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折(43)
云母半天没说话,云彦璋一看,哭得更大声了。
“娘——”
“诶诶诶,娘在娘在。”
云母看着他的伤口,心疼坏了,忙道:“快,娘带你回屋看看,可别砸坏了脑子……”
眼瞧着她一直不骂云姒,云彦璋跺脚,“娘你快骂妹妹!!!都是她!都是她害的!”
“……好好好,娘骂,娘骂,娘待会儿再骂。”
“璋儿乖,快去歇着,可别再受伤了……”
“……”云姒看着这场闹剧,甚至都有些想笑出声。
拉过春盈,朝外走去。
“走吧,去见爹。”
“……是,小姐。”春盈看着那脑袋肿得不成样子的云彦璋,也觉得分外解气。
走起路来都轻快了许多。
“小姐,您真厉害,一丢就中……”
“嘘。”
春盈忙捂住了嘴。
……
……
……
走到书房,云姒正要进去。
不想,老管家一看见她,立刻拦住她。
“小……小姐,现在不能进。”
“……?”云姒看了看那紧闭的房门,“我爹不在?”
老管家神情紧张,“在,就是……刚刚来了个人,说要见老爷,然……然后……”
“啊……”云姒明白了,“王伯您直接说我爹在忙不就好了?”
她只是来照例来请安,也不着急。
他在忙,那就算了。
老管家摇摇头,“老爷不忙,就是……”
话正说着,只听见房门突然打开。
里面的人慢慢走出来。
“是是是……殿下您慢走……这次是臣失礼,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云和中在门口,连连躬身,声音格外恭敬。
门外,正要看过去的云姒意识到什么,暗道一声糟糕,立即转身,背对着书房门。
抬手,捂住自己的脸。
“小姐?”春盈疑惑她突然的反应。
声音一出,老管家看过来,那正在躬身迎送的云和中身体一僵,瞬间抬头。
门内,那本该在东宫的楚陵殿下,站在那里,眉头一挑。
“……”那本想装作是路人经过的云姒,暗骂了一句,提裙就跑。
完全不敢回头,几乎是落荒而逃。
春盈连忙跟上,“小姐——你等等我——”
“……”那穿着女装襦裙的人儿恨不得回头捂住她的嘴。
笨蛋春盈,她这样喊,是生怕别人不注意她啊!?
云和中微微抖着嘴唇,扭头,“殿……殿下恕罪,此……此为小女。”
“小女年幼不懂事,性情胆小,从未见过生人,所……所以才会……”
楚陵抬了脚,走出书房门。
步伐平稳,哪里有那般跛脚的模样。
视线落在那跑远的小傻子上,似笑非笑,“孤怎么没听说过……云大人还有一个女儿?”
“……”云和中冷汗都出来了,声音微颤,“是……是这样的,殿下……小女自幼体弱,大夫说了要……要少走动……所以便很少出来。”
“是么?”
小傻子的身影不见了,楚陵收了视线,语气变得有些捉摸不定。
“孤怎么瞧着……她有些眼熟?”
“…………”
云和中的汗彻底出来了。
欲折(44)
“殿……殿下……会不会是看错了……”
“或……或者……也有可能,璋儿与小女是龙凤双胎,样貌上有些相似的缘故……”
他不太确定楚陵方才有没有看清云姒的脸。
大概是没看清的,否则,他现在的反应恐怕不会是这样……
云和中心脏颤颤巍巍的,躬着身,脑袋都恨不得要与膝盖齐平了。
额头上冒着汗,身体似乎有些小幅度地发抖。
怕被他发现,连呼吸都不敢加重。
“殿下……”
楚陵垂眸,看着他,眸色秾黑,“云大人,为何这般紧张?”
他的声音清泠泠的,透着股诡谲的阴凉劲儿。
语速不快,却像是刽子手正在磨的刀,一点一点,折磨人心。
叫人窒息。
正是夏天,一年里最热的时候。
但那面白如水鬼的太子殿下,仿佛连目光都是冷的。
寒渊彻骨的冷,丝丝渗入人的皮囊。
他没有做什么,只是意味不明地问了一句。
结果,云和中的头眼瞧着马上就要低到地里去了。
跪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殿……殿下,臣……臣……”
做了亏心事,他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臣了半天。
“还请殿下恕罪,臣……”
“殿下!”
一道温软清亮的声音响起,打断了云和中那磕磕巴巴的声音。
如救星般降临,救云和中于水火之中。
楚陵明显一定,随后,掀眸,喜怒不定。
跪在地上的云和中能感觉到呼吸骤然顺畅,压迫感消失,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几乎叫他整个都瘫了,化为了水。
坐在地上,站都站不起来。
汗流浃背。
只见他那匆忙从女装换回男装的小女儿,跑来,拉住了楚陵的手。
“殿下……”跑得太急,她有些喘。
明艳腻白的脸蛋红扑扑的,唇色艳丽,呼吸间更是香得惊人。
女儿家自带的无名香,挡也挡不住。
美得像是从花间跑出来的妖精,发梢凌乱,却自带风情。
因为来得匆忙,她的长发没来得及束起,只简单用发带系着。
这般看着,分明就是姑娘。
身娇体软,惹人动欲的漂亮姑娘,哪怕她刻意粗了嗓子,穿了男装。
楚陵深邃的眸子凝着她,喉结微动。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眼神变得可怕。
黑暗,恶毒,贪婪,带着强烈的侵略性。
仿佛那凶狠阴毒的老鹰似的,要把她撕碎。
整个撕碎。
“殿下你怎么来了?”
