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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全文阅读

作者:糖炒肥栗     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txt下载     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最新章节 收藏本书

我……是谁?(29)

    想哭,想大声地哭,害怕,恐惧,孤单,绝望,所有的情绪铺天盖地而来。

    泪水模糊住她的视线,她却一声不能吭。

    满是树枝划痕的手死死地捂着自己,浑身疼,近乎崩溃的情绪甚至叫她难以呼吸。

    不能回头……不能回头……

    这是从远处传来了,对她最后的叮嘱。

    她知道不能回头,但……

    “呜……”细微的哭声,克制不住地从手心中泄出。

    她慢慢地转身,通红的双眼,眼泪大颗大颗掉着,望着远处。

    远处的火点,是黑暗山林中唯一的亮色,却像是通往地狱的指引灯般,仅仅只是看一眼,都叫人寒颤。

    好冷,夜晚的山林真的好冷,也好疼,浑身上下都疼,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泪水像是断了线的珍珠,控制不住地掉,无论如何也止不住。

    她想回家,想阿爹,想阿娘,想这是一场梦——

    也许这只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噩梦。

    只是梦而已,梦醒了,她就又回到他们的身边了。

    “呜……”

    一切都是奢望。

    浑身的疼,无时无刻不在地提醒着她——这无比残酷的现实。

    她回不去了,现在,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捂着嘴巴,努力地不哭出声,泪水朦胧间,只看着远处的火点分散开来,似乎在四处搜寻着她的踪迹。

    四下,不知何处,有狼嗥叫起。

    太阳落山,饿了一天的狼群,要出来了。

    来不及抑制住悲伤的情绪,她似吓到了般,听到狼嗥声,惊慌失措,后退了两步。

    眼泪忘了掉,她下意识地,跑。

    林子里太黑,没有光线,跌跌撞撞跑了两步,又被地上横亘着的干木绊倒。

    重重摔倒,手上,腿上,全是擦伤,她却连一声痛叫都不能发出。

    忍着,摸着黑,爬起来。

    跑……跑……快跑……

    这是她此刻,唯一的念头。

    绝对,不能被抓到。

    绝对,不能。

    ……

    ……

    ……

    “好,可以了。”

    “啪——啪——啪——”

    台下,坐在评委席的总导演鼓起了掌,一声,一声,连带着两侧的副导演们相互看着,也主动鼓起了掌。

    总导演站了起来,“不错,非常不错,这是我今天看到的,把这个角色演得最好的。”

    台上,一袭白裙,原先还落着泪,柔弱无助像只小白兔的云姒,站了起来,微微鞠躬,“谢谢导演夸奖。”

    总导演大概是对她非常满意,看她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没有情绪,到现在,眼里几乎冒着光,像是找到了什么宝贝了一样。

    这个角色,看似戏份不多,是个女八号都排开的位置,但实际根本没那么好演。

    尤其是,能把曾经天真无忧的公主落难时的那种痛苦无助绝望演出来——就像是她曾经身临其境过一样。

    妙,实在太妙。

    他当下拍板,正要说这个角色是你的了,坐在他旁边的副导演看出不对,立刻拉住他,低声。

    “林哥,这个角色,定好是李总的新女友的,可不能反悔,不然李总的投资可就撤了……”

我……是谁?(30)

    “……”总导演就要拍板的声音顿时一卡,随即,大怒。

    “管他怎么李总王总的?!我可去他的,他要撤投资就撤!老子还缺他一个投资了?”

    总导演是出了名的暴脾气,他一发火,其他人瞬间都不敢说话了。

    “什么也别说了,你——你叫什么来着……”他低头看了一眼报名表。

    “哦,云姒是吧?你看什么时候方便,来签合同吧,这个角色是你的了。”

    !!!

    在一旁等着的乔翘翘,激动地捂住嘴,当场恨不得要跳起来。

    啊啊啊啊啊姒姒姒姒姒姒姒姒——

    她看向台上,激动得直跺小碎步。

    “……”方才插话的副导演还想说什么。

    但碍于这么多人看着,他也没有说出口。

    直到云姒试镜完,换了衣服离开了,他拉着总导演,到一边。

    “林哥,这个角色……是不是要再看看?别急着签。”他委婉地说着。

    “李总是咱们这个项目最大的投资商,咱们这个项目能成也是靠李总拉来的各路赞助,而且……这个角色林老师也说了,定下之前要给她看过,不能擅自同意……”

    林老师——林舒颜,这部戏的女一,也就是饰演这个角色的转世,不少赞助商都是看她才来的。

    副导演没有说出口的是——这选个小配角,选得比女一还好看,这叫女一怎么忍得了?

    万一剧一播出,观众注意力全部在这个吸睛的小配角身上了……

    怕不是要气死很多人。

    他说得委婉,总导演冷静下来,似乎也想到了这一层。

    “妈的。”他忍不住骂了一声,“这新人不比那林舒颜有潜力?”

    也不知道那些个赞助商是怎么想的,是金子不要,偏偏要去捧那些个丑的。

    他作为整部戏的总导演,想选个人都不行。

    真他妈操蛋。

    “林哥,再看看吧。”副导演说,“再看看。”

    “……”总导演咬牙,恨恨。

    ……

    ……

    ……

    从试镜的剧院里出来,云姒的兴致就一直不高——没有丝毫被选上了的喜悦。

    乔翘翘一边开车,一边格外兴奋,叽叽喳喳地说话。

    云姒坐在副驾驶座上,一直不说话,只偶尔应几声。

    兴致不高,看着似乎还有些许疲惫。

    乔翘翘看她一直很安静,慢慢地,便也不再说话了。

    默默地调了车上的音乐,从欢快的跳跃风变成悠扬舒缓的钢琴曲。

    云姒坐在车上,看着窗外,一直出神,也不知道是在想些什么。

    回到酒店,乔翘翘很识趣地没打扰她,让她休息。

    她一个人安静坐了一会儿,发了很长时间的呆,然后,走出房间,上楼。

    上到十八楼,敲门。

    门开了。

    里面的人甚至还没说什么,她就抱了上去,紧紧。

    男人动作一停。

    “怎么了?”

    他微凉的手落在了她的脊背上,掌心宽大,墨色扳戒冰冷,“有人欺负你了?”

