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火(彩蛋)
消防站。
“妈耶,这是第几个来找周队要微信的了?”
刚刚从值班岗上下来的林书铭,脱下严厚的消防服,转头看看消防站门口。
自从周秉燃调任到这里了之后,经常有女孩子跑来消防站,借着感谢消防人员的由头来要他的微信。
今天已经是第三个了。
站在门口闸门处,伸长脖子,说是想亲自感谢周队长。
门口值班室的人对于这种情况已经见惯不惯了,礼貌地回绝了她想要进消防站的要求。
那女孩子在门口徘徊了好久,这才依依不舍地走,一步三回头。
林书铭走进消防站的健身室。
健身室内,那被要微信的主角,此刻正光着膀子,穿着单裤,在练单杠。
高高的单杠下方,男人双手握紧,悬垂着,鲜明的腹肌挂着荷尔蒙强烈的汗水。
向上,向下,粗壮的臂膀如同悍人的蟒蛇般,肌肉绷起时,几乎要冲出皮囊,展现出惊人的爆发力。
恐怖的腹部核心,让他在做卷腹曲腿的动作时,显得毫不费劲。
自身带的一百四十斤的体重,他单手撑着,也面不改色。
汗水从额间渗出,他眉眼硬朗深邃,鼻梁挺拔如峰,浅色的眸如深不见底的死水般,淡淡的,没有过多的情绪。
像是头不好惹的猎豹,不言不语时,格外吓人,叫人不敢靠近。
林书铭看见他,立刻站好,像是小学生看见了教导主任一样。
“周队。”
消防站里的老人王大霖也在,正坐在一旁休息着,看见他,招呼。
“小林,值完班了?”
“是的,王哥。”
王大霖擦了擦汗,“刚刚是不是又有女生来找周队?第几个了?”
林书铭默默伸出了三根手指,“刚才是两个,现在是三个。”
王大霖呵一声,“真是……”
他看向那正在健身的男人。
这些话他分明听到了,却像是没听到般。
除了出任务,他基本都不出去。
那些追到消防站门口的女孩子,每次都是吃到闭门羹。
其中还有不少长得很好看的。
王大霖喝了口水,站起来,靠到单杠边,很羡慕。
“诶,队长,要不你出去一趟,把我的联系方式当成你的,然后给她们呗?”
“兄弟们都还单着呢,要不……”
浑身是汗的男人,瞥了他一眼,淡淡,“你出去问她们要不就行了?”
“……”王大霖扯扯嘴,“我倒是想,这不是没人看得上我么?”
同样是出任务,救人。
结果那些被救的女孩子,眼睛都只盯着长相帅到惊人的周秉燃。
狼狗型,又帅又强悍,身体火热,眼神却禁冷。
性感到极致,完全不给人控制心动的机会。
那些女孩子只要看见了他,就完全看不到其他人了。
疯狂花痴。
消防站的门口都要快被她们踏平了。
王大霖支着脑袋,酸溜溜,自言自语,“明明我长得也不错,怎么就没人理我呢……”
旁边,林书铭弱弱凑过来。
“周队,你……真不打算出去吗?人家小姐姐长得还挺好看的……”
燃火(彩蛋2)
“算了吧。”王大霖一副很了解周秉燃的样子,“长得多好看他都不喜欢。”
“上次,有个长得很像电视上的那个谁的,大明星模样,他都不喜欢,理都不理。”
这大概就是长得帅,有恃无恐。
王大霖拍拍他的肩,过来人模样。
“反正,以后你遇到这种情况,就把那些小妹妹劝走,就说周队不在。”
“放心,周队不会怪你的,甚至还会表扬你。”
“这样啊……”林书铭挠挠头,看向周秉燃。
练得满身是汗,肌肉紧实的男人,从头到尾没有说一句话。
甚至似乎是嫌他们吵,从单杠上下来,走到一边。
拿起毛巾擦汗,喝水。
宽厚而又流畅的后背线条,完美而又性感,男人看了怕是都要心动。
林书铭默默凑到王大霖旁边,“哥,你说……周队到底喜欢什么样的?该不会……他不喜欢女孩子,而是喜欢……”
话还没说完,一个榔头直接敲在了他脑袋上。
“瞎说什么呢你?”
王大霖似乎怕被周秉燃听到,压低声音,“人家只是没遇上喜欢的,你闭嘴,别乱说。”
“哦……”
林书铭委屈抱头,闭上嘴巴。
终于安静了下来。
不敢再问。
不远处,周秉燃喝了口水,垂眸,眸色如冰冷的蟒般寡淡。
对于他们的话,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水杯,放下。
……
……
……
……
几日后。
深夜。
快要下班,周秉燃收拾了包,随手戴上帽子。
消防站楼里的灯都还亮着,楼下静悄悄,从楼上往窗外看去,能够看清门口的值班室。
那里亮着灯,冷冷清清,一个人都没有。
周秉燃站在窗边,看了一眼。
目光只是草草地略过,不想,正好看见大门闸机前来人。
一位,明显年轻的小姐。
孤身走到值班室门口,年轻纤瘦的小姐微微踮起脚,开口说了什么。
周秉燃斜背着包,原本正要转身的动作微微停下,站在那里。
只看着,此时正在值班的林书铭从值班室门口走出来,像是守护公主的骑士般,驱赶走了大门外不远处的“苍蝇”。
年轻肤白的小姐,远远看着,都很漂亮。
“苍蝇”被赶跑后,她微微弯腰鞠躬,对林书铭道谢。
很有礼貌。
周秉燃站在楼上,看着,还未动。
忽地,王大霖从身后拍了他的肩,“走了,队长,下班了。”
周秉燃收了视线,回头。
两个人一道从楼上下来,走到大门口。
方才那位年轻的小姐已经不在了,只剩下林书铭还站在那里,一直看着。
王大霖叫他:“书铭,怎么了?有事发生?”
