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迷（41）
吃准了她作为客人，她就绝对不能赶她。
否则，她的这份薪水不错的工作，可能就干到头了。
有恃无恐，嚣张得很。
“……”温如月气得捏笔。
这个死皮赖脸的贱女人——
……
……
……
“喂你女朋友来找你你不出去——”
追到厕所的领班，一开门，就看见方才那平静得很的人,在洗脸，疯狂洗脸。
把脸上落的灰和汗全都洗掉。
领班看得一愣一愣。
还没来得及反应，就看见他关了水龙头，又冲出了厕所。
“诶你——”
方才没有一丝反应的男人，此刻冲回休息室。
用冷水给自己冲澡，换衣服,刮胡子。
前所未有的速度。
把自己拾掇干净,看起来勉强有人样了,又跑回来。
就在领班以为他就要去见那位大美女了，不想，临了关头，他忽然又停住。
一瞬间，胆子变成了芝麻大小。
也不出去，就躲在后厨的一扇窗子后。
不说话，盯着前厅看。
不出去，就这么躲着藏着。
明明想得不行，想得都快要望穿了眼，却还是躲着。
湿着头发，偷看。
一直偷看。
偷看着那坐在位置上，点了杯茶饮，一直没走的人儿,他眼眸里的情绪细碎，微微发红。
像是归家心切的狗狗，想冲到主人的怀抱里，却又不敢。
只能这样一寸不离地望着，呆呆地望,尾巴垂下。
从前厅进来催菜的领班,扭头看见他，也是无奈。
“喂，林潇生，要么你就去工作，要么你就去见她，赶紧解决完，别一直在这里——”
“王哥，别。”拿着点菜单进来的温如月，连忙阻止他。
“我哥他……心情有点不太好，您就体谅体谅他这一回。”
“等之后，之后应该就好了，缓一缓就好了。”
她拉着他走，“有什么事我来，我都可以做，他您就先体谅体谅……”
“但他——”领班还想说什么。
但催菜要紧。
“……诶好吧，你注意点，多看着他,可别做出什么傻事。”
“好好好，王哥您放心,我肯定看住他。”
温如月做了保证。
……
……
……
林潇生其实很好看住。
至少，在此时此刻，他很好看住。
因为，他此刻就像是傻了一眼，一直守在小窗子前。
透着窗子，盯着外面。
动也不动，安静如斯。
难得地省心。
温如月每一次进后厨，都能看见他站在那里。
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不会累似的。
用餐高峰期时太忙，温如月顾不上他。
好不容易，晚上十点多，餐厅里的客人少了，她才有了偷闲的机会。
眼瞧着那个女人点了菜后就一直坐在那里不走，一副非要等到人的模样，温如月自知赶不走她，只得把功夫放在林潇生的身上。
毕竟，从方才他的表现上来看——他是不想和那个女人有接触的。
也许，他已经下定了决心。
“哥，快下班了，待会儿你就从后门走吧。”
她来到他身边，轻声道。
“至于外面那位小姐……你别担心，我来应付她就行。”
情迷（42）
“……”那一直在盯着外面的男人，听到她的声音，眼珠动了一下。
微微转动，双眼布着血丝，看着她。
过分苍白的脸，平静得过分。
看着她的眼神，没有情绪。
“不必。”
他沙哑着声音，开口。
唇瓣很干，微微牵动。
“你别插手。”
在他的心里，这是他的私事。
他并不想旁人插手进来，无论是谁。
划界限划得分明。
温如月沉默了一下，“可她这样纠缠你——”
他移了视线，又重新盯着外面看。
不作声。
看着就是还在意外面坐着的人儿，在意得不行。
明明想出去，却又不知为何，一直躲在这里，不肯去见她。
透过窗子呆呆地看，怎么都不觉得累似的。
像是个不会反应的石头。
又笨又胆小的大石头。
温如月本以为他会很好劝，没想到，无论她怎么说——他都没有反应。
无动于衷。
那双漆黑的眼睛，一直看着外面。
痴汉似的。
温如月看着他这副要被外面的那个女人整个勾了魂的模样，又生气又憋屈。
她道：“她都这样玩弄你了，你还要喜欢她吗？”
……喜欢？
痴汉似的男人，垂落的手指微微一颤。
一直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每天浑浑噩噩不开窍，懵懵懂懂，被遮掩于心脏深处的强烈跳动，忽然在这天，被人狠狠揭开，直击命中——
他第一的反应，是茫然。
六神无主的茫然。
“哥，你清醒点吧，那个女人和我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温如月尝试着劝他冷静。
“你和她根本没有可能的，这点你应该知道的啊。”
他向来冷静理智，绝不拖泥带水，怎么就突然——
看不清了呢？
温如月说：“像她这样有钱又长得不错的女人，怎么可能会喜欢上我们这些人？顶多就是玩玩，当不成真的，你要是当真了，到时候伤心难过的还是你啊哥。”
“当断则断，哥，你明白吗？”
“……”面容削瘦苍白的男人，没有回答。
依旧不动。
“哥……”温如月还想再劝。
不想——
“嗡嗡——”他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有新消息传来。
一直盯着外面的他，似乎知道消息是谁发来的，第一时间掏出了手机。
“出来。”
只见他日思夜想的电话号码给他发。
“我知道你在躲我。”
“不过，就算不想见我，也得把你的书拿走吧？你的书，落在我家了。”
几条短短的文字，就着屏幕，冷冰冰。
“我把书带来了，在车上。”
