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年距离(44)
?
???
她猛地看向四周,亲???
他怎么知道的——
她可从未教过他,甚至没有提过——
【亲自,解释。】
这是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话落,落地窗外,一滴冰冷的水,砸在了地面。
“啪嗒——”
随后——
犹如大军压境前吹响的最后一场号角般,“啪嗒——啪嗒——”
雨,开始下了。
风吹着树枝,树枝拍打着阳台的围栏,欻拉欻拉,似怪物般,嘶吼着,要爬上这座房屋。
云姒听着他最后一句话,稍稍松了口气,还好,他不懂那动作是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他要无师自通了。
屋外,宁璇敲门,“姒姒,你们收拾好了吗?”
云姒走过去开门,“嗯,差不多。”
宁璇站在门口,一脸扫兴,无奈,“下雨了,真好,计划全打乱了。”
云姒说:“这雨看起来还蛮大的,我们就不要出去了吧?”
宁璇叹气,举起手机,给她看,“也只能这样了,就在刚刚,天气预报预警了,说是接下来的三个小时会有暴雨到大暴雨。”
暴雨天,海边是万万不能去的。
屋内光线昏暗,宁璇说着,探头看看她身后,“诶,你那超帅的男朋友去哪了?”
云姒摸了一下鼻头,“噢,他呀,他有点事,要临时离开一下。”
“有事?现在?下大雨了诶。”宁璇有些惊讶,指指外面,“这么大的雨他是去……”
云姒还没答话,她似乎就脑补到什么,露出一副我懂了的表情。
“要出任务去吧?就上面,组织上有任务,是不是?”
云姒:“啊?”
“就那啥呀,”宁璇挤眉弄眼,“说实话,你男朋友是军人吧?特种兵?还是那种有秘密任务,特殊身份的军官?”
“……”云姒第一次发现,原来喜欢脑补也有好的一面。
正好,她不用想别的理由解释了。
她汗颜,“差不多吧,低调,低调。”
宁璇更激动了,兴奋又八卦,“是不是?他有身份是不是?我一看就知道,他肯定是军人。”
“哇塞,难怪他一直没来接过你你都不生气,他很忙吧?但他还是很喜欢你诶,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云姒捂住她的嘴,“嘘。”
宁璇一副磕到了的激动表情,被捂住嘴也要说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快说快说,是不是,是不是他有一次出任务,刚好救了你?或者……或者突然有一天,你在路上被抢包了,他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好吧,爱脑补也有坏的一面——容易想太多。
“没有这么戏剧,就是普普通通遇见的,和其他人一样,有机会下次再和你说。”云姒拉住她,抓紧转移话题,“先下楼吧,看看有什么好玩的,下雨了,我们也出不去,要不在楼下看电影吧?”
“看电影?哪有什么好看的?要不玩游戏吧?玩真心话大冒险。”
“……”云姒关上门,“行行行,也行。”
只要不被缠着她问八卦,怎么都行。
“好!”宁璇更兴奋了。
光年距离(45)
雨越下越大了。
从下午下到晚上,又从晚上一直下到白天。
大雨连着下了三天,灰败的大海如同复苏的巨兽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侵蚀着海滩边际。
海平面上升,涨潮,海浪汹涌,凶猛的海风几近将海滩边的乔木吹折。
大风大雨,海边已经被拉上了警戒,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这叫兴冲冲来到海边的宁璇一行人有些败兴。
海边不能去,甚至因为雨太大,风浪太大,他们连别墅的门都出不去,只能闷在屋子里。
所有的屋外计划都被取消,一连几天,他们都只能闷在屋子里玩游戏。
“好,我开始转了。”
楼下客厅里,一行人围坐着,中间,一个酒瓶摆在正中心。
转瓶子的女生是别的系的,和宁璇是很好的朋友,性格也很好,轮到她转瓶子,她紧张地搓搓手,按住。
“三……二……一……”
按住的瓶子一转,受了力,立刻开始哐哐转动。
在包围着的一群人中,瓶口的指向快速变化。
在场的人都盯着瓶口,盯着它,看着它的转速由快渐慢,最后,缓缓停下。
停下的那一刻,瓶口正指的方向是……
林嘉泽,学弟。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除了他。
他挠挠头,“……我选真心话。”
“又是真心话。”转瓶子的女生觉得有些无趣,“这都几轮了,大家怎么都不敢选大冒险?”
“不行,不能一直这样,这次放过你,下一轮,无论选到谁都必须选大冒险一次,不然一直选真心话可太无聊了。”
“行。”学弟快速答应,“真心话,你想问什么?”
女生把瓶子放好,也懒得想问题了,指指正中央的一堆纸团,说:“你自己选吧,选中哪个问题就回答哪个。”
学弟看了看,随便拿了一个纸团。
纸团摊开,上面的问题是……
坐在对面的云姒起身,“我去上个厕所,你们继续。”
她走后,拿着纸条的学弟一直没说话,面露豫色。
“问题是什么?”
旁边的男生看他没声音,一把抢过,“我看看。”
“喔~问题是:如果让你kiss和拥抱现场的某一个人,你会选择谁,为什么?”
“喔~”其他人的声音也开始起哄了。
此刻,正要开一包零食的宁璇,动作定住,抬头,一副想起什么的表情——
该死,云姒她有男朋友!
此刻,作为关注焦点的学弟,坐在原地半天,沉默半天,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宁璇看向云姒的位置,还好她去上厕所了,不在。
宁璇快速说:“回答不了就喝酒,喝酒喝酒,来,给他倒一杯。”
“别呀——”
话还没说话,云姒从厕所出来之际,远远地,便能看见学弟举起了一大杯啤酒,狂灌。
周围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回到座位,云姒坐下,好奇地问坐在她旁边的宁璇:“什么情况?你们问什么了?”