林书铭回头。
“哦,王哥,队长,没什么大事,就是刚刚有位小姐,被几个男的尾随了……”
走在王大霖后面,戴着鸭舌帽的周秉燃,插着兜,看着外面。
空空如也的位置,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王大霖和林书铭在说话,他没有继续听下去,从他们旁边走过。
“走了。”
“……队长慢走。”
周秉燃走出去,望向沿着路口的街。
没说什么。
很快,离开。
燃火(彩蛋3)
关于周秉燃的结婚。
消防站里的兄弟们谁都没想到,自家队长不开窍则矣,一开窍,感情进展飞速如火箭。
恋爱仅仅只谈了半年,就火速领证结婚。
快得令他们瞠目结舌,完全反应不过来。
大嫂他们都见过,长得超级无敌漂亮,比电影明星还要漂亮。
温柔明艳,绝世大美女的长相。
周秉燃的手机里全是她的照片。
婚前是谁也不理的冷漠寡汉,婚后是格外爱炫老婆的妻奴,到点了就下班回家给老婆做饭。
晚一点都不行。
完全就是个恋爱脑。
王大霖都不禁感叹:“还是嫂子教导有方啊……”
轻轻松松,就拿捏住了那看起来最不可能被拿下的人。
由此,云姒不知道自己变成了消防站里的一个神话。
每次她去消防站,都要被津津乐道一番。
她只知道,消防站里的弟弟们嘴都很甜,会追着喊她大嫂。
她对他们笑,周秉燃还一度有些吃醋。
婚后,周秉燃常常去接她下班。
恋爱时间太短,只能从婚后生活中补回没谈够的恋爱。
回了家之后,有了老婆的男人丢下东西,抱着她就要亲亲。
要么是把她压在墙上亲,要么是把她压在客厅沙发上亲。
热恋热到一度让人受不了。
像块甩不掉的炭火,浑身都是烫的,黏着她。
……
某天。
被压着亲的人忍不住推他。
“周秉燃!”
锻炼得浑身都是肌肉的强壮男人,抓着她就像是在抓小鸡仔一样。
精力过于旺盛,略带强硬地抱着她,怎么推都推不开。
像是头笨重的野兽,把漂亮的玫瑰紧紧抱着。
都快压弯了。
她躲也躲不掉,伸手去捂住他的嘴。
“不许亲,松开!”
男人抱着她,目光沉沉,醋坛子显然完全被打翻了。
他说:“你觉得那个弱鸡比我好看?”
“……???”
她就随口说了句人家xx老师长得还行,挺清秀的,他就——
这么能脑补?
还骂人家是——
她无奈,发笑,“我没有,你最好看,全天下最好看。”
力气大,能轻而易举扛起上百斤中器械的男人,抱起她也是毫不费力,轻轻松松。
相比之下,那老师确实瘦弱了些,像根竹竿。
她被抱离地面,习惯性地勾住他的脖子,低头,敷衍安抚。
“好啦,不生气啦,我家老公最帅,最好看,我最喜欢了。”
“……”
被夸了之后,他还是盯着她,似乎依旧不太高兴。
毕竟是头嫉妒心极强的野兽,听着她说别人好看,自然不会这么容易消气。
她抱住他了之后,他又亲了上去。
抵在墙边,亲她白里透红,香乎乎的脸。
一边亲,一边扣住她的手,低喘。
“不许喜欢别的男人。”
“记住,你结婚了,你是有夫之妇。”
“…………”
真是……
云姒感受着他那般要掐断她腰的力气,叹了声。
“好。”
这辈子被折腾,她忍了。
希望下辈子,他力气小些。
小些……
“你轻点……”
……
……
……
……
欲折(1)
云姒是被一阵哭声给吵醒的。
意识回笼时,远远地,能听到传来的哭声。
杀猪般嘹亮,哭得地动山摇,门框仿佛都要震上三震。
熊孩子哭闹的声音,又响又烦人,吵得人原本有些倦乏的神经更是绷紧。
脑壳疼。
她慢慢睁开眼睛,捂住耳朵,想把那烦人的声音挡去。
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哭声特别大,像是死了爹娘一样。
有丫鬟安慰的声音,也有呵斥的声音,都压不过那哭声。
耍泼打赖,怎么哄也哄不住。
“我不去!我不去!啊——我就不去!!!”
“哇——别拉我!!!滚开!我不去!哇哇哇哇——”
哭得屋檐上憩息的鸟儿飞起,不得安宁。
“我不去——哇哇哇哇——我害怕——走开!!!”
俨然是被宠坏的混世小霸王,一边哭,一边撒泼。
“为什么不让妹妹去!!!让她去!!!我不去!!!”
“混账!”老父亲呵斥的声音响起,“你是家里唯一的男娃,你不去谁去!?起来!今天不管你说什么都要去!”
“让妹妹去!!!我不管!我不去!我死都不去!”
“……”屋内,被吵得头疼的云姒慢慢坐起来。
撑着身子,抬眼,入目的,便是朴素清幽,古色古香的房间。
她坐在床上,手小小的,腿短短的,穿着寝衣,还是十来岁娃娃的模样。
还没巴掌大的脸蛋,生得又小又精致,奈何脸色有些苍白,没有血色,像是刚生了场大病的样子。
模样生得软绵绵的,还未长开,像是小兔子似的,白白软软,眉眼安静。
她坐在床上,舔了舔有些干的唇,目光寻着屋里的茶水壶。
屋外,熊孩子的哭声顽强不懈,哭得比熊还要有力气。
哭得厉害了,还要咳嗽,咳几下,又继续哭。
耍泼无赖了个彻底。
无奈,不得已,他的娘亲出来了,出声安抚。
“孩子,别哭了,就去一下,就一下,好不好?”
“没事的,真的没事,娘亲跟你保证,一下就好,马上就回来了。”
“我不去!!!”
这般哄着都没用,大哭特哭,死也不去。
“让妹妹去!!!!为什么要让我去!??”
