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27)
很强烈的感受,他的骨节咔嚓收紧。
像是在忍。
压抑的忍。
她小声凑到他耳边说完,然后坐好,拉开距离。
亮盈盈的眼珠子看着他,就像是他曾抓到的那两只兔子般。
无害又单纯,心思简单。
霍远恭一下子拉过被褥,盖在自己的双腿上。
全部盖住,一丝不漏。
云姒:“……?”
她奇怪地看着,不明所以,“我说完了,你……怎么了?”
他面色平静,慢慢侧过一边,启唇,“没事。”
“我困了,你不困么?”
突然就要结束夜谈,明明现在的氛围很好。
似乎对她和他哥的事也不感兴趣,方才她的话似乎也没认真听。
明明,她有很仔细在给他讲。
她看着他,有些失落。
“哦……困了。”
话匣子还没打开多久就被迫收了回去。
她慢吞吞起身。
刚一站起来,只感受到他忽然抓住了她的手。
抓紧了一下,他的声音低低,“没有别的意思,你别多想。”
“只是想让你好好休息,明天还有好一段路要赶,需要你养足精神。”
“刚才没说完的,以后还有很多时间,你可以一点一点告诉我。”
他似乎在解释。
手心很烫,烫得就像是一块烙铁一样。
将她微凉的肌肤烫着,随后松开,他盖着下半身,似乎在掩盖着什么。
一动不动。
“……”云姒愣了一下。
到底为人妻已久,她的脑海中,突然闪过了一丝可能。
他是不是……
乱七八糟的念头一闪而过。
一瞬间被她抓住,然后……
她的脸一红,失了声。
像是仓皇逃跑的兔子般,飞快地离开他的地铺,上自己的床,重新盖好被子。
过分地安静,反而将气氛变得更加微妙。
任凭谁,都能感觉到。
云姒默默地侧过身子,背对着床外。
蒙上被子,努力打消那越想越可能的念头。
闭上眼睛,乖巧又安静。
不作妖了,老老实实。
留下那盖着被褥的男人,低低地,喘着气。
紊乱而又没有节奏的呼吸声,虽然有在刻意压抑,但耳力灵敏的人,总能听得出来。
在没有阳光的夜晚里,仿佛某一处都因此而变得炙热难耐,叫人难以忍受。
他浓郁黑沉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床榻的方向。
没有动作。
像是被下了药,变得有些躁动的野兽,在隐约失控的边缘,却也还能清醒。
注目着那里许久,呼吸沉浮,宛若巨石坠落。
夜还长。
各自归位后,窗外的星空漫漫,窗内的人无眠。
一个在隐忍,而另一个,在红脸。
没有再说话,她努力地忽略那传到她耳朵里容易令人多想的声音。
酝酿睡意,一动不动。
……
……
……
不知过了多久。
她睡着了。
明明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还是个血气方刚的成年男人,她却当真没有戒备心似的,能够睡着,没有一丝顾虑。
绵软的呼吸声均匀响起,她的被子只盖了肚子。
安安静静,睡着了也像是只乖兔子般,微微缩在一起。
伴(28)
是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睡着了,也下意识想要抱住点什么。
没有睡意,霍远恭弃了被褥,静静地站在床边。
垂眸看着她,看了许久。
她睡着了不动,他便也不动,就这么盯着她看,目光流连,一寸一分。
连随意散乱的头发丝儿也要看上一会儿,像是从未见过似的。
格外安静地看着。
窗外的星空闪烁,漆黑的天际,伴随着时间,一点一点亮起。
窗内,她动了。
睡着了,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睡相很好,不会磨牙,不会打呼噜,也不会倒来倒去。
和他带过的那些兵都不一样。
又香又乖又安静,看着着实让人讨喜。
想碰一碰。
霍远恭这般看着,高挺的身子慢慢下蹲。
几乎没做过这样的姿势,伏在床边,伸手。
像是个趁人之危的采花贼般,趁着美丽漂亮的姑娘熟睡,就伸手去碰她。
先是轻轻碰她的衣衫,碰一下,然后,触摸她的头发丝儿。
女人的发丝,除了他娘亲的,旁的,他是第一次碰。
很奇妙的感觉。
就像是被下了蛊般,渐渐地,开始上瘾。
想要碰的东西越来越多。
