他牵起她的手，在花上一点——清冷的紫被灼灼明艳的红所吞噬。
血红色的彼岸花，盛然绽放，花色艳丽，炫目惊魂，似火，似朱砂，更似灼灼美人妖，飘浮在他的掌心之上，轻盈舒展，盛艳极致。
“彼岸花。”
“我喜欢彼岸花，便是喜欢它的一切，它是如何，我便喜欢如何，它不必去成为洁雅的桃花，坚韧的梅，纤尘不染的莲……只要它是它自己，自由自在，随心而来，这便好，我便能——万分欢喜。”
“这样说，姒姒可明白？”他牵着她的手，轻轻握紧。
“……”某个情窍未开的笨蛋妖精，眨巴眼，看他，似懂非懂。
最后一个世界（36）
其实，她不懂什么是喜欢，只隐约知道——这是一种会叫人想要去亲近，无比纯粹的情感。
他说喜欢人，就会喜欢她的一切，喜欢她原本的模样，可是……
“可是，你怎么知道你会喜欢谁呢？”她问。
“这世上的人这么多，多到数也数不过来，如果连你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样的，那你怎么知道自己会喜欢上她呢？”
这很抽象，不是吗？
而且……他这样回答——让她都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云姒有些泄气，眼巴巴地望着他，想要他给出一个具体的答案。
君九歌看着她的表情，轻轻笑了一声，慢慢喝了口茶，温声：“姒姒，好像对这个问题格外好奇。”
“……”她眼一眨，反应过来，立刻就要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
她表现得太明显了吗？没有吧？
她佯装淡定，偷偷瞟他一眼，然后也跟着喝茶。
明显心虚，一眼便知。
君九歌静静望着她，紫眸微深，待她喝了茶后，他又为她续茶，慢慢。
“总会知道的。”他说。
云姒：“嗯？”
“总会知道的，”他看着她，语气温柔，“既然喜欢，便能感觉得出来——情感，是不会骗人的。”
心动的感觉，也绝不会被掩盖。
他说：“如果非要让我说——我喜欢什么样的……姒姒这样的，就很好，无可挑剔。”
云姒微微怔住，心脏霎时漏跳，“……我？”
眨巴眼，呆了呆，突然被他这般直白而又有些许隐晦的话砸下，她有些不知道该作何反应。
一下子在想他的意思是不是喜欢她，但还来不及窃喜，下一秒，她又开始否定自己——大概是她多想了，也许，他就只是客套这么一说。
她若是当真，那才是真的昏了头。
“……咳……”她清了清嗓子，努力板住自己的脸，让自己清醒，“这样啊……”
她得冷静，她这般告诉自己。
这是客套话，客套话……她绝对绝对不能当真。
“不是客套话，我是认真的。”面前温和细腻的人，看着她，语气稍柔，“姒姒很好，哪哪都好。”
真的就如他说的那般，喜欢她就完全喜欢，全部的全部，包括所有。
她是什么样他都喜欢——只不过，现在还不能明说，怕吓跑她。
“……”云姒绷着唇，努力压住嘴角，
理智告诉她要冷静，但感性情绪却总控制不住。
眼睛亮晶晶的，身后无形的尾巴翘起来，晃啊晃，像是被夸奖的小狐狸一样。
“咳……”她看向别处，佯装淡定，“是吗？还好吧，一般般。”
被夸奖了，还记得要谦虚。
明明，尾巴都已经要翘上了天。
君九歌笑意深深，“姒姒不必谦虚，好就是好，哪有一般般之说？”
“……”这下尾巴真翘上天了。
云姒看着他，眨眨眼，眼睛又圆又亮，看着他的目光灼灼，越发大胆，也越发欢喜。
最后一个世界（37）
他夸她了诶，还说喜欢她这样的——那是不是意味着，她有很大的机会？
心里这般暗戳戳想着，她一面翘着尾巴，一面试探性地，轻轻抓住他的手。
他的手很温暖，不像她，时常是冰的，冷冰冰，死人般的温度。
他的手温暖而又宽厚，掌面生着一层薄薄的茧子，摸着很舒服，叫人很有安全感。
云姒轻轻试探性地抓着他，他没有拒绝，像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小心思般，慢慢收紧，动作自然。
漂亮而又温暖修长的手，牵着她，他的声音始终温柔，不紧不缓：“这些时日，姒姒都去了哪里？离开冥界，可是去了许多好玩的地方？”
云姒的注意力原本在他的手上，闻言，软哼哼，“我去了可多地方了……”
不管是人界，妖道，魔渊……乃至神界大门，她都悄摸摸好奇地去看了一眼。