屋里,小云姒慢慢下床,穿好鞋,走去茶桌上倒水。
屋外发生了什么她不关心,只安安静静地喝水,连喝了好几杯。
水已经有些凉了,喝起来正好解渴。
她喝完,擦了擦湿润的小嘴。
正要放下杯子,屋外,有人推门进来了。
是她的贴身丫鬟,春盈。
年轻看着也不大,个头比她高一些,端着铜盆,进来。
“小姐?”
看见她小小一个站在桌子旁,春盈忙走过来,“小姐您醒了?身子可还有不爽利的地方?”
自从前段时间她不小心落水,感染风寒后,身体就一直不好。
昨夜发了一晚上高烧,本以为今早她还要再睡一阵,没想到,早早就醒了。
看着似乎有精神了些。
脸色苍白的云姒,看着她,摇摇头。
单薄的寝衣下,身子瘦瘦小小的,稚嫩的脸蛋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欲折(2)
身子瘦瘦小小的,稚嫩的脸蛋看着格外惹人怜爱。
慈母心泛滥。
让人忍不住想捏捏。
春盈拿起架子上的外衫,格外细心地给她披上,“小姐您身子弱,可千万不能再着凉了。”
“虽然这几日是热了些,但大夫说了,万万要注意避风,不然,这病怕是又要复发了。”
“……”个头还是小小的人儿,白生生的小脸蛋仰头看着她。
一双格外生动的眼睛,又黑又亮,像是清水刚刚洗刷过般,格外漂亮。
大病了一场,她似乎和以前有了些许的不同。
像是空洞荒寥的皮囊里终于注入了灵魂般,有生气了许多。
不声不响,安静看着人时,甚至会给人一种想亲上去的感觉。
脸蛋软软好捏,身上香香。
对人有股莫名的引诱力。
“外面好吵。”她开口,少女音稚嫩,带着些许沙哑的病气。
是有些不太高兴的语气,但春盈听着,她像是在撒娇,孩子气。
春盈安慰说:“没办法,小姐,您忍一忍吧。”
“这两日因为要安排大公子进宫的事情,大人已经很头疼了,整个府都是不安宁的,咱们都不敢说什么……”
“为什么要进宫?”
脸上还带着病气的小姑娘,疑惑地问,“是要参见皇帝么?”
这段时间她一直在生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所以对府上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
春盈扶着她,张口,正要说,“是因为……”
“叩叩——”
关着的房间门忽然被敲响了。
屋外,有女人的声音传来。
“姒姒,醒了吗?”
“……”屋内的主仆二人对视一眼。
春盈走过去,开门,行礼,“夫人,小姐刚醒。”
于是,溺爱儿子溺爱到过分的云母,拉着那还在抽噎的小男孩走了进来。
似乎怕被有心人看见,走进来前,她还张望了好几下。
快速关上门,然后走到云姒面前。
“姒姒,怎么样,你好点没?”
弱弱矮矮的小姑娘,看着她,安静地点头,粉唇微抿。
看着就是个乖孩子,很听话,很懂事。
云母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脸上露出了几分难以开口的神情。
“姒姒,好孩子,你……能帮帮娘么?”
“……”小姑娘黑润的眼珠子看看她,又看看那站在旁边还在抽噎的男孩儿。
两个孩子,龙凤胎,模样生得有些相似。
只是,一个被养得有些胖,隐隐有长残的趋势。
而另一个,还是瘦瘦小小的,未长开的脸蛋依旧很精致。
典型的美人坯子,眼神清澈,格外讨喜。
但云母显然很偏心,偏向她的儿子。
她的儿子哭着闹着不愿意进宫,她没有办法,只能把主意打到了小女儿的身上。
两个孩子生得像,她想着,打扮一番,兴许能蒙混过去。
看着自家小女儿安静乖巧的脸,云母放柔声音哄她,“姒姒,就帮娘一个忙吧,乖乖的,替哥哥进宫一趟,好么?”
一旁的春盈一听,似乎是反应过来什么,“夫人!这怎么可以!?”
欲折(3)
“住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儿!?”
云母扭头呵斥,狠狠瞪她。
有些尖的指甲不小心就戳进了小姑娘软嫩的脸颊里。
隐隐的刺痛传来,她眉头微动,卷翘的睫毛颤颤。
依旧很安静,安静不说话,清澈的眼睛看着云母。
春盈被呵斥,咬了咬唇,却还是坚持,坚持反对。
“夫人,这不行的,这要是被发现了……那可是欺君之罪!”
欺君之罪,连诛九族。
她这是疯了不是?!
怕她真的要这样做,春盈忙走到小公子面前,按住他有些肥壮的小肩膀。
“小……小公子,您……您快说要入宫……不行的不行的,不能让小小姐去,这要是被发现了……”
“不要!让妹妹去!让她去!”
云彦璋大声喊,胖乎乎的手指指着云姒。
作为家中唯一的儿子,他的脾性被惯得越发不好了。
霸道蛮横,无理取闹,遇事就退缩。
不敢在外面横,只敢在家里耍泼。
知道进宫不是好事,就死都不肯去,非要把这事推给自己的亲妹妹。
道理说了一百遍都说不通,向来溺爱儿子的云母也是没有办法。
她回头看向那一直没说话的小女儿。
乖巧的小女儿,脸色苍白,眸子黑如珍珠,安安静静。
脸蛋上,不知何时,被她的指甲划出了一道血痕,隐隐地,渗着血。
“呀——”云母一下子收回手,“姒姒……对不起对不起,娘不小心用力了……”
她忙心疼地掏出手帕,给她擦擦。
“是娘的错,姒姒乖,就帮娘一次。”
“娘保证,进了宫,你什么都不用做,也不用说话,会有人带着你,你就待一个时辰,就一个时辰,好不好?”
“夫人!”春盈急得跺脚,甚至想要跑出去找老爷。
“这——这怎么行——”
“你闭嘴!”