很少和女人打交道的霍大将军,此刻就像是个青涩的少年般,指尖微抬,慢慢地,一点一点,沿着她的发,碰上了她的脸。
触的一刹那,就像是碰到了世界上最柔软温暖的云团般。
触电似地收回,也不知乱了谁的心跳。
他收了动作,她却没醒。
警惕性很低,对于床边忽然多了一个成年男人,完全没察觉。
依旧熟睡着,呼吸清浅。
睡得很安静,漂亮的脸蛋微微透着粉。
甜滋滋的,像是树上快要成熟的蜜桃。
总透着股诱人的香味。
诱人想对她做点什么。
霍远恭静静地收敛了片刻,直到她动了一下。
像是感知到熟悉而又亲切的气息般,她的手无意识地往前探。
碰到他的,抓住,双手松松地抓住。
脸蛋软,手也软。
像是没生出骨头似的,软得不像话。
抓住他了之后,她的身体自动就靠了过去。
挨近,因为想贴着他,差点就要从床边滚下去。
他伏在床边,挡着她。
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顺势落在了她的脸上。
精致秀丽的小脸,还没他的巴掌大。
软乎乎的,像是新鲜出炉的嫩豆腐一样,热腾腾的,仿佛碰一下都要破。
不敢用力,只能轻了又轻,小心了再小心。
他触碰上,小心地摩挲。
碰了脸颊,又碰了眼。
摸摸鼻子,耳朵,最后到……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一触而过,蜻蜓点水般,不似其他那般细致。
带着克制。
她睡得熟,对他又潜意识地没有戒备心,所以他抚摸着她的脸许久,她都没有察觉。
只安安静静抓着他的一只手,熟睡着。
没有丝毫睡意的霍远恭,凝着她无知无觉的睡容,唇角轻轻扯起,带着些许温柔和无奈。
“怎么能……睡得这么熟?”
若是把她放在战场上,怕是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傻姑娘。
伴(29)
某位傻姑娘,还不知道自己被想成了这样。
一无所知地睡着,贴着他糙砾的手。
他在身边,她的身体不知在何时都变得舒展了开来。
安安静静,一片好梦。
窗外,天色渐明。
星点渐渐消失在露白中,唯有一轮明月依旧高挂。
坚守着,等待晨曦。
这一夜,渐渐过去。
……
……
……
睡了舒服的一场觉,云姒醒来后,精神奕奕,胃口也很好。
舒舒服服地用了早点,坐在椅子上,双腿摇晃着,像是在荡秋千似的,心情看起来很好。
笑眯眯地,目光一直追随着霍远恭。
胆子似乎更大了些,也更放开了些。
他收拾被褥,放回柜子里,一转身,对上她,他面色平淡,像是无事人一样。
“有事?”
到底是木头,漂亮的姑娘看他,他也不会想到其他,只会觉得她有想要求助他的地方。
一点都不会往暧昧的地方想去。
云姒坐在桌子旁,手肘放在桌面,唇角浅浅上扬地望着他。
眼眸弯弯,清透柔亮,像是在发光。
分外吸引人的柔光,比窗外的阳光还要灿烂。
盯着他看,一眨眼,摇头,声音里带着笑意,漫洋洋,“没事。”
就是……
做了个梦。
梦到和他亲亲抱抱了。
超级幸福。
醒来还能第一眼看见他。
没有什么特别的缘由,就是心情好而已。
一看见他就想笑,看见他就很开心。
作为一根大木头,他是不可能理解的,当然也想不到这一层。
所以,她不需要说什么,也不能说。
站起来,她拿过一旁的包袱,自然地转移话题。
“走吧,抓紧时间出发。”
霍远恭看了她一会儿,没有做声。
只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包袱。
不解风情,但偶尔还是懂得怜香惜玉的。
帮她拿东西,先走出去,开门。
她跟在他身后,下意识想要抓住他的手。
房门外有人走过,大清晨,驿站内已经开始热闹了起来。
走廊里有来往的人路过,还有人在说话。
大都是有官家背景的人,鱼龙混杂的,几乎没有出现有女人。
被她抓住手,霍远恭身子停了一下,回身看她。
高耸如山的挺拔身高,在众多人往的走廊里,格外地有安全感。
即便是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冷冷淡淡,生人勿近的模样,但被抓住手,他也没有说什么。
与她对视一眼,她的眼睛里带着依赖。
眼巴巴地,盯着他。