她去了很多地方，单枪匹马，遇见了很多奇形怪状的妖怪，见识了不少令人瞠目结舌的事。
其中有好玩儿的，也有很多不好玩儿的，甚至还有不少要提心吊胆的事。
云姒把自己记得的，印象深刻的事，一股脑，全都说了出来，说到兴奋之处时，她眉眼弯弯，笑得狡黠。
君九歌是个静性子，话不多，总是静静地听着，看着她，目光温柔。
极致耐心，她一直说一直说，他像是感觉不到厌烦似的，字字句句都在听，偶尔开口。
静静聆听，目光所至，皆为她。
不知过了多久……
花落，风起，熙熙攘攘落在桃林深处的和煦阳光，渐渐倾斜，将树影拉得老长。
明媚而又温暖的阳光在渐渐暗淡，远处那暖烘烘的巨大火球，也被那望不见尽头的桃林所吞噬。
漫长而又短暂的一天过去，金乌火球一点一点降临，带走了光明，留下了那凉爽而又静谥的黑夜。
夜幕，降临了——在不知不觉间。
云姒反应过来时，远处的太阳已经落了大半身子，只留下半点余晖，勉强映着那火烧云似的天。
红通通，是即将降临的夜幕中仅剩的，唯一一抹亮色，炫彩夺目。
云姒不经意看向天，发现天黑了，她的声音也就停住了，看了看四周，才发现在不知不觉间，她在这里待了许久。
明明，说好只是喝一杯茶的。
“时候不早了，我是不是该走了……”
云姒站起来，就要收回被他牵住的手。
一直静静聆听的人也跟着站起来，声音温和：“还早，不急，肚子可饿了？可要留下来用膳？”
云姒迟疑了一下：“这……还是不了……已经在这里很久了，我总不能一直打扰你……”
“咕噜~”
她的肚子，此时，忽然非常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像是在抗议。
“……”她一下捂住，脸微红。
毫不意外，她听到了面前男人低低的一声笑，牵紧她，轻轻抚摸她的脸，指尖温暖，暖得灼人。
“傻姑娘，你来，我很高兴，怎会是打扰？”
最后一个世界（38）
“不必客气，也不必想着会打扰我，留下来陪我一同用膳，可好？”
“……”云姒漂亮的眼珠子盯着他，仰头，“唔……真的不会打扰你吗？”
“嗯，不会。”
云姒没再说话，半响，才小声说：“那……好吧，我用了膳再走。”
就再待一会儿，一小小会儿，小小小小会儿……
她其实有点不想走的，但又怕会惹他烦，让他不高兴，讨厌她——她不想他讨厌她，一点都不想。
不知何时起，她开始在意起了他的想法，想让他喜欢她，很喜欢很喜欢的那种。
想，而不自知。
她看着他，眸子莹莹地亮，一闪一闪。
九歌……九歌……
君，九，歌……
她在心里，这样默默地念他的名字，一遍，一遍，轻轻。
……
……
……
九歌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云姒觉得，他是一个一眼看去很难让人发现他的好，需要走近，细细品味才能强烈感觉到——那种致命温柔的人。
他的好太过从容，自然，毫不张扬，就像是路边的小草一样低调，不起眼，却多得数不胜数。
每一次和他相处，都有惊喜，都有新的讨人喜欢的地方，比如……他的好脾气，比如……他的厨艺。
吃撑靠在椅子上时，云姒没忍住，打了个嗝，肚皮被塞得满满，全是肉，她最喜欢的肉。作为一只还在修炼，还没完全辟谷的妖精来说，吃肉，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事情了。
云姒忍不住感叹：“要是能一直吃到你做的饭就好了，真的很好吃。”
比她曾经吃过的那些个大厨子做的，好吃数百倍，她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喜欢到恨不得——
“姒姒喜欢的话，可以留下来。”
内敛温柔，而又分外细心的男人，掏出洁净的手帕，为她擦了擦嘴，又擦擦手，抬眸看她，说：“你若来，想吃什么都好，我做予你吃，不叫你饿肚子，如何？”
“……”云姒眨眼，微微偏头，眸色清亮，“留下来？”
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么？
意念一动，她忽地凑近，看着他，眉眼弯弯，笑得狡黠：“你是在挽留我吗？想让我住下？嗯？”
一个男人挽留她，让她留宿，按理来说她应该嗤之以鼻，嫌恶之余顺带将其暴打一顿才是——但面前的人不是别人，是九歌啊……
