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贼(49)
两个人,要过得更精细些,也要更体面舒服些。
去外面重新建立一个小家,安安稳稳,平静低调。
这是在这里所没有的,也不可能有的。
权衡考虑,他的选择才是最佳。
虽然,对于寨子来说不太好。
当家的似乎听明白了他的意思,眼神略过他,看向他身后。
“你的美人妹妹也是这样想的?”
知道自己说服不了他,他开始向云姒下手,妄图能说服云姒。
“小妹妹,你愿不愿意留下来?”
“留下来的话,哥可以跟你保证,包你吃香的喝辣的,绝对没有人欺负你。你要是想住大房子,我马上派人去安排,这里的房子通通任你挑。”
“怎么样?小妹妹,要不要留下来?”
“……”小脑袋从姜佞肩膀上冒了出来,大眼睛看着他。
想了想,然后道:“我听我夫君的,家中大事他来做主。”
在外是个暴力小辣椒,没想到在姜佞面前这么听话。
太能装,每看一次都要被冲击一下。
正要挤出和善笑容的当家:“……”
“那……那你可以先说说,你想不想啊?”
可怜他这把年纪了,腿还疼着,还得忍着,不发火,对罪魁祸首好言好语。
为了寨子,他也是不容易。
只可惜,他以为的小妹妹不是个心肠软的,依旧道:“我听我夫君的,他做主。”
把问题都推给了姜佞,顺理成章。
姜佞回眸看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味深长。
“我做主?”
声音不大,他反问,“你确定?”
“……”她满眼无辜,“不是吗?”
是他做主没错,只不过……
她听不听就不确定了。
所以,她没说错。
确实是他做主。
姜佞捏了她手心一下,“嗯,是。”
小调皮蛋。
“兄长莫要问她了,再问结果也是如此,我要走,她只能跟着。”
是一家之主没错,云姒超级给面子地配合他。
“对,我说话不作数的。”
当家看着他俩儿,半天没说话。
最后,重新慢慢躺回床上。
“罢了,随你。”
“反正,你肯定会后悔的。”
他从小到大都没出过寨子,不懂得外面的人情世故险恶。
等他出去外面,吃了亏,被这个女人骗得连裤衩子都不剩了,就知道错了。
他这般想,带着几分笃定。
“到时候别怪我没提醒你,女人都是坏的,嘴上没一句真话。”
姜佞面色未变,对他的话,显然并没有听进去。
对他稍稍一点头,以示礼节。
随即,他便带着云姒走了。
青天白日,从当家病榻的房里出来。
两个人成双入对,在众弟兄的视线下,离开。
当着姜佞的面,没有人敢议论,一个个安静得不行。
眼睁睁看着姜佞走后,身影远远消失不见了,嘀咕声才四起。
“竟然还真要为一个女人出走,姜佞是吃错药了么……”
“估计是被那个女人给下蛊了,我就说那个女人是怪物,灵异得很。”
“姜佞以后肯定要吃苦头了,出到外面,反手就要被那个女人骗。”
“就是就是,我敢打赌。”
“……”
山贼(50)
“诶,如果我真的想留下,你会不会和我一起?”
回去的路上,云姒突然想到这个问题,转头问他,带着好奇。
抓着他的手,闲性漫步。
姜佞看向她,慢慢,“你想留下?”
“如果我想呢?”
“如果你想,那就留下。”
“那你呢?”
“一起。”
他似乎想都没想,答案就出来了。
虽然嘴上说着是由他来做主,但实际上还是会顺着她。
她想留下,他自然不愿逼着她走。
“……这么听话呀?”
她弯了眸,笑意盈盈地望着他,带着趣弄。
“就这么喜欢我?”
“嗯,喜欢。”
“……”她一顿。
得到答案太快,她还没来得及想怎么接下去。
姜佞似乎也没有想过要把自己的喜欢藏着掖着,她问就点头承认,平静自然。
“喜欢你,所以要跟着你,你在哪我就在哪。”
“我在地狱呢?”
“那我也去。”
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就回答。
云姒扯扯唇角。
“那如果,你本来可以去很好很好的地方,在那里你可以受到万人瞩目,万人景仰……”
“你不在吗?”
他的反应过于敏锐,似乎一下就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什么。
云姒点点头,“嗯,我不在,我在可怕的地狱呢。”
“那我也去地狱,不去别的什么地方。”
单纯得有些过于纯粹了。
把什么都想得过于简单。
明明有些孩子心性,但说出来的话就是好听,叫人喜欢。
“……”云姒望着他,安静地笑。
是高兴的,也恨不得现在在外面时就亲亲他,想不管不顾。
“你笑什么?”他问。
云姒敲他脑门,“笑你傻。”
“我不傻。”
见她松开他的手,作势就要跑,他追上去,一字一句。
“我们说好了要一起,怎么能反悔?”