“……”木头似的男人,漆黑的视线落在她的手上。
定了几秒。
随后,什么也没说,收回目光,继续走。
步伐慢了些,似乎是在配合她。
她抓着他,两人一起下楼。
驿站里的男人众多,女人寥寥数几,漂亮的女人更是没有。
现在难得出现了一个水灵灵标志又白嫩的美人,引得不少一路奔波的男人们看了过来。
那目光,像是一群饿狼在盯着可怜的小白兔流口水一样。
不少人注意到,然后直勾勾地看着。
路过的人,还会驻足。
感受到不少投过来的目光,云姒正想着要不要松开手。
为了避嫌。
毕竟人多眼杂。
不曾想,向来不解风情的霍远恭,忽地一把揽过了她——
伴(30)
感受到不少投过来的目光,云姒正想着要不要松开手。
为了避嫌。
毕竟人多眼杂。
若是被有心人认出来……
她的手渐渐松开,想收回。
原先是体贴,想为他考虑。
不曾想,向来不解风情的霍远恭,忽地一把揽过了她——
手掌落在她的腰上,她猝不及防就被带到了他的怀里。
标准的揽抱姿势,他威武高大的身子挡着她,像是强大的保护罩般,挡住了那些男人的视线。
似保护,也似在宣示主权。
在这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漂亮又柔弱的女人很容易被当成猎物盯上。
霍远恭黑沉的眸冷冷扫了那些男人一圈,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和压迫。
一身清贵的官气,还有那在战场上摸爬滚沙的狠戾感。
像是一把削铁如泥的利刃,目光扫过之际,寒气从脚底渗出,往上蔓延。
脖子处都凉飕飕的,阴森森。
没有武器在手,却依然能叫人心生畏惧。
宛若一头强悍凶恶的雄虎站在一众鬣狗中。
恶虎眼神阴恻,体型惊人,獠牙尖长如锋刃,四肢更是如同大树一般粗壮,前掌上的道道伤疤彰显着它不凡的战绩。
不需要做什么,就能轻而易举将他们逼退,不敢再看。
灰溜溜地散开,不再垂涎于猛虎臂弯下那只白嫩嫩漂亮的小猫儿。
毕竟都是人精,知道出门在外不能惹事。
加上这个男人一看就是有权臣背景的,不排除可能会是京都的哪位大官。
识趣的男人都收回了目光。
要么静言,要么低声私语。
而一直被护着的漂亮的人儿,被护在强大的臂弯之下。
体型差距有些大,她被迫靠在他怀里,磕着他硬邦邦的胸膛。
像是硬石头做的,她软乎乎的脸蛋皱起来,发出了不满。
像是小猫儿似的,仰着毛茸茸圆滚滚的小脑袋,对冷冰冰的大老虎叫。
“你硌着我了。”
在他面前渐渐露出了娇气的一面。
磕一下也要不满,不高兴地说出来。
一点都没感受到他身上的威严和生人勿近感。
有什么便说什么,没什么顾忌。
看似冷冰冰狠戾的男人,揽着她,低低嗯了一声。
带着她往外走,没有再多停留。
……
……
……
一路无言。
从驿站离开后,云姒发现某根木头的心情似乎不太好。
虽然嘴上没有说什么,还因为刚刚她抱怨了,主动道歉了一番。
但一路上,他的话少得吓人。
明明平日里就足够寡言少语了,她问一句就答一句,很少主动。
但现在,回答几乎不超过三个字。
要么就是嗯,要么就是好。
她想和他说说话,却只能感觉到他长久的沉默。
静静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在她腰上的手臂,时而松缓,时而收紧。
渐渐地,越发靠近了她一些。
臂膀间的空间,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小,没有引起她的发觉。
他似乎没有对她生气的意思,也没有迁怒于她。
只是单纯的情绪不虞,需要静缓一会儿。
云姒时不时转头看向他,欲言又止。
伴(31)
下午时分。
日头越发毒辣了。
放眼望去,天空只挂着那炙热耀眼的太阳,什么风都没有,连白净的云也藏匿在了不知名处,避着这毒辣辣的日头。
长长弥漫着尘土的官道被暴晒着,土地仿佛都要被晒融化了般,滋滋冒着热气,燥热难耐的空气四面八方地袭来。
即便是有两侧的树林子遮挡,也难以抵御这蒸笼一般四面八方涌过来的热。
又干又闷,热得人喉咙火辣,干巴巴。
燥渴难耐。
身体的最外一层仿佛都要被闷熟了。
被晒得发红,热意滚烫。