能逼得酒量不好的人这么狂灌酒……
宁璇干笑两声,“没什么,他可能是……口渴吧。”
光年距离(46)
“啪——”
空了的大酒杯重重地放在了地上。
他喝完了,一大杯,一滴不剩。
宁璇吓得咽口水,从一旁抽了纸,颤颤递过去。
“还……你还好吧?”
“没事。”学弟对她笑了笑,接了纸,擦了擦。
酒的味道上头,他忍不住,打了个响嗝。
“再来吧。”他又打了个嗝,抬手挡住,“现在……现在是轮到我转瓶子吧?”
“……是,”先前的女生也是有些被他这般决绝的样子吓到,瓶子递过去,“你转吧。”
轮到学弟,学弟摆摆头,深呼一口气,转动。
瓶子再次开始旋转。
“轰隆隆——”
此刻,天际一道惊雷闪过。
天空撕裂,末日降临般,雷将天际撕成了两半,地动山摇,海水倒灌。
地面震颤,别墅内,高高吊起的坠灯隐隐摇晃,幅度轻微。
当真是吓人,宁璇吓得脖子一缩。
“哇这鬼天气……”
转动的瓶子缓缓停下,就在停下的那一刻,瓶口正对着云姒的那一瞬间——
“轰隆隆——”
一道比方才还要巨大恐怖的雷,从天而降,“轰——”
整块地仿佛都要裂了,房屋坍塌,海啸来袭。
地壳颤动,连带着客厅上的吊灯也跟着摇晃,一幅一摆,颤颤巍巍。
“滋滋——”
不知哪里传来的细微的声音,忽地,屋内灭了灯。
外面正是狂风暴雨,黑云遮天的时候,没了灯,别墅内一下子暗了下来。
虽然不至于看不见,但阴漆漆的,待在其中,总是容易叫人感到恐慌。
正在玩着游戏的众人,一瞬间注意力放在了灭灯上。
“怎么回事?停电了?”
“停电?不会吧?”
一个男生站起来,去尝试开灯。
尝试了几下,灯没有亮,空调声也没了,整个屋子,此刻没有一束光源。
宁璇起身去拿手机,手机充电的显示也没有了,确实是停电了。
“不会吧,停电这可怎么搞?不会要停很久吧?”
游戏中断,大家各自拿起了自己的手机。
云姒想找自己的手机,一摸口袋,才忽然想起来自己的手机放在房间里了,她拍拍宁璇,“我回一下房间。”
“哦好,去吧。”宁璇忙着看手机,头也没抬。
云姒起身。
她起身上楼后,坐在她对面的学弟,坐了一会儿,也跟着站起来,上楼。
云姒的房间在三楼,他的房间在二楼,他停在二楼,看着三楼的方向,驻足着,似乎在做着心理建设。
似乎是想跟上去。
光线昏暗,上楼的云姒没有注意到他,回了自己的房间,门一开,一关,下一秒——
湿哒哒,宛若冰冻了上千年尸体的手,抓住了她。
一抓,把她往后一拉——
云姒仿佛被生生拉入了潮湿腐败的沼泽里,整个塌陷进去,连呼吸中都是泥土腐腥的味道。
她被缠绕住,冰凉,粘稠,宛若鳗鱼般的触角,无比熟悉地探入了她的衣内。
怪物的温度在身侧,那令人心悸畏惧的气息扑面而来。
此刻,窗外,暴雨天,电闪雷鸣,海风狂烈。
一切都是那么地吵闹,喧嚣——唯独他是静的。
安安静静。
光年距离(47)
此刻,窗外,暴雨天,电闪雷鸣,海风狂烈。
一切都是那么地吵闹,喧嚣——唯独他是静的。
安安静静。
身上仿佛有巨大的吸盘一样,将她吸附,牢牢粘黏。
云姒还没来得及看清他,便触到了他格外阴冷潮湿的身体,湿哒哒,黏滑的肉块逐渐隐藏在人皮下,人皮冰冷,坚硬,没有一丝弹性。
她被缠住,紧贴着,身上的衣服很快湿透,冷飕飕。
她抬头,入眼便是他那苍白病态的面容,在阴暗处,阴冷得像条正在蛰伏的毒蛇。
不言不语,危险恐怖。
云姒稳住重心,抱住他,心神稍定,“回来了?”
她的手是温暖的,带着生命的体温,轻柔地抚摸他。
阴湿的人皮很快变得干燥,柔软,有了些许弹性,抚摸上去,虽然还是冷的,但至少,还算是人的皮肤。
他回来后,重新穿上了人的皮囊,怪物藏在人皮中,似人般,抱住她。
冰冷的人手探入她的衣内,紧紧掌控着,收紧,他没有呼吸,胸腔中只有呼噜噜的声音传来。
沉重,压抑,如巨石般吊坠着,闷隆,回响。
云姒的手放在了他赤裸干燥的脊背上,“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他几乎不会有情绪的——即使是有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沉闷,空响,仿佛被神遗落在宇宙边缘之外,被众人所遗忘的可怜虫般,孤寂,沉默,冷僻,无言。
浑身上下,就像是被抽走了一切般,他变得太过安静了,一句话不说,只紧紧地抱着她。
感受着她的体温,犹如在冰天雪地中紧紧拥抱着唯一的一团火般,颤抖地,死死地,想要抓住。
“呼噜……”
低沉的声音,犹如受了重伤的野兽,在喘息着,瘫倒着,安静舔舐着自己的伤口。
云姒想要仔细看看他,却被他抱着,没法抬头。
她有些吃力,努力踮起脚,“怎么了?跟我说说好么?你受伤了吗?是哪里伤了……”
【无事。】
他明显起了波动的情绪,在她格外轻柔的关心声中,似乎平静下来了些。
像是机器人一样,冰冷,平静。
【只是,要起雾了。】
话出,云姒注意到,阳台外——
雨不知何时起,变小了。
雾,也起来了。
朦朦胧胧的雾——不是那种水汽似的白雾,而是阴森森,犹如化工厂烟囱中源源不断排出的毒雾。
灰蒙蒙,黑浓浓,不知从何而起,也不知何时开始侵占。
雾起了,阳台外的景色仿佛也在眨眼间褪了色——变得灰暗,破败,阴冷,宛若鬼世。
阳台旁本翠绿鲜活的树枝,此刻,也仿佛被雾所吞噬,枝叶的轮廓一点一点模糊,沉寂,直至最后,消失。
一切的一切,仿佛都被这不知何处而起的雾所掌控——远处的海声,风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雨水的声音,“滴滴——答答——”
云姒收回视线:“起雾了,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
冰冷的手抚着她的脊背,缓缓。
【我在等你的解释。】
他道。
云姒一愣。
光年距离(48)
远处的海声,风声,都听不见了。
只有雨水的声音,“滴滴——答答——”
云姒收回视线:“起雾了,意味着什么?”