他不会强迫她,只会跟着她。
她在哪,他就在哪。
“……”她不说话,笑盈盈。
“还有,我不想你在地狱。”他追上她,抱住她的手,很认真。
“你很好,不该下地狱。”
若是可以,他希望他们可以去一个更好的地方。
地狱太黑暗了,不适合她。
“……傻姜佞,我开玩笑的。”
她好笑道。
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会觉得她只是在打个比方。
没曾想,他当真当真了,还很认真地考虑了这其中的可能性。
一点没怀疑她有可能是在开玩笑。
她反手牵住他的手,拉着他。
“别担心,我们都不会下地狱,我们都会好好地活着。”
他的手凉,无论在何时,都是凉的。
又冷又白,毫无血色。
她牵着,将手心的温度传过去。
明明她才是从地狱里出来的人,身上却无比温暖,暖得像是高照在神殿之上的太阳。
他很喜欢她身上的温度,就像是在冬日里被冻得瑟瑟发抖的人很喜欢靠近火焰般。
她一主动牵住他,他就不说话了。
默不作声,低顺着眉,跟着。
“嗯。”
他轻轻应着。
其实……
就算下地狱也没关系的。
他平静地想。
他会护着她。
让她好好活着,平安顺遂。
初见的初见(1)
……
……
……
很久很久以前,甚至在云姒有记忆以前。
她不知道,那对她从来都是心软的神,与她曾有过一面之缘。
仅一次。
唯一的一次。
在她还没有生出灵智,还没有睁开眼看这个世界时,他们就曾经相遇过。
那时,她还是一株小小的花苗。
自由自在地,生长在地狱之中。
无人在意,无人知晓。
沾染着漫天鲜血的地狱,在开天辟地之初,妖魔横行,鬼尸遍野。
一切混沌未分,秩序全无,杀戮妖魔之气占领了层层地狱,横霸为王。
仙神佛三界难以掌控此处,进入更是难上加难。
神界派下来的神使官一个接着一个,却始终难以镇压这里的乱象。
鬼怪横行,魔兽频出。
烈焰血日灼烧整片大地,处处寸草不生,唯有腐肉浸满忘川河。
河下,满是冤死的残肢戾鬼。
浑身长满眼睛的巨兽甩着巨型尾巴,将山一般的尸块甩飞;长满刀片般锋利鳞片的魔蛇,匍匐着身子,将地块摧毁……
到处都是未开化的凶兽鬼怪,杀戮和暴力充斥,没有一丝秩序可言。
因着此,在地狱混沌无序之初,那尊贵无上,清冷绝华的神,曾亲临于此。
带着造物神亲赐的火种,来到地狱。
风华绝代的神,将火种洒向大地的那一瞬间,魔兽出逃,厉鬼哭叫,妖魔竞相奔离。
一时间,寸草不生的大地上,只剩下了那熊熊燃烧的大火。
大火弥漫,所到之处,皆化为了灰。
忘川河被烧得沸腾,尸块被炖成了汤。
黑得发臭。
至此,神将妖魔驱灭,着手建立了十八层阎罗殿。
层层殿内有阎罗,罗刹坐阵。
地狱秩序得以规整,初见有序。
神临数日,地狱不见往日残恶,血日更是消了色,藏匿于无形。
数日后,神将离去,阎罗俯首相送。
过了忘川桥,要将火种收回之际,神望见了那顽强生长在烈火之中的小花苗。
看似柔弱而又渺小的小花苗,生于混杂着鲜血的土壤上。
小小的一株,还没开花。
远远望去,细小的花藤蜷缩在一起,微微舒展着细长的叶子。
带着不可能会出现在地狱的生机和活力。
它很顽强,很努力地活着。
即便烈火很烫,烧得它整株都蔫蔫的,没有什么精神。
但在这片了无生机,贫瘠匮乏的大地上,它格外地夺目,令人惊奇。
就像是沙漠中那不经意出现的一抹绿般,太过稀罕,反倒显得格外珍贵。
像是宝石一样珍贵。
神注意到了它,静静凝视。
相送的阎罗顺着神的视线,也注意到了那一株小小可怜的花苗。
花苗惨兮兮地缩着,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女孩儿,抱着自己,周围没有一丝掩护。
大火把掩盖住它的尸块给烧毁了,它此刻没有庇护之处。
若是收了火,整片大地暴露在外,很快,那些凶恶的孤魂野鬼就会发现它,然后把它给撕碎。
弱小的生机在这里出现不是好事,没有庇护,它会死的。
神静静地望了那可怜的小苗许久,不加动作,也并未言语。
新年快乐
2023,你好!!!!!!!!
初见(2)
神静静地望了那可怜的小苗许久,不加动作,也并未言语。
最后,神离开了。
离开之际,神没有收回那本该收回的火。
烈焰旺盛的火,可以摧毁世间的一切,妖魔,鬼怪,乃至黑暗。
一切的一切,都能烧毁,无比危险。
现下,不知是出于什么样的原因,神将火留在了地狱。
从此,在地狱长长的黄泉路旁,火永远都是燃着的。
孤魂野鬼靠近不得,只空留着那一大片贫瘠的土地。
而那土地上唯一的小苗,奇迹般地,忍受住了大火。
努力地扎根,生长,汲取土里的养分。
一点一点,长大。
藤条舒展开来,生长出浅浅白色的小花。
小花再长大,颜色慢慢变深,像是被鲜血浸染过了一般,逐渐变得鲜艳的红色。
周围的孤魂野鬼时常垂涎,想要伸手去抓。
但大火就像是那冷酷残忍的士兵,守在一旁,不让任何人靠近。
连阎罗都靠近不得,只可远观,不可近亵。
一直到数千年过去……
……
……
……
“嘿,老头!”
忘川河上,渡船的老头刚刚睡着,胡子就被拔了一下。
调皮捣蛋的,笑盈盈的声音古灵精怪。
“你又偷懒是不是?”
老头:“……”
他深吸一口气,咬牙,“到底谁能来收了你这个祖宗……”
他一下子坐起来,被拔得所剩无几的胡子抖抖,“别来折腾我了行不行小祖宗?我求求你了!”