云母对下人是一副冷漠无礼的模样,扭头对云姒,立刻就摆出了慈母般的表情。
“姒姒乖。”
她温柔地摸摸她的小脑袋,还不等她回答,外面就进来了两个婆婆。
是跟在云母身旁随身伺候的人,手上拿着云彦璋的衣服,走过来就要往她身上套。
也不问她到底愿不愿意。
“夫人!”
春盈眼看事情不对,上前就要阻拦。
不想,其中一个婆婆,直接一个巴掌扇了过来。
很响亮的一声,“啪——”
很狠的力道。
“走开!别碍事!”
春盈直接被打懵。
很重的巴掌,打得她脑袋嗡嗡,耳道发鸣。
两个婆婆膀大腰圆的,轻而易举地就把她挤到了一边,围住云姒。
把她身上的外衫脱下来,然后把云彦璋的衣服给她套上。
她看着这情景,眉头微蹙,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去也得去了。
毕竟,她在这个家,似乎不太受宠。
云母在她面前,叮嘱道:“姒姒乖,平日里你不是总喊着想像哥哥一样出去玩吗?这次正好,有个机会。”
“娘知道你很聪明的,等待会儿出门,你就当成是你哥哥,别人喊你哥哥的名字,你就要应,知道么?”
欲折(4)
“……”脸色苍白柔弱的小姑娘,眼珠子平静幽幽,“娘不是说我可以不用说话么?”
云母愣了一下,反应过来,“是,是,是不用说话。”
“等出了门,别人问你什么,你都不必答,娘会叫人帮你回答的。”
“但是,别人要是喊你哥哥的名字,你就要应,应一下就好,不用说话,记住了么?”
“……”这瞒天过海的招数,真能管用?
小姑娘看看那明显比她肥壮上不少的胞胎哥哥,沉默。
身形不一样,容貌也不同,真要能瞒天过海……
……
……
……
事实证明,真的可以。
宫里来的太监,不认识云侍郎的儿子到底长什么样,只带来了一副画像。
画像比较抽象派,那太监拿着画像,一只眼瞄画,一只眼瞅跟前的小人儿。
看了好半天。
小人儿安静站着,小脑袋上的头发分开,绑成圆圆的两坨。
眼睛大大的,睫毛很长,白白净净的,小脸蛋生得格外精致。
像是侍奉菩萨在侧的小仙童,眼神清澈纯净,看着他。
身上的衣服很大,撑得满满鼓鼓的,像是要刻意装得强壮些。
奈何那小脸蛋有些苍白,脸上还隐隐有一道小血痕。
有种弱不禁风的柳弯女子感,美丽秀气。
太监公公拿着画像,一会儿看看画,一会儿又看看“他”。
一旁,云母似乎有些紧张,紧抓着云父的手。
云侍郎在云姒出现的那一刻,脸上的表情就不是很好看。
云母的计划没有提前告知他,他正要发作,要把那逆子拉出来,不成想,宫里来的人到了。
于是,事情就演变成了这样。
一个小女娃娃,装成男娃娃,安静站着,接受检查。
那宫里的太监,看了半天。
最后,他在云母紧张的目光中,终于点点头,说:“行,可以了。”
如临大赦。
云母松了好大一口气。
“不会有事的。”
她低声说,“我都打点好了,姒姒不需要说话,没事的,不会有人发现的。”
云父狠狠地瞪她一眼。
“这可是欺君之罪!”
眼瞧着云姒要被带走,他立刻叫住那太监,“公公等……”
“老爷!”云母拉住他,“我也是没有办法,来不及了,真的来不及了,彦璋他怎么都不肯去,再这样拖下去,我们全家都要完!”
“那还不都怪你!?宠他宠个没法没天!”
那宫里来的太监,转身,斜眼睨他们,“怎么?你们有话要说?”
“没有!”云母快速回答。
她陪着笑,走上前,趁人不注意,暗自塞了包银子过去。
“入宫后,还望公公……能多多照顾犬子,莫要叫犬子……闹出了笑话来。”
银子分量挺足,那太监满意地掂了掂,尖着嗓子。
“夫人放心,有杂家在,不会有什么事的。”
更何况,这次也是走个流程而已,不会出什么事的。
“……”那站在一旁,身上衣服穿得很厚的小人儿,看着太监公公手上拿着的小册子,不说话。
欲折(5)
很快,她被安排上了马车。
春盈没能跟着,她的周围,只有公公们。
出发前,云母叮嘱她,非必要不要开口说话,她便安安静静的。
不吵也不闹,安静得完全不像是个小孩子。
那收了银子的太监头,和她一并坐在马车内,看她不说话,以为她在害怕,便出声宽慰。
“小公子莫怕,皇宫是不会吃人的,一切都由杂家呢。”
脸蛋小小的人儿,睁着又长又浓密的睫毛,看着他,点了一下头。
想问进宫到底是做什么的,但想了想,还是没问。
闭着嘴,一路沉默。
马车外的道路繁华一片,热闹非凡。
她所在的这架马车,一路朝着皇宫的方向而去。
穿过条条巷道,最终,这架马车与其他几十架马车一起,排到皇宫宫门的主干道上。
排成长长的一条,井然有序,安静异常。
一架架马车上,太监们先下车。
然后,一个个年纪莫约十二三岁的官家子弟们,被扶着落地。
有的年纪偏小,脸蛋看着还格外稚嫩,第一次单独离开家,害怕得想哭。
有的年纪则偏大,胆子大,可以好奇地张望着,看那禁卫军镇守下,庄严肃穆、高大恢弘的皇城。
几十架马车,下来了几十个官家子弟。
个个身上穿着的衣服不菲,都是家中的嫡子,受尽宠爱的那种。
