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折(73)
怕惹来麻烦。
面前,郑公公看他一副呆样,没说什么,只道:“夜里不要乱走,侍卫军们不认识你,看见你乱走,会把你抓起来的。”
“要去如厕就快去,早去早回。”
“……是,师傅,徒弟知晓了。”
泽林低头,行礼。
这段小插曲就算过去了。
泽林听着他的话,快速去解决完如厕,随后回房。
房间里其他太监都在睡着,黑灯瞎火,呼噜声不断。
泽林爬上自己的卧铺,躺下。
盖好被子,闭上眼睛。
本来该抓紧时间睡觉的,但经由了刚才的那段小插曲,无来由地,他没了睡意。
脑海中总不自觉地闪过那道模糊的,一闪而过的影子。
那影子……
……
……
……
云姒一瞬间睁开了眼睛。
明亮漂亮的眼睛,带着警惕和凌厉。
“谁?!”
视线一片漆黑,她的眼睛被蒙上了布,视野完全被遮挡。
什么也看不清,只能感受到有人压在她身上的动作。
非礼着,极度恶劣。
手腕被控制着,压在一侧,因为动作太大,她终于被弄醒。
有那么一瞬间,她就要掰断那来人的手臂。
紧绷的身子在感受到那熟悉的清凉气息时,她先是愣了一下。
随即,正要出手的动作,生生停止。
“殿下?”
她感受着自己脖子上的湿意,他在亲吻她,埋在她脖颈间。
不停地非礼着,呼吸滚热。
亲得她微微羞颤。
像是黏人的大型狼犬一样。
扑上来,压着她。
“殿下你……你怎么来了?”
她停了要生气反抗的动作,偏着温软白净的脸蛋,偏向一侧,遮挡着双眼的布条随即垂落。
被按着的手,微微握紧。
被欺负着,呼吸渐渐变得不太规则,但依旧在保持着冷静镇定。
手腕扭了扭,想挣扎出来。
压在她身上的男人,似乎知道她的意图,控制得更紧了些。
亲吻转移到脸上,在黑乎乎一片的黑夜中,他也能准确无误地找到她的唇。
亲上,无比娴熟。
“唔……”
清醒时刻的人儿比睡着时还要叫人喜欢。
睡着时虽然很安静,很乖,随意任他亲,但多少……
还是少了些鲜艳明媚的生气和活力。
他还是喜欢她在清醒时和他亲吻,这会让他感觉——他不是在单相思,不是在一个人寻寻所求。
他亲吻着她,叫她连开口说话都不得。
控制着她双手的动作,时而收紧,时而放松。
克制又失控,忍耐又难忍。
黑漆漆的夜里,那暧昧的声音隐匿在屏风后。
隐隐传来,伴随着衣衫布料的厮磨声。
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容易叫人想入非非,想一探究竟。
“唔……别……殿下……”
“嫁给我可好?”
夜里,他的声音沙哑轻轻。
褪去了青白天日里他那冷淡寡情的一面,夜晚里柔情似水,与她像是寻常百姓夫妻似的。
好声好气,就这般哄着她。
“嫁给我,乖乖想要什么都可以,说什么我都答应,可好?”
他一直在磨着她。
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磨一直磨,锲而不舍。
欲折(74)
在这个问题上,一直磨一直磨,锲而不舍。
非得叫她松口才肯罢休。
白日里磨,到夜晚了,还要磨。
她白日里不答应,他便夜里来闹她。
明明知道只要动作小点,她是不会醒的。
但他就像是故意了似的,非闹得她醒来。
一醒来,就看见他,察觉到他的歹行。
她努力避着他的亲吻,微微乱着呼吸,被控制着的一只手挣扎着,好不容易挣脱。
推他,像是只被强抱强撸的漂亮猫猫。
被逼得急了,炸了毛,甚至开始喵喵叫,故作凶狠。
“不许亲!我要叫人了——”
小猫张开嘴巴,嗷一声,想要努力装成狮子,血盆大口的模样。
结果,弄巧成拙。
吓人不成,反倒叫人想狠狠亲她,怎么都亲不够。
凶起来,声音也是压低的。
小小声,像是怕被外面守夜的人听到。
怕他被发现,怕因此会被人看到,惹来非议,给他带来麻烦。
她一直都很为他着想,无论如何都是。
嘴上是这般凶狠,身子却是格外地诚实。
被压着也只是推他,丝毫不敢大声。
像是偷情似的。
格外刺激。
刺激得那骨子里就带着劣根性的男人,动作越发地强势。
越强势,声音越轻。
带着前所未有的温柔和耐心。
像是恶魔在引诱着人下地狱般,一点一点,循循善诱,抛着诱饵。
非得叫她走到他想要的位置。
“你答应我,答应我就不亲,答应我就放开你,好不好?答应我,一切都听你的,如何?”
“…………”
她抿紧了湿润的红唇,不说话。
看样子,不太相信他。
“才不要……万一你最后反悔……”
“不会的,我保证。”
他答得极快,几乎是想也不想。
“我可以发誓。”
“…………”
她一阵静默。
“……确定,听我的?”
“嗯。”
“什么都听我的?”
“嗯。”
“不管什么?”
“嗯。”
“……”条件有些诱人。
听得她有些心动。
“当真都听我的?不管哪方面?”她又问了一遍,确认。
“嗯。”
他总是答得很快。
几乎是接着她的尾音,给出承诺。
过于诚恳笃定,着实叫人心动。
黑暗中,那如精灵一般鲜活灵动的人儿,转了转眼珠,闪过一丝狡黠。
像是狐狸,忽地兴奋地晃起了大尾巴的狡猾狐狸。
肚子里出了坏水,正在想办法倒出来。
“那……我要保证书,你亲手写的,留个凭据,保证以后都听我的,不管哪方面。”
这次她学聪明了,知道口头承诺无用,得要纸质承诺。
白纸黑字,到时候,他就是想反悔……
她也可以把保证书拿出来,叫他反悔不得。
聪明如她,有了这办法,就可以一下子农民翻身做地主。
等之后……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她推了推他,撑起身子,坐起来。
睡意全无,眼眸晶亮。
“怎么样?写不写?现在就写?”