仅仅只是念一念他的名字，都会心动到发颤的人。
她不仅不生气，反而玩心四起，眉眼带笑，像只蔫坏蔫坏，满肚子坏水的坏狐狸。
漂亮的眼睛流光溢彩，笑盈盈地盯着他，红唇白齿，美艳艳，美貌惊人，而不自知。
眼睫浅浅一眨，瞧着无辜，又隐隐透着狡黠，黑心美人似的狡黠。
“喜欢我？不想我走？真的？”
那向来沉稳冷静的神明，语气稍顿，暗色沉郁凤眼静静凝视，内里情绪晦暗不明。
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她，他静了片刻。
片刻之后，他平静开口，声色微哑：“如果我说，是呢？”
最后一个世界（39）
“……”原先顽皮想要逗一逗他的美艳妖精，随之一愣。
愣在原地，忽地没了声音。
原先，她的本意只是开开玩笑，想逗逗他的，并没有真的想要得到他的回答——也不知为何，在她心里，总觉得他是个很内敛含蓄的人。
太过直白的话，他不会说的。
很多事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但现在……
突然的承认，让她有些惊讶，惊讶之余，看着近在咫尺的他，呼吸不自觉停住。
屏着呼吸，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快了。
“扑通——扑通——”
跳动声音极大，大得让云姒一度开始担心——他会听到。
很安静，他的声音落下后，周围忽地变得很安静，安静到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呼吸声。
他深不可测的紫眸静静与她对视，暗漆漆，看不出是什么心思，清淡，宛若蒙上了一层薄薄模糊的冰层。
没有一丝杂欲，也没有一丝能叫人发掘出来的恶念心思。
能叫人不自觉间，慢慢放下戒备，失了神主，却又在一瞬间的清醒之余，能让人感觉到自我情感的沉沦。
强烈反差，惹人心动，又能叫人清醒地感受到危险。
迷人，且危险，宛若那清冷而又有毒的纯白曼陀罗，一旦沾染上，便已经注定了结局，没有丝毫意外的结局。
“……”云姒有些呆神地看着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脸颊又开始隐隐发热了。
心动的感觉化作具象，从来都是那么鲜明，根本骗不了人。
即便能骗得了别人，也骗不了自己。
她骤然后退，拉开距离，急促呼吸，根本不敢看他。
调戏不成，反被他的一句话给轻而易举地撩拨到，她有些不知所措。
男女之事，虽然她已经比当初懂了不少，但那也是理论，没有一点实践。
她不知道心动是什么感觉，却也知道——自己好像是心动了，而且，隐隐有要失控的趋势。
这种难以掌控的，格外新鲜的感觉，说不上坏，却也一时叫她难以适应。
她安静着，偷偷瞟他，“你……”
脸颊红红，原本狡猾蔫坏的狐狸又忽地变成了纯情的奶兔子。
眼神纯澈，看起来干干净净的，还单纯得很——完全不是他的对手。
君九歌看着她，闭了闭目。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紫眸薄薄的冰朦化开，化作浅浅的，叫人完全生不了戒心的温和。
伸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噙着笑，温温柔柔，一如之前：“我的意思是，这里永远欢迎你。”
“若你累了，想找个地方休息，亦或是饿了，渴了，想来这儿喝杯茶，都好，你记得这儿便好了，有时间，你能来看看我，我便很高兴。”
不想吓到她，也不会强迫她，他想慢慢来，重新来，一步一步。
会表露心意，却又克制着，不露太多，他轻轻摸摸，温声说：“再休息会儿吧，刚吃完，坐一会儿再走，免得闹积食。”
像是哄小孩儿一样，温柔地哄着她。
最后一个世界（40）
云姒看着他站起来，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动作简单而又利落——看起来，似乎是常做这样的事。
他常常做饭吗？可神仙，不是已经可以辟谷了吗？
心中一缕疑惑闪过，她也跟着站了起来，“我帮你吧……”
“不用，我来。”他拒绝了她，好脾气说：“哪有让客人帮忙洗碗的道理？”
“……可是……”云姒总觉得自己什么也不做，不太好，她有些不太好意思。