孩子心性又格外顽皮的某祖宗,身着鲜艳动人的红裙,坐在他的船篷上,摇着腿,做鬼脸。
“我无聊嘛,老头你就陪陪我,陪我玩玩儿!”
她在这里都玩了个遍了,没有乐子玩,只能来逗逗他了。
“我们来划船吧?比比看谁划得快?”
说着,她兴奋地搓搓手,摩拳擦掌。
老头一听,“别!不行!不比!”
上次划船,她力气太大,差点把他的整只船给划冒火了。
把他整个都整出阴影来了,不必,坚决不比!
“你去找孟婆婆,孟婆婆有空,你去找她,她有空,她可以教你做汤——”
“滚——”
远处直接一个大汤勺打过来。
“老娘没空,别让那臭丫头过来!”
那臭丫头此刻就是万人嫌的状态,混世小霸王一个,地府里没人愿意和她玩。
上次她把她的汤锅给砸烂了,她都还没要她赔一个回来呢。
这次说什么都不给她玩,坚决不给。
“啊……”坐在船篷上的漂亮少女一下就耷拉了脑袋,装作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你们都不陪我玩……”
她委屈地戳手手,皙白的手指戳戳。
“没人陪我玩……”
老头:“……”
“阎罗呢?你去找阎罗,让他陪你玩。”
虽然阎罗也治不了她,但阎罗殿那儿有不少好玩的玩具。
她无聊了就会去阎罗殿那儿耍一耍,拉着鬼差们一起玩。
虽然说大家都不想和她这个混世大魔王一起玩。
但至少,能分散一下她的注意力,消耗精力。
只可惜……
一袭红裙的少女撇撇嘴,满脸写着不开心。
初见(3)
“阎罗说今日有很厉害的大人物要来,他没空。”
“大人物?”
老头一听,摸摸自己所剩无几的胡须。
“咱们这儿有多久没来大人物了,也不知是哪位……”
船头下,一只水鬼忽然从河里冒了出来,趴在船边。
“我知道,问我问我问我!”
“是谁?”
水鬼嘿嘿一笑,“是公子,就是上面那位,很厉害的那位。”
此话一出,老头面露惊讶,“真的?怎么会?”
“难不成是又有什么大事发生——”
“哪位?”
那刚刚化形没多久的少女,凑着小脸蛋过来,好奇,“你们在说谁哇?”
脸蛋生得标志,眼睛里带着茫然,一尘不染。
水鬼撩拨了一下自己的头发,“这你都不知道?就是公子啊,天界里最厉害的神仙,据说以后是要当天帝的,是神仙们里的老大。”
“……我应该知道他么?”
貌美的少女嘟着唇,明显不甚感兴趣。
“怪不得阎罗们个个都要去迎接,原来就是个架子大的臭神仙,切,不稀罕。”
她是只妖怪,天生就对神仙没好感。
一听是神仙,顿时没了兴趣,扭头就从一旁跳了下去,身子格外灵活。
“我出去外面玩玩,走了!”
她背着手,蹦蹦跳跳,朝着地狱的大门走去。
地狱里没什么好玩,她打算出去逛逛。
渡船的老头看她走了,心里松了口气。
想到什么,连忙问:“公子来这里做什么?难不成……”
“不知道。”
消息灵通的水鬼这回出乎意料地什么都不知道。
看看四周,压低声音,“据说是突然来的,阎罗们都没准备。”
“……啊……竟然是这样……”
那看来,阎罗殿内此刻应该会很紧张。
也难怪,他们没空陪云姒那只大魔头玩儿。
渡船老头抚抚胡须,看向远处。
远处,天空血红依旧。
……
……
……
神明公子第二次降临地狱,一时间,阎罗殿内个个严阵以待。
清扫的清扫,收拾的收拾,阎罗王着急忙慌地将平日里不穿的朝服换上,戴上冠帽。
折腾得兵荒马乱的,一个个都紧张得不行,生怕怠慢了突然到来的神明。
好在,神明性子温善随和,并没有什么架子。
很低调,一身便衣而来,只稍稍坐了一会儿。
数千年过去,和上次神明亲降不同,这一次,地狱安宁祥和,并没有太大的争端和冲突。
鬼怪们虽然依旧残暴贪婪,崇尚暴力,但却不敢与阎罗殿有冲突。
在地府的鬼差前,还算老实安分。
阎罗领着尊贵无双的神明,观览着阎罗殿,层层地狱。
这么些年过去,当年那寸草不生的地狱,此刻遍地长满了花。
妖冶布满了鲜血的花,长在路的两侧,生机勃勃,装点着贫瘠的地狱。
仿佛当初他留在此处没有收走的火种,化成一束束花,热烈燃着。
神明慢慢走过花路,在阎罗的带领下,再一次走过忘川桥。
桥边的孟婆向他行礼,桥下的渡船老头也向他行礼。
初见(4)
性情温和的神明,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微笑。
一身清骨雪白,风华绝代,绝色无双。
走过他曾经走过的路,冷清清,眉眼盛雪。
地狱常年阴暗,血色浸天,冰冷如冬,他出现时,仿佛带来了温暖的太阳和柔和的风。
过于地亮眼,像是漆黑土地里唯一干净的纯白般,明明低调,却难掩那绝色的身姿。
叫人想不注意都难。
平日里肆虐的鬼怪们悄然藏起,默默藏在角落。
直至看着那风华绝骨的神明停在一处,静静望着远方。
而平日里凶神恶煞的阎罗,此刻弯着身子,站在神明之后。
神明停了脚步,驻足着,阎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什么也看不到,只能看到那漫山遍野的红。
曾经那贫瘠到生不出一丝绿意的土地,此刻花团锦簇,花色灼灼,甚为壮观。
的确值得人停下,好好观赏。
阎罗看着,忽地像是想起了什么,紧张地左右看看。
生怕某只混世大魔王突然从不知名的角落里跳出来,惊扰冲撞神明。
好在,他来回看了看,那混世大魔王似乎不在。
往日她经常混迹在此,今日许是没人陪她玩儿,她就出去了。
阎罗暗地里松了口气。
神明静望了远处许久,依旧是没有说什么,收回视线。
这次来似乎是临时起意,他只来了一会儿,简单看看,又喝了口茶。
没过多久,他就离开了。
来得突然,走时也没多停留。
阎罗殿的人都摸不清他来的目的是什么,只猜测可能是刚好路过,正好有空,所以顺便来看看。
送走他后,鬼差们如释重负,纷纷把穿在身上格外紧的衣服给脱下。
穿着裤衩,轻松了下来。
没过多久,混世大魔王回来了。
扛着小竹竿,竹竿上挂着满满当当装着人类零食的包袱,蹦蹦跳跳地回来。
听说大人物走了,大魔王要回花丛的步伐一拐。
大摇大摆,走向阎罗殿,当成是自己家一样。
“大胡子!”