“……”原先还在想着要如何才能叫她松口,心甘情愿嫁给他的男人,顿了顿。
欲折(75)
大概是没想到只要这样一句这么简单的承诺就能叫她愿意。
停顿了稍许,他抓住了她的手,问:“写了……姒姒就愿意嫁给我么?”
他漆黑的视线隐藏在黑暗中,看不到,也捕捉不到。
像是潜伏在危险深处的猎人,紧盯着她,一动不动,目光幽深。
偏偏,她还像是没察觉似的,嗯嗯点头,笑颜弯弯。
“你写了我就嫁给你。”
是只爱犯傻的小猫。
无数次跌跟头,却越战越勇。
丝毫不长记性。
傻乎乎,有了承诺就愿意自己往陷阱里跳。
单纯得像是没经历过这世间的险恶,不知人心隔肚皮。
楚陵轻轻地捏她的手,没有作声,似乎笑了。
看不清表情的一声笑,也不知在笑什么。
“好。”
只听到他温柔似水说:“我写。”
他抓着她的手,在黑暗中,勾住她的小尾指。
“说好了,我写了你就嫁。”
她明亮的眸子看着他,“嗯呐。”
“拉钩?”
傻乎乎的人儿眨眨眼,“这也需要拉钩吗?”
“嗯,需要。”他勾着她,盖章。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骗人的……是小狗。”
“…………”
这个幼稚鬼。
她有些好笑,“我又不会骗你,骗你可是欺君之罪,是要砍头的。”
幼稚鬼男人松了手,随即抱住了她的腰。
把她重新压倒,倒在床上。
呼吸声沉沉,贴在她脸颊边。
声音浅淡,“砍不了,姒姒只有一个。”
云姒一愣。
因为只有一个,格外珍贵的一个,如天上的太阳,夜空中的月亮。
仅此唯一。
好不容易遇到的,他怎么舍得砍?
伤一下都不舍得。
看似孩子气,心底里却格外清醒冷静的太子殿下,抱着她,语气渐轻。
“答应我,别骗我,也别背叛我,好么?”
“……”她安静看他。
“如果你真的……”
中间的几个字他没有说下去,停了一下。
“我会难过的,很难过很难过,会生气到不知道该如何做的。”
深处吃人不吐骨头的皇宫,目睹了太多利用和背叛的事,勾心斗角,尔虞我诈。
他已经很难再去相信人了。
她是他最相信的人,也是唯一一个愿意说心里话,就这样,面对面,坦诚相待的人。
如果有一天,她真的——
他会疯的。
控制不住后果的疯。
他的手落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
“答应我,好么?”
傻乎乎的人儿,仿佛把他也带得呆傻了。
明明平日里是那般聪明,聪明到有些可怕的人,现在却像是呆笨的三岁稚幼孩童般,犯傻似地要承诺。
她的一句承诺,他就信了,从此不再怀疑。
傻乎乎。
比她还傻——
至少,她还知道要白纸黑字的凭证。
“……”
此刻明显要更聪明的人儿,抱住他,勾唇。
“嗯,我答应你。”
答应得格外轻松。
像是哄骗良家妇男的渣女一样,想也不想,答应。
“殿下放心,我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笑眯眯着,道。
“……”得了她的承诺的男人,不作声。
安静地,抱紧她。
手臂,越发用力。
欲折(76)
次日。
一大早,东宫里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始料不及的大事——
向来与太子殿下亲近的云公子,因为一时糊涂,恃宠生骄,忘了分寸,竟然在太子殿下面前公然提及朝堂之事,对部分朝臣之职有所不满。
妄加言论,有大逆不道之嫌。
太子殿下震怒,下令将其逐出东宫,惩戒其派守边疆,立战功后方得返。
谕旨一下,消息瞬间传出。
东宫内外,一众哗然。
很快,谕旨被匆匆送出东宫,送至宫外云府。
方方下朝,回至云府的云和中,尚未来得及休息,就接到了东宫来的谕旨。
宣读谕旨的太监,一改往日的恭敬和狗腿。
冷冷宣读着谕旨的内容,读罢,合上谕旨,单手递过去。
“云大人,接旨吧。”
一家老小跪在太监前,听完圣旨。
所有人都没回过神来,都呆呆愣愣的。
毕竟这么些年,因为那送进宫的小人儿,他们全家上下,都得到了太子殿下的眷待。
云和中才能平平,却升了官,获赏无数。
云母一介妇人,也被封了诰命夫人,风光无限,月月得领俸禄。
如此荣华,享了数年。
结果突然这一天,没了。
就像是一桶冷水从天而降,泼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
云和中愣愣接了圣旨,打开。
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
云母连忙凑过来,也跟着看,“老爷,这这这——姒——”
她看了一眼那还没走的太监,改口,“不对,是璋儿……璋儿是什么情况?怎么突然——”
云和中嘴唇微微抖着,慢慢站起来,读完圣旨。
眼见着那完成任务的太监就要走,他忙上前,拉住他。
“公公!公公莫走——公公,能……能否给下官透露一二……”
“这——犬子在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会突然——”
身后,云母近似于尖叫的声音传来,“边疆!?派去边疆?!”
她的脸骤白,“不……不……”
被拉住的太监,一把扯回自己的袖子。
拍拍,像是碰到什么脏东西一样。
格外会审时度势,眼瞧着云家马上就要失势,立刻就变了脸。
下巴一抬,格外瞧不起人,态度傲慢。
“这上面不是说得明明白白了吗?你家公子啊,不知分寸,竟然在殿下面前乱来,胡言乱语。”
“这——这不可能啊!”云和中满脸不可置信,“公公,这其中——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
“我们家姒——不对,我们家璋儿,不可能不知分寸的,她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啊,怎么可能会在殿下面前胡言乱语?”