他没有回答。
冰冷的手抚着她的脊背,缓缓。
【我在等你的解释。】
他道。
云姒一愣。
“解释?”
他缓缓松开她,冰冷的手抬起她的下颌,干燥的指腹覆在了她的唇上,细细摩挲。
【不打算,和我说些什么吗?】
【我走之前,你在对我做什么?】
他平静地问。
云姒眼睛闪烁了一下,“我……”
【那是什么意思?】
怪物的人手不断触摸着她,来回反复——
触手冰凉,云姒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拉下。
“嗯……没什么特别的意思,就是,人类表达喜欢情感的一种方式,就类似于……抱抱一样。”
怕他不懂,云姒抱了他一下,“就,和这个动作想表达的意思差不多,只不过,亲吻所表达的情感……会更强烈一点。”
“这样说,你可能明白?”
冰冷来自异世的怪物,似乎是在凝视着她——用他那双装点似的,如海底枯骨般的灰白瞳孔。
深深,漆漆,没有一丝波动,一切都无比漠然。
【所以,你喜欢我,是吗?】
也许,他比她想象中的要更聪明,更能一点就通,不需要过多的解释。
云姒不知道他是否真的明白,或是理解,她沉默了片刻,“如果……”
“如果我说是,你会讨厌吗?”
【什么是讨厌?】
“就是不喜欢,”云姒想了想,“就是,我想靠近你的时候,你会排斥,会想要推开我,希望我能离你远一点。”
云姒想,他大概是不会不喜欢的——因为他不是人,所以,他不会有喜欢的情感,也不会有有不喜欢的情感。
像是机器一样,一切都只是零件和数据构成的,情感于他……太过遥远,陌生。
他微微偏侧了头,【排斥么?】
面前的人儿近在咫尺,他俯了身,抬起她的脸。
用着那冰冷略带僵硬的唇,贴上,轻描淡写。
【这样,算排斥么?】
他是不会说话的,也不需要进食——嘴巴于他而言,严格意义上而言只是个装饰品。
连接着内外的装饰品,贴上去时,能感受到他身体里那格外潮湿,腐朽的泥土味道,很淡,很淡,淡得能让人以为是错觉。
他就这般,复制粘贴她之前的动作,覆上,气息平静而又冷淡,仿佛在做一件什么稀疏平常的事一样。
云姒站在原地,有些呆住。
“你……”
这让她一时之间不知道作何反应。
垂落的手抬起,又放下,又抬起,“嗯……不……不算吧。”
看着近在咫尺的他,无比自然从容地亲过来,云姒一股罪恶感油然而起,忽然有种教坏小孩子的感觉。
她后退一步,推开他,轻咳一下,正色:“够了,可以了,亲一下就可以了。”
【你讨厌我?】
怪物看着她后退的动作,语气缓慢。
云姒:“?嗯?”
【不是说推开,就是讨厌么?】
他似乎,在盯着她推开他的手。
光年距离(49)
“……”云姒赶紧往前,抱住他,“没有没有。”
“喜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讨厌你?”
【那为什么要推开我?你讨厌我亲你么?】
云姒沉默了一下,“不是讨厌,我喜欢的,就是……”
总感觉她是在教坏不懂事的小宝宝一样——
毕竟他什么也不懂,她这么教……
她缓缓舒了口气,把心里的罪恶感压下。
【就是什么?】
“就是……”云姒像是在心里做了什么决定般,抬起头,眉眼灼灼。
“就是,你亲我,我很喜欢。”
怪物看着她。
她往前一步,拉住他的手,轻轻一拉,把他身子拉弯了些——叫两人能平视。
借着暗色,云姒慢慢地勾上了他的脖子,靠近,声音渐低,低低地,缠着侬调。
“我教你真正的亲亲,好不好?”
暗处,她白皙精致的眉眼,浅浅抬起,仿佛染上了几分妩媚的艳色。
漂亮的眼睛,湿哒哒,亮晶晶,水浓浓,像是勾了蜜一样,一边低低轻语着,一边把他推到墙边。
似水妖,能勾了人魂魄的水妖,又美又惑。
开始主动起来,掌握主动权。
怪物没有言语,枯败的眼珠,依旧是冰冷而又空洞,没有一丝情绪。
也许是在疑惑,又也许是在好奇,他没有反抗,只是在静静注视着她,似乎是想知道她接下来想要做什么。
云姒眼眸微垂,气息温暖,借着暗色,慢慢地,微张的唇就要覆上——
“叩叩——学姐——”
房门忽然被敲响了。
她的动作一停。
正要转头去看,下一秒,整个世界都安静了。
雨声,远处的风声,还有近处的敲门声——
一切都听不见了,仿佛被隔绝开来,整个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她和他。
她被怪物半强迫性地,与之对视。
不知从何处生出的黏滑触手,又出现了,不容拒绝地,缠绕住她的腰,将她束缚住。
她被迫压在他怀中,强有力的触手,如同河底巨蟒般,缠绕在她身上——收紧,不断收紧。
他在凝视着她,犹如深渊凝视着站在悬崖边的人般,深深,带着极致的危险。
【继续。】他在道。
云姒的手放在面前,抵住他,努力拉开一些距离,“可是外面有人……”
【不是说要教我?】
云姒抓住他的手,“晚一点吧?晚一点我再教你,嗯?”