云姒被扶着下车,跟着太监公公的指引走。
正是夏天,穿衣单薄的时候,偏偏云母为了让她看起来更壮实一些,硬生生在她的衣服里塞了不少棉花。
穿着闷热,不透气,走起路来也是笨重异常。
像只呆呆傻傻滑稽的笨企鹅。
若是在往常,她这般走路,是要被其他官家子弟笑话的。
但现在,所有人都很安静,没人注意她。
排着队,一个一个走进宫门。
皇宫很大,里面的门路也是弯弯绕绕,曲折异常。
云姒走在队伍的后面,有些吃力地跟着。
这具身体刚刚病好,本就没什么力气,加上衣服穿得厚,闷得难受。
她迈着小短腿,走了没多久,背上就满是汗。
汗水浸湿,凉意阵阵,黏糊糊,腻得慌。
这般热,她脑门上也微微渗出了汗,浸着她脸上的妆,妆粉变得有些干裂。
奈何此时没人说话,她也只能闭着嘴。
一路走,一直走到一处大大的花园庭院里。
正值盛夏时分,夏阳炽热,但花园里的花依旧开得旺盛,生机勃勃。
没有亭子的遮挡,花园暴露在越发毒辣的日头之下。
众多的官家子弟们,就被安排在这里,像是要刻意让他们吃吃苦似的,就这么干站着。
没有遮阳伞,也没有椅子。
排成队站,站成数排。
热得站在最后的小姑娘格外暴躁,不停地擦汗。
偏偏,最前面的太监公公,挽着拂尘,高声说:“请各位公子们稍等片刻,娘娘和殿下随后就到,各位公子请稍安勿躁。”
“…………”
云姒低着头,小脸蛋绷紧。
看着地面,不说话。
耐着性子。
欲折(6)
忽地,身旁,有只手轻轻地扯了扯她。
是站在她旁边的人,也是小小矮矮的,年纪不大的模样。
胆子有些小,看着她的眼神眼巴巴。
“哥哥,你怕么?”
“……”此时是男孩子身份的云姒,看向他。
“哥哥,我怕……”他说。
“我不想进宫,我想回家……呜……”
说着说着他似乎就要哭了。
站在他们后面的太监一看,走上前,提醒。
“两位小公子,请莫要言语,娘娘和殿下马上就到,莫要在殿前失仪。”
于是,那小男孩儿还没能哭出声,手就被拉开了。
被按着,乖乖站好。
云姒看着他,默默地,又收回了视线。
垂眸,静静不语。
……
……
……
等待的时间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云母说的,只需要进宫待一个时辰,很快就能出来,不想,光是在花园里等待的功夫,就花了不下一个时辰。
越到正午,太阳越烈,越是灼热难耐,令人汗涔涔。
几十个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的官家子弟,就这般被丢到日头下晒,已经算是受了酷刑。
有的身子骨弱的,站了没多久就晕了。
晕了一个,两个,三个……
晕倒了也没用,在一旁站着的太监们,会硬生生扶起他们,让他们继续站着。
直到已经出现了严重中暑的迹象了,经过太医诊断后,才会被抬走。
像是抬尸体一样。
这般晒着,已经有人哭了出来,喊着要回家。
都是些十一二岁的孩子,自幼被家里惯着,自然受不得这样的苦。
有哭了闹了的,太监就立刻带走。
过了好一阵才回来。
回来时,方才那些还在哭的孩子,都脸色煞白,哆哆嗦嗦,一副被吓惨了的模样。
不敢哭,哭了也得憋着,保持安静。
这般难熬,也难怪云母不舍得让自己的宝贝儿子来。
浑身都是汗的云姒,低着头,站在后面,表情麻木,已经被晒到没脾气了。
汗水几乎浸湿了她的全身。
被撑得囊囊鼓鼓的衣服,也因为湿透而变得瘪了些。
看起来像是只蔫透了的傻企鹅。
在她旁边的小孩儿已经晕了,早已经被抬走。
几十个人,渐渐地,没了一半。
从早晨站到傍晚,太阳快要下山。
终于,那大太监开口:“各位小公子辛苦了,时辰已到,请公子们移步青乾宫。”
“……”好一阵抱怨声响起。
云姒擦了一下脑门上的汗,一看,脸上的粉都被擦了下来。
看着有点脏。
来不及休息,她立刻就被太监推着走。
迈着沉重酸麻的腿,再次吃力地跟上。
继续走,路途漫漫。
……
……
……
夕阳落幕,晚霞漫天。
不知走了多久,青乾宫终于出现。
奢华高耸的宫楼,与夕阳相对,映着晚霞,几近宛如神宫。
柔和的霞光落在冰冷的琉璃瓦上,交相融合,炫光夺目。
紧闭的朱漆大门缓缓打开,冷情感扑面而来,吹散了这炎炎夏日的燥意。
雀鸟飞来,落在墙头,宫内宦官静立,沉默不言。
欲折(7)
像是进入了无形的笼宇般,压迫感扑面而来。
静谥,庄肃。
叫人说话都不敢大声。
太监们将剩下的十五位小公子,带到偏殿的一处小房间内。
什么也没说,只说让他们在房间内等着。
十五个小孩儿,排成三排,先是叫了第一排的出去。
剩下的,继续等。
依旧没有凳子,也没有水。
得站着,不能坐。
云姒低着头,舔了舔发干的唇,垂眸,精神恹恹。
旁边的人在小声说话,她顺势听了听。
“诶,你说待会儿,我要不要表现得差一点?保证不会被选上?”
“应该不会被选上,我爹娘和我说,娘娘已经选好人了,这次就是走个形式。”
“是吗?谁啊?已经内定好了?”