他又重新抓住他,语气急切,“公公,这中间肯定是有误会,肯定是——”
“云大人的意思是,殿下弄错了?”
态度傲慢的太监,语气变得有些不善,“云大人,可是在质疑太子殿下?”
“……我——”
这么大一顶帽子扣下来,云和中的声音止住了。
无力地张张口,却发不出声。
“下官不是这个意思……公公您误会了……”
他的气一下就弱了下来。
欲折(77)
太监哼了一声,甩甩拂尘,睨了一眼他身后的云母,道:“圣旨已下,云大人与其想着这其中是不是有误会,不如把时间留下来,为贵公子准备启程的行囊。”
“毕竟时间不等人,路途遥远,贵公子即日就要启程了,这可耽误不得。”
“……”拿着圣旨的云母一下就瘫坐在了地上,
看起来马上就要晕倒了。
“夫人——”
她身后的嬷嬷连忙就要扶起她。
云和中听到动静,转身,“夫人——”
他忙也跟着去扶。
那太监瞧着他们,啧啧。
随即,走了。
再不似之前那般,恭恭敬敬,以礼相待。
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展现得淋漓尽致。
被搀扶着的云母闭上了眼睛,彻底晕厥。
“夫人——”
……
……
……
傍晚时分,云姒回来了。
格外低调地回来,坐着马车,回到云府门口。
云和中听到她回来的消息,当即冲到门口,劈头盖脸就要盘问。
结果——没想到,云姒身后还跟着人。
和往常一样,是两个牛高马大,面相凶恶的公公。
还有两个负责照顾日常起居的嬷嬷,也跟着来了。
跟在云姒身后,不远的位置。
看着和往日回家的待遇一样,没有分毫差别。
不像是罪人,倒像是一次寻常的归家省亲。
叫人摸不着头脑。
云和中看到他们,就要出口的话硬生生憋住。
没办法当即发作,只能憋下去。
“回来了。”
他拍了拍云姒的肩膀,“回来就好。”
“……”云姒看着他,面露内疚,“爹……”
“没事,什么都别说,先回去休息。”
外人在场,很多事情都不能说。
得先忍着。
云姒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那孩儿先进去了。”
云和中看着她走进去,又看向剩下的人。
那两个凶神恶煞的太监没动,反倒是其中一个嬷嬷走上前来。
对云和中行礼。
“云大人。”
云和中忙回礼,“嬷嬷好。”
嬷嬷看着他,道:“事已至此,还请云大人早做打算。”
云和中看看她身后,问:“嬷嬷,可知道点什么?到底发生了何事,叫得殿下如此……”
嬷嬷道:“殿下的心思,咱们做下人的,哪敢猜测?”
“想必也是殿下一时心情不快,一时找了个出气筒,这才叫得公子……”
云和中一听,忙说:“那等殿下气消了,是不是——”
嬷嬷看着他期待的模样,摇头,灭了他最后一丝的希望。
“圣旨已下,君无戏言,岂有收回之理?”
云和中抖着嘴唇,“可这——殿下怎么——”
“云大人其想着该怎么责怪公子,不如想想,还有何挽救之法,说不定……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
嬷嬷意有所指道。
云和中面露疑惑,上前,“嬷嬷的意思是……”
只见她从袖口里掏出了一份圣旨,递给他。
“殿下已年满二十,到了而立之年,该是娶妻的时候了。”
“这是召集各官家姑娘们入宫候选太子妃的圣旨,云大人,听闻……贵府里有个小女儿?”
欲折(78)
“……”云和中愣了愣,“殿下……要选妃?”
圣旨在前,他忙接过,打开。
快速看完,随即,抬头。
没有想象中的高兴,表情有些复杂,半喜掺忧。
“敢问嬷嬷,小女……也在候选名单上?”
精明的嬷嬷注意着他的表情,恰到时宜道:“这殿下选妃可是大事,云大人,若是令千金这能被殿下看中……”
周围人多眼杂,说到关键之处,她上前,与他低语。
“那令郎之事,说不定还有回旋的余地。”
云和中那复杂的表情,有了一丝变化。
只听她接着道:“云大人,边境遥远,长途漫漫,别看现在尚可,方能忍受,但到了腊月之时,极寒之刻,令郎孤身一人在那儿,这可如何受得了?”
“殿下下旨,要求令郎要立功,但那边境苦寒,游牧族更是骁勇善战,以一挡十,令郎去了,那岂不是……”
等同于羊进虎口?
她语气加重了少许,叫他想明其中种种。
说到严重处,只听到她话锋再一转,道:“所以,云大人,事已至此,得早做打算啊……”
“毕竟殿下此时正在气头上,若是不早做打算……保不准……事情还要牵连至您头上。”
“万一到时殿下想起什么,想要拿此事做文章,事情一旦闹大,那就不是单单惩戒令郎那般简单,怕是您府里上下的所有人……”
话说到此,云和中再傻也听明白了。
嬷嬷这是在提点他,叫他变聪明些,不要坐以待毙。
太子殿下的心思难测,喜怒更是捉摸不定。
他若是不机灵些,反应快些……
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微微缓了一口气,对她行礼,“下官明白了,谢嬷嬷。”
面前负责传话的嬷嬷,看着他,满意地点点头。
“云大人明白就好。”
“既如此,还请云大人和令千金好好准备。”
“待择日,入宫候选。”
“……是,下官明白。”
云和中只得应下。
……
……
……
送走了宫里来的人,云和中拿着手中的圣旨,长叹了一口气。
圣旨不重,他拿着,却感觉沉甸甸的。
连带着整颗心都沉了下去,压着胸口,叫他在一瞬间,苍老了不少。
面色重重,脸上没有一丝笑容。
一天之内,连拿到两道圣旨。
一道叫他的儿子去边疆,一道叫他的女儿入宫。
仔细想想,没有一件是好事。
当真是——
他深深叹着气,转身,回府。
片刻都休息不得,接下来,他还得去想——该怎么遵从旨意。
毕竟……
他只有一个乖孩子。
……
……
……
“云姒——”
此时的后院,鸡飞狗跳,闹声不断。
“你还有脸回来!?”