    “……”云姒不说话,只摇了一下头。

    情绪低落,像只浑身都耷拉下来的小可怜,蔫兮兮的,失落难过。

我……是谁?(31)

    情绪稳定的男人抚着她,也没再说话,似乎在等着她开口。

    良久,良久。

    许是站得有些累了,她抬起了头,眼巴巴:“我能进去坐吗?”

    虽然上午的时候他说他还在生气,还没有原谅她,但……

    他没说什么,抓住她的手,把她往里带。

    云姒一坐下,就主动往他怀里靠,抱抱,像是没能量了,要从他的身上汲取能量一样。

    闷不吭声的,不时挠一下自己的手臂。

    “受伤了?”

    被她抱着的人,抓起她的手臂,看了看。

    没事,白白净净的,没有伤痕,只有她自己挠自己留下的红痕。

    她赖在他怀里,说:“疼。”

    像是个正在生病的小宝宝一样,哼哼。

    “哪疼?”

    他尝试给她检查身体。

    她却摇头,“没受伤,就是……”

    她该怎么说,大概就是,有些入戏了,还没出来。

    能感受到疼——戏里,那格外无助绝望的疼。

    她说:“我刚刚去试镜,导演让我去试一个逃跑的戏——戏里,我受伤了,被人追杀,一直在跑,一直在跑。”

    “我有点难过,因为她的结局,真的好悲惨。”

    听到她没受伤,男人也就停下了动作,她呢呢喃喃说着话,他安静地听着,揽着她。

    “她死掉了。”说到这里,莫名地,她鼻头有些发酸。

    “无论她怎么跑,多么拼命地跑,最后还是被抓住,死掉了。”

    “她很害怕,我能感觉得到。”

    “我这样说,会不会很奇怪?”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否决她,只无声地,抱紧她。

    “不会。”

    虽然还不清楚是因为什么,但总归是有缘由的,不奇怪。

    云姒想了一下,没有说出口的是——又也许,她曾经也有过这样的被人追杀的经历。

    因为经历过,所以,更能感同身受。

    她埋在他怀里,深深地,舒缓了口气。

    努力地,想把心中那莫名的郁结散去。

    闷闷地,着实叫她不太好受。

    她安静了一会儿,说:“要不,我不演这个角色了,你说呢?”

    “你想演么?”他问。

    云姒没回答,似是在犹豫。

    有犹豫,就说明是想演了。

    只不过……

    “剧本方便给我看看么?”他突然问。

    “嗯?剧本在楼下我房间,你要看么?”说罢她就要起身。

    他也跟着站起来,“一起下去吧。”

    云姒停了一下,忽然扬起笑意,“呀,你不生气了?”

    早上起来时他还有点生气对她冷淡的模样,不理她,一句话都不肯多说,怎么现在……

    “……”男人平静地看着她,眸色微深,“你不难过了?”

    不难过,他可就要继续生气了。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来,但云姒似乎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她笑容一凝,忙抱住他,“不不不,难过难过,我还在不高兴着呢。”

    他真的是——

    似乎是觉得两个人之间只能有一个人不开心。

    总不能两个都不开心,互相冷战。

    看着他,云姒心里的低落情绪忽然好了些,暖洋洋,心里热哄哄。

    “走嘛走嘛,我们一起下去。”

    “……”

我……是谁?(32)

    下了楼,刚出电梯——

    云姒看见了站在她房间门口的温辞。

    他穿着薄薄的灰色运动外套,戴着帽子,侧脸白皙,正安安静静地靠在房门边。

    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保温盒。

    似乎是给她来送晚餐的。

    电梯的门一开,他似有所感,抬起头,目光望向他们所在的方向。

    先是落在云姒的身上,一如既往地温柔,随后,看向她的身后——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个平静如水,一个眸色冷淡,眼底没有一丝波澜。

    目光对上,没有声音。

    却隐隐地,有火药味传来,像是两头狭路相逢的恶虎,气势相当,谁也不让谁,气氛就在那一瞬间——似乎变得有些冷。

    空气都凝滞在了原地。

    云姒看了看温辞,又转头看看自家男人。

    她走过去,刷卡开门。

    “哥你什么时候来的?等很久了吗?”

    她一说话,温辞的目光就转到她身上了。

    紧绷的眉眼微微舒缓,温柔下来,好脾气地说:“没多久,我也是刚到,没几分钟。”

    “哦……”那就好。

    云姒拉着身后的人,介绍:“哥,这是蔺霆牧,是我的……男朋友。”

    算上上辈子,其实已经是已婚的关系,只不过这辈子身份变了,婚姻关系也只能重来。

    “阿牧,这是我哥,对我很好的哥哥,叫温辞。”

    相互介绍完,温辞率先伸出了手,微笑,看起来很和气,“你好。”

    藏在人模样下的怪物,冷冷淡淡,看着他,没有言语,也没有回应。

    倒是无关于礼貌不礼貌,他不喜欢和人接触,这点云姒是知道的。

    温辞表示友好的手还停在半空,云姒正想说要不代他握手。

    不想,怪物伸出了手。

    “你好。”

    礼节性地握手,然后,收回。

    第一次见面,两个人都分外客气。

    说不出是不是互相看不顺眼的关系,至少在言行举止上,两个人都没有很明显地表现出来。

    怪物态度冷淡,似乎并没有把温辞放在眼里。

    而温辞,眉色平静,也看不出心里是在想什么,微笑。

    “……”云姒感觉到了几分不对味。

    进了房间,温辞很熟门熟路地,将保温盒提到了餐桌上,打开。

    云姒没忘记下楼的目的,回房间拿了剧本,递给蔺霆牧。

    “吃饭了,姒姒。”

    温辞摆好饭菜,叫她。

    云姒来到餐桌边,看着桌上还温热着的饭菜,叹气。

    “哥,以后真的不用麻烦,吃的我自己会准备的。”

    拿着剧本的怪物,站在了云姒的身后。

    目光淡淡扫过,没说什么,只道:“下次我来。”

    温辞眉梢一挑,“你?”

    这语气,像是在质疑他似的。

    “……”他冷色的眸与他对上,“有问题?”

    “看不出来。”温辞说,“你看起来不像是会做饭的,难道,不是要麻烦我家姒姒来伺候你么?”

    这话像是在讽刺他似的,讽刺他一副高高在上,没有把任何人放在眼里的倨傲模样。

    贵公子,什么也不需要在意,只用等着别人手把手伺候,而自己,则一根手指都不需要动。

    这不应该就是他的样子吗?