“你不打算来拿走么？”
“……”林潇生看着手机屏幕，有那么一瞬间，他的脸色白得厉害。
不知何时消失的胃疼，再次卷土重来。
疼得猛烈而又疯狂。
刺激着他的神经，阵阵眩晕。
眼前一度发黑，呼吸困难。
“啪嗒——”一声，手机应声摔落。
他单手扶住了墙。
“哥——”
……
……
……
餐厅要打烊了。
云姒发完消息，便提着包，站在了门口。
一边等，一边不时透着玻璃，寻找着餐厅里的人。
情迷（43）
此时，餐厅已经关门了，客人离开，里面的员工正在打扫。
云姒等了十来分钟，却一直等不到人。
餐厅前的路灯照着她，她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外面，影子斜长。
等不来人，她低着头，慢慢地踱步。
踩着餐厅门前的石板路，来回走。
无声地，郁闷。
“真不打算理我了么……”
她抬头看看关着门的餐厅。
路灯明亮，照亮着门前的石板路。
旁边的植被低矮，蜿蜒向外，有清凉的风吹来，晚风徐徐。
她安静踢着地上的小石子，一下一下。
还在等。
又过了几分钟。
餐厅里的灯灭了。
连带着外面石板路的灯也灭了。
由此，漆黑的夜里，便只剩下了月光。
明亮而又皎洁的月光，无声地洒落在地。
静静目睹。
目睹着地上唯一的可怜人儿。
地上，那孤单单的人影，踢着小石子。
等的人一直没出现，她想，也许今晚他不会出现了。
心里有气，到底是不愿见她的。
本想着见一面，当面和他好好解释的，但现在……
她低着头，想着要不要发短信解释。
虽然……有可能他不会看。
正要拿手机，忽地，一停。
空气中，有熟悉的气息传来。
等了许久，终于……
她瞬间抬头，看向了气息传来的方向——
餐厅一侧的隐蔽角落处。
黑着灯，看不清，只隐隐露着身形轮廓。
她看过去时，黑漆漆的身影动了。
像是有些惊慌，下意识就想跑。
“喂你——”
云姒随即追过去。
“哎哟——”
她忽然停了脚步，弯腰，蹲在原地。
像是扭到了，作疼痛状。
那正要跑的身影，瞬间停下。
云姒蹲着，微微抬头，余光瞟着。
捂着脚踝，装作一副摔倒了的样子。
没有追他，只低着头。
整个缩成一团，吸鼻子。
“唔……”
鼻音委屈，要哭了似的。
黑影几乎是下意识就冲了过来。
“怎么了？”
他蹲下来就要去摸她的脚踝。
再也顾不得其他，紧张心疼得不行。
“很疼吗？”
不料，方才那看起来马上就要哭了的人儿，一下子抓住他的手。
“抓住你了！”
笨蛋男人，上钩的方式都是简简单单，不费吹灰之力。
月光下，她漂亮的眼眸清丽而又明亮，通灵水润，藏着狐狸般狡猾的笑意。
紧紧抓住他，言笑盈盈。
“……”笨蛋男人一愣。
下一秒，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眉头一竖，似乎有些恼，“你——你骗我？”
“不骗你你怎么会过来？”
她站了起来，拉起他。
他恼得不行，扭头就想走。
她却紧紧抓着他，不让他跑，十指交扣。
“当真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真的打算不见我了？”
“……”他扭着头，不看她。
只盯着地面，不说话，一副还在闹别扭赌气的样子。
在她面前完全没有冷静样，完全变成了小孩子。
心里憋着气，就是生气。
也不知将理智抛到了哪里去。
云姒走近一步，看着他。
借着月光，看清他憔悴，眼下满是乌青的脸，她怔了一下，微微蹙眉。
情迷（44）
借着月光，看清他憔悴，眼下满是乌青的脸，她怔了一下，微微蹙眉。
抬手，摸摸他。
“没有好好吃饭么？怎么瘦这么多？”
她好不容易把他养好了些，怎么——
“……”他别着头,还是不说话。
有些干的唇紧绷着，眼睛似乎变得湿润。
在她面前，眼泪有些不受控制。
泪水氤氲。
像是在外面流浪久了，终于找到主人的狗狗，满肚子的委屈和气，眼看就要爆发出来。
爆发前,极度安静。
云姒心疼地摸着他的脸,踮起脚，轻轻抱住他。
“是傻瓜么？”
她抱着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心疼责备，“生气也不能折腾自己啊，你明明答应过我，会好好吃饭的。”
“……”他垂着手，一动不动。
温热的眼泪马上要溢出来了，他立刻擦掉。
红着眼，喉结滚动，声音拼了命地冷漠。
“我怎么样不关你的事，不需要你管。”
抱着他的人儿没说话，听着他声音里那怎么都藏不住的哽咽，缓缓抱紧。
脸颊蹭蹭他。
“那天的那位先生，我已经处理好了，以后,他不会再来骚扰我了。”
她在他耳边，轻轻道。
音量不大，但她知道——他能听见。
她道：“之前我们两家确实有订婚的想法，但是我一直不同意，他就一直缠着我。”
“那天的事是个意外，我不知道他打听到家里的地址，还这么贸然地过来。”
“那天他说的，你别当真，我不喜欢他的，也不在乎他做过什么事，我和你的事情，与他无关。”
“我和他的订婚，现在已经取消了，以后他也不会再出现在我面前了……”
她抬起头，轻轻亲他一下。
“所以，你别误会我了，好么？”
“……”他湿着睫毛，红着眼，没说话。
手背上全是眼泪，咸湿咸湿。
一看就是没哄好，还得接着哄。
云姒停顿了一下，抱着他的腰,与他鼻尖贴贴,好脾气,“嗯？好么？不生气了好么？”
他把脸偏向了一边，被眼泪打湿的睫毛微微下垂，像是还在委屈的狗狗。