【不,就现在。】
也不知为何,他突然起了执拗,云姒想往门的方向看都不行,他捧着她的脸,脸上的肉肉被挤出来,云姒尝试抵抗了一下,最终还是失败。
【现在,教我。】
“……”云姒深吸一口气,踮起脚,直接亲上去。
把他亲到没力气去——这是她脑海中的唯一念头。
像是未脱奶的小猫一样,又凶又猛,没用什么技巧,就凶巴巴地亲。
对他又亲又咬又啃,身高差距在那里,她努力地踮脚,环住他的后颈。
又主动又凶狠。
怪物的动作明显停滞。
“这才是真正的亲亲,知道么?”她含糊着,唇色鲜红,离开了一会儿,又亲上去。
光年距离(50)
此刻,房间外。
醉意上了头的学弟,靠在门边,身子有些摇晃。
“砰——”
他拍了一下门,门却没有反应,紧闭着,里面没有传来一丝声响。
他打了个嗝,醉醺醺,“学姐……”
房门关着,他缓缓地,靠着门,瘫坐在了地上,脑袋歪着。
“啪啪——”
他又试着敲门。
也不知里面的人在做什么,一直没有回应。
学弟嘴中喃喃,“学姐……你别交男朋友好不好……”
呼吸是潮湿的,垂耷下来的软睫,仿佛也被海水浸湿了个透。
宁璇连忙拉起瘫在地上的人,“林嘉泽你起来,你喝醉了。”
“我去林嘉泽你——”
“学姐……”
“走,赶紧走——”
紊乱的呼吸声,在这静似深海的环境中,格外清晰。
她看了看紧闭的房间门,云姒方才和她说要回房间,现在想来估计在里面——
“学姐……”
“走!”
……
一看到生灌了很多酒的学弟醉醺醺地堵在云姒房间门口,她暗想糟糕,连忙跑过来。
喝醉酒了的人,身体是格外重的,尤其是要准备耍酒疯的时候,那是十头牛都拉不动——凭宁璇一个人,完全招架不住。
“嗯我不走——”
……
他的手一甩。
有个酒鬼堵在门口,她估计要被吓到。
云姒也不知道怎么了,只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水浸泡着——自己是海洋母亲孕育的胞胎,浑身细胞都张开着,在强烈渴求着一切。
想下去叫人——但要是被人看到了,指不定其他人要怎么想。
“姒姒你别怕,我这就把林嘉泽拉走。”她一边说着,一边拉地上的人。
迷迷糊糊,被抱着,被亲吻,被抚摸,四肢在渐渐变得无力。
宁璇用了吃奶的劲儿去拖,“一二三走——”
屋外的动静闹腾且杂乱,伴随着费劲的拖动声,屋内,光线全无的密闭空间里——
这万一传到了云姒那男朋友耳朵里,让本来感情很好的两个人吵起来……
宁璇可不想当罪人。
她被甩到一边,看着倒在地上的学弟,又着急又不知所措。
胸腔里灌满了海水,冰冷,极寒的海水,就这般顺着血液。流遍全身。
里面的人没回应,楼底下的人似乎注意到了。
……
她明明觉着是冷的,但身上却是热得发烫。
“谁说的!?我没醉……”
女人低低的喘息,皮肤相贴的摩挲,仿佛一切,都沉浸在了冰冷的海水里。
柔似无骨的海水,折射着昏暗光影的海水,就这样,毫无声息地钻入了人的一切感官。
浑身很冷,很冷,是那种能让人意识模糊,变得迷迷瞪瞪,不由自主,只能从心的冷。
从一楼上来的宁璇,听到声响,上楼来看。
她来回看看,咬咬牙,继续拉——把他当成垃圾一样,生拉硬拽。
天旋地转间,怪物仿佛在抚慰着她的灵魂——
用无形的手,在一点一点,叫她放松,放松,将一切都变得毫无防备。
“唔……”
冷了过后,她又开始觉着热了。
浑身像是被炙烤着一样,热得唇干舌燥,疯狂地寻求冷源。
光年距离(51)
热得唇干舌燥,疯狂地寻求冷源。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也没法思考。
大脑就像是宕机了一样,全是浆糊,转动一下都不得,迷糊得像是个孩子——方方出生,什么都不懂的孩子。
思考不得,她只能顺从本心,紧紧地抱着那唯一的冷源,像是沙漠里被烈日炙烤着,快要渴死的迷途者一样,求生的渴望,叫她本能地紧抱,死死地抓住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呼吸,她在似小猫一样,急促地呼吸着。
怪物在温柔地抚摸着她,用那无形的目光,紧紧凝视。
时间过得很快,又也许很慢,天旋地转间,她仿佛坠身于一道从中劈开,极深极深的深渊里——
深渊的寒意在拥抱她,一点一点,侵占。
有古老海怪那缥缈低缓的声音传来,似宣告,似祭奠,又似灵咒。
“嗯……”
处在深渊旋涡中心的人,紧闭着眼,面色潮红,大口喘息。
一切,都在将她吞噬。
她在坠落,却对一切一无所知。
时间,空间,世界,全都沉浸在了无边无际的海水里。
水声,轻漾。
……
……
……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小时,是一天,又也许——是一年,十年。
也许这辈子都过去了,时间的流逝变得太过绵长,温柔,且疯狂。
恢复意识时,云姒睁开了眼睛。
面前的一切由模糊渐渐变得清晰,她的眼神,也渐渐从涣散变得清明。
陌生又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前,她呆呆地看着,忽然起身。
“嘶——”起猛了。
她的四肢太过无力,软麻麻的,又酥又酸,刚一起身就倒了回去。
她的身上盖着被子,衣服没有了,身子完全是软的,没有一点力气。
她躺在了床上,抬手,有些艰难地按着自己方方清醒的大脑,在努力回忆着先前——
怎么回事?她这是……
云姒一边躺着,等体力恢复,一边迷蒙回想——
他回来了,她和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抱了一下,亲了一下,再然后……
记忆中断了,她想不起来,只是模模糊糊地记得自己好像在和他……
云姒缓了口气,慢慢地,撑起身子。
房间,这里是别墅的房间——意识模糊的时候,她觉得已经过了很久很久,久到一辈子,甚至一个世纪。
但现在……
云姒看了一眼摆在床头的闹钟——时间似乎只过了十几分钟。
十几分钟……云姒甚至不知道该不该怀疑那只是一场梦。
也许是她一直想着他,所以睡着时可能会做那种……乱七八糟的梦。
云姒坐在床上,缓着,抬头看向四周的虚无。
她想开口说话的,但一开口——
声音干涩得不行,像是三天三夜没有喝水了一样。
“你……在吗?”