她探着脑袋,进了阎罗殿。
“我来啦!”
坐在审判台上的阎罗,听到她的声音,一个激灵。
“你……你怎么又来了?”
他吓得声音都结巴了。
尽管他也是神仙,还是地府里的老大,但面对她,他怂得不行。
帽子都吓歪了,连忙摆正。
“我没空,快走快走!”
“骗谁呢?”
混世大魔王扛着包袱,进了阎罗殿。
门口有鬼差,但都不敢拦她。
个个眼观鼻鼻观心,装作看不见的样子。
“我听说那老头走了?”
大魔王随便找了个椅子,坐下,随口。
阎罗一愣,“老头?”
“嗯呐,就是你所说的大人物。”
阎罗:“……”
“人家不是老头!人家年轻着呢!”
“……又没差,他少说也有几万岁,而我只有几千岁,叫他老头不奇怪吧?”
她托着腮,掰着手指头算,“难不成叫他伯伯?”
“……”阎罗捂住额,“还好……”
还好,他现在有一百万个庆幸,刚才公子在时,她不在。
初见(5)
还好,她不在。
不然……
“好啦,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笑眯眯,把自己带回来的包袱摊开。
“要不要吃零嘴?我刚刚去人界买回来的。”
阎罗扭头,“不吃。”
“吃嘛。”
她难得热情地和他分享。
阎罗看向她,“你怎么会突然这么好?”
别看她外表看上去是乖巧动人的少女模样,实际上心眼多地很,又坏又爱玩儿。
他次次都被她捉弄,都快捉弄出阴影来了。
所以他现在小心谨慎多了,生怕被她玩。
云姒笑得人畜无害,将一串糖葫芦递过去。
“吃嘛吃嘛,我专门买的。”
“好朋友嘛,就是要一起分享,不是么?”
阎罗:“……”
是不是好朋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她一无聊的时候就会捉弄他,把他当成玩具。
想想就心酸。
早知道,当初她还是小幼苗的时候,他就把她给拔了,丢给野鬼们吃。
要不是当时看公子对她挺留意的,他——
正要起身的阎罗忽然一定,猛地看向那正拿着糖葫芦诱惑他的少女。
少女生得唇红齿白的,明眸皓齿,脸上还带着些许婴儿肥。
两眼弯弯,弯似月牙。
活泼而又灵动,性格像是狐狸般狡黠。
明艳动人,正是当年那株弱小的小花苗的化身。
而方才公子驻足的地方,似乎正是当年远望小花苗的位置。
距离一分不多,一分不少,分毫不差。
似乎就是来看小花苗的。
阎罗整个人都定住,就这么动也不动地盯着她。
“你——”
不……不会是他想象的那样吧?
他看起来整个人都傻掉了。
脸上的表情更是叫人摸不着头脑。
“喂,你没事儿吧?”
云姒伸手,在他眼前晃晃,“脑子掉了?”
阎罗不说话,就这么震惊地看着她。
仿佛她做了什么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云姒举着糖葫芦,馋不住,咬了一颗,鼓着腮帮子,含糊,“奇奇怪怪的……不吃就不吃,不给你了。”
平日里很好捉弄的阎罗,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眼神很怪异地看着她。
有惊疑,也有不可置信。
半响吗,还摇摇头,开始自言自语。
“不可能不可能,肯定是我想多了……”
净说些奇怪的话,像是中邪了一样。
“不可能不可能,说不定就是个巧合……”
“对……对……肯定是巧合……”
云姒看他这中邪模样,警惕地远离,怕被传染。
把自己的包袱重新扎好,背起来,“你好奇怪,不找你玩儿了。”
她吃着糖葫芦,很快就跑了。
还是孩子心性,稚嫩得很,格外爱跑。
留下阎罗在判官台上,独自陷入沉思,一会儿嘶一声,一会儿啧一下,有些坐不住。
“应该不是吧……”
有可能是他多想。
毕竟就是株不起眼的小苗苗,总不至于还专程来一趟……
可怜的阎罗,一把年纪了还要去揣度神明的心思。
神明不言不语,从未透露过什么。
他一边安慰着自己,一边慢慢把心放下。
不是的。
他相信。
初见的初见(6)
肯定不是的。
他慢慢松了气。
就这样,说服了自己。
自我洗脑,然后,把疑虑压下。
……
……
……
阎罗殿外。
奈何桥上。
云姒轻盈地坐上桥头,红裙轻扬,赤裸的双足微晃。
拿着吃了一半的糖葫芦,眉心的彼岸花钿鲜红似火,熊熊燃着,泛着红光,明媚而又鲜活。
手中的糖葫芦红滋滋,沾着糖衣,晃几下,更衬得她像是福年娃娃般,精致讨喜,古灵精怪。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狱之中,处处都是残魂孤鬼,死鱼眼状。
唯有她,出现得分外突兀,色彩鲜明。
像是地狱的守护灵般,诞生在此,突兀而又莫名和谐。
奈何桥上的孤魂野鬼们瞧见她,默默避开。
生怕招惹上她。
桥边,正在卖力熬着汤的老孟婆,看见她这副悠闲自在的模样,忍不住酸。
“你这丫头,可真走运。”
“生在这里,也没人管,想去哪儿就能去哪儿,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不像我这命苦的,都这把年纪了,还停不下来,还得日日上工,半天都不得休息。”
“……嗯?你想休息?”