带着颤抖哽咽的声音，努力冰冷。
“骗子。”
“……？”
“你不喜欢他，你还帮他。”
云姒一愣。
他似乎格外在意这件事，就因为那天她让他回去，不让他动手。
分明就是偏袒，心疼那个男人了。
骗子。
“……”云姒茫然，“我……帮他什么了？”
这误会可就大了。
她捧住他的脸，与他对视，“我没有帮他呀，我一直都是向着你的，那天我——”
她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
“你是说那天我让你先回屋，然后我自己来处理？”
“……”他不说话，与她对视的双眼，通红无比。
湿得不行。
没有回答，像是在默认。
云姒看着他，无奈，“笨蛋，那怎么能是帮他？我是怕你们真打起来，事情闹大了，闹到警察局去。”
“他倒是无所谓，有案底就有案底，但你不行，你还得考大学呢，怎么受这些事影响？”
情迷（45）
她抵着他的眉心，温声，“不是帮他呀，傻瓜。”
柔软细白的手轻轻抚上他湿润的眼角，拂去那几抹湿意。
“不生气了，嗯？”
他湿淋淋的眼眸看着她，垂落的双手微微收紧。
双目通红,不说话。
湿哒哒的泪意要掉下来，很快被她温柔擦拭。
她哄着他，踮脚，把他抱住。
暖香满怀。
在静谥皎洁的月色下，两个人的影子，相融着。
紧密无缝。
他红着眼，慢慢垂下沾着湿意的黑睫。
一动不动,由着她抱着。
下颌绷着许久。
安安静静。
……
……
……
餐厅侧门旁。
追出来的温如月,还没来得及出声,就停下了脚步。
隔着远远，站在暗色中，看着餐厅前小路上的两人。
微开的口，霎然失声。
停在原地，像是整个都被定住，动弹不得。
死一般沉默。
无言。
远处的画面……
她看着，那个漂亮高挑的女人，主动地抱了她喜欢的人。
双臂展开，紧紧抱住。
很亲昵的举动。
他没推开，也没拒绝。
背对着她的视线，双手直直垂落。
一动不动，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到——他此时此刻正在想些什么。
也许是拒绝，又也许是……
温如月盯着他那渐渐抬起的手。
动作很慢很慢，轻轻地,又带着点试探。
试探性地,碰上那个女人的腰。
脑袋慢慢地低了下去,像是黏着主人的狗狗一样，埋在那个女人的肩膀上。
回应了。
青涩却又瞒不住心意的回应。
回应那个女人，在她的颈窝间蹭蹭。
似乎说了什么，很快，那个女人笑了。
笑意盈盈，揉揉他的脑袋。
他一下抱得更紧。
隔着老远，都能观察到——他抱得格外用力。
思念倾泻出来，再也藏不住。
他紧紧抱着她，抬起头，主动亲了上去。
她笑着就要躲，躲不掉，勾住他的脖子，摸摸他的脸。
格外亲昵。
热恋中的情侣模样。
两个人在说着什么，说一会儿又亲一下。
温如月再也看不下去。
扭头，离开。
闷头不言。
……
……
……
路灯下，那眼眶发红的男人，抱着她，沙哑声：“我们和好了，是不是？”
他削瘦的脸颊贴着她，轻轻蹭着,微微湿润的泪意蹭到了她皮肤上。
温温热，风一吹，带着凉意。
哄好了，但还要确认一下。
与她蹭着，湿红染着血丝的眼睛，盯着她。
想要她给出肯定的回答。
云姒摸了摸他柔软的头发，勾唇，“嗯，和好了。”
和好了，意味着可以回到从前那样。
他可以再顺理成章地见她，不需要什么理由，也不需要什么借口。
两个人的关系恢复从前。
亲密无间。
他的脑袋再次埋在她肩膀，双臂抱得极紧。
“那……那我的书……”
他略带着哽咽的声音传来，像是正在委屈的大狗狗似的。
尾巴垂下来，怕她赶走他。
怕她叫他拿走他没带走的书，然后，两个人分道扬镳，真的再也不见。
他格外在意。
“你……真的把书带来，要还给我？”
他低声可怜。
情迷（46）
“书？”云姒愣了一下。
轻眨眼间，她像是想起了什么。
“啊……书呀，书在家呢，我没带。”
她笑了，揉揉他低垂下来的脑袋，“那是借口，你避着不见我，又不肯接我电话，我只能随便编个借口，叫你出来。”
“……”他的唇微微翕动，小声，“我……”
他那时只是太生气了……所以才——
一时气话，没想到她当了真。
他抱紧了她一些，蹭蹭，“对不起，是我错了。”
认错态度良好，她还没说什么，他就低头道了歉。
“以后不会不接了，以后不会了。”
心意懵懂间，他似乎渐渐意识到了什么。
嘴上不说，却格外欢喜与她亲近。
黏上了就抱着不放。
蹭着她，努力地想要和好，彻底和好，没有误会。
“那……书还在家里，是不是？”
他试探问。
云姒唇边笑意加深，“还没收拾，在等着你回去呢。”
“……”他不说话了。
像是彻底松了口气似的，脸颊贴着她，柔软带着洗发水清香的头发挠着她，痒痒的。
本是冰凉的手，触碰上她，渐渐热了起来。
覆在她的腰间，无声摩挲。
像是在勾引她似的。
想叫她说出主动的话，然后，叫他上钩。
默默咬着上钩。
云姒垂眸看着他，唇角上扬。
与他格外有默契似的，抓住他的手，拉下来，然后十指相牵。
漂亮柔软的唇，说出了他想听的话，如天籁降临，叫人心鼓雷鸣。
“所以，我们回家吧，好么？”
“……”他慢慢抬起了黑润染着浅红的眼。
定定看着她，像是荒漠里迷失方向的小鹿，在盯着来寻的主人似的。
氤氲着些微的水汽，有些亮，安安静静。
被牵住的手，没有挣脱，反而慢慢地，握紧。
没有回答，却分明已经给出了回答。
格外浅显易懂的回答。
云姒靠近，浅浅亲他一口，“真乖。”
她笑意盈盈。
……