中途休息时分,霍远恭停在了一处小溪边。
小溪挨着一片青葱的竹林,竹林高耸,密密生长着,细长的竹叶寂静无声地遮挡着日头。
地面上铺陈着掉落的竹叶,枯黄一片,映着那稀稀疏疏穿透竹叶的阳光。
依旧闷热难耐。
好在,林子旁的小溪流是凉爽的。
清澈见底,从远处潺潺流过。
偶有几片青绿的竹叶飘落在溪水上,就像是一艘艘小孤舟般,漂流无定,只能顺着水流,摇摇晃晃。
一直漂,一直漂。
直至,被一只细柔白皙的手捻起。
轻轻地,放在阳光底下,光线折射着竹叶上沾染着的水珠。
漂亮的彩虹映现,映着那竹叶,宛若纸片一般轻薄,那白皙的手指,在阳光下,仿佛会发光。
白得晃眼。
手指的主人,仰头微微眯着眼,盯着竹叶看了一会儿。
似乎是觉得有些无聊,她随意地放下叶子,转身,看向那正在系马绳的男人。
他背对着她,一身黑衣,冷冷淡淡不近人情的模样。
明明空气燥热得紧,连呼吸都觉得煎熬,闷不过气来,哪哪都觉得热。
一看向他,仿佛周围的空气都降温了不少。
冷飕飕,像是块化不开的寒冰似的。
站得不远,却格外有距离感。
生生把气氛变得凝滞,静默,无比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见小溪清涟涟的流水声,绵延不绝,如银铃般清脆。
云姒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他系好绳,转过身来。
两个人对视上,他眸色讳莫漆漆,麦色硬朗的脸庞上没有一丝情绪。
心思极深,把什么想法都藏在心里。
什么也不说,只清清淡淡地望着她。
像是在生气,又不像是在生气。
比女人心还海底针,叫人摸不着。
“……”云姒微微张口,正想着此时该说点什么……来打破此刻的沉寂。
不想,只看见他走了过来,弯腰拉起她。
拉过她的手,把她带到树荫底下。
这下子,阳光晒不到她了。
她眨巴眼,盯着他。
“可热?”
他从襟怀里拿出一张黑色的手帕,轻轻递过去,似乎是想给她擦汗。
语气依旧如常,没有什么过多的情绪。
似乎真的没有生气的意思。
至少,不是对她生气。
云姒摇摇头,“不热。”
他嗯了一声,她不接,他便用手帕给她擦手。
一边擦,一边垂眸,声音很轻很淡。
“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伴(32)
看着凶,似乎又不凶。
云姒盯着他看,指尖微缩,无声地握住了他的手。
沉默半响。
“真的,不会给你添麻烦?”
其实她是无所谓,是不是寡妇,被不被人说,会不会被讨厌嫌弃,于她而言都不打紧。
主要还是,不想给他添麻烦,让他有了落人口舌的可能。
毕竟他身官要职,官场上又人心复杂,不可能没有眼红的人。
若是趁机给他泼脏水……
“不会。”
他糙砾满是茧子的手,不轻不重地捏着她指尖的软肉。
抬眸静静望她,深邃的眉宇在穿透树叶稀疏的阳光下,似乎也染上了几分温度。
冰冷渐渐化开,露出几分温意。
“一点都不麻烦,真的。”
大树下,体型又强又壮的男人,说话的声音都没有其他男人那般粗矿大嗓门。
面对她的踌躇犹豫,他比预想中的还要有耐心,还要好脾气。
虽然没有露出请求她的意思,但能让她感觉出来——
他希望她能答应。
只要她答应了……
一切,就好办了。
“……”被抓着手的可人儿垂下眼,沉默了许久。
像是在权衡。
而他,似乎要等到她的回答。
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
明显已经僭越了嫂弟之间的界限,但她没发觉,还在考虑。
垂下眉眼的那一刹那,她错过了男人眸中那沉沉灭灭,强烈而又势在必得的眼神。
有些阴沉,甚至还有狠鸷。
炎热的阳光化不开他发寒恶毒的眸色,黑漆漆,像是最深处的死人洞一般。
嫉妒使人发疯。
杀的人多了,自然对君子之礼麻木。
他是个小人,是个在战场上为了赢而无所不用其极的小人。
不择手段久了,他的骨子里,自然藏着偏执——
只要看上了什么,想要什么,就会不计后果地去得到。
不管,是什么。
“那……”
面前那一无所知的,像是单纯小白兔一般的漂亮小寡妇,迟疑张口,“是不是我自称尚未成婚,还待字闺中,就可以了?”