我……是谁?(33)

    这话一出——火药味明显浓了起来。

    怪物的眸微微眯起,没有做声。

    云姒一看情形不对,开口打断,“哥你误会了,阿牧他对我很好。”

    “平常时都是他更照顾我多一点,没有什么伺候一说,我们是相互的,相互照顾。”

    虽然不知道温辞为什么对自家男人有偏见,但他这样说,她也有点不舒服。

    她解释了,温辞也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大抵是不想把气氛弄僵叫她在意,他缓和笑了笑,点头,“好,那便是我误会了,抱歉。”

    适可而止,退了一步。

    “想必这位先生,应该不会在意吧?”

    他态度温和,对蔺霆牧却显然不那么友善。

    云姒皱了皱眉,没开口,而脾气不甚好的怪物,像是压根没把他放在眼里一样,无视,漠然。

    叫他的话无处落地,像是打在了轻飘飘的棉花上,发不出一点力。

    云姒坐下,他便跟着坐下,垂睫,眼也不抬。

    一副对他不感兴趣,懒得和他废话的模样。

    受了冷,温辞似乎也不觉得尴尬,坐在云姒的另一侧,主动地递筷子。

    目光落在她的身上,温温柔柔,眼底里的怜爱无论如何也藏不住,几近要溢出。

    “今天的试镜怎么样?我听翘翘说,你面上了,导演很喜欢你。”

    云姒看他一眼,摇头,“估计签约不了,这个角色好像有原定人选的,我应该只是去走流程凑数的。”

    想要这里,想到自己应该没被选上,她心里莫名松了口气,心中的沉闷感消失,她觉得呼吸都轻松了些。

    身旁,垂目扫着剧本的怪物,视线无声抬起,看着她。

    何其敏锐,他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想法。

    便是猜,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静静地,他没有说话,没有出声打断。

    手松松地搭在她身后的靠椅上,眉目闲散,一言未发。

    而温辞,思忖了片刻,问:“需要我打电话去剧组那边问问么?有原定人选了无所谓,如果你喜欢的话,叫导演换人也不难。”

    他有这个能力做到——以温家的背景,要个小角色不难。

    只是……

    云姒想也没想,“不用。”

    “选不上就算了,我不强求。”

    温辞:“可你不是喜欢?”

    云姒这回想了片刻,回答:“还好,谈不上很喜欢。”

    “而且,我只喜欢她的前半段人生,她的结局,很灰暗,我不喜欢。”

    甚至可以说是讨厌。

    还没演到最后呢,她都感觉闷闷的,很难受。..

    真要到了结局时候……她不太敢想。

    温辞的表情似乎怔了一下,“这样么?”

    “嗯。”云姒似乎不想多说这件事,低下了头。

    温辞还想再说些什么,有些欲言又止,但看她一副不想多言的模样,也就没再继续提。

    只说:“不喜欢便不喜欢罢,你高兴就好。”

    他将菜推到她面前更近些,温声:“多吃些。”

    “……”一侧,手搭在云姒靠椅上的怪物,目光不知何时起落在了温辞的身上,眼眸微深。

    这个人……

我……是谁?(34)

    山林。

    夜色昏暗,月影浑浊,隐隐,红彻天际。

    乌鸦在飞,从远处那茂密的山林里飞起,哇哇哇地大叫。

    难听而又嘶哑的叫声,传遍四面八方,引得不知哪里来的猴群也在叫,流窜着,似原始部落里的巫族,在欢庆着,即将到来的祭祀。

    “呜呜——喔喔——”

    甚至还有狼嗥声,在此起彼伏,响应着,回声空响。

    丛林茂密,参天大树如一座座巨大的蘑菇般,高耸在云端,俯视着一切。

    大树低下,是数不尽的细长枝木,一棵接着一棵,如遍布在地上的沙石般紧凑。

    风声寂静,血月昏浊。

    远处,伴随着乌鸦的惊起,有恶犬的狗叫声传来,打破了这古老森林里的沉寂。

    嗅觉极其灵敏的恶犬,如地狱使者抵临前的摇铃般,四肢强健粗壮,爪子宽厚扎实。

    穿梭在这植被丛生的茂密丛林里,狗爪踩在松软的土地上,恶牙外显,流着口水,在四下不断嗅闻。

    比人类要灵敏上千倍的嗅觉,叫它能够在气味复杂的丛林中,快速地找到目标之物。

    然后,循着目标逃离的方向,快速追击,将那一片彻夜不灭的火光,带至目标处。

    这样的恶犬整整有五只,体型巨大,肌肉强健,犹如凶猛的老虎——所到之处,草木皆惊。

    全面武装的追捕者,一个个分散在丛林间,举着炙热的火把,形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在四处裹围着。

    长达两天的追捕,不眠不休,他们已经极其疲惫,精神已经濒临了极点。

    没有耐心,暴躁,易怒,叫他们将所到之处都翻了个底朝天——连草皮都被翻了出来。

    恶犬一直在领着他们往丛林深处去,那里环境险恶,蚊虫乱生,传闻中还藏着有异常恐怖的不明物。

    未经允许,一旦步入,怕是要九死一生——甚至无一生还。

    如此危险阴森之地,追铺者们实在不愿深入,越发进入丛林腹地。

    但,身上背负着的命令,叫他们无法停下步伐,甚至不敢停歇。

    抓到人——而且必须是活捉。

    哪怕是断了胳膊断了腿,四肢全断,也要保住性命,活捉回去。

    命令在上,不容抗拒,他们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走。

    一点点深入,深入的步伐也越发艰难。

    怪诞歪斜的树,横亘丛生的树藤,在漆黑阴暗的光影下——就像是一条条纠缠在一起,潜伏沉睡着的千足虫,体型扭曲,错综复杂,分不清头和尾。

    走两步就要弯几遍腰,抬三次脚。

    全程,需得小心翼翼,不得分神片刻。

    否则——

    一阵惊慌声传来,远处,又有人被咬了。

    被不知道是什么种类的蛇一口咬住,毒性甚强。

    没过一会儿,那边就高举着火把,传来了讯息——又死一个,没救了。

    一个不注意,就被一旁潜伏着的蛇咬。

    要么就是蚊虫,要么就是长相丑陋的不明虫物掉落在身上,引发全身瘙痒,一刻不能忍受。

    这般恶劣到——便是强壮如追击者,也难以生存的环境。

    难以想象,一个比他们弱小,没有丝毫力量的女人,能坚持到现在,甚至也许更久。

我……是谁(35)