……
……
十几分钟后，温如月站在员工休息室门口，看着里面正在收拾行李的人，拳头微微捏紧。
脸色有些白，又在强装着坚强。
“哥，你当真要和那个女的走？”
她不懂，她真的不懂。
那个女人真的就有这么大的魅力么？
她勾一勾小手指，他就——
“哥，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你有没有想过你和那个女人——她——她根本就是玩玩你——”
那快速收拾完行李的人，单肩背起包。
转身，平静地望她。
脸上带着温暖的笑意，轻松而又自如。
没了那般疯狂酗酒的颓废模样，阴郁一扫而光。
眼里莫名温柔。
像是春日那树影底下翳动的阳光，温暖明媚，生气盎然。
“她不是，你别这样说她。”
“哥你——”
他单肩背着包，走过来，“我先走了，再见。”
“不行哥——”温如月挡在门口，死死地，不想让他出去。
“你想清楚，你和那个女人根本就是不可能的，就算现在和好了，你们也根本不可能长久——”
“哥你冷静点，别被一时的感情冲昏了头——”
情迷（47）
“不是一时的感情。”
面前清瘦冷白的人，打断她，语气平和。
温如月一愣。
只听到他道：“我是真的，想和她在一起，长长久久。”
说这话时，他是看着她的眼睛说的。
清明坦然，眼中没有一丝躲闪。
格外冷静。
似乎比往常的那般,还要冷静。
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到底想要什么。
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不是冲动，也不是一时。
他想要的，也绝不止一时。
温如月抓着门的两边,手指微微用力,“哥……”
她还想再说些什么。
“如月，”他垂眸望着她，“我喜欢她。”
“这样说，你能明白？”
“……”温如月抓着门的手霎时泛白，失了血色。
没有言语，久久沉默。
“哥……”
她嘴唇张动，想说些什么。
奈何，声音却像是卡在了喉咙里。
闷闷地，张了口，却发不出声。
只能无力地唤着他，试图挽留。
“我……”
林潇生看着她。
“……”她咬了唇，轻声，“我……知道了。”
他已经认定了的事，她又说些什么呢？
她想自嘲地笑，却又笑不出来。
拦着门的手慢慢垂落。
有些无力。
“时候不早了,你好好休息吧。”
他背着包，侧身从她身旁走过。
“我先走了。”
温如月转身,目光追随着他。
下意识想去抓他的，却抓了个空，只得堪堪停住。
他走了，没有一丝停留。
“哥……”
她唤着，却没了回应。
要哭出来的声音，在冷清清的空气中打了个旋，却什么也抓不住。
只得无力地落下，消散。
化作空寂。
温如月渐渐红了眼。
蹲下，埋头。
……
……
……
是夜。
再次回到公寓时，林潇生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明明没过去多久，明明，一切还是那般熟悉的模样，他却一度恍惚。
站在公寓门口，迟迟未动。
直到云姒换好鞋，回头，伸手拉他，很自然。
“怎么了？又想跑？”
“……”他下意识回牵她，“不是，我没有。”
她拉他进来，帮他把背包脱了，懒洋洋，“想跑也没事，大不了……”
“我再找一个就是了。”
她扫他一眼,故意逗他。
他微微愣住。
下一秒，他猛地用力，把她拉进怀里，倏然抱紧。
“不许！”
刚刚哄好，他似乎又恼了。
分外大力地按着她的腰，动作粗暴中藏着几分慌乱。
怕她找旁人的慌乱。
“不许你找别人！”
“……”被猝不及防抱住的人儿，挣扎了一下，推他，“……不是，笨蛋，我那是开玩笑的。”
他不说话，沉着呼吸，箍着她的力气过分地大。
她要挣扎，他便抱得更紧。
甚至于，把她抱离了地面。
“喂你——”
“以后不许开这种玩笑。”他咬住了她的耳朵。
真的气恼了，想惩罚她，但是又舍不得。
只象征性地咬她一下。
滚烫的热气，伴随着他的呼吸喷洒出来，如被激怒的野犬般。
“一点都不好笑，我不喜欢，以后不许说。”
情迷（48）
“……”她又无奈又好笑，环住他的脖子，拍他，“好啦，不说，我不说就是了，笨蛋,放我下来。”
他没说话，抱着她，不放。
咬着她的耳朵，直到把她的耳朵欺负得湿漉漉的，红红热热，他抱着她，走向卧室。
“……？”
“很晚了，该睡觉了。”
他微微变哑了声,道。
“……”云姒瞬间就意识到了什么,“等等——”
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就被抱进了浴室。
浴室的门关上。
很快，水声响起。
“别——”
水声，掩盖了所有。
“呜……”
……
……
……
闹腾了许久，终于能休息时，云姒困得眼睛都睁不开了。
闭着眼睛，迷迷瞪瞪，马上就要睡着。
但身旁的男人像是不会困似的，还一直闹着她。
在她耳边说话，轻声，像是在哄她入睡，又像是不想她入睡。
摸着她的脸，摸一下，亲一下，不会厌似的。
“姒姒。”
“……”
“姒姒。”
“……”
“姒姒？”
“……嗯。”她终于应了。
窝在他怀里，闭着眼睛,迷糊回应。
“你喜欢我吗？”
他用格外温柔,温柔到极致的声音问。
“……嗯。”
被折腾了许久的人儿，其实已经要睡着了。
整个人都是呆的，意识不清醒。
赖着他，只会无意识地回应。
毫无防备。
不管他问什么，她都会只会嗯。