“下次吧，下次再来，你再来帮我也不迟。”他温声着，将她伸出来想要帮忙的手按住。
拒绝得很从容，俯首垂眉，眉目温柔：“乖，再坐一会儿，好么？”
“……”云姒没了声。
看着他，安安静静。
她在想，传闻中那冷血高贵，杀人不眨眼的神明，好像……也没有道听途说的那样——恐怖。
至少，就现在来看，他不似她曾经模糊幻想过的那样，是个高高在上，冷漠俯视众生的人。
他会做饭，会洗手坐做羹，会挽起袖子，像寻常百姓家那样，亲力亲为，收拾家务。
是个鲜活的人。
少了叫人不敢靠近的冷漠，身上多了几分本不该出现在他身上的人间烟火气，叫人不自觉地，为他吸引。
旁的神仙，周围都会围着各种童子，侍卫，仙侍，倒是他……
一个人住在这里，别说有服侍他的人了，大概……连个能说话的对象都没有。
云姒看着他一个人冷冷清清的背影，静静，若有所思。
……
……
……
要离开时，君九歌送她出去。
极深的桃林，在夜幕下，宛若陇上了一层朦胧而又模糊的月影纱——静悄悄，万籁俱寂，风停，唯有花落，细微的花落声，窸窸窣窣，落在铺满花瓣柔软的地上，随即与月光融为了一体。
月色纯白，花瓣娇嫩，桃林之下，两个人静静地走着，提着灯笼，灯笼光无声照亮前方。
身影斜长，一高一矮，并肩着，步伐慢慢。
云姒问：“这里，真的就只有你一个人住吗？”
提着灯笼的神明，轻轻地嗯了一声，温柔浅紫眸望她，说：“这里很清静，你若来，出声唤我一句便是，我会听到的，无论在哪里。”
衣袖摩擦，肩并着肩，云姒能感受到，他的手划蹭到了她的手，似不经意。
先是不经意地触碰，然后轻轻地勾起她的手指，似撩人的男妖精般，见她没有抗拒，再一点一点抓住，牵紧。
温柔而又小心试探的动作，简直……
撩得人心猿意马，叫人根本忍不住要多想。
“……”云姒盯着地面，有好几次，想开口——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她不是笨蛋了，男女之事，虽然只有理论知识，但多多少少也懂一些。
牵手，这般牵手——那她是不是可以认为，他其实也有点……喜欢她？
心中的疑问没有问出，习惯性当缩头乌龟的人儿，迟疑着，不敢问，怕是自己的自作多情。
也许……他对每一个姑娘都这样。
最后一个世界（41）
想到这里，她忽地脚步一停，转头看他，“你——”
一想到他会对每一个姑娘都这样，无名怒火冒起，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在意到爆炸。
“你是不是经常这样牵姑娘的手？就像这样。”
牵得这样熟练，面不改色，一看就是常做过的。
云姒看着他，直直，绷着腮帮子。
君九歌闻言，似乎怔了一下，随即，莞尔，笑得撩人：“没有。”
温柔地摸摸她的脸，他笑意越发地深：“没有别人，除了阿娘和你，我没有牵过别的姑娘。”
“……那你为何如此熟练？”
云姒满脸醋意，自己却没发现，醋得不行。
“分明就是有牵过别的姑娘，你是不是在骗我？”
这般熟练，直觉告诉她——他定是有做过这样的事。
一想到他也对别的姑娘那般温柔，还牵手手摸脸……
云姒感觉自己要气到发疯，恨不得杀人。
直直盯着他，像只快要炸毛的小猫。
君九歌轻咳了一声，压住那鲜明的笑意，微微低头，温柔地看着她：“因为是你啊，因为是姒姒，所以，自然而然地就会了，不需要学。”
牵手，简单到几乎已经成为了他身体记忆的一部分，他欢喜她，自然就会想要去靠近。
只不过……没想到这般，反倒叫傻姑娘误会了。
温柔地摸摸她的脸，他好脾气地解释：“没有别人，一直以来都只有你，刚才……是我有些唐突了，抱歉。”
“别生气，也别误会我，好么？”
“……”云姒盯着他，不说话——此刻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现在像是吃了漫天飞醋的小媳妇儿，一副兴师问罪的模样。
还没搞清楚自己的想法呢，就下意识宣誓主权——他是她的，她绝对不允许他被别人夺了去。
这样的想法从自己脑海中蹦出来时，云姒吓了一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想。
这样想，好似理所当然，毋庸置疑，天生就是如此。