“嗯。”
外表冷漠又心怀不轨的男人,伸出手,面色如常地碰她。
被晒成古铜色,满是疤痕的手,触碰上她白皙柔软,得像是刚刚洗净的蜜桃般的脸颊。
她干净明亮的大眼睛看向他,眨了眨。
感受到他的触碰,却没躲。
似乎不太懂得男女之防。
他的手掌粗糙,硬邦邦的,外表就像是裹着一层老树皮。
触感不太好,感觉自己的脸在贴着树干。
她看着他,慢吞吞点头,“好。”
“那就,这么办……”
他是为她好,她没理由拒绝他的好意。
霍远恭轻轻摸着她的脸,目光凝在她的脸上,眸色黑淡。
“那你,可愿和我住在将军府?”
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似乎打算在这里,就要了她所有的答案。
天际,不知道哪里飘来了一大片的云。
慢悠悠地,不声不响地,将炙热毒辣的日头挡住。
地面没了阳光,似乎一瞬间,燥热散去了不少。
有风吹来,吹动树上的叶子,簌簌,簌簌。
伴(33)
树下,漂亮又动人的小寡妇裙摆被风吹得扬起,身上的香瞬间失控,随风去了远方。
淡淡地,飘向不知名处。
带着她的声音,年轻又柔软,娇娇气气。
“住在将军府,那你以后可不能赶我走。”
“就是我惹你气了,怒了,也不能赶我走,让旁人欺负我。”
“这样,你可能做到?”
越发大胆和他说话了。
忘记他将军的身份,似乎还有要爬到他头顶的意思。
故意做出娇横的模样,一副只要你允许就会从此赖着不走的赖皮表情。
收回手,抱臂,下巴微扬。
是只傲娇的小猫咪,凶恶的大老虎邀请它同住,它还要这样,扭头到一边,甩着尾巴,毫不客气地提要求。
一点都不懂得客气二字。
原先是想着先给他打好预防针,让他考虑清楚。
却不想,他似乎笑了一下。
低下头,唇角的弧度深深,藏着笑意。
心情似乎变得很好,好得伸手,去摸她的脑袋,很温柔。
“嗯,不赶你走。”
“你想住多久都可以,想做什么都可以,都听你的。”
他不是个会言而无信的人。
至少,答应过她的,他从来都没有失言过。
她看他一眼,抱着的双臂微松,“真……真的?”
“嗯。”
“……要拉钩。”
她伸出手指,定在半空。
还是个小朋友。
在他面前,依旧幼稚得不行。
活了成千上万年,居然还相信拉钩成约一事。
都是给他惯的。
他一遍又一遍地惯,惯着她的幼稚。
霍远恭微微勾着唇,伸手配合。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变了的……是小狗。”
是个没有什么约束力的约定。
但是拉了勾,她就相信。
无比坚定地相信。
松了手,她笑眯眯,“好啦,我同意住将军府。”
能和他挨得近,她自然高兴。
霍远恭凝着她,唇角牵起,声色低哑,“好。”
……
……
……
傍晚。
京都。
城门打开,当乘胜归来的北府军进入城门时。
早早就围聚在道路两旁的百姓,瞬间就爆发出了雷鸣的欢呼声和掌声。
拥挤着,高喊着,欢迎着归来的战士们,呼声响彻云霄。
绚烂的烟花在昏黄的天空中绽放,映着晚霞,映着战胜而归的战士们手中锋利的兵刃。
沾染过鲜血的兵刃,粼粼发光,冰冷肃穆,气势恢宏。
战士们军纪严明,一丝不乱地齐步,一路奔波的沧桑在他们的脸上不显。
先是骑兵,再到精兵,再到弓弩手,长枪手,炮兵,盾牌手……
最后到步兵。
长长的军队,就像是一条强大而又震撼惊宏的巨龙。
从长长的官道入了城门,所到之处,皆能听到那巨龙般的吟啸。
传遍大地,震破天霄。
百姓们敲锣打鼓,放鞭炮,放烟火。
一路上,堵得水泄不通,到处都是人,挤满了人。
茶馆上,酒楼上,甚至是寻欢作乐的青楼上,人们围聚着,欢呼着英雄们的归来。
姑娘们抛着手帕,孩童们坐在大人们的肩膀上懵懂地观望。
伴(34)
军队的最前端是将军领首,皇宫的礼官相迎。