    难以想象,一个比他们弱小,肩不能提,手不能抗,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能坚持到现在,甚至也许更久。

    比路边肆意生长的野草还要顽强,大大超出了他们的预料——

    原本,他们以为不需半日就能将她捉拿回去的。

    但现在,在越发疲惫,脚步越发沉重,环境也越发恶劣的境况下,他们不得不打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精神。

    将所到之处一寸一厘地扫过,不放过一点角落。

    ……

    ……

    ……

    忽地,在前面带路的恶犬,像是嗅到了什么,兴奋地大叫起来。

    “汪——汪汪——汪——”

    一只犬叫,剩下的犬也齐声叫了起来,朝着偏侧的方向跑去。

    原本疲惫不堪的追捕者们,闻声,顿时激灵,加快了脚步。

    顾不得不断从树上掉落的黑虫,也顾不得扫去附着在裸露皮肤上的毒蚊,恶犬在前面跑,他们在后面跟。

    密不透风的丛林下,只看着,那一成片的亮光,如贪婪的恶狼般,逼近。

    步伐急速。

    “所有人,务必活捉!”

    领头人通过密语,向所有人下达了死命令。

    “是!”

    “是!”

    “遵命!”

    ……

    ……

    ……

    不远处,丛林笼罩着的黑暗下。

    一只伤痕累累,新血混杂着旧伤的手,撑在了一棵树旁。

    喘息,低低的,近乎没有力气的喘息,手指发颤,抖得厉害,分不清到底是疼的,还是虚脱到没了力。

    单薄而又纤瘦脆弱的背影,似一只被困缚在蛛网上的柔弱蝴蝶,拼了命地挣扎,妄图摆脱这将将临至的死局。

    身后不远处有狗吠声传来,带来令人恐惧的光明。

    她衣衫破败,原本漂亮柔软的白裙,此刻脏兮兮的,沾着不明的泥土,还有大大小小的血迹。

    两只脚,已经不能看了,她甚至不敢低头看一眼。

    疼到麻木,她用树叶和细藤条把它们包了起来。

    没有经验,包的手法很笨拙,走一会儿就会松开。

    蹲下,绑好,除了低低的喘息声,她一声不吭,眼泪也没掉。

    白净的脸蛋变得灰扑扑,带着一道又一道的擦伤,长时间的断水,叫她的唇瓣如干枯的花一般,皲裂开来,脱了浅浅的两层皮。

    喉咙疼,嘴巴疼,浑身上下,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身后不远处传来的越发靠近的狗吠声,如催命符般,逼着她,一刻都不敢停。

    黑暗中,那仅存的,唯一干净的——她的眼睛,亮闪闪,宛若珍贵的宝石,瞳仁剔透,一颤一颤。

    努力叫自己镇定。

    目光所到之处,一片清晰——绝佳的视力,叫她能在没有光的阴暗环境中,也能够将一切看得一清二楚。

    树木遮天,云月被隐匿在了茂密的枝叶下,看不清方向,她凭着本能,选了个方向。

    空气沉闷,雾瘴渐浓,跌跌撞撞走了十来步,就在要被巡味而来的恶犬追上的那一刻——

    茂密压抑的丛林骤然开阔了起来。

    底下是坡,很陡很陡的坡,植被丛生在坡上,而坡下,寸草不生,满是尖锐的利石。

我……是谁?(36)

    来到交界处,那里土质松软,潮湿而又充斥着植物腐败的气味。

    一脚踩上去,地面陡然塌陷,踩空。

    她猝不及防,摔了下去。

    来不及防备,甚至说,她已经脱力,实在没有力气撑住自己。

    打滚着,摔下去。

    坡很长,又陡又长,一摔下去,没有着力点,她又没有力气支撑。

    下意识地,她抱住了自己的头,死死抱住。

    任凭尖锐的石头划伤自己,也不松开。

    坡上,因着她的滚动,碎石哗啦啦而下。

    狗吠声已经近了,就停在坡的边缘,冲着底下那长长延伸下去的坡,疯狂大叫。

    一只狗叫,剩下的四条狗也都停在了那里,大叫着,叫声似乎惊动了树上不明物种的鸟。

    簌簌——鸟儿受惊,冲上云霄。

    远处的猴子叫声不知何时起停了,静悄悄,不再发出声响。

    偌大古老的丛林,此时,就只剩下狗的犬吠。

    凶恶,残暴,兴奋。

    回响着,传遍远方。

    追捕者很快就追上来了。

    火光,抵临。

    炙热的光线,将这一处的地貌照亮——细看才发现,这里竟然横亘着一条巨大而又宽阔的裂缝峡谷。

    陡峭的长坡,长长铺设而下,深不见底。

    就像是步入黑暗洞穴的入口般,火把能照亮的地方,纵眼望去,坑坑洼洼,寸草不生,皆是碎石。

    而火把照不到的地方,犹如巨兽张开的饕餮大口,深深,黑得极致。

    有风吹来——不知道从哪里吹来的风,阴森森,叫人莫名不寒而栗的风,在急促的狗叫声下,静幽幽,宛若海妖的低吟浅唱,从不明处而来,缓慢吹拂。

    风起,树动,草折——这是极为不好的征兆。

    这也就意味着……

    追捕者中,一位熟悉这片丛林的年长者,来到坡上的那一刻,脸色瞬间就变了。

    就在领头人下令追上之际,他慌忙上前,制止。

    “大人,请止步,这里是阴帝鬼陵,万万不可下去。”

    “若是贸然下去,是要惊扰到这里的亡灵,是要被分食活剥的——”

    他语言急切,妄图能让领头人了解这巨大峡谷的恐怖性。

    通往峡谷的坡,陡峭,却勉勉强强可以走。

    就像是给峡谷披上了一层极具迷惑性的外皮,让来到这里的人,会误以为底下有路。

    于是,就像是盲目无知的猎物般,一步一步,走向了邪祟布置好的陷阱。

    生活在这座丛林外围的族人世世代代都流传着一句话:不要靠近鬼陵,不要靠近鬼陵,绝对,不要靠近鬼陵。

    即便是刚出生的婴儿,母亲也会在他耳边唱着这样的歌——

    孩儿,孩儿,快快长大;