可明明，她从来不是一个会想要霸占别人的人；明明，她只是有一点点的不爽而已，只是一点点。
但面前男人的耐心，好声好气地，向她解释，对她更像是一种无声的纵容——纵容她，叫她在他面前可以不用顾忌丝毫，有情绪便可以表达情绪，生气也没关系，他总愿意倾听，解释，把问题解决。
这般的感觉，明明该是错觉的，但云姒却莫名觉得——他就是会如此。
感觉无比强烈，强烈中，又莫名带着点熟悉。
总觉得，他这般哄她的画面，她好似在哪见过……
漂亮的妖精，微微眯起赤红的瞳眸，看他，也不知在想什么。
他开口就要继续说话，她忽地踮脚，重重地亲了他一下——亲罢，转身就跑。
有种占了便宜，却不想负责的架势。
“……”被偷袭亲了一口的神明，动作稍稍顿住。
伸出的手落了空，他定了定，抬眸，目光追随着逃跑的她，俊美面容平静，眸色幽暗。
最后一个世界（42）
“窣——窣——窣——”
云姒跑得飞快，轻盈裙摆扬起，满地柔软的花瓣宛若受惊的精灵，纷纷飞起，追随在她的身后。
桃香清淡，沁人心脾，夜幕下的桃林静谥而又清冷，相较于白日，是另外一种绝色。
但绝色美景在侧，云姒却没了要去驻足欣赏的心思，干了坏事，她完全不敢回头看，怕被抓到。
跑了老远，她终于慢慢停下，弯下身子，喘息着。
不稳的呼吸声，在格外静谥的桃林里，格外清晰。
四周一切如梦，静幽幽，如梦似幻，空寂安宁，仿佛这世上，只剩下她一人，迷失在这幻境之中，无法逃脱。
她扶着一侧的桃木，回头看——跑得远，那道清冷纯白的身影已经看不见了。
他没有追上来，这叫她松了口气，整个身体慢慢放松了下来。
第一次偷亲人，虽然有点惊心动魄，相当于是在老虎头上拔毛——找死，但……
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不得不说，她还是赚到的。
没心没肺人儿努力扇了扇脸上一直控制不住的烫意，砸吧嘴，忍不住，回味了一下。
亲亲诶……
平日里看别的男男女女们亲来亲去的，她还没什么感觉，甚至一度有些嫌弃地想——为什么情到深处时，就会想要亲别人的嘴巴？奇怪得很。
这个问题她忽然在今日得到了答案：因为喜欢，而且，感觉不错。
云姒又回头看了一眼，确认他确实没跟来，这才没克制嘴角上扬的弧度。
窃喜，眼睛亮晶晶的，在夜色下，像是只成功偷了腥的小狐狸，身后无形的尾巴摇啊摇，完全停不下来。
如果不是因为四下太过安静，她不好发出太大的动静，此刻她真想蹦起来，大声尖叫。
激动又害羞，克制不住，她小幅度地剁了一下脚，努力地给自己扇风。
心脏扑腾扑腾地剧烈乱跳，浑身热到她感觉自己都快要死掉了，整个被烧死。
自知做了坏事，她努力地深呼吸，想要平复自己的心情，但也不知为何，每每想到他时，她的理智在感性面前，始终不堪一击。
完全不能理性思考，只凭着本能，便能感受到了对他的欢喜——炙热欢喜，无形欲望的具象化。
她喜欢他，比之前的一点点，还要多出了那么一点点，只是一点点。
云姒忍不住用自己稍凉的手捂住自己红到似熟虾般的脸，成功偷亲激动之余，她回味了片刻，忍不住惋惜叹气：“唉，就是太快了……”
可惜，突然的偷亲，亲得太快，她都还没能细细感觉一番……
仔细回味，也只记得是软软的，温温软软，一触即离，然后便没了。
什么都没了，云姒回味了半天，越回想越遗憾——毕竟这样好的机会，也就这么可怜的一次。
用过了，以后可能就……
巨大的情绪起伏过后，她又叹了一口气，捂脸，似小猫一样哼哼：“应该亲久一点的……”
她害羞又懊恼。
最后一个世界（43）
脸红，红得不行——脸蛋热，连带着把手也给捂热了。
风起，微微凉爽的晚风吹过，吹动她的裙角，轻盈的舒卷花瓣落在她的发梢，她也无所察觉。
月色朦胧，无声注视。
直到身后传来一声温柔地叹，如鬼影般出现的神明轻轻为她拂去那细碎的花瓣，清淡的气息浅浅笼罩，她才惊觉，身体倏然僵住。
不敢回头，因为知道身后站着的人是谁，脑海中闪过的第一念头是跑，却又被他温柔摸摸头的动作给止住。
他轻轻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动作温柔，似乎是插了一只簪子在她的发间，固定住。
一边动作，他温声：“跑这么快做什么？礼物还没来得及给呢。”
是格外好脾气地说的，对刚才她所做的事，只字不提。