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容,笑容洋溢。
此时,拥堵着的人群后。
小孩子们跑来跑去地,热热闹闹玩着。
忽然一个不小心,小男孩儿撞到了一个女人。
一个脸上没什么表情的女人。
小男孩哎呦一声,抱着脑袋仰头看她。
女人看了他一眼,反应不大,只又看向了军队的最首端。
安安静静,似乎在追寻着什么。
小男孩儿看她没有要说话的意思,很快就又跑开了。
笑嘻嘻,没心没肺。
剩下女人站在人群后面,跟着军队千金的步伐,四处张望。
军队的为首男人骑在马上,率领着身后的军队。
是将军,却不是主将。
他不在,此刻在最前方的,是他的手下。
他并未出现。
女人张望了半天,最后停下,皱眉。
“系统,什么情况?霍远恭呢?他怎么不在?”
脑海中。
一道机械化的声音响起,冷冰冰。
【霍远恭在返途中收到哥哥霍玉川离世的消息,目前暂时离队,返回老家后丘,归期未定。】
“……我知道,但你不是说他只是短暂离开了一天,随后很快就与军队汇合了吗?怎么现在不在?”
系统:【请宿主耐心等待,剧情偶有偏差,不会影响走向。】
【请宿主按计划行动即可。】
“……”
苏兰语没作声。
直觉告诉她,这次的剧情偏差,一定会有影响。
就是不知道……影响大不大。
前面的九十九次任务她都成功了,只差这一次。
所以,仅剩的这一次马虎不得。
只要成功,她就能顺利回到自己的世界,重头再来。
她看着前进的军队,久久,握拳。
带着势在必得。
“系统,监控霍远恭此刻的位置。”
【无法监测,请宿主耐心等待。】
苏兰语一滞,“无法监测?”
【是的。】
【此次任务为炼狱SSS+级,除去剧情提示外,系统将无法提供任何帮助,包括位置定位,道具商城和读心等附加功能,请宿主小心行事。】
“……”
看来这次的任务对象真的很难攻略。
炼狱SSS+级,可以说是系统经过专业判定,认定为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情况。
完成率<0.00001%。
苏兰语心下越发沉重。
“意思是,我的积分在这个世界不能用是吗?”
【是的。】
“……”
【请宿主放轻松,总部考虑到此次任务难度的艰巨性,故而降低要求,只要宿主成功与霍远恭圆房一次,任务即为成功。】
“……圆房?只要求睡一次?”
【是的。】
“只有这一个要求?”
【是的。】
“只要完成了,我马上就能走?”
【是的。】
“……”
还专门免了她的后顾之忧。
睡了就能跑,不用担心其他。
前面所有的任务,都是要让攻略对象爱上她,非她不可,任务才算结束。
而这一次……
苏兰语稍稍松了口气。
睡一次而已,又不要求霍远恭爱上她。
确实是降低难度了。
她紧了紧拳。
实在不行,她用点手段。
只要下点猛药……
伴(35)
实在不行,她用点手段。
只要下点猛药……
不愁睡不到手。
她的目光投向了路对面的青楼。
那里的女人最会勾引人,自然也会知道,哪些药最让男人们疯狂,失去理智。
她思索半响,随后,转身离去。
……
……
……
这场盛大的欢迎仪式一直持续到了夜里。
直至军队入了皇城,夜空上还持续不断地放着焰火,承载着人们的喜悦。
今夜,皇宫举办了盛大的嘉奖盛宴。
而本该是这场盛宴绝对主角的主将,直至深夜,才终于抵达了城门。
带着一名姑娘,驾马,穿过四通八达的城道,回到将军府。
奢华宽敞的将军府,恢弘程度堪比王爷府。
整条道都在府邸的掌揽下,在深深漆漆的夜色中,门前的两头大石狮子威风凛凛,凶神恶煞。
朱漆的大门口有十几个侍卫并排守夜,门前挂着大灯笼,照着府邸前的路。
静悄悄,像是一头正在沉睡着的雄狮。
虽不动,却给人不怒自威感,叫人不敢侵犯。
驾马到府邸门口,正站在门口的守卫看见马上之人,面露激动,立刻迎了上来。
单膝跪下,抱拳,“将军,您回来了!”