    孩儿,孩儿,奋力奔跑;

    跑向远处,跑向太阳,背对着鬼陵,快快奔跑;

    不要回头,不要靠近,不要贪玩;

    贪玩的人,会被开膛破肚,掏出肠子;

    贪玩的人,会生吞剥皮,挑断筋脉;

    贪玩的人,无法归家,无法归家;

    快跑,快跑。

    看见鬼陵,快跑,快跑。

    不要回头,不要靠近,不要贪玩。

    快跑,快跑。

我……是谁?(37)

    鬼陵位置多变,正如其名般,似鬼,似幻影——下一秒不知会从何处出现。

    随机,无常,反而叫人畏惧。

    丛林中的蚊虫并不可怕,毒蛇口下亦有逃生的机会,但一旦步入鬼陵,不识好歹地想要去一探究竟——

    结局无人知晓。

    长者言辞恳切道:“入了鬼陵,没有人能再走出来过,请大人三思,是否要继续追上去,一旦步入,鬼陵将惩罚每一个踏入的人,无一例外,还请大人万万斟酌,莫要唐突。”

    他已经把话说得很明白了,想让领头人明白鬼陵的可怕性。

    领头人也不是个傻的——从千万士兵中挑选出来的精英,新王之得力干将,自然会考虑其中的危险性。

    尤其还是——长者是自幼在丛林长大的,对这里异常的熟悉,颇具经验。

    他们能顺利地走到这里,也是靠他的指引和帮助,对于他的话,领头人还是听的。

    只不过……

    “你确定,无人能走出来吗?还是说,这座鬼陵,有别的通道可以走?”..

    长者道:“大人,鬼陵从不饶恕任何擅自闯入的侵犯者,无论是谁,最终的结局都将是死亡,无一例外。”

    “……”领头人陷入了一阵沉默。

    腰侧系着还沾着血迹的大刀,他来回走了片刻,不断观望着坡下。

    似饥肠辘辘的恶狼般,在虎视眈眈盯着低下的肥肉,口水直流。

    好不容易追到现在,眼看着马上就要追上了。

    到手的功绩就在眼前,目测不到百米的距离,这个时候叫他放弃——

    实属有些说不过去。

    长者看他一副还是想进去的模样,补充:“大人可以稍作等待,那叛逃者跑不了的。”

    “这鬼陵,只有入口,没有出口,大人在此等待即可,若那叛逃者侥幸没有误入,便会从此处爬上来,大人可以安心。”

    此番话并没有叫领头人安心下来,反而——

    他一抬手,一个士兵上前。

    “你,下去看看。”

    士兵愣了一下,迟疑:“……是。”

    坡很陡,倾斜角度大约有六七十度,上面都是片状的碎石——乍一眼看去,像是黑暗中隐藏着的竖刀一样,有些锋利。

    方才一个没走稳,失去重心的人儿,从此处摔下去时,带动着碎石也滚散开来,暴露出了藏匿在层层碎石下的白骨。

    粼粼白骨,依稀可见,有风化成干的,有咬碎成块的……

    窥一处而不难想象——这碎石低下,到底埋了多少人的尸体,数也数不清。

    受命的士兵,站在坡上,看着

    “快些,莫要费了时辰!”

    “……”士兵只能硬着头皮下去。

    “呜……”方才还在疯狂大叫的狗,此刻也没了声音。

    都停着,没有上前。

    士兵扶着坡,小心翼翼下去——坡下是极其松散的,像是泡沫般,根本踩不着受力点。

    重心一下去,松了手,一瞬间就失了平衡。

    “哗啦啦——”

    碎石大块大块地滚下去,像是传送带一样,将无知踏入的人,传送至黑暗深处——

我……是谁?(38)

    将无知踏入的人,传送至黑暗深处——光线找不到的地方,那里,是令人无比恐惧的未知。

    黑黢黢,极长,极深,深不见底。

    滑下去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叫唤,就被黑暗所吞噬了。

    一切都被吞噬,包括声音,包括火把。

    没有声音,也没有呼救,一切,戛然而止。

    坡上,领头人往下看去。

    “情况如何——”

    声音很大,大得能传遍丛林。

    但在黑暗的笼罩下,声音仿佛被隔断了——下去的士兵没有回应,甚至再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血月之下,妖冶的光笼罩着这条巨大的峡谷,幽幽,如阴灵般,在抚慰着地上的森然白骨。

    风,清凉的风,带着无名腐败气味的风,似是从底下吹来。

    呼……呼……

    仿佛鬼在笑,笑他们给它送了填肚的晚餐。

    静,万籁俱寂。

    连狗都无比安静地,停在一边,尾巴垂着,来回看,莫名变得有些躁动不安。

    “……”领头人捡起地上一颗石头,丢下去。

    丢到光线之外,深深的阴暗处,“啪嗒——”石头响了。

    看起来很正常。..

    又把火把丢下去,这次——光明直接被黑暗吞噬。

    一瞬间便消失了,消失在看似很正常的石坡下,无影无踪。

    这下,亲眼目睹的众人,都不再吱声。

    领头人也停了动作。

    安静,众人皆静。

    领头人在沉默了片刻后,下达了指令:

    “所有人,原地待命。”

    “是!”

    “是!”

    ……

    ……

    ……

    疼……

    很疼……

    疼得已经意识昏迷,不知何处是何处。

    一直追赶着她的狗叫声没有了,静悄悄,四周。

    再睁开眼时——满身伤痕的人儿,已经动不了了。

    从高处摔下来,没有一丝缓冲,此刻的她,就像是被重重抛下的布娃娃般,手指颤抖着,却不能动。

    疼,浑身都疼。

    她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却无法。

    尘土飞扬,毫不留情地落在她的脸上,身上,眼睛一睁开,便被刺激得流眼泪。

    她喘息着,很努力很努力,呼吸。

    颤抖的睫毛,沾着湿意,红得厉害。

    摔下来的那一瞬间,她是茫然的,大脑一片空白,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这场噩梦,真的好长,好长,像是没有尽头。

    她动不了,也好冷,浑身又冷又僵。

    她不知道这里是哪里,只知道——自己也许要死掉了。

    动弹不了,跑不了,被他们追上,结果只能是死。

    泪水氤氲,她努力地呼吸,努力地想要起来,努力地,想让自己撑住。

    只是……

    “哗啦——”

    似乎有什么从上面滑下来了。

    锋利的碎石,从高处掉落,砸在她不能动弹的身上,重重。

    一片白蒙蒙的雾中,一个人影,出现了。

    是受命下来查探情况的士兵。

    从高处的坡滑下来,他原本还有些紧张胆怯。

    但很快,白雾消散,他看见了躺在地上,脆弱颤抖着,如断翅蝴蝶般的柔弱少女——

    士兵原本谨慎的表情,瞬间变了。

    像是流窜着的猥琐的黄鼠狼般,他跑到奄奄一息的少女前,蹲下。

    “公主殿下。”

    他毫不隐晦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终于,您可真是让小的们,一顿好找啊。”

    他露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笑。

    “公主殿下,可需要帮忙?”