她抓着他的手,把他拉到一边。
书房旁边就是个小花园,那里没人,她带着他到了那儿。
楚陵一言不发,始终盯着她看。
眼神隐隐强烈得诡异。
常年冰凉的手心,在她的触碰下,仿佛也变得热了。
在这炎热的夏天,变成那越发滚烫的火。
“……殿下?”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
下一秒,她的手被抓住。
“有空,顺便来看看。”
他语气如常,平平淡淡。
不似在云和中面前那般有压迫感,也少了些距离和不近人情。
肉眼就能看得出来,他对她不同。
可以平等地说话,她也可以随意些,不用对他行礼。
欲折(45)
可以平等地说话,她也可以随意些,不用对他行礼。
分明就是喜欢。
只不过,还在忍着,不说。
云姒看着他,一副很平静,不像是发现了什么的模样,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随后,她扬起笑意。
“顺便来看看……殿下是想来看我吗?”
“……”楚陵看着她笑意盈盈的眼睛,没作声。
只忽然伸了手,像是要碰她。
云姒微微定住。
不想,他还是没碰。
只是往前一步,轻轻碰了她碎散下来的发丝。
她还没来得及动作,他便解开了她的发带。
重新帮她扎好,系上带子。
动作不快,慢慢的,莫名温柔。
云姒有些怔住,“殿下……”
靠得近了,往远处看,仿佛他在抱着她似的。
他身上的龙涎香淡淡,还隐约带着股草药的清香。
暖热的手掌覆在她的后脑上,慢慢抚顺着她的发。
有种似有似无的暧昧劲儿。
无形的体贴温柔,更加撩人。
仿佛在她的心窗纸上戳了戳似的,要把那层薄纸戳破,露出扑通扑通乱跳的心脏。
云姒看着他,脸皮子依旧是红的。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的跑动而红的,还是因为其他。
楚陵帮她重新系好发带,低头。
对上她的目光,眉头轻挑,“怎么?”
仿佛不觉得自己的动作有多暧昧,多叫人误会似的。
手落在她的肩上,顺着手臂下滑。
看起来像是要牵她的手,但又是虚晃一枪。
“……”这回换她不吭声了。
被欲撩未撩,看着似乎有些欲求不满。
“殿下。”
楚陵低眸望她,嗯哼了声。
温情中又透露着几分难得的幼稚,像在故意逗她似的。
云姒把脸别过一边,“殿下还不走么?”
左右也是尝不到甜头,她干脆就开始赶他了。
楚陵微微勾唇,似是不恼,只抬手,手臂搭在她肩上。
是那种很正常的兄弟间勾肩搭背的姿势,清清白白,明目张胆地靠近。
借着体型差,轻轻松松倚在她身上。
“这么想我走?”
“……嗯,想。”
她侧着脸,不看他,红唇紧抿。
像是得不到糖吃的赌气小孩儿。
楚陵搭着她的肩,看着她,笑声微溢,“带我去看看你的房间?”
“……不要。”
“我想去。”
“不给。”
楚陵勾着唇,随便找了个方向就走。
“从这里去?”
云姒哼哼,抬起下巴,“不是。”
“那是这里?”他换了条路。
“也不是。”
“那就是这里。”
小花园有三条路,总有一条是对的。
果然,他说完了之后,云姒没回答,表情勉勉强强。
楚陵搭着她的肩,往那条小路走去。
此时,在路旁边的篱树后,正在偷看的云和中和管家见他们走来,暗道不妙。
正要躲起来,结果慌不择路,两个人差点面对面撞到。
“呀——老爷——”
“嘘!!!别说话!”
窸窸窣窣的声音,叫人想注意不到都难。
云姒听到了他们的动静,楚陵也明显听见了。
他目光凌厉正要扫过去,见状不好的云姒连忙挡在他面前,吸引他的注意。
“殿下——”
欲折(46)
楚陵一顿。
“那个……”她脑子转得飞快,“我突然想起来,这条路比较远。”
“走那条,那条近。”
她亲昵地抱住了他的手臂,带着他往另一边走,“你不是想看我的房间吗?这边,走这边。”
“……”楚陵淡淡睨她,“不是不想我去?”
“嗯?”她看看他,满脸无辜,“方才只是戏言,殿下想去,自然可以去。”
楚陵微微眯眼,眼神似是有些危险,“戏言?”
远远看着,脸色不太好,像是要对她的大逆不道降罪似的。
躲在篱树后面的云和中看着都要吓死了,距离得远,他不太听得清他们在说什么。
只看到楚陵脸色不算好,像是生气了。
但自家那胆子比天还大的女儿,脸上还笑盈盈的,跟没事人的样子。
又和他说了几句,楚陵就跟着她走了。
该降罪,却又没降罪。
篱树后,方方才得知楚陵身份的管家,小心地碰了碰云和中,轻声。
“老爷,太子殿下他是不是喜欢我们家小姐?”
云和中:?
他回头,压声呵斥:“可别瞎说!姒姒在殿下面前可是男儿身。”
都是男人,怎么喜欢?
“……”敏锐地感觉到了什么的管家,狐疑,“可是……太子殿下他对待我们家小姐,是不是有些太……”
怎么说呢,太过宽容,太过随和,太过亲近。
管家想着措辞,“太子殿下,对小姐是不是过于好了?”
都说伴君如伴虎,太子殿下作为储君,已经独立监国数年,地位早如同至尊。
按照自家老爷的说法,在他身边伺候的人都是战战兢兢的,不敢僭越,生怕惹了他的不快。
哪有人能这样,和他勾肩搭背,平等随意地说话的?
这不是相当于在玩弄老虎胡须么?
偏偏,殿下还没因此降过罪。
这……很难不让人多想。
云和中听着他的疑问,白了他一眼,“殿下和我们姒姒处得好,那不是应该的?”
“我们姒姒又乖又聪明又讨人喜欢,嘴巴也甜,这些年还一直伴殿下左右,为殿下排忧解难,殿下自然待她要宽容些,这有什么?”
他一口否决了管家的猜疑。
“再说了,我们姒姒一直是男儿身模样,殿下怎么可能——”
“那万一,殿下早就知道小姐女儿身的身份了呢?”管家冷不丁问。
云和中一愣,“你说什么?”