云母愤怒的声音传来,惊得屋檐上的鸟儿纷纷注目。
屋檐上一片岁月静好,屋檐下鸡飞蛋打,你追我赶。
晕厥后刚刚清醒过来的云母,一听到云姒回来了,立刻蹦起来。
拿着扫落叶的扫帚,一出屋,就冲向云姒。
气势汹汹,那架势,恨不得要打死她。
欲折(79)
把气全都发泄在她身上。
云姒一看不妙,当即就跑。
于是,偌大的后院里,出现了这样一场你追我逃的闹剧。
负责伺候的嬷嬷们不敢动,只得在一旁出声劝架。
春盈闻声赶来,上前拦着。
“夫人——夫人您冷静些——夫人——小姐才刚回来——别打了别打了——夫人——”
她努力地想拦,只可惜,根本拦不住。
正在气头上,快要气疯的云母,力气变得极大。
一把推开她,追着云姒就要打。
恶狠狠。
云姒只能躲着,来回躲。
好在她年轻,跑得快,身子又灵活,所以云母怎么都打不到她。
一直到云和中送走了人回来,听到后院的动静,察觉到不对,连忙跑来。
这才把怒火中烧的云母拦住,叫她打人不成。
云和中拦着她,“夫人!你这是在做什么!?姒姒才刚回来!你打她做什么!?”
“我打她做什么?”情绪激动的云母看向他,“你说我打她做什么!?她这个没良心的,我们待她这么好,你瞧瞧她在宫里做了什么!?”
“竟然惹得殿下生气,还下旨让璋儿离京!?”
只见她狠狠摔下手中的扫帚,道:“我不管!总之,一人做事一人当!谁在殿下面前犯了错,谁就该去承担过错!既然是她在殿下面前说错了话,那就该让她去边境,让她去守城!”
“对!对!对!”
一旁正在看戏的云彦璋大叫,“就该让她去,让她去。”
“……”那被春意护在身后的人儿,冷冷看向他。
拳头微微捏紧。
云彦璋似乎察觉到了她在忍耐,火上浇油似的,冲她做鬼脸。
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活该,活该,叫你之前在我面前嘚瑟,略略略~”
“行了!!”云和中忍不住呵斥,“璋儿,姒姒,回屋去!”
“夫人,你跟我来。”
说罢便拉着她走。
俨然有事要说。
他们走后,后院里,就只剩下了云姒和春意,还有那幸灾乐祸的云彦璋。
看热闹不嫌事大似的,走到她面前,大摇大摆:“哟,这不是太子殿下面前的大红人吗?”
“怎么今日……这么突然就回来了?”
“难不成……是你在殿下面前说错话,叫殿下厌恶了你,把你赶出宫了?”
“……”
别的不会,他倒是会落井下石,看人笑话。
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幸灾乐祸个什么劲儿。
说到底,就算她犯了错,那用的也是他的名字,他的身份。
该受罚的人是他才对。
他到现在,竟还没反应过来。
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一副小人得志,翻身做主人的模样。
云姒没说话,不理他,扭头就走。
他一看,立刻追上,非要将她幸灾乐祸个遍才肯罢休。
又贱又坏,还分外愚蠢。
“大红人怎么不说话?哦~看不起我这小民是吗?”
“唉,也是,毕竟是伺候过殿下的人呢,怎么能和我们这种人相提并论?”
“只可惜啊……伺候过有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一脚踹开,屁都不是?”
欲折(80)
“还不是被一脚踹开,屁都不是?”
“怎么不说话?说话啊,看你平常时不是很能说吗?”
“说啊,略略略略略略略略略~”
“…………”
那对外人脾气向来不是很好的云姒,脚步突然停下。
握起的拳头松开,然后,看向他。
白皙的脸蛋,平静如水。
云彦璋:?