正坐在桥头的人儿眼睛一亮,“好啊好啊好啊,你去休息,汤我来帮你熬,我最喜欢熬汤了!”
孟婆:“……”
这个没心没肺的死丫头,怎么就不知道她话里的重点呢???
她说的是要休息么!?
她佝偻着一把年纪的身子,往汤锅里啐了一口,没好气。
“得了吧,汤给你来熬,怕是半日不到就要乱!”
“上次给你试手的那锅,喝了的鬼到现在肚子还在疼呢。”
“害得老娘一把年纪了,还得被阎罗找,气死老娘了!”
“……”桥头上的鬼精少女吐了吐舌,“我又不是故意的嘛。”
“人家是第一次做,肯定会有一点点……小意外的嘛。”
她捏着手指,表示只有一点点。
真的只是一点点的意外。
眼睛大大的,模样无辜又略带着些小可怜。
孟婆一边抓着大汤勺,在咕嘟咕嘟冒泡的汤锅里搅拌,一边自怜自艾。
“唉……可怜我都这么大岁数了,还得上工,还得干活……”
“我也想什么都不做……也想日日去玩……”
“改日轮到我投胎转世之日,我定要转成你这样,日日过得没心眼,痴痴傻傻也能过一日……”
“……”桥头上的少女歪着脑袋看着她,“又开始了。”
她摇摇头,表示习以为常。
孟婆日日都会如此。
累了就会自哀自怨,怨天怨地,怨这个世界的不公。
看见谁就羡慕谁,怎么样都能找出几处能羡慕的地方。
仿佛全天下只有她是最可怜的人般,说着说着,还会开始掉眼泪。
哀怨的眼泪顺着汤勺,掉进汤锅里,与其他奇奇怪怪的东西混杂在一起。
最后,成功煮出了孟婆汤。
路过的鬼魂一人一碗,喝一口,能忘掉世间哀愁。
比解千愁的酒还管用。
她一边听着孟婆的哀怨,一边悠闲地吃着自己的糖葫芦。
初见的初见(7)
看着奈何桥上来来往往经过的鬼魂们,个个失魂落魄的,低着头,如行尸走肉一般。
鬼差守在桥的两侧,清点着来往的鬼。
桥下,发黑粘稠的忘川河,是由千百种鲜血融汇在一起的。
刺鼻的血腥味熏天,充斥在鼻腔。
河里,水鬼们沉沉浮浮,像是一只只饥饿的鳄鱼般,盯着桥上的鬼。
伺机而动,恨不得立刻扑上去,将比他们弱小的鬼给撕碎。
河上的渡船来来回回,摆渡着来往的魂。
处处皆忙,反倒是只有她,悠闲自在,无忧无虑。
当真像是孟婆说的那般,过得没心没肺,每日孩子心性,痴痴傻傻也能过完。
无哀无愁,一身轻。
云姒看着来往的孤魂们,慢悠悠吃完最后一颗红山楂。
孟婆还在哀怨,泪声俱下,抹着眼泪。
孟婆锅前,队伍已经长长排了起来。
都是在等着喝孟婆汤的,一个个死鱼着眼,脸色发青,没有一丝生气。
死气沉沉的,一点都不好玩。
不似人界那般好玩。
无聊的云姒,从桥头上跳下来。
看看这四周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环境,血红的天空,发黑的河流,还有随便走两步都能踩到的白骨。
她鼓起腮帮子,想了想。
想一出是一出,只见她忽地背起自己的小包袱,心血来潮,似乎又想要跑出去玩。
“阿婆,我要离开地狱。”
她格外有精神地说,眉飞色舞的,带着兴奋。
“我要去人界玩,还要去妖界,去魔界,去所有能去的地方。”
“啊?”
脸上还挂着泪水的孟婆扭头,“又出去?外面很可怕的,到处都是吃人的妖怪,你确定?”
“吃人的妖怪?”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女孩,点点下巴,“说的好像谁不是呢?旁的妖怪,能有我可怕吗?”