“……”原本因为做了坏事而万分心虚紧张的流氓人儿，闻言，一愣。
他这是……没生气？
拔了老虎头上的毛，老虎不仅不生气，竟然还要送她礼物？
云姒转身，半惊半疑地看向他，漂亮的眼珠微微瞪圆：“你……不生气？”
好脾气的神明挑了下眉，笑了，不答反问：“生什么气？”
“……”云姒忽地陷入了一阵沉默。
这都不生气？那敢情她刚才这是白跑了？
一时之间，她都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还是失落。
应该是高兴多一点的，知道他没生气，她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试探性地去牵他的手，他没拒绝，依旧是反握住她——这次，他为她戴上了一只色泽厚润，青白相透的晶莹镯子。
戴在她纤细的手腕上，尺寸大小正正好，剔透冰凉，质地细腻，衬得她的肤色分外地白，白净动人。
云姒：“这是？”“礼物。”他目光温柔，垂凝着她，“上次见面的见面礼，上次没能来得及送，这次正好补上。”
他一直记着呢，记着，要送她礼物。
云姒眼眸一闪，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头上的簪子：“那这个……”
“也是礼物，是这次重逢的礼物。”
他放轻声音，说：“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我的一点点心意，希望你能喜欢。”
“……”云姒看了看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手腕上那明显就价值不菲的青玉镯子，安静许久，小声：“谢谢，我很喜欢。”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送她礼物……
云姒盯着看了片刻，吸了一下鼻子，忽地上前，抱住他，紧紧。
没有了顽皮戏耍的心思，也没有要故意占便宜的流氓想法，她只是——突然很想抱抱他。
莫名开始贪恋，越发心动于他的温柔。
明明知道不应该如此的，但她——好像，有点控制不住自己了。
只是抱一下，就抱那么一下下……
云姒抱住他时，靠在他的怀里，莫名地，有点想哭。
委屈得想哭，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总感觉有万千委屈要和他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处说起。
一直提心吊胆，一直小心翼翼，积攒的郁闷和委屈，就要爆发。
最后一个世界（44）
她有些用力地揉眼睛，想要抑制住那就要夺眶而出的泪意。
“谢谢。”她带着重重的闷鼻音，在他怀里，抱得紧紧。
“真的……很谢谢你。”
不知道该用什么来表达感谢，她只是，很想抱着他，就这样，一直抱着。
原本只是想着——抱一会儿，就抱一会会儿就好了，但他的温柔，轻轻地，无声地回抱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像是对她的纵容，纵容她更加得寸进尺，一点一点，叫她懵懵懂懂地察觉到——他对她，好得不像话了。
好得……像是藏了那被万分隐忍克制的情感，藏在那动作之中，藏在那轻轻安抚她的温暖掌心里。
他好像……真的喜欢她。
被他抱着的云姒，吸了吸有些发堵的鼻子，敛眸，分外纯净的眼眸湿哒哒地看着地面。
想开口问的，但……
话到嘴边，她却始终没能说出口。
不想去戳破，不想去面临那残忍而又让人尴尬到不敢去面对的答案。
哪怕直觉过于强烈，强烈到让她总忍不住去想，想得到那个肯定的回答，但现实面前，她还是选择了沉默。
就当个缩头乌龟就好了，就像她一直以来的那样，不知道该怎么做就缩起来，躲着，绝不主动。
这样，就能维持住现状了。
就这样，就很好。
云姒慢慢地，抱紧他，无声。
……
…………
离开桃林后，云姒开始时常发呆。
在一个人独处之时，在暮色沉沉的夜里，她时常盯着自己的镯子看，盯着九歌送她的漂亮簪子看，看着看着，不自觉地，出神，想着他。
想着想着，会脸红害羞，也会安静纠结——理智告诉她不能再这样了，但……她控制不住。