下一秒,只看见她弯腰,从地上捡起了一颗大石头。
那方才还在说着风凉话,表情分外嚣张的云彦璋,表情瞬间一变。
像是老鼠见了猫般,脖子下意识一缩。
“喂你你你你——”
大石头被举起,眼看就要狠狠砸过来。
见状不妙的云彦璋立刻就跑,拔腿就跑。
胖得圆滚滚的身子,一溜烟就不见了。
跑得倒是灵活。
一边跑,一边喊,“娘——娘——打人了打人了——云姒她打人了——”
大老远都能听到他慌乱的叫声,又蠢又笨,像只山猪。
愚蠢又讨人厌的山猪。
云姒站在原地,丢下石头,拍拍。
“晦气。”
她冷哼一声,转身。
“春盈,我们走。”
“是,小姐。”
春盈看着解气,连忙跟上,抱住了她的胳膊。
“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儿。”
春盈跟着她,往屋子走去,“但今日……春盈听说,小姐您惹太子殿下生气了……”
“噢,那个啊……”脸蛋白白净净的人儿歪头看她,眼睛一眨,水灵灵,“不必在意,左右被降罪的是哥哥,不是我。”
春盈一愣。
“可……可夫人说,要小姐您一人做事一人当,要您代替大公子受罚……”
“……”她微微勾唇,“那可说不准……”
春盈听着,有些懵,“小姐的意思是……”
云姒没回答,只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眯眯。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她道。
春盈愣愣点头,“到时候……”
……
……
……
到时候,是当天夜里。
当天夜里,云彦璋的离京日和云姒的入宫日被定在了同一天。
云姒是早上入宫,云彦璋是下午出发。
时间虽然说不算是完全撞在一起,但也没差。
于是,云母提出一人做事一人当的愿望,破灭了。
因为,云姒不能被分成两份。
一个人,要么进宫,要么离京。
根本不可能同时做两件事。
若是进宫,那么真正的云彦璋就要离京,去往那遥远的苦寒之地。
云母根本不可能答应。
但若是叫云姒以男儿身的身份离京,那真正的云彦璋,就要扮女装,以女儿身身份入宫。
两个人,互相顶替各自的身份。
理论上也许可行,但实际上……
夜里,沐浴净身完,躺在床上的云姒,听到了屋子外的哭声。
格外熟悉,无理取闹的大哭声,是她那哥哥传出来的。
声音几乎把整片院子都惊动。
惊得天上的月亮都不得安生。
显然,她的那对父母做出了选择。
格外正确的选择。
云姒躺在床上,听着外面的哭闹声,懒懒伸腰。
分外惬意。
翘着二郎腿,晃着白生生的脚丫子。
心情肉眼可见地好。
欲折(81)
甚至有十足的耐心欣赏那屋外的哭闹声。
春盈从屋外端着茶水进来,一开门,没了阻挡,外面的哭声更是清晰。
又哭又闹,还伴随着摔东西的声音。
再没有了在白日里那般看热闹的嚣张模样。
原先以为自己是场下观众,却没想,发现主角竟是自己。
再也笑不出来,就只能用老办法,一哭二闹三上吊。
非要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
春盈端着茶水,关上门,走进来。
听着外面的哭声,忧心忡忡。
“小姐,大公子他又闹脾气了,这可如何是好?”
目睹过数次这样的事,春盈每次一听到云彦璋的哭声,就知道准没好事。
只要他一哭,就什么事都没有。
然后,心安理得地把所有事推给自家小姐。
好处都归他,麻烦都给小姐。
又坏又讨厌,又叫人没有办法。
之前次次都是如此,叫他尝到甜头后,屡试不爽。
这次又来——
“好啦,春盈,别担心。”
躺在床上的人儿坐起来,披头散发,眉眼秀丽清晰。
脸上挂着笑意,看着她,抱住枕头。
声音柔软,带着明媚少女间的娇俏,软绵绵。
“爹娘会好好哄他的,咱们装听不到就是。”
“把门一关,声音就小了。”
“……”春盈放下茶水,憋屈,“小姐,您就是太好脾气了,才会叫得大公子这样——”
一想到这她就来气。
“大公子就是仗着夫人偏心,每次都偏心!”
“明明小姐您也是夫人的孩子,怎么就——夫人怎么就不心疼您呢?”
两个孩子,一个又乖又听话又善解人意,另一个又蠢又笨又自私自利。
都这样对比鲜明了,夫人还——
像是眼瞎了一样——
“……”云姒笑了笑,看起来有些不以为意。
“好啦春盈,咱们不气,别为了无关紧要的人生气。”
她这个人还挺平常心的,不会因为不相关的人动情绪。
只要她喜欢的人喜欢她就好了。
旁的,无所谓。
云姒脸蛋抵着枕头,腮帮子肉乎乎。
眼睛水灵灵的,眨一眨,像只漂亮又软乎的兔子。
叫人想抱,又亲又抱。
无意识地卖萌。
“而且……也许说不准,咱们不用走,还能入宫呢。”
“春盈,你可想入宫?”
春盈一听,愣了愣,“入宫?”
她点点头。
春盈似是想到什么,连忙走过来,“小姐的意思是……还能进宫,再见太子殿下一面,向他求情?”
“……”云姒没说是,也没说不是,只看着她,问:“如果有机会入宫,春盈你可想随我一同去?”
没头没尾的,只这般问,叫人摸不着头脑。
春盈迟疑了一下,随后,点头,“春盈愿意跟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春盈就去哪儿。”
床上的人儿歪了歪头,“不用急着做决定,你若是不想,改日我去问管家要你的卖身契,将卖身契还予你。”
“到时你是自由身,想去哪处便是哪处,再拿些银两走,去别处置办房子,好好享福,到时你也不用再受人欺负,不用看人脸色……”
欲折(82)
“不,春盈不走,春盈就跟着小姐。”
她打断道。
“小姐是个好人,春盈愿意跟着小姐。”
她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格外坚定。
“小姐不要赶我,我不走。”
“……”云姒看着她,沉吟。
“不算是赶你走,我只是觉得……”
她是个好人,也该过上好日子,过得幸福平安。
得有个好结局才是。
“总之,你可以再好好想想。”
她扬起脸,笑眯眯,“若是改变主意了,可以随时与我说。”
是个善良温柔的人。
旁人对她好,她便也予以回报。
互相温暖。
春盈有些感动,“小姐……”
“好啦,可不许哭。”
云姒摸摸她。
“是……小姐。”
春盈低头,揉揉眼睛。
……
……
……
云姒给了春盈好长一段考虑的时间,供她选择。
但最终,她还是选择跟着她入宫,而不愿独自离开。
按照她的话说,小姐待她好,她早已将小姐视为亲人,自然不舍得离开。
何况宫中危险,她也不愿意小姐一个人在宫里。
她想一直陪着小姐。
云姒尊重她的意愿,便带着她,一起入了宫。
入宫当日,云姒在云父云母的期盼中启程。
云和中希望她能被选上,哄得太子殿下高兴,撤回惩戒璋儿的圣旨。
云母对她依旧生气,但也没有办法。
临行前,她叫她入宫后一定要好好表现,想法子把她的哥哥救出来。
将厚望给予在了她的身上,旁的,再无一点关心。
云姒出发时,她那所谓的哥哥始终没有出现。
接连哭闹数日,他甚至都病倒了。
倒在床上,发着烧,还在闹绝食。
妄图以病躲过这次的惩戒。
云姒看着守在云府门口处的禁卫军,手持圣旨,只待时辰一到,立刻进去抓人。
叫她那亲爱的哥哥,想逃都逃不成。
她微微勾唇,放下了帘子。
坐好,理理自己的裙摆。
春盈坐在她的左侧,一脸兴奋,“小姐,我们进宫了!我们要进宫了!”