“我打架可厉害了,能一个打十个呢。”
说着,她还扬扬拳头。
“嚯,那也很可怕,外面太危险啦,人心险恶,你还是早点回来为好,别在外面逗留,不然,随时可能有人想收了你。”
孟婆活到这个岁数,虽然啰嗦,但说的话还是有点道理的。
只不过,还是孩子心性的人儿,根本听不进去。
突然心血来潮,想着出去闯一闯。
地狱她待腻味了,哪里都不好玩,她打算出去走走。
说走就走,告别了孟婆,和渡船的老头打了声招呼,这次她什么也没带,只背了个小包袱。
当成是去春游般,蹦蹦跳跳地走向了地狱大门。
在地狱里,她是混世霸王,谁也打不过她,谁也欺负不了她。
她分外骄傲,觉得自己很厉害,无人能敌。
不曾想……
也不知是谁把她离了地狱的消息传播了出去。
离开地狱的第三天,云姒开始被追杀。
一帮修炼修到疯魔的道士,像是被下了蛊般,杀红了眼,紧紧跟着她。
她跑到哪都被追着。
消息散播得太快,先是道士,再到捉妖师,最后各路妖怪魔物都来追她。
人界,妖界,魔界……
她到处跑。
初见的初见(8)
原先预想中的,她可以自由自在,惬意地去游山玩水,结果根本就是屁话。
她被追杀得灰头土脸的,格外狼狈。
为了躲追杀,她慌不择路,甚至跑到了神界。
不曾想——
为了藏身,她一不小心……打翻了药神的炼丹炉。
再一不小心,捣毁了龙神的龙宫,调戏了龙王小太子。
惊扰了花神的驾座,拔了太白君的胡子……
凭借着一身的本事和那能燃尽世间一切的烈火,小丫头愣是把一众神仙折腾得人仰马翻,而自己不受一点伤。
灵巧得像是一条抓不住的泥鳅,跑得飞快。
一大帮人追她,愣是没追上。
于是,她的名声更大了。
引来了越来越多的注意,追杀悬赏她的人更是多得可怕。
浩浩荡荡。
结果小丫头年轻,胆子也大。
即便是这般,也没有要打道回府,回地狱里躲着的意思。
上天入地,背着自己的小包袱,哪里能钻就去哪里。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她都是风餐露宿的,不知时间是几何。
为了不被抓,她每日都活得很警惕。
不轻易相信人,不去明知有危险的地方。
小心翼翼地,认真地保护自己。
一直到数年后。
当初单纯到只有孩子心性的丫头,心智逐渐成熟了些。
被追杀的生活她开始慢慢习以为常。
心情好时,她还会好好戏耍一番追杀她的人。
心情不好,她便会躲起来。
彻头彻尾地藏着,绝不让任何人找到。
这样的日子很闹腾,说不上好过。
但小丫头就是一身反骨,外边越是危险,她越是要闯。
自在惯了,不愿意再憋回地狱里。
……
……
……
这一日。
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云姒依旧被人追。
一大帮男人,举着武器追她,也不嫌害臊。
“云姒,有种你别跑!”
“你站住,咱们来单挑!赢了我们就放过你!”
“站住!别再跑了!前面没路了!”
他们气喘吁吁,腿脚不利索,怎么都追不上。
眼睁睁地瞧着,前面那抹鲜红的身影,灵巧地跑进一处林子里。
一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像是猫儿一样,格外擅长躲藏。
怎么抓都抓不到。
一行人停在了林子外,面面相觑。
“怎么办?”
“要不要追?”
他们停在林子前,只瞧着,林子前立着一座石碑。
石碑上有字,上面写着,私人禁地,擅闯即死。
字体刚劲有力,飘逸流畅,刻字入石三分。
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
站在那里的人喘着气,个个都不说话,没有人动。
好半响。
“……算了,我们就在这儿守着。”
“不进去?”
“那云姒肯定会出来的,说不定出来时就是具尸体。”
“也是,方才跑得太快,那臭丫头肯定没看到这里提的字,干脆就让她进去送死,咱们在外面守着,说不定能捡个大便宜。”
“妈了个娘的,死丫头跑得真快,累死老子了。”
“你们,去附近看看还有没有别的出口,千万别让那丫头跑了。”
“是!”
“是!”
山贼(51)
深夜。
姜佞慢慢睁开了眼睛。
眼底黑浓浓一片,浅浅的睫下,清冷冷而又空寂。
像是做了梦,忽然从中途醒来了般,他睁着眼,静静地看着前方。
一动不动,黢黑的视线没有波动,情绪全无。
似乎有些出神。
身旁已经睡着了的人儿,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发出了梦呢。
小小的一声,像是正在露着肚皮睡觉的小奶猫儿似的。
软绵绵地,挨着他,脑袋靠在他的胸口。
很轻,像是轻飘飘的棉花一样,没有什么重量。
姜佞清醒着,听到她的声音,眸子微动。
终于有了些许反应。
他轻轻侧过脸,安静地看向她。
她在他身旁睡着,手无意识地搭在他的胸口。
睡着了也会贴着他,似乎已经养成了习惯。
姜佞看着她,眸子里似乎慢慢染上了温度。
他动了一下,侧过身,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入怀里。
揉揉她的脑袋,揽住她的腰。
带着温柔和珍视。
一无所知的人儿,感受到他的动作,脸蛋格外主动地蹭蹭。
脸颊泛红,摸着暖洋洋的,像是新鲜出锅的嫩豆腐,手感绝佳。
此时,外面下着雪。
下雪声簌簌的,伴随着些许的风声。
不大,但听着依然能让人感觉到寒意。
冬夜里的寒,光是想想就会发抖。
姜佞抱着怀中的暖宝,静静地,似乎没了什么睡意。
做的梦太杂,太乱,太没有章法,让他心烦意乱。
总觉得哪里空了,有种强烈的虚幻不真实感。
得抱着她才行。
紧紧抱着,这样的不安定感才会消退,也才能让他心平气和下来。
他抱着她,许久。
听着窗外的雪声,久久沉默。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
……
……
后半夜。
云姒醒了。
迷迷瞪瞪,感觉到他没有睡,抬起脑袋,摸摸他。
睡得迷糊了,声音都发奶,甜滋滋,像是含了糖。
“怎么了?睡……睡不着?”