“还能有谁?娘娘的舅家,丞相家的那位。”
说着,还指了指站在前一排最中间的那个人。
云姒跟着看过去,站在最中间的那一个,个子最高,看起来也最强壮健康。
站得笔直,仰首挺胸,像是竹竿一样,即便站了一天,也没有埋怨一声。
和其他面露疲惫的人相比,确实显眼不少,一眼便能瞧见。
云姒想了想出门前她那溺爱儿子的娘和她说的话,似乎也提到了只是走了形式,很快就会回来。
也难怪……她会放心让她入宫,冒着被发现的风险。
正想着,只看见那大太监从门外进来,尖着嗓子。
“剩下的,排好队。”
本来应该分为两批,一批一批出去。
但许是因为第一批没有选上,为了节省时间,所以剩下的便一起来。
方才说话的人闭了嘴,个个安静,乖乖地跟着走。
离开那间小屋子,进入主殿。
此时,天际的晚霞逐渐消沉,光线也越发暗淡,凉风阵阵。
殿内,一扇奢华瑰丽的清泠翡翠屏风横亘在正殿中央,两柱高耸,静立在侧。
柔顺的月影纱帘层层垂落,落在冰冷的漆暗地面上,将外面晚霞的光阻挡,更显昏暗。
剩下的十个人,被安排着,站在屏风前。
屏风后有人,但他们却什么都看不到。
云姒站在最左侧的位置,很偏,几乎能碰到那丝滑的纱帘。
摸起来凉凉滑滑的,手感绝佳。
她看了看,又打量着那扇屏风。
只看着,太监公公躬身在侧,声音恭敬,“娘娘,殿下,剩下的人都在这儿了,请过目。”
像是挑待宰的牲畜似的。
云姒安静看着那翡翠屏风。
屏风后,人的影子若隐若现,天色越暗,影子就越难辨识。
里面的人未开口,空气一度冷凝。
气氛似乎有些不太好。
良久,只听到屏风后一道婉约优雅的女声响起,打破了这一阵的凝滞。
“你们,都是哪家的孩子?”
“都各自来说说,也让殿下能认识认识。”
屏风外,站成一排的孩子们相互看看。
似乎也知道在这种场合不能失礼数,丢了脸面。
于是,站在最右边的小人第一个开口。
“参见娘娘,参见殿下,小民姓梁,名家平,年十三,籍贯恒阳,家父为梁匡伯,官值太傅二品。”
欲折(8)
第一个开口了,第二个很快跟上。
第二个没有第一个那般稳重,因为紧张,说话有些结巴。
“参……参见殿下,娘……娘娘,我……我……我叫王仲光,今年……十……十一了……父亲是王勉,是……是侍郎……”
云姒不由得看他一眼。
接下来是第三个,就是方才提到的,已经被内定了的丞相之子。
一开口,说话洪亮,自信十足。
“参见娘娘,参见殿下。”
死寂异常的冰冷宫殿,回荡着他的声音,叫在场的人都能听到。
“小民姓卓名孝本,年十三,父亲是卓林丞相,官居一品,愿殿下娘娘万寿万福,身体安康。”
说罢,还下跪,郑重行礼,重重磕头。
与前两个相比,说谈举止确实高出一筹。
在他说完后,显然,屏风后的人非常满意,开口。
“起吧,卓小公子。”
“谢娘娘。”
态度明显有所不同,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
剩下的人,有的心知肚明,所以表现得格外中庸,不好也不坏。
有的糊里糊涂,依旧什么都不懂,只懵懵懂懂地跟着前面的人的话说。
前面的人怎么说,便跟着怎么说。
没有特别出色的,除了方才那位丞相家的。
最后,轮到云姒时,她也乖乖地跪下,行礼。
自报家门。
“参见殿下,娘娘。”
因为刚刚病好,她的声音还有些软沙,加上一天没喝水了,喉咙又干又疼,所以开口说话时,她的声音有些粗,瓮声瓮气的。
听起来倒也没叫人觉得不对。
小小的个头,圆圆滚滚,动作显得有些笨拙,像只小呆鹅。
“小民姓云名……”她顿了一下,“名彦璋,年十二,父亲是云和中,官任礼部侍郎,四品。”
屏风后没有声音,静悄悄。
在一众显赫家世的官家子弟里,她的家世,反倒显得一般般了。
是无人在意的程度。
女扮男装的小姑娘自报完家门,便又一次笨拙地站起来,站好。
屏风后,那雍容华贵的女声响起,身影微动。
“殿下,您看看,可有喜欢的?”
“本宫瞧着,中间那几位小公子都很不错,您觉着呢?”
天色越发暗了,站在最边上的云姒,睁着漂亮的眼睛,盯着那流光溢彩的翡翠屏风。
这般暗,宫人们点亮了各处的燃灯。
昏昏暗的光亮起,照亮了那屏风后的光景。
模模糊糊,能看到人的身影。
过分安静,静得仿佛能听到灯芯燃烧的声音。
她看着,半响。
只见那站在一旁的太监公公,从屏风旁走进去。
没过一会儿,走出来。
“都跪下。”
他尖着嗓子,睥睨着跟前的官家子弟们。
仿佛格外高人一等似的,语气强盛。
这些尚且年幼的十来岁孩子,离了父母,本就不敢乱来。
一听要下跪,就都乖乖跪下,俯首。
规规矩矩。
屏风后,细微的辗轮声响起。
很快,那如流萤似的绸缎纱帘被掀开,伴随着一股淡淡的,格外好闻的药草香传来。
欲折(9)
像是炎炎夏日里平添吹来了一股凉风,清幽而又静雅,如水般寡淡。
那下跪着的小姑娘,脑袋微微抬起,偷偷看过去。
能看到那昏暗光线下如月光一般的白,静如珍珠的白。
白衣清清,如被折断了羽翼的雪鹭般,坐在轮椅上。
容颜白霜无暇,眼眸黑如沉炭。
清瘦,冷寂,眉宇间缠绕着格外孱弱的病气。
不折不扣的病气美人,过于苍白,白得有些病态。
像是从水里打捞出来的,泡发了的尸体。
他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慢慢推了出来。
从最右侧开始,垂眸,静静地俯视着跟前跪下的一个个少年们。.五
望着他们,低低地咳嗽,咳嗽时都显得没力气。
指节细长,唇色极淡,淡得几近透明。
云姒偷偷看他,用余光打量。
病弱美人似有所感,缱绻纤长的睫颤颤抬起,看过来。
她立刻低下头,跪好。
美人的视线落在她身上,随后,又扫过中间跪着的人。
屏风后,那正值盛宠的青鸾娘娘给了身旁太监一个眼色。
太监受意,上前,俯身走到病美人的身旁,小声提醒,“殿下,卓小公子在第三位。”
明晃晃地内定,要他直接选了。
轮椅上脸色病白如霜的美人少年,垂眸,静静。
不言语,也不知在想什么。
良久,宫人推着他的轮椅,从右往左。
推到第三位,卓小公子面前时,他就要抬头。
不想,轮椅没停,就这么从他面前经过。
象征着被选中的御赐锦囊,在病气少年的手中。
他拿着,随后,慢慢递到了那最角落的小人儿面前。
指节微微展开,掌心干燥冷白。
柔软沾染着药香的锦囊就这样落在了小人儿的手背上。
在场的人,皆是一静。
屏风后,那青鸾娘娘直接站了起来。
被选中的小人儿,脑袋抬起,又黑又大的眼睛看向他。
小小的脸蛋有点脏,却依稀能辨认出她的白。
白白的,个头小小的,眼神看起来也最干净。
锦囊落在她手上,她拿着,似乎还有些茫然。
看着他,呆呆傻傻。
病弱的美人少年,将锦囊给了她,眼神漆静。
“你叫什么?”