她原先还以为,她们要被老爷丢出来,送到边疆去。
没成想——
“……”穿着漂亮罗裙的云姒,戴上轻薄透气的面纱。
只露着双水滟滟的桃花眼,盈盈亮,含带笑意。
“嗯,我们进宫了。”
话音落下,马车动了起来。
朝着皇宫的方向,驶去。
春盈很兴奋,兴奋得不知该说些什么。
一路絮絮叨叨。
“等入了宫……入了宫……见到了太子殿下……殿下肯定会喜欢小姐的……”
“等殿下看到了小姐您……看到了您……啊……万一殿下认出小姐您了怎么办?”
“小姐,您紧不紧张?若是见到了殿下,该说些什么?”
春盈一会儿兴奋,一会儿忧心。
“殿下看到您,会不会一眼就发现您是——”
“万一发现了——”
“……不对不对,小姐您现在可是女装,还化了妆,应该认不出来的……殿下认不出来的……”
“…………”
云姒安静看着她,无奈笑,“嗯,应该认不出来。”
何况,她还戴着面纱呢。
她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纱。
欲折(83)
很快,马车入了皇宫。
春盈开始担忧的事情没有发生。
但,事情有些超乎了她的想象。
原先说好的入宫候选太子妃,不曾想,小姐直接入了太子殿下所在的东宫。
马车刚下,就被人单独带走了。
是被之前便跟在小姐身边伺候的太监带走的。
她不能跟着,被引到了另一处宫殿处。
旁的其他官家小姐都没有出现在此,唯独自家小姐,直接来了东宫。
像是被内定了似的。
饶是春盈懵懵懂懂,不懂得宫中的规矩,也隐约察觉到了什么。
自家小姐好像……
她没有想下去,也不敢妄加猜测。
只得等着。
心中惴惴不安。
“可别出事啊……”
她暗自道。
……
……
……
此时,太子寝殿。
珠宇奢华的偌大寝殿,金丝流帐,龙涎宁香。
朱漆色墙柱上方,彩绘雕刻恢弘鲜明。
巨型四爪龙蟒翻滚着强悍身躯,穿梭在上,双目瞠醒,威风凛凛。
是假物,却栩栩如生。
赫然俯瞰着下方,气势迫人。
檐下来人,彩绘巨蟒静静注视。
只看着,来人站定在翡翠屏风前,扰动着炉中焚香,出声。
对着屏风后正在换衣的身影,轻唤:“殿下。”
方方下朝,太子殿下一身暗紫鎏金蟒袍,长身玉立,透过那流光溢彩的屏风,缓缓褪衣。
来人出了声,他没回头。
衣衫解开,他褪了衣袍,露出那精瘦宽厚的上身。
冰冷深邃的脸庞微侧,鼻梁挺拔,眉眼生得薄情相。
眼眸黑似幽洞。
“过来。”
声音不大,却叫来人能听清。
“……”那站在屏风外的人抬眼,盈丽柔润的眸子轻眨。
不说话,倒是乖乖过去了。
绕过屏风,走到他的面前。
脸上依然戴着面纱,柔软丝滑的绸缎面纱。
遮挡着她大半张脸,只露着双眼睛。
流光溢彩,能说话似的漂亮眼睛,看着他,弧度微弯。
“殿下。”
没有袖子,她便抓住了他的手。
摇摇。
无声撒娇。
放她出宫,好些日没见到她的太子殿下,将她的手猛地一拉。
她猝然被拉到了他怀里,贴着胸口。
美人在怀,他抬起手,慢慢解开她脸上系着的面纱。
声音淡淡落下。
“可被欺负了?”
“……嗯?没有呀。”
她顺势抱住他,脑袋靠在他的锁骨上,蹭着他身上淡淡的香。
“阿陵是在担心我吗?”
“……”太子殿下不作声。
抬起她的脸,垂眸,左右看了看。
是白的,白白嫩嫩,没有伤痕,和离宫前一样。
她脸上化了淡妆,他却像是没发觉似的。
看了脸,又掀开袖子看看手,全身都检查了一遍。
大概是知道她在家不受宠,怕她被欺负,所以要确认一遍。
亲自确认。
确认完,他才把视线重新放回她的脸上。
才发现,她在盯着他,清亮的眼睛里,带着几分笑意。
“这么担心我?”