不似白日那般是狡猾的狐狸，此时，她就是只敞着粉色肚皮睡觉的笨兔子，很容易被占便宜，而不自知。
男人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温柔地亲亲她，声音格外蛊惑。
“那……我们在交往，是不是？”
她闭着眼睛，软绵绵，“嗯……”
“那，我是你的男朋友，是么？”
“嗯……”
她压根就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睡着了，只感觉他似乎一直在她耳边说话。
说的什么……
她微微拧起眉，从他怀里翻身，背对他。
好吵……
她就想捂住耳朵。
却捂不住。
男人从身后抱住她，钳制住了她的手。
声音温柔,动作却强势。
“嗯？是不是？”
“……”她整个被抱住，动弹不得。
动不了，只得委屈地嗯哼一声。
算是回答。
他笑了，似乎松了口气。
确认好了关系，他放下心来，渐渐变得肆无忌惮。
紧紧抱着她，“说好了，我是你的男朋友。”
“以后，我们可是要一直在一起的。”
他轻声喃喃。
不管她听没听见，总之，他和她已经说好了。
说好了，便不能反悔。
反悔的人，是小狗。
他安静地勾住了她的小尾指。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
……
……
这天和好后，渐渐地，云姒发现——笨蛋男人似乎有些变了。
说不出是哪里变了，被调戏时还是会脸红，但……
她窝在家看电视时，他会主动地靠过来，抱住她。
脑袋搭在她肩膀，不说话，就安静地蹭。
诡异地像是在撒娇。
狗狗式撒娇。
早上她去上班，赶时间来不及吃早饭时，他会默不作声，把早餐打包好，叮嘱她一定要吃。
情迷（49）
一板一眼，像是管家婆一样。
空调开得太低，他要管。
喝的饮料太冰，他要管。
她来月事，他甚至还会逼着她喝姜糖水。
处处都管，俨然一副家中男主人自居。
该打扫时便自己默默去打扫，没事做时就主动凑过来黏着她。
脑袋贴贴,身体贴贴。
与之前相比，主动得不是一星半点。
在床上，更是热情得过分。
云姒一度有些不适应。
“阿生……”
他又一次贴过来时，她按住了他。
看着他，表情有些认真。
“你……不用这样，那天的话，真的只是个玩笑。”
“我真的就是逗你的,没有别的意思。”
她以为,最近他这样的转变，是因为那天她说的要找别人的话。
因为怕她会找别人，所以他变得更加主动。
主动对她好，好得有些热情。
“……”男人盯着她，眼珠漆黑。
没说话，抱住她，脑袋靠在她怀里。
微微闭眼。
感受着她的体温和心跳，良久，才开口。
“不是因为那个。”
云姒：“嗯？”
他慢慢抓住了她的手，将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
“不是因为其他，只是因为……我喜欢你，仅此而已。”
因为喜欢，所以，对她好不是理所应当的吗？
她微微愣住。
原先纯情到什么都不懂的人，不知何时起，竟然也懂得了喜欢。
知道喜欢就要主动。
因为只有主动，才会有后续。
他想和她有更多的可能。
“我们在交往,不是么？”
他抓着她的手，声音轻轻。
平淡而又冷静。
她眨了眨眼，“交往？”
疑惑的语气，叫靠在她怀里的男人慢慢睁开了眼。
顿了一下，抬头，与她直视。
“难道不是？”
他黑黢黢的眼珠子盯着她，直勾勾。
什么都没说，只是一句简单的反问。
语气轻轻。
莫名地，云姒的身后起了一股凉意。
仿佛只要她一摇头，他就要咬上来似的。
把她整个给吞掉。
然后，折腾死她。
让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格外会见机行事的人儿微微僵住。
“没……当然是……我们……是在交往。”
她主动环住了他，“……对，我们在交往。”
本来也不是什么清白的关系，交往便交往罢，她很会顺着台阶下。
“那，我们现在是男女朋友？”
她细长纤白的腿搭在他的身上，笑盈盈。
叫本就娇艳的脸蛋，更是动人夺目,吸人眼睛。
男人凝着她，“嗯。”
“这样啊……”
她有些恍然。
是男女朋友关系的话，就说得通了。
他以为他们在交往，所以，对她好是应该的，与她贴贴也是应该的。
所以……
他抱起她，托着她的大腿，“女朋友，该教我功课了。”
他喜欢她，借着各种由头与她亲昵。
毫不掩饰。
云姒挂在他身上，晃着白生生的腿。
“也是，我家男朋友得抓紧考大学才是。”
她环住他，笑眯眯。
“考上了，我就嫁给你，如何？”
她故意逗他。
他走向书房的脚步霎时一滞。
情迷（50）
是玩笑话，他本该能听得出来的，但这次——
他黑黢黢的眼盯着她，像是暗夜中，几近贪婪的野狼。
野性流露。
“好。”
完全不给她收回的机会，直接应下。
这回，换她呆了。
“……啊？”
他抱紧她,淡淡重复，“我考上了你就嫁给我，你说的。”
“……！”
她噎住，“不不不，我刚刚那是开玩——”
“不管，我当真了。”他道。
“……我——”
云姒算是知道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要不咱们再商量商量？”她尝试挣扎。
“不。”他拒绝。
“…………”
她再也不乱开玩笑了。
……
……
……
秋去冬来。
树上最后一片金黄色的叶子掉落时,冬天来了。
带来凛冽瑟瑟的寒气,带来那羽毛般冷肃的大雪。