她一度有些说不出话。
寂静的房间,漆黑一片,停了电,但电似乎还没恢复。
黑漆漆的环境里,她轻声问出声,下一秒——
一具冰冷而又干燥的身体抱住了她。
光年距离(52)
云姒定了一下,随即,有些软的身子放松了些,慢慢往他身上靠。
“我好像做了个梦。”
她靠在他怀里,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唇,软侬低语,“是梦么?”
冰冷的怀抱微微收紧,他缓缓地抚过她的脸。
【如果我说不是,你会相信么?】
他平静问道。
云姒垂下眼皮,手慢吞吞地搭在他身上,低低嗯了一声,“信。”
他说的,她总是会相信。
只是,这种感觉太过奇妙了,她声音有些沙哑,问:“那是……你们情感交流的方式吗?”
太疯狂了,她甚至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
颤抖。
她闭上眼睛,模糊的记忆叫她回想不起来,只能感觉个大概。
“好神奇。”她喃喃道。
【你会适应的。】
冰冷的怪物慢慢抬起她的下颌,覆上
云姒满嘴都是潮湿的泥土味,凉凉的,不甜,也不苦,似白开水般的味道。
她微微睁开了湿润的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呼吸轻轻。
我口渴。”
四肢的力气恢复了不少,她推开他,侧身去找水。
咕噜咕噜喝了一大杯水,犹嫌不够,她就要下床。
一直贴着她的怪物拉住了她。
【我来,你休息。】
“……”云姒侧头看他。
看了一会儿,她把空了的水杯递过去,沙哑的嗓音变得酥软了些。
“记得把衣服穿上。”
她还记得,他不爱穿衣服,总喜欢赤条条。
怪物没有回答,只靠近上去,似大狼狗一样,舔了一下她的嘴巴
云姒看着他离开,穿了衣服,戴了帽子,出去,门关上,她缓了口气,瘫也似的倒在床上。
累,不止身体累,灵魂也累。
她摸了摸自己体温正常的脸,还是忍不住怀疑——
那是梦吧?
不然怎么会感觉这么不真实,这么刺激……
她默默地拿被子捂住自己的脸,长吁,给自己催眠。
就当是梦……就当是梦……嗯,就当是梦……
……
……
……
门外。
二楼到三楼的楼梯连接处。
正当宁璇用了吃奶的劲儿拼命拉醉酒的学弟时,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下意识回了头。
一回头,看着落在地上身上的人影,再顺着台阶方向,慢慢抬头……
看清下楼的人,她的表情一度僵住,尴尬又明显不知所措。
“你……你好。”
她一下松开了倒在地上的学弟,两只手放在身后,似无事人一样。
站在更高台阶上,穿着宽松黑T恤,肩膀宽厚,气质冷淡的男人,没有回答。
扫了地上醉醺醺的学弟一眼,随后,绕开。
经过宁璇,下楼,手上还拿着云姒的水杯。
全程,什么都没说。
身上全是冷意。
宁璇心里想:完了,彻底完了。
光年距离(53)
好死不死,就这么刚刚好——
她第一次为自己的鲁莽而想拍死自己。
都怪她——怪她什么也不清楚就组了这个局。
完蛋,万一云姒和她男朋友吵起来——
宁璇都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她站在楼梯原地,看看楼上,又看看楼下,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心乱之余,她看向了倒在地上的始作俑者,“真的是……”
自作孽啊。
她弯下腰,继续拖。
……
……
……
房间内,云姒穿好了衣服,又在床上躺了一会儿。
躺着躺着,她忽然想起什么,坐起来——刚刚……是不是有人在门外找她?
她看向门口,此时,去楼下接水的男人回来了,关上门,走来。
云姒看了一眼他身后,“门口,有人找我吗?”
怪物把水杯递给她,面容平静,【没有。】
“哦……”那就是她听错了?
云姒也没怀疑,接了杯子,喝了几口便放下了,转头捧住他的脸,笑眯眯:“怎么样?结束了吗?那些奇奇怪怪的东西……都消灭了吗?”