她问。
从前一直是她主动,从没想到,有一天他会这般——
表现出这么在意她的样子。
甚是新奇,实属难得。
欲折(84)
从前她离宫,他可不会这样的。
都是一副淡淡的表情,走时是这样,回来时也是这样。
唯独这一次……
“……”被她一直盯着的太子殿下,表情平静。
没有露出被揶揄打趣后的窘迫表情,反倒是上前一步,俯身。
直接亲她,抬起她的下颌,直接就亲。
在外面冷淡禁欲,清心寡欲得几乎要被人误以为是断袖的人,关上门后,他简直主动到叫人招架不住。
像是不知道羞耻和脸皮是什么似的,覆上她的唇,轻咬,慢碾,交缠。
非得叫她唇上留下他的气息,洗脱不得。
熟练得越发恐怖。
是个优雅又温柔的流氓坯子。
勾着她,唇齿缠绵。
几乎是完全忘了男女间的礼数。
“……”她眨眨眼,垂落的双手微微一抬。
想要后退,他却直接箍住了她的腰。
往他的怀里紧紧一压,如那吃人的巨蟒,边吃,还要边用力缠绕。
叫猎物挣脱不得。
“唔……殿……”
她被迫踮起了脚尖,双手无意识地落在了他的腰上。
轻轻一碰,他的身子瞬间像是触电般,微颤战栗。
这个世界,他的腰部,似乎比往次的要更加敏感。
她只是轻轻碰了一下,他似乎就有些克制不住。
缠绵温柔的吻,瞬间变得激烈。
唇齿相融,他的呼吸变得越发燥热。
腰上的力度,越抱越紧,两人紧紧相贴。
越发有了要把她吃掉的架势。
正是年轻气盛,血气方刚的年纪,饶是他再清醒冷静,也难免会有受刺激失控的时候。
原先仰着脖子,乖乖被亲的人儿,被迫贴着他,很快就感觉到了什么。
眼看着他不断扯着她的腰带,就要把她逼到床榻,意识到不对,她连忙推了推他。
红着脸,躲开他的亲吻。
“不行……还不行……我……我们还没成亲……”
她推着他,却没推开。
“阿陵,别——”
那箍着她,差点就要失控的男人,停了一下。
喘着粗气,唇红眼黑,眸底沉沉,盯着她。
已经到了千钧一发的时候。
他若是想,强来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
最终,他还是停了动作。
哑声说了句抱歉,却依旧没松开她。
只俯着身子,低头,埋在她雪白的脖颈间。
不断呼吸,低喘。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不被体内的欲望所控制。
发了高热的手,不断地抚摸着她单薄的脊背。
妄图用那一点点的甜头,叫他平复心中的欲火。
整个身子烧起来,硬生生地,逼着自己降下去。
会失控,但最后关头,还是有点理智。
“抱歉,是我过火了。”
他紧贴着她的肌肤,不断滚动着喉结,沙哑道。
像是饥饿到快要失控的恶犬,不断地舔着怀里的肉骨头。
虎视眈眈,口水如瀑布般流着,却还不能吃。
只能疯狂地忍着,舔一舔,勉强解馋。
只待最后时刻。
“……”那漂亮又香软的人儿,不知道他有多想吃她。
见他停了动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摸摸他,“没关系。”
欲折(85)
之前说好了,成亲前不可以。褂
他答应了。
现在,正好是守承诺的时候。
她笑眯眯,心情很好,还主动亲了他一口。
“殿下懂得知错就改就好。”
她毫不吝啬对他的夸奖,高兴了就夸。
“……”那低头抱着她的男人不作声。
落在她脊背的手掌,隐隐用力。褂
一双幽黑的眸,低敛着,沉沉灭灭。
“乖~”
她摸着他的脑袋,道。
……
……
……
这件事像是刺激到了那做事一向稳妥,不急不躁的男人。褂
原先他的计划,是慢慢来,一步一步筹备成婚事宜。
先走流程,其余的慢慢准备。
毕竟成亲是大事,他不想草草准备,敷衍了事。
想要一切做得完美,没有一丝纰漏,就得有耐心。
在他的设想中,筹备成亲一事至少要半年。
纳彩,定黄道吉日,授金册,祭祖,告天地、受封……等等。
每一道流程都要走完,时间自然要拖下去。褂
少则半年,多则……
未知。
本该是有了心理预期,做好了准备,但现在……
他一改之前的计划,原先定的选妃程序,简化了不少。
繁琐又无关紧要的礼仪规矩全都免去,不重要的能简就简。
以极快的速度,下旨,定了太子妃的人选。
圣旨当日送出,次日便定了成婚吉日。褂
动作之快,快得令人瞠目结舌。
按照他的说法,解释——得赶在父皇驾崩前尽快完婚才是。
老皇帝重病缠绕多年,卧床在侧,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
眼瞧着他清醒过来的时间越来越短,张口也说不了话,只被那每日每日的药灌着,吊着命。
指不定哪时候就会驾崩西去。
如果不抓紧时间,尽快完婚,一旦皇帝驾崩,按照祖宗礼法,楚陵就要守丧三年,中间不得婚娶。
成亲事宜将被迟迟搁置,搁置到不知猴年马月。褂
很正当的理由。
楚陵就这般,用着这个无比正当的理由,哄骗着他的未婚妻,乖乖配合。
量身,定制嫁衣,首饰,各种珠宝。
单纯天真的未婚妻姑娘,听着他的理由,不疑有他,真的相信了。
需要她配合时,她便乖乖配合。
配合着婚礼的一切事宜,有时还会主动帮忙。
婚礼就这样紧锣密鼓地筹备,从炎热的夏天筹备到凉爽的金秋时节。褂
老皇帝的身子越发不好了,甚至已经开始出现咳血的症状。
每次的汤药剂量不断加大,身上出现的症状却越来越严重。
日日昏睡,再没有了清醒的时候。
身子愈发消瘦,吃不下饭,甚至都喝不下水。
就在太医终于要无能为力,再难回天的时候,楚陵和云姒,成婚了。
他们成婚的当日,老皇帝已经要不行了。
当夜,正是洞房花烛夜,良辰美景之时,老皇帝所在的重华殿,太医们齐齐跪在了宫殿前。褂
殿内,后宫妃嫔后齐聚一起,悲鸣痛哭。
宫人们低头默哀,皇城军包围严密。
老皇帝驾崩的消息一出,楚陵匆匆赶来,身上的喜服尚未来得及换去。