管家面露迟疑,“小姐即便是日日男装,也难以掩盖她女儿身的容貌,或许……殿下早已经知道了,只是……”
“……”简直越说越离谱了。
云和中板起脸,“行了!怎么可能?”
“殿下要真发现了,那我们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活到现在?”
那可是欺君之罪,楚陵若是真知道了,那岂会如此风平浪静?
管家听着他这般坚定的语气,一下子,也不好质疑了。
“……是这样吧……”
虽然也能解释得通,那就是——
总感觉有点不对。
管家看着他们离开的方向,心中的疑虑压下。
欲折(47)
来到后院,方才还在哭闹的云彦璋已经不在了。
想来是云母带他回了房间,处理伤口。
云姒带着楚陵来了自己的房间,春盈等在门口,看见她带了生人回来,明显愣住。
“小——”
姐字正要出来,云姒给她做了个噤声,示意她改口。
笨蛋春盈看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略带生硬地转声,“少……爷……”
云姒在楚陵看不见的地方给她竖起了大拇指。
主仆之间有暗戳戳的小动作互动,楚陵默不作声,手搭在云姒的肩膀上。
揉捏了一下,登徒子般的动作。
看着漫不经心,却像是在故意占便宜。
占她的便宜。
春盈看着,心里有些不舒服。
虽然知道对方是身份尊贵,不能惹的人,但他——
怎么这样碰自家小姐?
靠得那么近,还——还摸小姐的手——
还——还碰了耳朵!
偏偏,自家小姐还没说什么,无知无觉的,被占了便宜还不知道。
春盈紧盯着楚陵放在云姒身上的那只手,上前,欲言又止。
“小……不对……少爷,这位……”
“春盈,介绍一下,他就是楚陵,太子殿下。”
云姒笑盈盈地,给她介绍。
“殿下,这位是春盈,就是我之前提到的从小和我一起长大的好姐姐,待我可好了,一直很疼我。”
她各自都介绍了一遍,表明身份。
春盈想要说的话被堵住,迟疑了一下,有些笨拙地对楚陵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她从小就住在云府,没有进过宫,也不懂宫礼,所以也不懂该怎么拜见太子。
好在,楚陵也没有为难她的意思,微微点头。
算是认识了。
云姒把她扶起来,“春盈,我带殿下来坐一会儿,你去泡些茶来吧,殿下一会儿喝了茶就走。”
是在暗示她镇定,在这一会会儿的时间里别露馅。
春盈偷看了楚陵一眼。
大概是因为他难得地没有露出威严吓人的一面,神情淡淡的,不显山不露水的模样,不算唬人。
春盈忽然大着胆子,把云姒拉到一边。
在楚陵听不到的位置。
“小姐,殿下平时就是这么对您的吗?!”
“……啊?”云姒有些懵。
春盈不敢大声,抱着她的胳膊,咬字,“小姐!殿下在占您便宜!他碰你了!还摸你!”
“……???”
云姒看着她,沉默片刻。
然后,一脸语重心长,“春盈,那是男人间正常的动作。”
“就像是兄弟间,哥哥弟弟搭个背,碰个肩,握个拳,这没什么。”
“你别忘了,我现在是男装,殿下他不知道,所以对我像对兄弟那样……”
“可是——”春盈有些着急,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不一样的,小姐,不一样的,就算是兄弟,那也不会——”
怎么说,她也说不上来那种感觉。
急得她脸都红了。
“小姐,反正——反正您就是要当心些,殿下他这样碰你是不对的,分明就是占您便宜。”
“他——他——我觉得他就是在耍流氓!”
“……”云姒明显怔住,“是吗?”
欲折(48)
春盈不会害她,所以她会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扭头看看站在远处的楚陵,他单手负立,正望着她。
眉眼情绪平淡,眼神对上,他波澜不惊,像是在问——怎么?
给人一副正人君子翩翩如玉之感,哪有那地痞流氓的模样?
这般看着,反倒是叫人觉得是春盈在多想。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云姒回头,“春盈……唔……”
想了一下,她拍了拍她的手,“知道了,以后我会注意的。”
还挺听劝,是个乖宝宝。
春盈这才松了口气,表情严肃,“小姐您一定要小心,您现在大了,可不能随便和男子拉拉扯扯的。”
云姒无奈,“好,不拉,我会注意的。”
“……”
又说了几句,春盈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泡茶。
走之前,她还回了好几次头,生怕她被欺负了似的。
云姒目送她走了,这才回到楚陵面前。
下意识地想拉他进屋,但又想到方才春盈说的话。
于是,拉手手变成了拉衣袖。
“殿下,进屋吧。”
在原地等着她的楚陵,瞥了一眼她拉着他袖子的手,眼皮稍抬,语气幽幽不明。
“你那好姐姐,说我坏话了?”
直觉强得可怕,她甚至都还没开口说话。
“……”云姒动作一滞,“殿下你——”
这是有顺风耳还是读心术?
他简直——
神了!
“没有,”她扯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春盈很单纯的,不会说人坏话的,殿下你想多了。”
楚陵平静地看着她,“是吗?”