刚才没来得及问,现在想起来了,她便问了。
只是,这个问题就像是打开了他身上的某种开关一样。
她一问——他便抱了过来,抱着她不说话,也不回答。
明明,之前他都是有问必答的。
云姒眨眨眼,“怎么了?没成功吗?失败了?”
依旧没有回答。
阳台外,雨停了,雾——也越来越浓了。
雾气蔓延在四周,笼罩在世界上空,如冰冷的监控者般,在凝视着这一切。
房间内,那藏匿在人皮下的怪物,摘了帽子,抚着她的脸,慢慢地,亲了上去。
似潮湿到伸手便能碰到水滴的雾气般,在无孔不入,疯狂地,想要与她纠缠。
嗡鸣,急促而又激烈没有规律的嗡鸣,他似乎有了一瞬间的失控,俊朗的人皮脸鼓起一大块——仿佛里面有无数条虫子在翻滚着。
惊悚而又恐怖,血腥而又怪诞。
只是,在云姒清明的注视下,人脸很快就恢复了正常。
极浓的雾气停留在落地窗外,静悄悄,他握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身上。
胸腔中有共鸣,他分叉状的舌头,缠住她,叫她的口中再次染上了潮湿黏滑的泥土味。
“呼……”
他的声音低低。
似隐忍,似无助,又似迷茫的孩子。
云姒看着他,感受着强壮而又柔软的触手慢慢爬上自己,她推开了他一些,正色:“怎么了?”
“发生什么不好的事了吗?”
他的反应太过奇怪了,分明就是发生了什么。
只是,他没有回答,似乎是不想回答。
偏头,又想亲过来,云姒避开,表情认真了些:“你说,我听着呢,”
他定定地盯着她,胸腔中的嗡鸣声更重了,低沉,杂乱,急促,似被关在铁笼子里,没法逃出来的野兽,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走动着,情绪焦躁到了极点。
云姒摸摸他的脸,温声,“没关系的,嗯?想说什么都可以,我在听……”
【我……要走了。】
云姒温柔摸摸的手一停。
光年距离(54)
望着他的眼睛,微微闪动。
他的身上是冰凉的,她的手摸着,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失了温。
“一定,要走么?”她很慢,很慢地问。
【嗯。】
“……”云姒指尖缩了缩,垂眸,静了片刻。
良久,她浅浅地,叹了一声。
平静的叹息,没有一点意外,似乎是早就想到过会有这一天。
他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来到这里,也只是为了消灭那些逃窜到此的异星生命体。
现在任务达成……他会离开,会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也不奇怪。
迟早要走的——只是没曾想,会离开得这么快。
她重新看向他,目光平和而又温柔,“嗯,打算什么时候走?现在?”
嗡鸣声更甚了,急促而又尖锐,似高频雷达波般,不断从他的身体里传出。
他不回答,只紧紧地抱上来,没有发音器官,说不了话,他只能用这种方式来表达他那无法言明的情绪。
急切,焦躁,几近失控。
云姒看着他,勾唇,回抱,拍拍他的背。
“好啦,我知道你舍不得我。”
他无法表达的,她替他说了出来。
心思敏感如她,像是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似的,安慰:“没事啦,回去了又不是再也不能来,大不了,你想我时,再回来看看……”
【如果回不来呢?】
【如果,我走了,就再也回不来呢?】
云姒声音一滞。
沉默了片刻,她的语气轻松而又自然,低低在他耳边,“距离得很远么?如果来一趟会让你很辛苦的话……那就不勉强,只要你好好的,就好。”
她总是不愿意让他为难。
只要他过得好,自由自在,她见不到他也没关系。
大不了,下辈子再见嘛。
她像是摸狗狗般,摸他的脑袋,“别难过,嗯?”
【我没有难过。】
他平静着,抱着她却越发地紧,在她的安抚下,那尖锐的嗡鸣声似乎小了些。
缓缓,低沉,绵长。
【难过,是你们人类才会有的情绪。】
“……”云姒忍不住笑了,“真的?不难过?”
【嗯。】
“那就好。”云姒也不想气氛变得这么悲伤,他不会难过,反而能让他走得更容易些。
“什么时候走?现在吗?”
云姒看向了窗外那浓浓的黑雾,雾色挡住了窗外的一切景色,黑漆漆,似暗黑森林里的瘴气般,阴森冰寒。
雾气起了,没有雨,这似乎就是在催促他离开的征兆。
云姒想推开他,看看他的脸,但他抱得太用力了,怎么也不松开。
“……”云姒靠在他的肩膀,唇角微扬,“走了之后,不要忘了我,知道么?”
“不管怎么说,我们都是最好最好的朋友,你要是忘了我,我可是会伤心的。”
他没有回答。
也许是听进去了,又也许是没听进去。
松开她时,他抓住了她的手,圈住,一个漆黑色,生长着无数细小蔓状的冰冷手环,留在她的手腕上。
尺寸不大不小,刚刚好,圈住她。
云姒:“这是……”
【礼物。】
光年距离(55)
云姒有些新奇,“送给我吗?”
她抬起手腕,仔细看了看,冰冷暗黑色的手环,在暗处时,似乎有流光浮现。
似流星,暗夜里划过的流星,明亮而又耀眼。
剔透的质感,如水波一般,冰冰凉凉,似一条黑鳞蛇盘旋在她的手上一样。
云姒摸了摸,看他:“你们也有送人礼物的习惯吗?那我……”
她来回看看,“我也得回礼才是……”
只不过现在出门在外,她身上没带什么东西,而且就算带了东西,他恐怕也带不走……
“唔……”她应该送他些什么……
【不用送。】
他重新抱住了她,似乎变得平静了些,汹涌而又尖锐的嗡鸣声渐渐低缓,他冰冷的唇贴在了她温暖的颈间,浅浅厮磨。
【只要,你给一个承诺就好。】
云姒:“什么?”