这是她第一次，喜欢一个人，不是一点点，而是……比一点点，要多上许多。
该怎么做，她不知道。
该继续下去吗？她有些茫然。
如果继续下去，她会如何？他又会如何？他们，会有结果吗？
如果到最后，是个坏结局，亦或是没有结局……她该怎么办？她会不会很难过，很难过，难过到每日以泪洗面？
没有这方面的经验，纯情脑袋无论怎么想，想秃头发，也想不出答案。
纠结了许久，害怕受伤，害怕没有结果的胆小人儿，就在她想着要不要继续躲起来时——
那令她日思夜想，纠结犹豫的人，忽然出现了。
在染着明亮色彩的晨曦，在万籁俱寂的山谷中，金霞万丈之下，清冷纯白缓缓而来，一袭低调披风，手中，提着紧紧的包裹。
他来找她了——在安置处理完所有事情后。
没有再给她胡思乱想的机会，就这般，径直地，给出了答案。
他来找她，在她发怔吃惊的目光中，停下，站在她面前。
万丈晨曦之下，清脆鸟鸣声之间，他俯身，单膝，看着她，与她平视，轻轻牵起她的手，浅淡幽深紫眸微弯，开口，说：“我们……要不要在一起？”
“……”云姒的眼眸，震然一颤。
最后一个世界（45）
鸟声清鸣，暖风和煦，阳光穿透树上枝叶，直直照射在地面那沾染着晨时露珠的草地上，闪闪发亮，犹如那不经意被洒落在地的钻石，一颗接着一颗，藏匿在那柔软的草丛中。
松鼠从树上跳下，翻找着落在草地上的果子，蝴蝶在飞舞，翅翼舒张，轻盈落下。
一切的一切，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万物宛若还沉浸在梦中，没有苏醒。
一夜无梦，云姒慢慢睁开了眼睛。
也许是因为睡得太熟，又也许是她太过疲惫，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已经睡了许久。
许久许久，没有睡过这样一个安稳觉了。
她揉了揉眼睛，湿得发亮的眼珠子茫然地看着盖在自己身上的薄被。
安静看了一会儿，又发了好一阵的呆，这次迟钝地反应过来——是九歌的。
九歌，在她身边。
这样的事实，她始终有些不敢相信，总觉得是梦。
梦境和现实难以分清，叫她总要想一会儿，才能慢慢分出答案。
坐在山洞里柔软的垫子上，云姒看了看四周——他不在，山洞里就只剩下了她一人。
按理来说，她应该要紧张戒备的，因为不知道她的仇家什么时候会找来，然后趁机偷袭她。
以往，她都只会小眠一会儿，浅浅眯着，一有动静就要起身，警惕环顾四周。
但……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知道他会在她身边的缘故，她睡着后竟不自觉地放低了戒心。
当真是睡着了，呼呼大睡，敞开肚皮大睡，完全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云姒摸了摸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衣服整整齐齐的，没有被脱掉的痕迹。
“……”倒还真是正人君子，不会趁人之危。
云姒唇角若有若无一弯，掀开被子，起身。
从山洞里蹦蹦跳跳出来，然后，毫不意外，看到了那正提着鱼回来的人。
没有神明身份那般的高高在上，也没有那久匿于世的清冷脱俗，不沾尘气……
此刻的他，更像是那寻常百姓家的山野村夫，穿着极素极素的布衣，简单朴素，长袖挽起，似外出打猎归来的丈夫，手上提着一条长长的，鲜活到还在甩尾巴的大鱼，背着背篓，背篓里，放着草药和鲜果。
满满当当，满载而归。
看到站在洞口的云姒，那身上没有一丝神仙模样的男人，眼底骤然浮现了笑意。
笑得温柔，走过来，轻轻地，抱了她一下。
“姒姒。”他轻声唤。
“……”云姒发现，他好像真的很喜欢她——每时每刻都要牵手就不提了，甚至还会动不动就抱她。
轻轻抱住，然后在她耳边，用分外温柔低敛的声音唤她。
侧着头，呼吸轻轻，唤一声姒姒，就简直……要了命——能要了她的命。
撩人，眼眸却又清涟涟的，望着她，圣洁的气息交杂着那淫靡男妖似的蛊惑……
“……”云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想要淡定：“嗯……今天，要吃鱼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