一看就没信。
根本就骗不到他。
“……”云姒脸不红心不跳,“真的,她只是胆子小,怕招待殿下不周,所以把我拉到一边,想问问殿下你爱喝什么茶之类的。”
“殿下你别多想,真的没有。”
楚陵没说话,深不可测的眼神仿佛能将她看透似的。
她拉着他的袖子,就像往常那样。
看他不作声,她正要找补,不想,他手一抬,又搭在了她的肩上。
半揽着她,清白又有些不清白的动作。
若是在春盈没提醒她之前,她还没多想什么,只当是男人间兄弟的相处。
但春盈提醒了她之后……
她侧目,看了看他落在她肩膀上的手。
是有些亲密,但……
“走吧。”
他如之前那般碰了她,带她一起进了房间。
进了房间之后,他便松开了。
叫正要多想的人儿一下子又停住。
她看着他,眼神犹疑。
狗男人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分寸把握得正正好。
常常是这样,像是在撩她,但最后——
反倒变成了是她在多想。
就那般,在越界和不越界之间,撩得人心痒痒的。
要控制不住时,他瞬间抽身。
叫人从天堂坠至地狱。
云姒站在原地,一直盯着他,安静得有些过分。
直至楚陵把她的房间看完了,一转身,那被撩得心里全是热气的人儿冷不丁地出现在了他跟前。
凑近他,近得能看清她眼中倒映出来的人影。
明明平日里最是纯情的小白兔,不知怎么的,突然地主动,双手覆上了他的脸。
欲折(49)
慢慢逼近。
楚陵一定,黑睫浅垂,平静看她,“怎么?”
被这般靠近,这般摸了脸,他似乎也没有生气的意思。
反应有些过于地平和。
她盯着他,微微踮起脚。
像是要主动亲他,只不过,还隔着点距离。
两个人四目相对,呼吸无形交织。
她红唇轻启,“殿下是不是……”
那层薄薄的窗户纸正要捅破。
不想,门口处——
“小——少爷你们在干什么?”
春盈颤抖震惊的声音传来。
将屋子里过分的安静氛围打破,生生护住了那层要破了的窗户纸。
本就薄的窗户纸,变得愈发脆弱,几乎要一碰就裂。
屋内,那看起来似乎已经亲上了的两人,听到声音,却没动。
是该拉开距离的。
只不过,楚陵在等着云姒开口,而云姒,被打断了声音,就没再开口,一直盯着他。
像是在想些什么。
一直到春盈放下了茶水,快步走过来,她才慢慢收了手,拉开距离。
“小——少爷,”春盈走来,拉住她,“您……您刚才这是做了什么?”
从她方才站在门口的视角看过去,两个人分明是亲上了。
还是自家小姐主动的。
挨得那么近,门口还敞开着,这——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她和太子——
春盈不敢再想下去,对着楚陵稍稍一行礼,然后就想拉着云姒走。
云姒转头看她,“春盈,你……先出去。”
已经起了疑心,有些事情,她想确认确认。
但春盈不明白她的想法,只以为她还想要再和太子共处一屋,然后做些——
她有些急了,“少爷!”
她急得想说些什么,但又得顾忌着面前的楚陵。
他全程没有说话,只这般看着云姒,瞳眸漆深。
相处多年,他和她早已有了默契。
心里在想什么,就算她嘴上不说,根据一些举动,也能推知一二。
眼瞧着她的丫鬟急得都要冒火了,楚陵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平和,“我先走了,有什么事,回宫再说。”
他给足了她想清楚的时间。
耐心十足。
略显冰凉的手摸摸她的脑袋,又淡淡看了春盈一眼。
随后,离开。
留下主仆两人,终于有了能随意说话的时间。
春盈看他走了,还不放心,反复确认了几遍。
确认他真的走了之后,她跑回来。
“小姐!您——您刚才这是在做什么!?您——您和太子殿下——亲——居然亲——”
“……”云姒坐在了茶桌前,双手趴着,下巴垫在手臂上,长叹一口,“春盈,你误会了,我们没有。”
春盈站在她旁边,显然不信,“怎么可能?小姐,您就别骗春盈了,春盈都亲眼看到了,您……您……您主动亲了——”
说到这个,她像是感到害臊似的,都不好意思说下去。
“小姐,您知道您在做什么吗?您——您可是女子!尚未出阁,怎么能和外男——”
“……”云姒伸手捂住了她的嘴,“我真的没有,没有亲。”
“肿么可嫩……”被捂住嘴的春盈唔唔出声,“窝……窝都看见了……”
欲折(50)
云姒看着她,不说话。
好半天,她冷不丁问:“我们看起来……像是要亲上了吗?”
春盈一愣,有些搞不清楚她的侧重点在哪里。
“小姐您的意思是……”
云姒慢慢收了手,又重新趴在桌子上,喃喃,“是啊……都快要亲上了……”
所以,他怎么不躲呢?
从远处看是要亲亲的意思,还是她主动。
靠得那么近,又是两个男人,按理来说,他应该躲才是。
怎么不躲呢……
她想得出神,旁边的春盈却是一脸茫然。
“小姐……”
想了许久,也不知想到了什么,云姒抬头,“春盈,你去准备两套女装,放进我的包袱里吧。”
等过几日回宫时,她好带上。
春盈听着,疑惑:“小姐您这是……”
云姒重新趴好,没说什么,只含糊着:“也许……会有机会穿上。”
春盈:……?
她正要接着问,屋外,送走了楚陵的云和中急匆匆跑来。
“姒姒!”他闯进来时,甚至带来了一阵风,风尘仆仆。
“怎么样!?怎么样了?!方才殿下可有说什么?殿下可发现你的身份了?”
“你和殿下坦白了?殿下是不是知道了?殿下是不是生气了?你可有和殿下求饶?”
问题像是炸弹一般,一连串丢下。
叫人想插话回答的机会都没有。
云姒直起了身子,仰头看他,“爹你在说什么?”
云和中身上都是汗,汗涔涔的,衣领口几乎全都湿了。
看她不明白,他坐下,倒了口茶喝,喘着气,说:“方才……方才殿下离开前……问……问我……是不是有事瞒着他?”
听起来像是一句随口的问题,但若是配上楚陵那诡异不明的语气……
就很吓人了。
总感觉他像是知道了点什么。
云姒看着他那惊弓之鸟般的模样,微微沉默,“爹,您一直这样……殿下就是想不发现,也难吧?”