【我想要……】
……
……
……
当天夜里,来电了。
雨停了,海浪也在渐渐退去,暴露出了那潮湿而又咸苦的屎黄色沙滩。
风小了,但天际的云还是挥之不散,阴沉沉地,聚集在海空之上,盘旋着,似恶魔之眼,深深地嵌在了海之上。
来电了,别墅内灯火通明,驱散了那令人心慌恐惧的黑暗。
云姒开了门,从房间出来,脚步停下,与蹲在门口偷听的宁璇对视。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蹲在门缝旁偷听的宁璇一下便站了起来,看起来有些慌乱,“那个姒姒……”
“怎么了?有事吗?”云姒稍稍掩上门,将屋外的光挡住。
宁璇看着她的动作,拉过她,拉到一边,悄悄问:“你们……没吵架吧?”
“嗯?吵什么架?”
“就是……你男朋友,没有吃醋吧?刚才林嘉泽一直耍酒疯,你男朋友什么都没说?”
云姒:?
耍酒疯?
什么时候?在哪?疯什么了?
云姒疑惑:“林嘉泽耍酒疯,我男……阿九他为什么要吃醋?”
她表现得完全不知情,这让宁璇有些懵,“啊?林嘉泽向你表白,你男朋友都不生气吗?”
云姒:???
“什么时候?刚刚吗?为什么要向我表白?我和他都不熟啊,他喜欢我???”
等等——
云姒忽然想到什么,“他刚刚,不会是在这里发酒疯的吧?”
“……”宁璇没回答,眼神变得有些飘忽不定,“差……差不多吧。”
云姒微微沉默。
“你们,真的没吵架吧?”宁璇真的担心死了,生怕因为自己的原因导致他们闹出不愉快。
要是真的因为这个而让他们感情破裂,相互猜疑,那她才是真真万死难辞其咎了。
内心煎熬不已,她期待地看着云姒,希望她能说出没事之类的话。
云姒沉默了片刻,摇头,“没有,我们挺好的,没吵架。”
宁璇顿时松了口气,拍拍自己,“那就好那就好……没吵架就好。”
“这么看,你男朋友还挺大度的嘛。”
自己的亲亲女朋友被人堵门,表白,这都不生气,确实大度。
云姒轻咳一下,“嗯……大概吧。”
光年距离(56)
“你们真没吵架哦?”宁璇再次确认。
云姒好笑,“放心,真没有。”
“那就好。”宁璇彻底把心放回肚子里了,“那你男朋友他现在……”
“他有点事,先回去了。”
云姒神色自然,“走吧,我们先下楼。”
“噢……”宁璇一步三回头。
“你们真没吵架哦?”她不厌其烦地问。
“嗯,没有。”
“真没有?”
“嗯。”
“那就好……”
……
……
……
云姒的话,叫宁璇放下了心,但之后,她就再也没见过阿九的身影了。
暑期结束,从海边回来了后,她看着——云姒再次恢复了单身生活,一个人上下学,做实验做到深夜也是一个人回去。
阿九再也没出现过了,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人,只转瞬即逝稍稍出现了一下,就消失了。
云姒从不提他,即便是她问了,她也只是笼统地回答几句。
阿九是神秘的,身份就像是宇宙中的一团迷雾,远远的,什么也看不清,却莫名吸引人。
宁璇总是忍不住问她:“你和阿九还好吧?他是不是很忙啊?你不想他吗?”
“……”已经回答了无数遍的云姒,表情无奈,“嗯,我们很好,真的没吵架。”
“那为什么他从来不来接你啊?他不担心你吗?”
“他忙。”
“再忙也得来呀。”
“……”云姒低头,随意着,“不需要呀,我一个人也可以。”
宁璇不懂她是如何做到的,能如此坦然豁达,每日都笑眯眯的,也没什么不好的情绪。
她叹气,“那好吧。”
当事人都不在意,她作为旁观者,还能说点什么呢?
实验室里,云姒摘了手套,就要去上厕所。
学弟从外面而来,两个人刚好对上,云姒对他稍稍点头,什么都没说,侧身走过去。
学弟在原地停留片刻,低了低头,安安静静地,走进去。
两个人就这般,形同陌路着,只维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之交。
他依旧是实验室里师兄师姐们都喜欢的小太阳,却再也没主动和她搭话过。
宁璇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又叹,“这是什么孽缘……”
太可怜了。
她默默转回头。
……
……
……
怪物离开后的第三个月——
冬天来了。
来自西北方那萧瑟寒冷的风南下时,也带来了那久违的冰雪。
初雪落下,纷纷扬扬,仿佛世界穿上了薄薄的绒衣般,装点着白,白得轻盈,缥缈。
下雪了,细碎的雪落在枝头,也落在了路边那昏黄的街灯下。
寂静的深夜,校园的干道上,人已经格外稀少了。
寒风瑟瑟,地上的雪轻薄,宛若一层薄薄的地毯,踩上去,脚印落下,浅浅地,留下长长的一排。
将近十二点半,云姒背着包,穿着厚软的棉服,裹着围巾,停在路灯下。
雪下着小,风却有些大,吹着她,她捂着围巾,露着双水亮的眼睛,仰头看着黑沉沉的天空。
天空有流星划过,一眨眼,留下长长的,漂亮的流星尾巴,转瞬即逝。
光年距离(57)
似顽皮的上帝拿着笔画了一道般。
云姒缩在围巾里,安静看了一会儿——流星不在了,她才低下头,吸吸鼻子。
继续走,顺着长长的小路,离开,落在地上的影子,渐渐拉长。
一步,一步。
……
……
……
怪物离开后的第六个月——冬天走了,春天来了。
春天,万物复苏的季节。
校园里的桃花开了,枝头上绿叶葱葱,花苞娇艳,南迁的小鸟回来了,落在枝头,欢快地筑着枝巢。
春雨绵绵,下了雨,天气很快变得温暖了起来,潮湿的水汽停留在透明的窗上,将窗糊上了薄薄模糊的一层。
绵绵细雨,如针线一样,无声飘落着,伴着暖风,带来春意。
天色暗淡,阴云阵阵,图书馆里,云姒靠在窗边,戴着眼镜,慢慢着,翻着书。
桌上书要垒成了山,她安静转着笔,埋头在书堆中,写写划划,片刻不停。
好不容易完成了计划,终于能抬头时,转头看看外面——天已经黑了。
雨停了,场馆外,路灯安静地亮着,路过的学生来来往往。
云姒放下笔,靠在椅背上,揉按了一下酸痛的脖子,缓了缓。
正要喝口水,放空一下自己,旁边,有人拍了拍她。
“同学。”
男生的声音小小,递给她一张纸条。
云姒:“?”