正值变声期,他的声音酥柔,依然带着那些许稚嫩的少年音。
许是因为身体不好,他的声音都是轻轻的。
看着她,眼神中没有过多的情绪。
“……”被忽然选中的小姑娘,有些茫然地看着他。
“我叫云……彦璋。”
病弱少年平静嗯了一声。
没再说什么,也没再问她问题。
很快,宫人推着他回去了。
而那御赐锦囊,就这样留在了她的手上。
软软的,手感绝佳,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手心的温度,暖暖的。
在她手上,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都投聚而来。
盯着她,尤其是那本该被选中的卓小公子,盯着她的眼神,从不可置信逐渐变到恶狠狠。
屏风后,青鸾娘娘皱起了眉头,“殿下,您可想好了?”
那白洁无暇,容颜清清的病气少年,抬起漆漆幽幽的眸,语气不明。
“怎么?青娘娘可是觉得孤选得不对?”
欲折(10)
在她面前,多了几分阴晴不定的威严。
仿佛瞧不上她似的。
青鸾娘娘脸上有些挂不住,“……自然不是,既是要选殿下的伴读,殿下这样选,自然是有殿下的考虑。”
“是臣妾多嘴了,还请殿下赎罪。”
屏风外,拿着御赐锦囊的云姒,心下一沉。
像是想到了什么,手中那本该是尊贵象征的锦囊,瞬间变得烫手。
不能接才是。
她想到了自己冒名顶替的身份。
但此时,似乎由不得她推脱了。
青鸾娘娘从屏风后走出来,眼神有些不善地盯着她。
甚至还上下打量了一番。
其他小孩儿也在盯着她,眼神怪异。
本来应该只是来冲场子的云姒:“……”
糟糕……
……
……
……
回到云府已经是深夜。
冷月高挂,夏蝉阵阵。
云姒被扶着下车,一直在门口等着的云父云母直接冲过来。
“姒姒——”
“怎么样了?怎么回得这么晚?”
“没事吧?怎么样?没有被发现吧?”
他们担惊受怕了一整天,生怕她露了馅,被识破女儿身的身份。
一直等到现在,怕得根本睡不着。
云姒看看二老焦急担忧的脸,沉默了一下,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爹娘你们想先听哪一个?”
云父云母对视一眼,“好消息?”
“好消息是……我没有被发现。”
他们瞬间就长松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没被发现就好。”
云母直接激动地抱住她,“乖女儿,我的宝贝乖女儿,辛苦了,真的辛苦了,是娘对不起你。”
“没事就行,快,我们回去休息。”
云父:“坏消息呢?”
“坏消息是……”小姑娘看着他们,默默地,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绣工精妙的锦囊。
明黄色,皇家专用的颜色。
云父云母瞬间一愣。
只听到她慢吞吞说:“殿下,把这个给我了。”
殿下,当朝太子。
把锦囊给了她,意思就是——
云父大惊,差点失声,“给了你?单单给了你?!”
小姑娘点头,“宫里的公公说,要我做好准备,过几日就要入宫。”
她当选了太子的伴读,意味着以后就要搬进宫里去住,日日陪读。
今日因为折腾得太晚,所以圣旨还未能及时松到。
到了明日,圣旨怕是就要来了。
而圣旨上的名字,将会是她哥哥的名字——云彦璋。
而不是她。
“砰——”
云母直接跌坐在地上,脸色煞白。
云父看着她手中的锦囊,嘴唇微微发抖,没有说话。
好半天,他看向云母,“看你出的馊主意,现在好了吧?你宝贝儿子要进宫了!日日伴读!”
俗话说伴君如伴虎,太子殿下是储君,更是如同半只老虎。
让他那不懂事的儿子去伴读,那不是——
送死?
云姒默默地收回锦囊,不说话,从家门口进去。
春盈已经在等着了,看见她回来,喜极泪盈,“小姐!”
“小姐您回来了。”
她迎上来,抱住她。
“没事吧小姐?”
“……我没事。”她软绵绵。
就是某人……要有事了。
而且是,天大的事。
欲折(11)
“我不去!!!”
云彦璋听说自己要入宫,日日不得回来时,脸都吓白了,瞬间大哭。
“我不去!为什么又要我去!?”