太过心虚,不敢与楚陵对视。
关键时候会结巴,言语不清。
道行太浅了,如果是在四五年前,说不准还能瞒过尚且年幼的楚陵。
但现在……
云姒看向春盈,要了她的一条手帕,随后,递给云和中。
“爹先擦擦汗吧,没事的,殿下可能只是随口说说。”
“……真的?”云和中现在全依仗她了。
在楚陵面前,最能说得上话的就是她。
她说没事,那定然是没事。
“当真没事?那殿下,他现在到底是发现了还是没——”
云姒停顿了一下,然后镇定回答:“应该……没发现。”
因为还没确认,所以,得严谨地加上应该两字。
但云和中又忽略了她回答中的含糊不清,一听没发现,立刻松了气。
“那就好那就好……没发现就好……”
吓得手脚冰凉的他,忙不迭擦汗。
仿佛全身都要吓虚脱了似的。
一旁,一直在听着的春盈,张张口,想说点什么,“老……爷……”
但云姒看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说话。
春盈只好闭上嘴。
低头,当个透明人。
欲折(51)
此时,馨意茶坊。
茶坊下人来人往,车水马龙。
人员众多,喧闹不断。
茶坊上等包厢处,门户紧闭,窗子封锁。
上好的梨花木窗遮挡住了包厢里的景象,却难以掩盖那不堪入耳的呻吟声。
颠鸾倒凤,衣衫尽褪。
无限的风光全然被掩盖,只有那叫人面红心跳的声音,越发清晰。
听得包厢外的侍女面红耳赤,几乎不敢抬头。
楼下的客人众多,处处皆是眼睛。
又是青天白日,做着这般的事情,更是**不堪,刺激不已。
良久。
包厢内的声音停了。
不多时,厢门打开,两个披着单衣,身强体壮糙实男人走了出来。
大摇大摆地,离开。
像是两只神气的鸭子。
侍女低着头,不说话,直到他们走了,这才进了包厢。
默默收拾。
床榻上那面色娇红,风情万种的女人披上衣衫,像是骚媚的狐狸精吸饱了精气般,容光焕发,一双娇滴滴的美目更是羞赫动人。
侍女扶起她,为她穿上衣裙。
她身姿慵懒,眉眼间,流露着餍足愉悦之情。
一身的糜乱被掩盖,华服穿上,很快,她又变成了尊华无限,仪态万千的贵妃娘娘。
艳丽的玫瑰色指甲玩着自己的长发,她懒洋洋地看着侍女刚打开的窗。
天色渐晚,她的声音婉转娇媚,“那云家小公子还没来?”
侍女低头答:“回娘娘,尚未到。”
“……”这下子,心情原先很好的青鸾娘娘,变得有些不好了。
美目微眯,红唇轻呵,“当真是大红人……”
“觉着自己受宠,架子就大了……请也请不来了。”
字里行间,皆是嘲讽。
侍女没说话,默默无言。
这些年,林青鸾的日子不算好过。
皇帝病倒后,就一直没再起来。
楚陵执政后,前朝的权力就这样一点一点朝他倾斜。
原先她还能趁着老皇帝清醒时,在他耳边吹吹耳旁风,想要插手前朝之事。
但现在……
老皇帝浑身上下就只剩一口气吊着了。
太医日日夜夜看守,她就是想见一面都难,更别提其他。
她处在深宫之中,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好不容易安排上来的人被楚陵以各种借口一个个处理掉。
他是太子,地位却已如同皇帝。
前朝的大臣都是人精,见大势所趋,便纷纷倒戈。
原先人人都不看好这样一个病弱跛脚的所谓太子,但现在——
林青鸾慢慢坐起来,眼神冰冷。
不管怎么样,得用好云家那步棋才是。
只要用好了那步棋……
“阿莲,去找个由头把他叫来。”
宫里现在里里外外都是楚陵的人,她根本见不到那小伴读的面。
要想见到他,只能在宫外,趁着他归家休息那两日。
侍女应声,转身就走出去。
但很快,她就回来了。
回来时,一脸惊颤。
“娘……娘娘——”
她的身后,跟着两个强壮男人。
就是方才离开,走得像是神气鸭子的那两人。
赤裸着上身,笑嘻嘻。
“贵妃娘娘~嘿嘿嘿嘿嘿~”
欲折(52)
林青鸾看见他们,愣了一下,眉头一皱,“干什么?”
两个壮汉不说话,嬉笑着,挤进来。
林青鸾见状不妙,站起来,“你们——”
下一秒,她看见了站在壮汉身后的男人。
她日思夜想,恨之入骨,恨不得要他死的人。
她的身体,瞬间冻住。
男人一身玄衣,貌白如鬼,乌发黑瞳,极度薄情寡义的面相。
就这般,像是阴间阎王在注视死人般,眼瞳诡黑,唇角的弧度掀起,万分薄凉。
日落西山,天色渐暗。
走廊外暗漆漆的一片,他如同那盘旋在此的恶毒巨蟒,诡然出现,眼神通体冰凉。
连带着周遭的空气都变得寒冷难耐,整个茶坊,渐渐变得死寂。
审判,仿佛即将开始。
有那么一瞬间,林青鸾什么声音都听不到,耳朵只在一阵一阵地发鸣。
像是被人狠狠扇了一巴掌一样,连站都站不稳。
一屁股坐下,坐在床榻上。
空气中,还隐隐残留着方才那颠鸾倒凤的气味。
那不知心慈手软是何物的尊贵男人,敛眸,不紧不慢地理了理自己的袖口。
夜色降临,他的声音,如世上最恐怖的噩梦。
“父皇尚在病榻,贵妃娘娘却在这里……做什么?”