大雪飘落，落在城市里的每一个角落。
寒风呼呼，以吹倒一切的势头，无情地扫过。
吹过那高楼间的公寓，如冰刃般扎向那厚实的落地玻璃。
势必要将其扎破。
大雪纷纷，阴天蒙蒙。
正是周末，公寓里四处黑着灯，只有书房还在亮着。
外面大风大雪，风雪声不断，书房内，此刻静悄悄地，只有书本纸张翻动的声音。
细微的声音，台灯照映下，穿着浅色高领毛衣的男人,一个人，安静地坐在书桌前。
拿着笔，学习。
一刻不停。
距离高考虽然还有半年，但对他而言,时间实在不算多。
他的高中知识打得不牢，毕业后又再没学过,很多知识已经忘了。
忘得一干二净。
现在要把高中全部的知识拾起来，还要完全掌握，争取一次考上——
其实不容易。
他本可以放松一些，缓一缓，再等一年，等下一轮的高考。
只是……他不想等。
一刻都不想等。
他握着笔，翻阅着笔记，一遍一遍温习，默背。
书房里只有他一人，平日里一直陪着他的人儿出差了，出差一周，周三回来。
他很想她，却还是得耐着性子学习。
不得不学习。
“嗡嗡——”
忽地，他的手机亮了，有电话打来。
他扫了一眼，倏然，停了笔。
是……
医院的电话。
调成静音模式的手机，震动着，一阵一阵。
屏幕上显示的冰冷文字，只稍一眼,便叫人心脏停滞，随即，猛地加快，呼吸急促，有不好的预感传来。
他指尖微缩，慢慢放下了笔。
停滞两秒，他拿起了手机，接通。
“喂？”
……
……
……
院长奶奶去世的消息传来时，云姒还在外地分公司开会。
会议时她手机调成了静音，一直没注意。
直到会议结束，她得了空闲，坐在椅子上，拿起手机，这才发现医院连着给她打了好几个电话。
因为自家男人的缘故，她曾专门和医院的人打过招呼，让他们有事可以及时告知她。
医院平时从不打电话，但现在……
云姒直接回了电话。
“喂？”
“云小姐，您终于接电话了。”医院的护士声音传来，“林奶奶她——”
云姒直接站了起来。
情迷（51）
此刻，医院。
充斥着刺鼻消毒水味道的病房。
满屏白的病房，灯光是白的，四壁是白的，病床也是白的。
就连那正在发出刺耳警报声的心电图机也是白的。
“滴——”
心电图机上长长的一条直线，无起无伏，无波无动。
就这么冰冷而又无限延长的直线,伴随着那警报声，仿佛死神镰刀挥落。
宣告着人的死亡，生命的终结，灵魂的消散。
温暖的身体，在渐渐冷却。
心脏，不再跳动,彻底停歇。
病房里，医生,护士，都来了。
抢救了近乎一个小时，却还是没能抢救回来。
病床上，那生命已至尽头的老人，此刻，闭着眼，面容苍老而又平静。
仿佛还在沉睡着般，在睡梦中，撒手离开。
没有痛苦，没有挣扎。
就这么静静离世，离开。
医生站在了病床旁，看着一旁心电图机上的直线。
警报声响了许久。
直到最后，医生沉默不语地，关掉了它。
警报声消失。
医生看向了墙上的时钟。
“病人死亡时间——”
“砰——”病房的门被猛然打开。
身上尚穿着服务员衣服的温如月来了。
接到消息，直接抛下工作跑来。
满眼是泪。
“奶奶——”
房间里站满了医生和护士,气氛沉重而又静肃。
她一来,护士们默默地为她让出了路。
温如月直接冲到了病床前。
“医……医生，我奶奶——我奶奶她怎么样了——她——”
“小姐,请您……节哀。”
医生双手覆在身前,慢慢低下了头。
其他人，齐齐沉默。
温如月的眼泪直接掉落，“不……”
……
……
……
林潇生来到病房时，病房里，只有温如月一人。
其他人都没来。
大抵也不会来。
孤儿院这些年供养出了几十个孩子，都是院长奶奶一个人辛辛苦苦养大的。
养育之恩明明大过天。
不曾想，到了临了之时，来送终的人却没有几个。
当真是讽刺。
林潇生来到病房门口，正要进去。
出乎意料地，那看似冷血无情的成晓东来了。
晚他一步，怀中抱着一束白菊花。
气喘吁吁，脸上带着几分通宵过后的疲惫。
“是这里吧？”
他的手撑在了墙上，喘着。
俨然一路跑着过来的。
“妈的，累死我了，这医院的加护病房真他妈难找。”
他抱怨着。
两人相见，林潇生看着他，没有言语，推门进去。
成晓东喘着，抱着花跟上。
进了病房，那里面哭成泪人的温如月,瞬间看了过来。
“哥——”
她染着哭腔。
……
……
……
院长奶奶遗体出院的手续是由林潇生来办的。
领取死亡证明，缴清住院费用，联系殡仪馆……
大雪纷临的这一天，他一个人，平静地处理这些事，事无巨细。
温如月哭成泪人，什么都不懂。
成晓东倒是懂，只不过，他只来了一下，便又要回去上班了。
照他的话说——都已经死了，尸体就摆在那里，又不会跑，等他空闲了再来拜拜，以表孝心即可。
来看望完，送了花，便又走了。
情迷（52）
留下温如月和林潇生两个人。
一个守在病床前哭，一个沉默地处理后续的事。
一直至深夜。
凌晨四点，将近五点的时间。
天是黑的，彻头彻底地黑。
大雪停了，风却依旧很大。
大得几乎能将一棵粗壮的树拦腰吹倒。
从偌大漆黑的殡仪馆出来时，冷风呼呼吹来，温如月一个不及,差点被吹倒。
还是林潇生扶住的她，扶住她的胳膊，叫她站稳。
眼睛哭成核桃的温如月，眼睛红红地看他。
“哥……”
瑟瑟的寒风将她脸上残留的泪意吹干，凝成了刺骨的寒冰。
冻得厉害，叫她红肿的眼一度睁不开。
她吸着鼻子，脸被风吹得发白，嘴唇轻颤。
想说些什么。
只见林潇生松开了她，收回手。
手上挽着的羽绒服，递给了她，语气平静，“天冷，穿上吧。”