欲折(86)
消息来得就这般——一天不多,一天不少。膟
正巧,在他成完婚,娶了妻之后。
来不及洞房花烛,楚陵便要换上了那一身守丧的白。
皇帝驾崩,太子就地即位,成为了新一任皇帝。
守在重华殿的皇城军,当即下跪。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跪拜的声音庄肃嘹亮,整齐划一,如平地惊雷般,震彻云霄。
震醒了那些下跪的太医们,也震醒了正在殿内哭泣的妃嫔们。膟
哀鸣的声音一停。
在一旁默哀的宫人们反应最快,跟着下跪。
“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们高声呼鸣。
紧接着是太医们,齐齐跪在了楚陵的跟前。
宫殿内的妃嫔们,见状,立刻调转了方向,跪着。
拉着小皇子小公主们,齐齐高喊。膟
“参见陛下。”
老皇帝病重时,太子殿下便借着监国之名,一步一步铲除异已,将大权牢牢掌控。
曾经和他作对,最不对付的青鸾娘娘,现在被丢在了地牢里,随时听候问斩。
据说已经被折磨成了疯子。
唯一的宝贝孩子,也被太子殿下轻描淡写地以非皇室血脉,冒充皇子的罪名,杀了。
斩草除根。
手段之狠,令人心惊。膟
那件事后,宫里的人,上到妃嫔皇子,下到宫女太监,没有人敢和太子殿下作对。
没眼力见的都死了。
剩下的,都是有眼力见的。
皇帝驾崩,太子即位,这宫中的主子,自然是这位年轻的新任帝王。
名正言顺,质疑不得。
一些知道自己做了腌臜事见不得光的妃嫔们,更是以他马首是瞻,不敢多言。
生怕惹得他不快,最后落得个林青鸾那般下场。膟
“……”那匆匆那东宫赶来的楚陵,一身大红喜服,面白清淡,眉宇深凉。
俊美无双,威严华贵。
一双深邃的凤眼黑漆沉沉,披着夜色而来,眼神淡淡。
荣升为新任帝王,似乎并不叫他高兴。
面前的众人跪下,他不言不语,进了重华殿。
跟在他身后的郑公公,很快跟上。
“陛下——”膟
……
……
……
这一夜,新帝王俨然有许多事要处理。
此时,东宫。
刚刚掀了盖头的太子妃娘娘,一身灼灼嫁衣,站在了窗边。
窗外黑夜压楼,风云沉沉。膟
大红灯笼高高挂着,尚未来得及挂上半宿,就要被换下。
夜里的凉风吹来,寒意瑟瑟。
喜气洋洋的灯笼摇晃着,在寒风吹佛间,一晃眼,就变成了白色。
四处的红都变成了白。
金碧辉煌的宫墙内,热闹喜庆的氛围一夜散去。
悲恸沉肃的哭声压过的一切。
远远地,都能叫人感觉到心头压抑。膟
东宫外喧嚣不断。
东宫内,四处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
冷清清地,就这样静静沉睡着,没有受外面的一点干扰。
方方新婚的太子妃殿下,红妆淡抹,望着窗外,鬓发间珠钗摇曳,清脆作响。
清泠泠,眉眼艳色尽收。
美得摄魂心魄,生生将那三分不经意的清纯压去。
欲折(87)
直叫人挪不开眼。棨
此时,本该是洞房花烛夜之时,她却独守了空房,身旁少了该出现的人。
望了一会儿,直至外面的风大了,吹得有些凉,她才关上窗。
殿外,她的贴身丫鬟春盈走过来。
“小姐,时候不早了,今夜殿下还……”回来吗?
一袭嫁衣尚未褪去的人儿,坐在镜妆台前。
慢慢取下发间的珠钗,清晰漂亮的眉眼淡淡,很平静。
“我们先睡吧,不必等他。”棨
老皇帝驾崩,接下来有数不清的事要等着他处理呢。
离开前他叫她不必等他,安心睡觉即可。
这一夜,他怕是要忙得脚不沾地。
春盈闻言,面露失望,“这可是您和殿下的新婚夜啊……”
怎么偏偏,偏偏就遇上了这样的事——
她忿忿着,走过来,帮她卸妆。
铜镜中的貌美娘子,听着她不满的语气,莞尔一笑。棨
摇摇头,没说什么,低头解衣。
东宫外气氛肃穆,人人皆提心战战。
东宫内一切如常,宁静祥和。
皇城军重重把守着,守卫森严。
有什么变了,又似乎,一切未变。
很快,梳洗完,云姒睡下了。
睡在偌大宽敞的婚床上,可以连打好几个滚。棨
盖着厚实的被子,她打了个哈欠,闭上了眼睛。
什么也不想,睡觉,安安静静。
……
……
……
皇宫内一夜变天,消息来得突然,云和中是第二天才知晓的。
早晨一醒来,来不及悲伤,甚至来不及装模作样地掉点眼泪,他就被巨大的好消息冲昏了头脑——棨
他的女儿,唯一的女儿,在一夜之间,成为皇后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皇后!
老皇帝驾崩,太子殿下即位,他那身为太子妃娘娘的女儿自然也要晋升。
要知道,他的女儿刚刚出嫁,太子妃的位置还没坐热,甚至还不够一夜,就立刻变成了皇后,即将入主后宫。
天大的好事,云和中嘴都要笑歪了。
宫中宫人们哀哭着,朝臣们也都换上了素色白衣,进宫服丧。
宫里宫外,人人悲默。棨
唯有云和中,恨不得敲锣打鼓,鞭炮齐鸣地宣告天下——他的女儿,是皇后了。
春风得意,满面红光,掩都掩不住。
如若不是情形不对,得低调,他都想张贴告示,贴到外面,写上——他是国丈。
是新陛下的老丈人!
到时,看谁还敢欺他一头?
云和中高兴得不行,连睡觉都在乐着。
合不拢嘴。棨
日日美梦。
……
……
……
老皇帝驾崩七日后,皇宫举办登基大典,楚陵即帝。
同日,云姒被册封为皇后,掌凤印,主后宫,入太祖宗祠。
一时间,风光无限。棨
无数朝臣进宫跪拜,送来的贺礼几乎堆满了宫殿,放也放不下。
一直在等着这个时候的云和中,连忙派人传信到宫里,想见她一面。
不为别的,只为他唯一的儿子,在那遥远的苦寒之境,已经要被折磨得不成人样了。
他看着心疼又着急,加之有云母在一旁催促,担忧儿子心切,便也急躁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