那两个赤裸着上身的男人,立刻在他面前跪下。
“殿下,草民都是受娘娘的胁迫。”
“贵妃娘娘说,要是草民不顺从她,她就杀了草民,叫草民全家都死,草民也是没有办法,为了家人的性命安忧,只能顺从。”
“殿下,请殿下明鉴,与娘娘私通之事,绝非草民所愿!求殿下——”
“住口!你们两个贱民!”林青鸾又惊又慌又怕,上前就是一脚。
生怕他们乱说,她扑通一下就跪在了楚陵面前。
方方梳理好的妆发受不住她这般的大动作,散了几缕下来,她跪着,浑身冰冷,声音里是止不住的颤抖。
“殿……殿下,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她慌了,彻底慌了。
尤其是看到楚陵身后那宫中的侍卫军首领,他带了人,说明是有备而来。
林青鸾跪在楚陵前,慌得手脚发颤,磕头,“殿下……殿下……这……这非臣妾所愿……是……是他们!是他们强迫臣妾的——都是他们!”
“请殿下明鉴,臣妾……臣妾不是故意的——臣妾——求殿下饶臣妾一命——求殿下——”
妃子偷人是死罪,绝没有宽容可言。
她此刻,脑子只有两个字——完了。
彻底完了。
楚陵甚至还没说话,她就知道,自己完了。
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她。
她疯狂地磕头,“殿下——殿下——臣妾知道错了——求殿下饶恕臣妾一次——求殿下——”
那长身颀立的太子殿下,就这么欣赏似的望着她这般可怜求饶的模样。
像是在叹息。
“贵妃娘娘……真是糊涂啊……”
一手好牌,生生打个稀烂。
林青鸾几乎要哭出声。
很快,皇军走了进来。
动作简单粗暴,将她和那两个男人带走。
一路上,她的哭声凄厉。
“不要——不要——饶了臣妾吧臣妾不是故意的——”
“殿下——”
欲折(53)
深夜。
暗云布天,月影不见。
燥热的夜晚,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先是零星几点,再到淅淅一片。
清凉的雨水打湿了干燥的地面,雨声稀拉,晶莹的水珠在叶子上汇聚成水流,绵绵不绝流下。
下了雨,风也来了。
凉爽潮湿的风,从外面吹进窗户。
窗户内,那轻薄的纱帘被风轻轻吹起,垂落在地,闺房里的香淡淡散开。
床榻上,那已经睡着了的人儿,闭着眼睛,呼吸清浅,对外面下的雨一无所知。
因为炎热,她踢了被子,整个纤瘦的身子弯着,蜷缩在一起。
乌黑的长发散开,小脸侧埋在枕头里。
像是只清纯漂亮的白狐狸,浑身又白又软,太过美好,染不上这世间的半点黑暗。
窗外的风吹来,吹动了些许她的发。
她睡着,一无所知,任凭那黑暗渐渐覆上了她。
慢慢地,一点一点地,格外小心地。
一条本不该出现在此的男人臂膀悄无声息地出现,覆盖在了她的腰肢上。
从背后抱住她,炙热滚烫的呼吸贴住了她细腻温白的脸颊。
烫得有些惊人。
那睡着了的漂亮姑娘,不知道有野男人爬上了她的床,还抱了她,占了她的便宜。
身后的火热身体贴来,贴住她单薄的身子。
野男人的唇落在她的耳畔,脸颊,很轻很轻地亲,似乎是不想吵醒她。
令人疯狂的女儿香在怀,雪肤红唇,连呼吸仿佛都是香的,香香甜甜,叫人格外上瘾。
男人抱着她,像是饥饿的野犬正在舔舐着自己格外珍视的肉骨头般,很饿,却依然舍不得吃。
只能这般,闻一闻,亲一亲,舔一舔。
盯着她,压下自己分外涌动的欲望。
这般被抱着亲,她动了一下。
闭着眼睛,软软地低哼几声,然后翻身。
原先是蜷缩起来的身子,舒展开,变成八爪鱼,抱住他。
似乎格外喜欢他身上的味道,她很喜欢埋在他怀里睡。
每一次都是如此,会格外主动地抱过来,腿搭在他身上。
找到合适舒服的位置,就会满意地不动了,睡得更熟。
呼呼大睡。
一点警惕意识都没有。
要被吃了都不知道。
爬上她的床的野男人,唇角勾了一下。
顺势抱紧她,摸摸她的脸,摸摸耳朵。
动作已经分外熟练,很难想象,他到底在多少个夜晚时分,做了多少回这样的事。
明明是身份尊贵,只要开口就能得到想要的一切的人,结果,却要这般,自降身躯,当个人人皆不耻的采花贼。
夜夜摸来,爬上那柔弱单纯姑娘的床,尽做些流氓之事。
若是被人发现,怕是眼珠子都要被惊掉,不知该做何言语。
他抱着怀中的人儿,无声地摸着她分外柔软的腰。
听着她浅浅的呼吸声,安安静静,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窗外的雨还在下,绵绵细雨,凉风习习,将夏夜里的闷热全然吹去。
他抱着她,躺了好一会儿。
暖香温玉在怀,慢慢地,他闭上了眼睛。
欲折(54)
两日后,云姒回宫。
回宫后,云姒听到了一个劲爆的消息——
后宫中地位形同皇后的青鸾娘娘,因为偷人,被抓了。
贵妃娘娘偷人是大事,更是给皇家丢脸之事,按理来说,宫里应该极力掩盖,阻止消息的传出。
但不知为何,这消息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一夜之间,整个皇宫的人都知道了。
随后,在一天之内,消息传遍了宫外的大街小巷。
茶楼,酒楼里的说书先生,都快兴奋疯了,各种添油加醋,绘声绘色地讲这件事。
一时间,曾经风光无限的贵妃娘娘,变成了人们饭后津津乐道的闲资。
像是过街老鼠般,成为了万人唾弃的贱妇,人人谈到都能啐一口,骂一骂。
毫无怜惜可言。
云姒知道这件事,还是听宫里的小太监们说的。
听到之余,她有些惊讶。
毕竟那林青鸾贵为贵妃,偷人有点太……
但再仔细想一想,她偷人也能理解。
皇帝久病在床,早已没有了宠幸妃子的能力,那林青鸾又还年轻,长年深居宫中,自然是寂寞难耐的。
不只是她,后宫中有不少妃子都私底下和侍卫们有染,这些宫人们私底下都心知肚明。
掌控皇宫里里外外的楚陵想必也知道,只不过,因为没有涉及到他的利益,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没有管。
却没想,这次,林青鸾翻了车。
云姒直觉这次的事情可能跟她有关,待楚陵议政回来之时,她问了他。
“殿下前几日……去了那个茶坊,是吗?”