她的手暖,很容易就暖住了他有些发凉的脸。
姜佞摸着她的腰,轻轻,“嗯,有点。”
“为什么?有……有什么心事么?”
“没有,就是……做了个梦。”
“什么梦?”她打了个哈欠,脑袋抵在他颊边,“噩梦?”
“不是。”
“那是什么?”
“是……”
姜佞抓过她的手,扣住,轻轻。
“梦到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也许,见过。”
“……不对,应该说是,我见过你。”
“唔……”依旧很困的人儿,垂着眼皮,迷糊,“好像……是没错……”
在很久很久以前,是见过。
在桃林。
他们的初见。
她还有印象呢……
姜佞:“是梦么?还是……是真的?”
他问的,和她答的,似乎并不是同一场遇见。
只不过,她没发现。
困倦地打了哈欠,没有细想。
“是真的……”
她还记得,当时,他对她很友好呢。
给她牵手手,给她东西吃,还好心收留她。
当时……
他是个好人。
超级好的人。
“是真的么……”
姜佞轻轻重复,“竟然……是真的。”
梦境的片段太过琐碎,很难拼接。
这让他一度怀疑它的真实性。
初见的初见(9)
“好啦……不想了,好好睡觉。”
她不知道他的在意,一边困着,一边哄他。
“睡吧,乖。”
“……”姜佞沉默着,没有出声。
只安静地抱紧了她。
她轻轻拍着他,闭着眼睛,声音小小,“总之……我们之间,可有缘分了……”
“也许,是命中注定呢……”
姜佞静静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梦。
是想回答的,只可惜,梦里的内容太过破碎,他依然没能理清。
没办法回答,他只得轻轻地嗯一声。
半响,怀中的人儿呼吸渐渐匀了,又无意识蹭蹭。
和梦里的她一样,没心没肺的,什么也不知道。
姜佞捏了捏她的脸,轻叹。
“傻姑娘。”
还好,遇到的是他。
还好,她平平安安,没有受过伤。
他抱紧她,出神。
久久。
……
……
……
“大人,地狱来的那小妖,又闹事了。”
苍老高耸的桃树下,花瓣轻落,微风吹佛。
药神一身绿衣,披着红网褂,满头白发,胡须沧桑。
佝偻着身子,坐在软垫上,面露愁色。
愁得连脑袋上长着的那根绿叶草都歪倒了下来,没精打采。
树上的桃花落下,落在他发白的发间。
暖阳和煦,洒在地面,他执子下着棋,心思却不在棋盘上。
刚一落子,棋盘上的局势就变了。
药神落了下风。
在他对面,那举世无双的神明公子,玉白指骨微微弯曲,落在棋奁内。
捻起一颗润亮的黑子,轻点。
不紧不慢。
“你输了。”
公子声色温润清淡,雪色的指尖微松,黑子重新落回棋奁内。
有风吹来,轻轻掀动着落在地上的花瓣叶子。
桃香漫天,仿佛连棋盘子也染上了这般清幽雅淡的味道。
冷清清。
桃花的粉,染不上他袖间那温暖无暇的白。
他眉眼清润隽雅,紫眸幽深淡淡。
面带愁色的药神,注意力终于回到了棋盘上,“啊……是,小的又输了……”
心不在对弈上,自然是要输的。
他拱手,低头,“大人棋术精妙绝伦,小的实在难以匹敌。”
清冷儒雅的神明垂下缱绻的睫帘,平静温和,“只是一时走运罢了。”
不骄不躁,他从来不会以此为得。
“今日你存了心事,难免会大意。”
“看来……”
“那小妖确实有些调皮了。”
神明白玉无瑕的手落在棋盘上,收棋子。
眉眼清淡,语气如春风般温和。
药神一听,顿时开了闸,大吐苦水,“是啊大人,那小妖——”
“那小妖根本就不是调皮,她就是故意的!”
终于能倾述了,药神恨不得把那妖怪所有的罪行都细数一遍,事无巨细。
“前几日,她跑入我神殿,不仅用幻术,变成俊俏小子来调戏我那药童,还……还用花言巧语哄得我那药童把殿里留存下来的所有仙药,全都交了出来!”