“……”身上穿着单薄的温如月吸着鼻涕，看着他。
“哥你也冷……”
他就带了一件羽绒服来，羽绒服给了她，他身上就一件毛衣……
林潇生将衣服放在了她怀里，“我没事，不冷。”
殡仪馆外的道路堆满了雪，此刻，路灯亮着，四下静悄悄。
只有呼呼的风雪声传来，寒意由鼻腔冲入，深深地,侵入身体里。
手脚发冷,控制不住地发抖。
温如月红着眼睛，抱着他的羽绒服,不说话。
定定看着他。
路灯下,他的身影颀长，侧脸温白如玉。
很好看，谦谦公子般清冷干净的好看。
碎发些许，眉眼不浓不淡，恰到好处地清朗分明。
眼眸乌黑深邃，唇瓣浅中点红。
与曾经相比，似乎有什么变了，又有什么没变。
五官轮廓没变，却莫名……变得更好看了。
容易叫人看得出神的好看。
他穿着米白色高领毛衣，黑色休闲裤，衣服的版型很好，衬得他的身形格外漂亮。
瘦而不柴，笔直高挺。
眉眼间，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沉稳和从容。
遇事不慌的从容。
他拿着手机，看着马路。
叫的出租车还有一会儿才到，他看了看，收回视线。
一转头,便看到温如月在看着他，呆呆地看。
“……”他慢慢放下了手机,声音清凉,“怎么？”
温如月这才回神，脸上闪过了一丝慌乱，“啊……没……没事。”
她低下了头。
被冷风吹白的脸有些红了。
抱着带着他身上气息的羽绒服，她偷看了他一眼。
然后，也不知是出于什么心理，低头偷偷闻了一下。
很好闻。
带着温暖的气息，被无知无觉地闻取。
浅尝，随之上瘾。
只是这般稍稍的试探，都能叫人起了贪心，想要更多……
她又偷偷看他。
心跳如雷，眼睛里藏着细微的光。
原本熄灭，此刻又重新燃起的光。
此刻，夜很黑，风很冷。
但她就像是感觉不到冷了似的，抱着他的羽绒服。
藏着心中不知名的小心思，小心翼翼地，把他的羽绒服穿在身上。
温暖的气息包裹，仿佛他在拥抱着她一样，紧紧拥抱。
情迷（53）
温如月低下了头，努力藏着，自己心中的小窃喜。
不时，偷看他。
四下无人，正是两人独处的好时候。
温如月低着头，看着他和她的距离。
试探性地，往他身旁靠近了一些。
轻声。
“哥。”
一直在看着路的林潇生转头,看她，乌眸漆黑。
温如月吸着鼻子，染着鼻音，“奶奶离开了，你……”
“你也很难过吧？”
她靠近了他一些，想安慰他,想和他说说话。
林潇生看着她,垂下浅浅乌色的睫。
眼中的情绪浅淡,没有浮动。
“人固有生老病死，没有什么特别难过不难过的。”
“时候到了，离开，反而是一种解脱，不是么？”
温如月一愣。
大抵是没料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平静。
平静过了头。
原先以为他没哭，是因为还有很多手续要处理，没时间哭，但现下……
她张了张口，“可是——”
远处的车灯由远及近，一闪而过，晃人眼球。
汽车引擎声打破了此处的冷寂。
“滴——”
车来了。
两人独处的时间，短得格外叫人心塞。
“回去吧，好好休息。”
林潇生看着她，道。
温如月看看那停在跟前的车，又看向他,“哥你不跟我一起回去吗？奶奶不在了，院里——”
他轻轻摇了头。
“你先回去吧。”他道。
温如月抿了抿唇。
有些不舍得就这么跟他分开。
“滴——”
车上,司机鸣笛催促了一下。
温如月看着他，“那……那哥你这两天一定要回来，院里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呢。”
“你不回来，我一个人收拾不完。”
林潇生微微颔首，面容温白，“知道了。”
温如月这才走，慢吞吞地走，一步三回头。
格外不舍。
上了车，关上门，车子发动了，她还一直望着后面。
不舍地盯着。
车上，司机师傅透过后视镜看，笑了，“小妹妹，那是你男朋友？长得很帅啊。”
“……”温如月没说话，一直看着车后面。
眼瞧着那一抹颀长清瘦的身影离她越来越远，最后，终于看不见了，她才回头，坐好。
身上带着他气息的羽绒服还在,她紧紧裹着,开口，声音带着几分说不出的甜蜜。
“师傅觉得，我们看起来像是情侣吗？”
司机师傅瞅她一眼，笑呵呵，“那帅哥不是都把衣服给你穿了吗？看起来还挺贴心的。”
“怎么？你们还不是情侣？那小姑娘你可得抓紧点，这么贴心的男孩子现在可不好找了。”
温如月嘴角微微向上，“是吧……他其实……也挺关心我的。”
至少，他还是会心疼她的。
她低头，小心地摸摸他的羽绒服。
脸颊稍红。
男朋友……
她一下捂住了脸。
……
……
……
殡仪馆外。
温如月离开后，路边就只剩下了林潇生一人。
路灯昏暗，照得他的影子斜长。
长长地，映在雪地里，冷冷清清，影子几乎要被冻僵。
他穿着单薄一件毛衣，站在风中，寒风吹着他的脸，将他的脸吹得苍白。
有些失了血色。
情迷（54）
很冷，但是他没有动，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继续站在路边，安静望着远处的路。
像是在等人。
等了将近五分钟。
黑沉沉的天际，稀稀疏疏的雪花渐渐落下时，静谥的马路上，传来了车声。
看见了熟悉的车,那身只单薄，肩上披着薄雪的人，乌黑的眼眸微颤。
浅长的睫毛，沾着冰冷的白雪。
浓黑的眼，隐隐湿润。
有情绪浮动，却不显。
始终隐藏。
明亮的车灯照映,他站在路边，静静地,一动不动。