楚陵看她一眼,“听到消息了?”
云姒点头,“他们说青鸾娘娘在宫外偷人,被当场抓住了。”
再联想到前些天她拿到的那张纸条,所以推测,那林青鸾可能是在茶坊里被抓到的。
能当场抓她的,除了皇帝,就只有他了。
楚陵没说话,像是在默认。
云姒看着他,“殿下……这次打算如何处理?是要把青鸾娘娘打入冷宫还是……”
楚陵挑了挑眉,“打入冷宫?”
小傻子还真是……
单纯。
他笑了一声,凤眸黑幽,“淫乱后宫是死罪,无一人可免。”
他轻轻地摸了她的脑袋,掌心温热干燥,像是在对懵懂的小朋友一样。
微微俯身,深深望着她,语气轻柔。
“父皇最讨厌人的背叛了,既然背叛了,那自然是要以死谢罪的。”
“你说,是不是?”
“……”面前漂亮的人儿看着他,美目微眨。
他的语气太过温柔,反而像温柔刀,刀刀寒冰入骨。
字里行间,像是在说着林青鸾的事情,但似乎,隐隐地,又有其他暗喻的意味。
黑得极致的眼睛盯着她,像是在笑,又不像是在笑。
叫人心脏骤停,有些不敢呼吸。
分明就是个疯子。
若是发现有人背叛了他,他就会——
云姒莫名感觉背后有些发凉。
冷飕飕的凉。
明明他在温柔地摸着她的脑袋,但给人的感觉……
她眼瞳颤了颤,吞咽了一下口水,呐呐,“那……那殿下会……怎么处置背叛的人?”
欲折(55)
她眼瞳颤了颤,吞咽了一下口水,呐呐,“那……那殿下会……怎么处置背叛的人?”碞
楚陵凝着她故作镇定的脸,笑了一声。
“如果我的女人,敢背着我偷人……”
他缓缓附到她的耳边,热气发烫,磁哑的声音分外诡谲,渗人。
呼出来的气是热的,但语气却分外发凉。
仿佛有把无形的冰刃横亘在她的颈间,寒气入肤,深入骨髓。
钻心的凉,像是残忍的恶魔要生生剜人心脏。
血淋淋。碞
他说:“我会把那个不知死活的男人,一刀,一刀,剁成肉泥,把他的血和骨头,混在一起,煮成这世上最美味的鲜肉汤。”
“会叫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喝下自己的血肉,长出来,再一刀一刀地剁。”
“他那双肆意妄为的眼珠,我会慢慢地……慢慢地……捏爆,那张嘴,会割下来,切成一片一片的,塞进他的鼻孔里……”
“开膛破肚,斩断他浑身的筋骨,然后放蚂蚁啃噬,叫老鼠日日夜夜撕咬他的肉……”
面前白皙漂亮的人儿,动也不动,就这么看着他。
红唇微颤。
安安静静,像是有些被吓到了。碞
软绵绵的兔子,本就胆小,听不得这些。
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眼睛,映着他。
映着他阴白没有温度的脸庞,那森森怖人的眼神,没有说话。
软唇微抿,呼吸香甜。
明明穿着男装,那勾人劲儿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眉梢温红,迤逦如画。
在他慢慢说着时,她一下捂住了他的嘴。碞
白嫩的细手温软,带着她身上那引人发热的魅香。
几乎要丧失理智。
“别说了。”
她潋滟滟的漂亮眸子盯着他,语气有些软,带着姑娘家那不自知的娇。
他在说着发狠的话,说着折磨人的手段。
双眼发黑,眼神冰冷,像是黏腻腻的毒蛇般,攀附在潮湿的青苔石板之上,吐着猩红的蛇信子,注视着她。
很渗人,甚至叫人作呕。碞
恨不得将三天前吃的饭都吐出来。
她却安静地看着他,反应很软乎,不怕,手甚至主动覆上了他的唇。
“别说了。”
他的话不吓人,但是他的语气,叫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软声,“殿下这样说……”
“我害怕。”
他这样说了,她相信,他真的能做到的。碞
心狠手辣的坏男人,他真的——
她扯了扯他的袖子,“不偷的,我不会背叛殿下的。”
就这般主动地靠近他。
心肠歹毒的坏男人看着她,眼眸微深,“不偷……什么?”
她不说话,微微摇着他的袖子。
像是小朋友撒娇示弱一样,漂亮的眼睛微微蒙着水雾,盯着他。
似乎是知道他吃她这一套,格外受用。碞
她只要一这般,他就拿她没办法。
打也打不得,骂也骂不得。
连稍稍生气一下,都不舍得。
“……”男人眼皮一掀,垂落,看着她那纤细白净的手。
小兔子似乎都不知道怕的。
被这般吓了,还会主动抓着他。
指尖的粉过分漂亮晶莹。碞
欲折(56)
他看着她的手,喉结微微滚动,莫名的痒意开始涌上来。鉏
酥酥麻麻。
像是有小猫尾巴在他心尖上晃似的,晃来晃去,心痒,连带着整个喉口都是痒的。
想做些什么。
控制不住。
他的手微抬,忽地握住了她。
“不会背叛我?”