“把我那殿内的药童个个耍得团团转,炉子也烧毁了,药材也被抢了七七八八,那臭丫头甚至还想放火烧了我那药神殿——”
越说越气,越说越心梗。
初见的初见(10)
药神气得一直在深呼吸,生怕失态,在公子面前失态。
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脑袋上的草也直了起来,隐隐冒起白烟。
可见被气得不轻。
对面,那情绪很少有过波动的神明,面色平静。
将棋子放回棋奁里,他拿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
唇色浅红淡淡,缱绻柔软的睫下,深邃的眸神色不明。
静默未语。
一直到药神把那把他气得不轻的小妖的罪证列举完,举起茶杯猛喝了一口,降降火。
停了一下,继续说:“大人,那小妖太过歹毒恶劣了,再这样放纵下去,势必是个祸害啊。”
他这次不辞辛苦来,就是希望公子能下令,让天兵天将们去把那只妖怪抓回来,好好严惩。
让她不敢再造次。
他提起茶壶,倒茶。
“大人,您不知道,如果是只有小的受害那也就算了,但这些时日,不仅仅是我药神殿,还有那西海龙宫,昆仑宫,花神殿,乾坤林……”
“那小妖真是处处都折腾呀,闹得哪哪都不得安生。”
“大人,再这样下去,只怕那妖精气焰会更加嚣张,更加肆无忌惮,万一到时候,胆子再大些,骑到您的头上——”
“……”绝代无双的神明,平静抬眸。
幽深的紫眸,静若深潭,蒙着雾霭,什么也看不清。
一片莫名的死寂。
药神微微噤了声,“大人,您……怎么看……”
方才说着,到底是气过头了,语气也冲了些。
是有些许冲撞了。
药神谨慎放下茶壶,拱手,“方才失礼了,还请大人恕罪。”
一身雪色绝骨的神明公子,眉眼温色平淡。
桃树下和煦的风不知何时停下,花瓣融在松软的土地上,静悄悄。
浅粉色,更衬得神明那一身无暇的白。
温暖白皙的手落下,搭在纯黑的棋盘间。
静了许久。
随后,他轻轻起唇。
“那妖怪……真有这般大本事?”
声音依旧是和煦温暖的,波澜不惊,叫人摸不着他在想些什么。
许是在定夺权衡。
药神一听,连忙答:“是,大人。”
“那妖怪是从地狱里来的,是只花妖,极擅长用火。”
“她身上的火,也不知是从何燃起,任何法器触上,都要被燃尽,怪异得很,也难以对付。”
“小的也是无法,只能来求大人您,看能否想法子,收了那花妖……”
神明公子似乎轻扬了下眉,“火?”
“是,火。”
“……”一身雪衣的男人,眸色隐隐幽深,晦暗不明。
“地狱么……”
自喃自语间,声音极轻。
“过了这么久了,倒是没想到……”
当初的那抹小生命,当真顽强。
他曾经回去看过,原先以为它不在了,不曾想……
他唇角微微一动,语气深长,“是个丫头?”
“是,大人。”
药神有些捉摸不透他的意思。
“大人您……”
神明指节微叩,未语。
久久。
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紫眸微抬,静静望向远处。
面色如常,冷清平淡。
“既是一个小女娃娃……”
初见的初见(11)
“就由她去吧。”
药神一愣,“啊???”
向来严谨守礼,眼睛里容不得半点沙子的无上神明,垂眸慢慢倒了茶,淡言:
“一个贪玩的小丫头而已,玩够了,自然会回去的。”
是该插手的。
一只妖怪,这样乱窜神界,影响其实不太好。
但地狱里难得生出这样的精怪物。
再想一想,当初那小生命努力生长的可怜模样……
神明难得有怜悯之心,既然照拂过一回,再照拂一回……也无妨。
左右是个小丫头,再捣蛋也不会捣蛋到哪里去。
“……”
药神张着嘴巴,傻眼。
“大……大人,可……可是……”
他结巴,“可是那妖怪在四处捣乱——”
神明慢慢喝了口茶,润唇,“可还有旁的事?”
他很少插手神界的事。
若是无意插手,那便是要放纵其胡来了。
偶尔会讲究随缘。
顺其自然。
药神动了动嘴巴,还想再说些什么。
“大人……”
最终还是没说下去。
大人定下的决定,从来都不会因他人的劝说而变过。
许是真的有考量过其中的利弊。
毕竟只是个小妖怪,不至于到惊动天兵天将的地步。
这般兴师动众去抓一只小妖,说出去恐怕也会惹出笑话来。
药神念及着,只好闭嘴。
“是,大人。”
由她而去。
由她,自在闯荡。
雪衣墨发的神明,放下茶杯,眸色静谥。
……
……
……
初见。
“喂,你是谁呀?”
奔波了一路的妖精,坐在树上,摇晃着足踝间的铃铛。
“叮铃叮铃——”作响,清脆响亮,衬着那灼灼的艳色。
盛雪明艳,似火绝燃。
讨喜得像是娃娃,眨着水净清澈的大眼睛,好奇地看着他。
带着不谙世事的单纯和天真。
还是个孩子,懵懵懂懂未开心窍的孩子。
傻乎乎,眼神陌生地看他。
像是在看着一个新奇的物件。
不会害怕,胆子大得很。
孤身一人的神明,在树下看书,闻声抬眸。
她从树上一跃而下,赤白的足落在满是花瓣的草地上。
脆铃摇晃,红裙飞扬,她眉心的花钿鲜艳似火,栩栩如生。
带着别样的鲜活和生气。
像是猫儿一样,轻盈地站在他面前,背着手。
看着就是个漂亮无害的少女,白白净净的,眉眼弯弯。
“你好呀。”
很友善,如果忽略掉她背后手心燃起来的火的话。
攻击性隐藏得很好。
先礼后兵。
分外警戒。
树下的神明,静静看着她。
深邃的紫眸,凝着她俏生生的脸。
久久。
视线穿过她,落在她背后那隐隐冒出来的火光上。
很快,他的唇角在慢慢上扬。
若有若无地,带着几分不明的温柔。
“你好。”
清润的嗓音,浅浅。
没有对她表现出敌意,很平和。
从地狱里来的人儿,打量着他。
想了想,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云姒,是.逃荒来的。”
“这里是你的地盘么?可真好看。”
“地盘?”
“额就是这里是你的家么?”
他深了唇,含笑浅浅地望着她。
“嗯。”
“你叫什么名字?或许我们能交个朋友?”
她的手伸了出来。
神明垂眸,望向她的手。
睫羽缱绻下,眸色漆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