    说罢,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沾着汗渍和灰渍的手,落在了她裙上,她颤抖着——泪水,无声滑落。

我……是谁?(39)

    “公主殿下。”

    他毫不隐晦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终于,您可真是让小的们,一顿好找啊。”

    他露出了一个叫人头皮发麻的笑。

    “公主殿下,可需要帮忙?”

    说罢,他慢慢地,伸出了手。

    沾着汗渍和灰渍的手,落在了她裙上,她颤抖着——泪水,无声滑落。

    不要……不要……

    她颤抖着,口腔中溢出的鲜血,堵着她的声音,叫她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泪水模糊住她的视线,她绝望地,呜咽出声,低低。

    呼……

    不知哪里有风吹来。

    冰冷的风,吹着,吹动起她的发,就在士兵要抓起她的那一刻——

    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砰——”

    巨大的撞击声,重重地,砸在一旁的地面上。

    士兵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甚至没来得及看清袭击他的是什么东西——就没了声息。

    “咔呲——咔呲——”

    有利牙咀嚼咬碎骨头血肉的声音传来。

    连人带衣服,先是撕咬腿,再到手,再一口吞。

    像是已经饿了很久的猎豹般,得了食物,只勉勉强强咀嚼几下,便吞了肚,连骨头都不吐。

    士兵的鲜血喷溅出来,洒落在发黑发臭的土地上,碎石侧,那动弹不得的人儿,干涸的唇瓣微微翕动,颤得厉害。

    危险在前,她甚至都忘了哭。

    沙石迷了她的眼睛,她的手无力地垂搭在地上,感受着,地上那温热的,黏稠湿润的液体。

    是血。

    她有些迷茫地,看着前方。

    她以为是士兵的血,却不想……

    那是她的血。

    从高高的坡上滚下来,没有一丝防护。

    重重砸下来时,有莫名的尖锐物,刺穿了她的身体。

    从背后,刺穿——穿过她的脊骨,在腹部破出。

    就像是一尾漂亮的雪鱼,被竹签生生刺穿脆弱的腹部。

    大量的血,鲜红的血,一点一点地,从她的身体里流淌而出,将她的裙染成了鲜艳无比的红色。

    红色,极其漂亮明媚的颜色。

    却是用她的生命染成的颜色。

    她动弹不得,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心跳跳得很快,身体却很冷,冷得像是冻僵了一样。

    努力地想要呼吸,但喉咙间不断溢出来的血,却堵住了她的气管。

    似酷刑般,她就这样,意识无比清晰地,感受着自己渐渐死去咽气的过程。

    一分……一秒……

    她什么都看不清了。

    瞳孔,在渐渐放大。

    意识在消亡间,模模糊糊地,她似乎看到了一个黑影。

    无名的黑影,停在了她的面前,像是饥肠辘辘的饿狼般,在端详着她。

    像是在思索该怎么吃她,从哪里下口。

    她无力睁开的眼闪着泪光,唇瓣微微张开,用尽了仅剩的,全部的力气。

    “救……救……我……”

    求你,救救我,好不好?

    求你……

    求你……

    求求你……

    强烈的求生欲望,叫她即便是知道自己要死掉了,也依旧不肯放弃。

    她不知道面前站着的黑影是谁,她只知道——也许,它能救她。

    她努力地想说话,求它。

我……是谁?(40)

    只是……

    她实在是太累了。

    累,困倦,疲惫,叫她——想说话,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鲜血浸透了了她的衣裙,也浸透了身下的土地。

    她慢慢地,闭上了眼。

    苍白的脸蛋挂着泪,即便是大量失血,也难以掩盖她原本那矜贵娇柔的气质和身份。

    她是公主啊,是从前所有人都捧在手心里,心地良善,本该享受世间一切美好的公主。

    命运的捉弄,却让她独自一人,死不瞑目地,惨死在异乡。

    无人知晓她在这里,也无人会救她。

    一切的希望都没有。

    没有神明降临,也没有奇迹发生。

    黑影站定在她面前,就这么,看着她,一点一点,走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

    从身体里流淌出来的鲜血,受了空气,在快速氧化,变黑,与土壤融为了一体。

    她闭着眼睛,沾着晶莹的泪,像是精美的瓷娃娃一般,也许,已经在做着一场无比美好的梦。

    梦里,她还是那个无忧无虑的小公主,受尽疼爱,活得自由畅快,无所拘束。

    梦里,阿爹在陪她玩闹,陪她骑马,阿娘在为她绣衣裳,在温柔地给她讲睡前故事。

    她的好姐姐梦娘会在她贪玩跑出去的时候打掩护,翻墙出去时,她一跳下——就能看到哥哥那板着脸,格外严肃担忧她的表情……

    这样的画面,是梦吗?

    为什么,她觉得无比真实?

    她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仿佛看到了——阿娘来接她了。

    阿娘伸出了手,来接她回家。

    她再也不用怕了,身上,也不疼了。

    好温暖,阿娘的怀抱,好温暖。

    她好想好想,好想她的怀抱。

    她想告诉她,她做了个很可怕很可怕的噩梦,她很害怕。

    但是现在,见到阿娘了,她不怕了。

    她浅浅地弯唇,晶莹的泪水滑下,滴落在满是鲜血的土地上。

    “啪嗒——啪嗒……”

    ……

    ……

    ……

    鲜红的裙,冰冷的尸体,苍白而又精致漂亮的容颜,她死去了——在这座偌大的鬼陵里,没有所能期盼的奇迹出现。

    风,轻轻地吹,似没有尽头般,无止境的吹着。

    徐徐的风,如顽皮薄情的鬼灵,吹过她秀丽柔软的发,吹过她已经干涸的,咸涩的眼睫。

    红裙轻扬,却吹不动她的指稍半分,她闭着眼,似睡着了,仅仅只是,睡着了。

    看着她的黑影,没过多久,便走了,没有动她的尸体。

    发冷,发僵的身体,就这么,静静地躺在原地。

    无人来掩埋,也无人来祭奠,任凭着风沙掩盖,也无人在意。

    风吹,雾近,外面的岁月变化不知何时,鬼陵里,时空仿佛凝滞。

    没有阳光,没有温暖,始终潮湿,阴森,死气沉沉。

    偶尔外面会有人误入,但一进来,还没来得及靠近这一具身穿着红裙的尸体,便被吃掉了。

    “咔呲咔呲——”这里的阴物总是格外饥饿,竞相分食。..