他特别怕入宫,尤其怕那宫里性情乖张,喜怒无常的太子殿下。
一年前他跟随云父进过一次宫,不小心冲撞到他。
当时,太子殿下看他的眼神,格外阴森怖人,像是湿淋淋的水鬼一样,粘稠狠戾。
吓得他当场尿了裤子,惹出了笑话来,成为了宫中的笑柄。
自那之后,他就死活不愿意再入宫。
宁愿被打被骂,也不入。
这次要进宫选太子伴读,他原先以为逃过了一劫。
结果没想到,还未来得及庆幸,一觉醒来,他中奖了。
圣旨送到,他被召入宫,当选为太子伴读。
以后将住在宫中,与太子日日为伴,一个月仅能回家看望父母两日。
几乎是噩梦,对于云彦璋来说。
圣旨下来后,他大哭特哭,大闹特闹。
闹得整座云府都鸡犬不宁,不得安生。
短短几日,云父云母头发都白了不少。
又忧又愁。
抗旨是大罪。
没有办法,爱惜儿子的云母,日日哄着云彦璋,想哄他乖乖入宫。
不曾想,眼看形势不对,自己的衣物要被收拾搬走的云彦璋,直接被逼急,大喊:“我要告发!!我要告发!是你们!你们让妹妹冒名顶替我入宫!你们犯了罪!欺君之罪!”
小小的年纪,别的记不住,单单就记住了这个。
完全就是一只养不熟的白眼狼,为了不进宫,甚至敢拿这件事来威胁自己的娘。
云母的脸当即就气青了,抬手,“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哭得鼻涕眼泪一起流的云彦璋,真真是被惯得无法无天,嘴里没个遮拦,“你要是逼我,大不了就一起死!”
“我要告诉皇上,告诉太子,就是你,是你让妹妹顶替的——”
“啪——”
一个响亮的巴掌声落下。
“云彦璋!”
“……”
外面闹得鸡飞狗跳,闹声不断,云姒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安静吃饭,睡觉。
充当着透明人。
太子殿下亲手给她的锦囊还在她的手上,她时常看着,发呆。
想着他坐在轮椅上,瘦弱低咳的画面,主宫里,冷清异常。
他的处境,似乎不太好。
那天,他本该选丞相家的人,但没选,莫名选了她。
理由是……
……
……
……
“因为他看起来,年纪最小。”
太子东宫内,那清瘦白寡的病气美人,站在御台前,开口。
声音清淡,长睫浅垂,在宣纸上落笔。
霜白的指节微微卷曲,落笔有力。
明亮的燃灯静静地照亮着御台,暖黄色的光轻柔地落在他颈肩。
低低轻咳,唇色浅淡脆弱,没有温度。
在他周围,宫人全无,只有一道暗影,落在御台前,大着胆子探问他的心思。
闻言,暗影有了些许怔愣。
“殿下是因为他年纪小?”
就因为这个???
病气美人缓缓放下笔,眸色黑幽,“年纪小,会更听话些,不是么?”
欲折(12)
那青鸾想塞个人过来,充当她的眼线,自然会塞已经调教好的,机灵的。
可他偏偏不如她的愿,就要选个小的,看着有些呆的。
这样,即便是她想拉拢那小呆子,那小呆子也难保不会出错。
这样,会更好掌控。
暗影了然,“属下明白了。”
病弱美人将写好的信递过去,暗影接过。
很快,暗影离去,悄然无声。
东宫内,独剩下那清瘦的太子殿下一人,目光垂落,落在御台那铺陈开来的宣纸上。
静静。
……
……
……
入宫当日。
从宫里来的太监早早就到了云府,等着。
一大早,本该安安稳稳睡觉的云姒,被拉了起来。
又一次被套衣服,塞棉花,脸上涂黑。
丝毫不给她反应的机会。
云母在她旁边哭,“姒姒,我的乖女儿,再帮娘一次吧,帮你哥哥再进一次宫……”
“娘跟你保证,这次一定好好说服你哥哥,等下次你回来,娘一定让你哥哥去……”
第一次是冲动,是她出的馊主意。
现在开弓没有回头箭,要么就让云姒把戏继续演下去,要么就东窗事发,全家都得死。
云姒明白她的意思,只能应下。
褪去女装,换上男装。
又一次穿得囊囊鼓鼓的,像只笨拙的小企鹅,出门。
这一次,来接她的太监公公态度好上了不少,即便是等了许久,在她出来时,也是笑脸相迎,脸上没有丝毫的不耐烦。
“云小公子,来,奴才扶您上车。”
“……”被迫女扮男装的小姑娘,回头看看家门口。
云父脸色不好看,勉强挤出笑容,云母则哭哭啼啼,让人以为是舍不得儿子。
她默默地挥手,然后,迈着自己的小短腿,上马车。
来接她的太监贴心提醒,“小公子,殿下给您的锦囊您可带着了?”
看着呆呆软软的小人儿,点头。
太监立刻笑开花,“好的好的,小公子坐好,咱们这就出发。”
和上一次来的态度相比,简直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
云姒坐在明显宽敞舒服不少的马车内,掀开窗帘子看外面。
再一次挥手。
又乖巧又有礼貌,看着简直叫人心疼。
云母完全抑不住眼泪。
“我的姒姒……”
“行了!哭哭哭,你就知道哭!”
目送着马车走后,云父一下就垮了脸,“那兔崽子在哪!?”
“老爷你别骂他……”
……
……
……
云姒入了宫,原先以为会直接去太子宫,不曾想,那太监领着她,先来到了景鸾宫。
那里是青鸾娘娘的居所,她似乎一直在等着她。
从宫外来的小人儿,走进来后,小呆鹅的模样。
看见坐在主位上貌美如花的娘娘,她不吵不闹,乖乖行礼。
“参见娘娘。”
林青鸾看见她,眼神打量了一番。
十二岁的少年,个头还是矮的,脸蛋也偏小。
五官底子不错,是个好看的,就是长得……
有点像是姑娘。
她细细看着,心中感觉微异。
但也没多想,脸上露出笑容。
“小公子,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