他用了反问的语气,不冷不淡。鉏
抓着她软绵绵的小手,冰凉的手指就这般若有若无地捏她手心的软肉。
像是恶兽在玩弄猫爪爪似的。
这里捏捏,那里碰碰。
蹭着她手心的香。
她看着他,立刻点头,模样看着很乖,“嗯。”
识时务者为俊杰,她超级没有骨气的。
“……”楚陵停顿了一下,随后,舌尖微微抵住上颚,一声淡笑溢出,语意不明,“真是个乖孩子……”鉏
这话夸得,总叫人容易多想。
“……”
她眨眨眼,想了想,忽地像是想到了什么,犹豫,“可如果……”
如果她骗了他,在他面前撒了一个小小的谎……
这样,算背叛么?
算吧?
到时候,他大概会很生气吧?鉏
她咬了咬唇,欲言又止,“如果我……”
楚陵抓着她的手,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怎么?”
她不说话,小脑袋慢慢低下。
像只可怜兮兮的小奶猫。
心情突然就低落了下来。
分外讨人怜。
楚陵看着她,唇边的笑意微微敛起。鉏
心思敏锐如他,自然是预料到了什么。
她不说话,他便也没有说话。
眼神平静,异常地平静。
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对着她,似乎很有耐心。
她低着脑袋,安静了好一会热。
被抓着的手想收回去,却不想,他用了力。鉏
用着她挣脱不开的力道,紧紧地。
“怕我不高兴?”
他平静的声音落下,淡淡。
“…………”
他是她肚子里的蛔虫吗?怎么她想什么——
他都知道?
她一下抬起了脑袋,腮帮子微鼓,“我才没有,我没有这么想。”鉏
楚陵看着她,似乎勾了唇。
她恢复了这般有活力的模样,他戳戳她软乎乎的腮帮子,语气渐渐变得温柔,“真没这么想?”
他对她有很多亲密的举动,摸摸脑袋,摸摸耳朵,戳戳脸。
有时还会勾肩揽腰。
经常如此,只不过,她之前没怎么在意,只当是兄弟间的相处。
只是到了现在……
她忽然有些不适应他这样的举动了,总觉得男人间做这样的动作……鉏
怪怪的。
被戳了脸,她顿了一下。
莫名地,有些不太自在。
“殿下……”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是退开的动作,楚陵脸上的温情笑意一凝。
像是春风下骤然凝结成的寒冰。鉏
眸如深渊,隐隐黑沉。
“怎么?”
似乎也是意识到自己好像有点反应过度了,云姒看向他,张了张口,眼神微闪,“殿下我不是这个意思……”
“……”楚陵的手慢慢放下,松开了她,“那你是什么意思?”
她在他面前,迟疑了一下,“有件事……”
他没有说话,表情淡漠无痕,垂眸。
她的脑袋又慢慢低下,“如果,惹殿下不高兴了……”鉏
欲折(57)
“我想求殿下,给我一个补偿解释的机会……”
坦白的过程是艰难的。
因为担心,担心他会很生气,担心她会弥补不了。
因为不知道结果是如何,所以会紧张,整颗心脏都吊了起来。
扑腾扑腾。
她微微深吸一口气。
就在她马上就要开口之时,在她面前,楚陵伸了手,手掌摊开,语气平淡。
“给我。”
她正要出口的话一卡,“啊?”
楚陵黑漆漆的眼望着她,情绪很淡。
像是寡情冷漠的人,但做出来的事,却很出乎意料。
“免死金牌。”
“一块金牌,可以换一次原谅。”
他道。
云姒微微呆住,“什么?”
楚陵眼神平淡,看着她,重复,“一块免死金牌,可以换一次原谅。”
“给了我,这次我就不会生气。”
“……”她眼眸颤了颤,有那么一瞬间,似乎亮起来了。
像是暗淡无痕的黑夜里忽然闪烁的星光般,熠熠生辉,光彩夺目。
漂亮的眼睛,带着格外鲜活的灵气。
“真的?”
“嗯。”
君子一言,自然不会反悔。
更何况,他承诺过她的,从来都没有违背过。
这样一来,她的心理负担就小了。
不必担心太多,也不必患得患失。
只要一块小小的金牌,他就会原谅她,无论如何。
分明就是宽容,对她过分宽容。
知道她在怕什么,所以,默不作声,给了她最大的安定剂。
给了承诺,她就不会怕。
傻兔子立刻摸自己身上,“金牌……金牌……”
……啊不对,金牌她嫌重,就没带在身上。
她立刻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灼灼,比天上的太阳还要耀眼,“……殿下你等等,我这就回去找给你。”
说罢就跑,跑得飞快。
留下楚陵,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
跑得不见了,空气中,还残留着她身上那撩人而不自知的香气。
幽幽,清香妩媚。
他倏然笑了声。
“笨……”
……
……
……
云姒跑回自己的宫殿,马不停蹄,第一时间翻了柜子最底下的抽屉。
当初的免死金牌被她丢在这里了,一直没管。
到了现在,它终于有了用处。
云姒找到它,拿着就想去找楚陵。
经过茶桌时,她看到了自己从家里带来的包袱。
里面有春盈给她收拾好的女装,是她之前吩咐好的,春盈虽然不愿意,但还是给她收拾了。
云姒脚步忽然停下,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着那包袱。
女装……
她又看了看手上的免死金牌,还有自己身上的男装。
既然要坦白……
想了想,她似乎是有了主意。
“泽广公公,你进来——”
啊不对,公公们都不进她的宫殿的。
云姒朝着宫门走去,把免死金牌给了泽广。
“泽广公公,这个麻烦你交给殿下,并帮我转告一声……请殿下今日有时间,过来一趟,臣有事相告。”
泽广低着头,“是,公子。”
泽广离开后,云姒看向泽庆,“泽庆公公,我今日不出门,若没什么事,请莫要来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