    而尸体,就这般,在无知无觉的岁月中,渐渐腐败,化水,暴露出了雪色纤弱的白骨。

    红裙,白骨,残留的一切仿佛在诉说着这里曾经有过的鲜活生命。

我……是谁?(41)

    生命,消亡,再没有了踪迹,无人再能察觉。

    数不清多少年过去,曾经的尸体,已经风化,化作了尘,化作了土,化成了泥。

    万物有灵。

    长久的消寂,往往孕育着新生——

    黢黑贫瘠的土地上,不知从何时起,萌生了株小芽。

    嫩绿的小芽,从死亡中诞生。

    悄然地冒出了头,就在旧生命消亡的位置,在尸体沉沉睡去,鲜血流淌着的土地上。

    嫩叶悄然舒展,它犹如新生的婴儿般,在咿呀咿呀学着语,好奇地,张望着这个陌生漆黑的世界。

    阴物肆虐,在它的头顶上,四处飘荡着。

    它有些胆怯害怕,不敢探头,只努力扎着根,努力地汲取土地里的力量。

    在这偌大阴暗无比的地方,它是最为弱小的存在,即便是力量最为薄弱,地位在最底层的阴物,也能够在不顺心之时踩它一脚,压扁它脆弱的小身子,肆意欺负它。

    小小的绿芽,没有庇护,独自一个缩在白骨下,看着总是格外地可怜。

    但即便是如此,它也格外地坚强。

    被踩,被压扁,被欺负,也不气馁,默默积蓄着自己的力量。

    只待一个好时机,便能一举爆发。

    ……

    ……

    ……

    这个时机很快就到了。

    一场大火,突如其来的大火,席卷了这个偌大阴暗冰冷的世界。

    无数阴物,说不出名字的,强大无比的阴物,在这场大火里丧生。

    大火,炙热的大火,是所有阴物的致命弱点。

    大火之下,几乎无人能逃生。

    曾经嚣张无比的它们,现在一个个仓皇逃窜,四处奔走逃离。

    其中有侥幸能逃脱的,但更多的,都被大火烧成了灰烬,化作了肥土。

    这一场大火,对于生活在这里的阴物们来说——是一场巨大浩劫般的存在。

    人人自危,人人逃离。

    缩在白骨下积攒着力量的小绿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一觉醒来,大火来了,所有人都能跑,唯独它——根本跑不了。

    它扎根在土里,小小的一个,没有腿,跑不了。

    大火炙热,烧及它时,它只能躲在白骨下,缩在孕育出它的泥土里,咬着牙,艰难求生。

    火温滚烫,灼烧在身上,疼痛难耐,仿佛在生生剥着它身上的皮。

    但小芽是生来便很坚强的小芽——是不愿意死掉,拼了命也要努力活着的小芽。

    它很疼,很难受,却用尽了所有的力量,努力不让自己死掉。

    这场浩劫持续了三天三夜,它也忍耐了三天三夜。

    身体里的水分都被烧干了,枝芽也蔫了,它却还活着,在紧紧守着自己来之不易的生命。

    不知过了多久。

    终于,火小了,它也——不疼了。

    旺盛的火似乎在这场淬炼中,融入了它的小身体里,它感到浑身都暖洋洋的,充满了无穷无尽的力量。

    苦尽甘来,老天爷似乎难得对它心软了片刻。

    阴物化作的肥沃土壤,叫它能够肆意汲取营养,随后,它开始生长。

    芽变成了藤,藤生出了叶。

    叶落,花开。

    似火的红,开始悄然绽放。

    一点一点,花开,香幽。

    ..

我……是谁?(42)

    晚餐过后,温辞从房间里出来,云姒跟着送到门口。

    “以后就别麻烦来给我送饭了。”她说,“酒店有送餐,或者我出去吃也可以,哥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多休息吧。”

    她没有遗漏到他眼底下浅浅的乌青,大概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所以,面容总看着有些憔悴。

    难得得到她的关切,他先是怔了一下,然后,扯起唇角笑了笑,低声轻嗯。

    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习惯性地伸手,想去摸摸她的脸,她下意识地——侧开,躲了一下。

    他的手又停在了原地。

    脸上带着笑,眼底,却闪过了一丝落寞。

    “时候不早了,你早些回去吧,路上注意安全。”

    云姒没有错过他失落的神情,只是,她也无法表示什么,只能把该说的说了。

    “那,我先回去了?”

    “送我到电梯门口吧。”他忽然道。

    云姒:“啊?”

    “送我到电梯口吧。”他重复着,一字一句。

    “…………”云姒看了一眼就在他身后不远处的电梯间。

    明明走几步就能到,怎么——

    “可以吗?”他盯着她的眼睛,有些小心翼翼地请求。

    云姒沉默了几秒。

    最后,点头,随手关上门,“走吧,我送你到楼下吧。”..

    送人送到底,送佛送到西,也不缺这几步了。

    她走向电梯间,温辞的目光蓦然变得柔软,跟随着她。

    “叮——”

    电梯很快就来了。

    两个人一同进去,电梯门关上。

    门关上,电梯开始下降。

    不大的空间里,两人并排站的身影,映在电梯内平滑的面板上。

    一高一矮,静站着,云姒垂着眸,无言。

    身侧,他的声音轻轻传来,“你现在,过得好么?”

    云姒抬眼,“什么?”

    温辞没有看她,眼睛只安静地凝着电梯门倒映着的,两人的身影。

    轻声,他又问了一遍:“你现在,过得好么?”

    “……”云姒被他这没头没尾的问题问得莫名,“怎么突然这么问?”