纸条递过来,男生就低下了头,没再看她。
云姒看了看他递过来的纸条,上面写着——
同学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你,我关注你很久了,你真的很认真,很有魅力,请问我们可以认识一下吗?(≧≦)(▽`)○如果不可以的话你把这张纸条扔了就好抱歉打扰你了,如果可以的话,下面是我的微信……
云姒转头看他。
他低着头,看起来似乎在很认真地看书,云姒想了想,拿起自己的笔。
纸条再送回去时,男生打开一看——抱歉哈,我有男朋友。
男生瞬间失落。
……
……
……
又是一年冬。
“现在插播一条紧急新闻,今日我市多区出现大雾天气,市气象台已于上午09点12分发布大雾黄色预警,并在10点06分升级为大雾红色预警,目前,主中心城区道路已经出现能见度小于50米的特强浓雾,预计今天上午到夜晚,我市城区仍有可能持续出现能见度小于50米的特强浓雾,对交通有极大影响。请各位市民注意防范特强浓雾对交通运输和生产生活等的不利影响,安全出行,从我做起……”
“叮咚——欢迎光临——”
便利店的门被推开了,外面的寒风呼呼,强势挤入,潮湿而又苍白的浓雾,如潮水般,深深浸泡着外面的世界,门一开,雾似乎就要进来了。
穿着厚衣服的云姒,被冻得通红的鼻头整个缩在围巾里,暖气呼呼地,走进来。
关上门,门外的雾气被截停,停留在原地,对温暖的店内虎视眈眈。
云姒走到货架上,蹲下,选着方便面和面包,店里的新闻播报声音不大,正在刷着手机的老板娘看了一眼紧急播报,带着浓厚口音的方言嘀咕:“哎呦,这鬼赖天气喔……”
光年距离(58)
今年的冬天格外地冷,不下雪,温度却是低得惊人。
往年平均气温是在零下两三度的时候,今年却是降到了零下八九度——像是换了个家,住在北极了似的。
不仅天冷,还老起雾。
本来冬天下雪就容易路滑,出现安全事故,现在起了雾,事故更多了。
又一辆救护车从路边鸣笛驶过时,店外,送货的师傅来了,一开门,雾进来了,冷气也进来了。
“这天气不好弄哩,老板娘,估计着这两天货送不过来了,大货车在这种鬼天走不了哩……”
他搬着两箱饮料,送进店内,堆在货架前。
听着外面一辆接着一辆的救护车驶过,老板娘抱怨,“真是鬼天气嘞。”
边说着,她便走过来,看了看,“就这么点?没了?”
“那没办法哩,这两天大车来不了,东西都没法送……”
便利店的玻璃门没关,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吹着,将室内的暖气强势挤走,选完商品的云姒来到收银台前,将东西放下。
“老板,结账。”
“噢,好,这就来。”老板娘拍了一下搬货师傅,“侬把这些搬到里面去吧,就放在老位置。”
说罢,她顺手把敞开的门关上,挡住外面的风。
摆在收银台旁边的电视机此刻正在插播新闻,又是紧急新闻——因为大雾,高架上发生了十几辆汽车追尾事故,画面惨烈,主持人一直在提醒民众非必要减少出行。
云姒看了一会儿,直到老板娘结好账了,将东西都用塑料袋子装好,递给她,她才收了目光。
外面天冷得厉害,又刮风又起雾的,云姒提着东西,推门出去前,用围巾裹了裹自己,把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着两只眼睛,这才走出去。
“叮咚——欢迎下次光临——”
“呼——”
冷风迎面扑来,当真是猛烈,如龙卷风般,吹得人差点没站稳。
云姒微微眯着眼睛,看着那白蒙蒙,弥漫在各处的雾,能见度低得吓人,站在路边,她也只能听到那驶过的汽车声,看不见车轮廓。
异常的天气,异常的低温,她静静看了一会儿,随后,沿着路,离开。
……
……
……
回到家已经是夜里,深夜,雾没有散去,路上传来的救护车鸣笛声倒是越来越频繁了,警车的警笛声也频繁出现。
雾越来越浓,加之夜间,能见度本就低,各种事故也越发层出不穷,小区外各种警笛声不断,小区内,到处都是静悄悄的,天气恶劣,大家基本都不再出门。
回到自己明亮宽敞的公寓,云姒放下包,暖气开着,温度回升,她把暖绒绒的围巾摘下,脱了棉服,只剩一件薄薄的毛衣。
外面的雾太重,又湿又冷,已经在她的窗上凝成了一层薄薄的霜,透过窗往外看去——什么都看不到,只能看清自己的倒影。
白茫茫的雾,在透过窗,静静注视着她。
云姒拉了窗帘,阻隔了外面那潮湿似海水般的空气,打开电视,电视里正在放着她常看的访谈节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