任凭雪花飘落,落及发梢，寒意传遍四肢。
很快，价值不菲的车子在他面前停下。
车门打开，那从外地匆匆赶回来的人儿出现。
穿着黑色针织毛衣，散着发，唇色如玫瑰般鲜红，呼着白腾腾的热气，出现。
夺目似火。
温暖强势。
她风尘仆仆，一下车，径直跑来。
“阿生。”
来到他面前，看着他，还没说什么——
他弯下腰，轻轻地，抱住了她。
冰冷快要冻僵的四肢触及了他的火,贪婪地贴近，汲取。
他抱住她,什么也没说，脑袋埋在了她颈间。
抱着，越发收紧。
安静得过分。
她正要开口的话微微停下。
下着雪，他的身上很冷，也不知站在这里被风吹了多久。
像是小可怜般，紧紧抱着她。
一句话不说，沉默得彻底。
无尽沉默。
“……”她看向了他身后关着门的殡仪馆。
那里……
她垂下了眸。
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拍着他的脊背。
抱着他，温柔摸摸。
他在难过，她知道。
有多难过呢……
云姒感受着脖子处传来的浅浅湿意。
温热又咸涩的湿意，无声染开，没有一丝征兆。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他哭了。
许是不想让她看到，所以，他抱得格外紧。
想憋住眼泪的，但……
她一来，他不知为何，就有些控制不住。
特别是她在温柔地拍他的背时，他的情绪更是收敛不住。
低低呜咽了一声,眼泪全然蹭在了她的衣服上。
湿意渐渐渗透。
她心中轻叹，心疼地抱紧他。
亲亲他的耳朵，揉揉脑袋。
不需要说什么，只这般，陪着他，无声安慰。
只稍这样。
他几乎，要哭出了声。
……
……
……
林潇生是被院长奶奶带大的。
在一个寒冷的冬天，他被遗弃在孤儿院门口，是院长奶奶发现，并收留了他。
那时候孤儿院里的孩子不多，孩子们都能吃得饱饭。
他被收留在那里，拥有了一个还算是平静快乐的童年。
他一直很感恩，也很珍惜。
只可惜好景不长。
随着被遗弃的孩子越来越多，孤儿院的资金也越来越紧张。
政府补贴的金额就那么点，社会捐款又只减不增，有几次眼瞧着孤儿院就要经营不下去，就此解散。
最后，还是院长奶奶去四处求人，带着孩子们去捡废品来卖，这才勉强为生。
旁的孩子都觉得丢人，长大后都远走高飞，再没有回来过。
唯有剩下几个孩子，包括他，一直留在孤儿院里，努力挣钱，用来还恩。
情迷（55）
院长奶奶一直操劳，终于病倒，医药费花费惊人。
他从来都没有抱怨过，只拼命地挣钱，想救她。
只是……
老天爷还是没有给他还恩的机会。
何其残忍，将他视若亲人的人，生生带走。
……
……
……
云姒将在风雪中冻得四肢冰凉的林潇生带回了家。
一回家,立刻扒掉他身上被雪沾湿的毛衣，给他换上干净衣服。
整个过程，他都没有说话。
湿着睫，红着眼睛，低着头。
泪意止住了，却依旧沉默。
鼻头发堵，有些红,他安静地吸着。
云姒端来温热的水给他,他接过，慢慢喝了一口。
瘦长的手捧着温暖的杯身，他微微抬起泛红的眼，看向她。
回温的唇微微一动。
“其实……我没事的，你不用专门回来。”
鼻腔堵着，他说话都带上了几分闷意。
轻轻地，黑润的眸子盯着她。
看起来，情绪是平复了些。
冷静了少许。
云姒看着他微湿的头发，上面沾了雪，雪融了，便化成了水，湿黏黏。
她没说话，去拿了干毛巾。
看到她手上的毛巾，他下意识就低下了头。
被驯得多了，动作早已成为了习惯。
云姒坐在他旁边,给他擦擦。
“那边的工作已经完成了。”她道。
“不是专门回来的,本来我也打算今天回来。”
她声音很温柔，比平日里要温柔正经了些。
轻轻擦着他的头发，说：“不必在意这件事，嗯？”
“……”他慢慢抬眼看她。
没有说话，安安静静。
其实……
他是需要她的。
她在，他好像……安定了些。
不需要忍耐什么，他可以依靠她，可以尽情地掉眼泪，做个爱哭的孩子。
难过了可以说，她会抱抱他。
他絮絮叨叨说些话，她也会听着。
两个人相伴，有依靠的感觉……
真好。
他看着她，忽然伸手，把她抱住。
脑袋埋在她肩膀，像只黏人的大狗狗。
紧紧抱住，他的声音发堵：“医生说……奶奶走的时候……很安详……是在睡梦中走的……”
“……”云姒轻怔。
“真好……”他轻轻说，“至少……她没有遭罪……”
“她劳累了一辈子……若是最好还要遭罪……”
他的鼻音倏然加重。
又要哭了，像是个孩子似的。
云姒轻轻地揉他的脑袋，安静地听。
“她会去一个好地方的……对吗？”他低喃。
“都说……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
他的鼻子堵塞得不行，压着声音，“下辈子，她肯定会过得很好的,是不是？”
云姒轻轻嗯了一声,“她会过得很好的。”
这辈子积了功德，下辈子，自然会得福报。
荣华富贵，平安顺遂，该有的，都会有。
像是这样能安慰自己似的，得了她的回答，他胡乱地擦眼泪。
抱着她，不停地蹭。
“一会儿……”
他哽声，“你陪我去院里好不好？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
语气像个孩子似的，依赖着她。
云姒点头，“好。”
他不说话了，埋在她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