    他没有回答,只说:“我怕你过得不好。”

    实在是,怕极了。

    “怕你吃不上饭,饿肚子,怕你被人欺负,成日受委屈,怕你过得不好,没有一天是高兴的。”

    他什么都怕,什么都担忧。

    即便是现在,看着她这般——已经格外独立,坚强,不会再轻易受人欺负的模样,他也怕。

    不敢想,当初那个软弱娇气,受一点伤都要掉眼泪的善良小姑娘,是怎么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

    大概受过很多苦吧。

    他想。

    “我过得很好。”云姒说。

    虽然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眼神能这么伤感,但云姒也不想说假话,实事求是。

    “你是在怕阿牧待我不好吗?你真的误会他了,他是个很好的人,也很照顾我……”

    “那,你喜欢他吗?”他问。

    云姒顿了一下,毫不犹豫,“喜欢。”

    “哪怕知道他的身份,也喜欢吗?”

    云姒看向他,“什么意思?”

    温辞,慢慢地,低眸,声音轻轻:“我只是怕,你会受伤。”

    在一段身份对立的感情里,总会有人受伤的。

    甚至,可能会死。

我……是谁?(43)

    思绪溯回,恍然间,仿佛回到了那一天——

    那一天……

    ……

    ……

    ……

    “弟——阿弟——”

    他本在练武——如往常一样,午起练武,在院里的桂花树下,精炼武术。

    小妹还在午睡未起,他练着把式,出剑,收剑,屏神出气,练习着师父教他的把式。

    院子静谥,唯有木剑比划声不时传来。

    本该是个安宁的午后,不想,阿姊忽然来了——躲在桂花树后面,唤他。

    他闻声,收了木剑,走去。

    “阿姊?”

    他的阿姊,不似小妹那般活泼,是个格外安静内敛的性子——平常时总爱诗词书画,醉心于歌赋,很少从房里出来活动。

    怎么今日……

    他一走过去,阿姊拉过他的手,看看四周,有些小心紧张问:“央弟,你房里可有些跌打损伤之药?可否帮我看看一个人?”

    他常年练武,屋里备有药是再正常不过的,从他这里拿,可以不惊动医官他们,也不会走漏风声。

    闻言,妘央疑惑:“看一个人?谁?”

    阿姊没说话,神情紧张,示意他噤声,随即拉着他往自己的屋去。

    进了屋,她赶紧关上门。

    屋内的血腥味浓郁,妘央定睛一看——是个男人。

    受伤的男人,面色苍白,双眼紧闭,满头大汗,胸口处中了一只长长的箭。

    箭羽漆色,上面涂着一尾鎏金暗纹——这是王朝侍卫军所持的特殊弩箭标志。

    这种箭轻易不会射出,除非是侍卫军察觉到了有危险人物,需要击杀,才会射出鎏金箭。

    鎏金箭与寻常弓箭不同,设计更为复杂,箭头锋利如刃,头下设计有相当大尺度的倒钩。

    无论弓箭手用多大力气发射,这种箭都不会穿透人体,只会一直卡在骨肉之上,让伤者不会当场致命,却会在之后快速失血,如果不及时治疗,不出半日,就会死亡。

    这种箭……

    妘央脸色一变,瞬间变得冷肃,用极其凌厉审视的目光看向阿姊,手慢慢按在了腰侧的匕首袋上。

    “阿姊,你可知这是什么人?!你怎么将他带回了这里!?”

    这里可是王宫,莫说阿爹阿娘在了,就是小妹——

    “你可知,小妹就在隔壁睡着,没有守卫,走两步就能到?!”

    他当真是怒了,气到发抖,甚至不敢去想后果。

    “万一他趁我们不备,去挟持小妹,把她伤到了——”

    阿姊糊涂啊!怎么把这样一个歹人带到这里!?

    “央弟,央弟,你莫要激动。”妘黎看到他要掏出腰侧的匕首,连忙按住他,言辞恳切。

    “他不是坏人,他不是坏人,你误会了。”

    “他——他——他就是我曾经和你说过的,阿姊心悦之人。”

    说到此时,她柔嫩的脸颊,浅浅泛着红,有些不敢看他。

    “……”妘央眼神冷冷,没有丝毫变化,“阿姊你让开,他现在该交由侍卫军,带到阿爹阿娘前审判。”

    “若是你心悦之人,更应该坦坦荡荡,走出去见人,而不是偷偷摸摸把他带到这里来,不顾其他的危险。”
本节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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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要记住UU小说的网址:http://www.uuxs8.net/r31897/ 第一时间欣赏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最新章节! 作者:糖炒肥栗所写的《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为转载作品,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全部版权为原作者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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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介绍:
云姒,世间第一朵地狱彼岸花。
又称——曼珠沙华。
善鬼火,可号百鬼,尤其擅长幻术。
在惊为天人地遇到了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公子九歌后,她沉沦在他的温柔美色中,无法自拔。
云姒:“九歌九歌,我能追求你吗?”
光风霁月的公子温和地微笑,礼貌摇头。
下一秒,云姒成功地牵上了他的手。
云姒开始得寸进尺:“九歌九歌,我能抱你吗?”
公子又温柔地拒绝。
下一秒,云姒成功地抱了上去。
“九歌九歌,我想亲你。”
公子点了一下她的额头,沉吟,“姑娘,请自重。”
勾人的彼岸花小妖精眨了眨美眸,踮起脚。
轻松得逞。
于是,
做了坏事的小妖精,被罚去抄了一遍戒文。
小妖精继续锲而不舍,
公子垂眸,看着两人相牵的手,温温柔柔的,脾气很好,“姑娘家家的,要自重。”
“我不!”小妖精黏着他,半寸不离。
她一直以为他脾气很温柔。
直到一日,她亲眼看见一女子与他表白。
女子上前想靠近,
公子瞬间冷了脸,一脚踹开了她,再没有了丝毫温和,“滚。”
女子哭着跑开。
每日黏着温柔公子要亲亲抱抱的小妖精:???
原来公子也会很凶??
原来公子也会动粗??
明目张胆的小妖精vs表面拒绝,暗地里却无限温柔宠的公子。[一见钟情+双向暗恋]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情节跌宕起伏、扣人心弦,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各位书友要是觉得村今天女主她学废了吗最新章节还不错的话请不要忘记向您QQ群和微博里的朋友推荐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