他们早早就得知了他要回来的消息,一直在此等候。
等候许久,终于等到了。
守卫们都很激动,齐齐下跪行礼。
“将军!”
只有十来个人,齐声的声音也大得惊人。
霍远恭下了马,先把马上的姑娘抱了下来。
她一身素净的蓝色布裙,发间只有一根簪子,松松挽着。
乌发雪肤,眸子又黑又亮。
很有灵气。
落了地,站稳,她安静地缩在霍远恭的身后,像是小兔子一般,好奇地看。
双手抓着他的手指,依赖性地跟着。
霍远恭没有拒绝她的贴近,冰冷的眉宇淡淡,单手对下跪的守卫松松一扶。
“府里近日可有事发生?”
为首的守卫站起来,低头回,“府内一切无事,请大人放心。”
对于他带回来的姑娘,守卫注意到了,却并没有多问。
只是颇为关注地瞧了几眼。
毕竟将军从来不近女色,平日里也不与女人有往来。
突然间带了个女子回来,还紧挨着……
还没来得及想下去,府里的管家就急匆匆地跑出来了。
赶忙出来迎接。
“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激切的管家带着一众下人们,出来迎接。
不成想,一出门,不仅看见了自家大人,还看见站在大人身后的陌生女子。
柔柔弱弱地,正抓着大人的手。
这画面,冲击相当大。
大得管家当场就愣在了原地。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吭声。
将军府门口,竟然诡异地静了好几秒。
“将军哥哥……”
一道柔甜的少女音响起,带着怔怔。
众人望去,只看见那从小和霍远恭一起青梅竹马长大的苏兰语站在大石狮子旁,怀里正抱着东西,看着他。
一个是青梅竹马,一个是不知道从哪里带回来的女人……
场面一度更安静了。
诡异的修罗场氛围。
伴(36)
“……”站在霍远恭身后看似柔弱的人儿,微微眯眸,看着苏兰语。
而苏兰语,看着霍远恭,又看看他旁边的女人。
脸上带着怔然和无措。
像是个等待丈夫归来的妻子,漫长的等待后,却等到了丈夫带着另一个女人回来。
站在那里,几乎都不知道该做点什么。
表面如此。
内地里。
“系统!什么情况!?剧情怎么变了?”
变化还这般大!怎么多了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女人!?
她呼叫着系统,不曾想,往日有叫必应的系统,突然就像是死机了般。
一声不响,叫也没有回应。
“……系统?”
修罗场画面。
只看见那站在霍远恭身后的女人,与她对视。
很快,那个女人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看着她,温和而又锐利,似乎看穿了什么。
苏兰语面上不显,只抱着买好的礼物,走过去。
“霍哥哥……”
霍远恭转身看她,冷冷淡淡,带着客气,“苏姑娘。”
苏兰语是他师傅苏坚唯一的女儿,苏坚很是疼爱。
因为这一层关系,所以他对她向来很客气。
明明从小一起长大,但他从来都是称她为苏姑娘。
不会叫她小名,也不会叫她兰语。
刻板受礼到了极点。
但苏兰语从小就喜欢他,这件事几乎是人尽皆知。
这次他回来,她还花了很长一段时间,准备礼物,想送给他。
却不曾想,他突然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苏兰语像是被欺负了一样,眼眶有些红,看着他。
“霍哥哥,她是谁?你们……”
木头一样不开窍的霍远恭,淡淡看向管家。
管家立刻上前。
“大人有何吩咐?”
霍远恭转身,拉过站在他身后的人儿。
把她带到管家前,当着众人的面,说:“以后,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
“所有人,对她要像是对我一样,不得有一丝失礼,可懂?”
不轻不重的声音落下,管家心下大骇,抬头。
女主人?那不就是——
将军夫人?
只看见那被拉着手的女人,站在大人身边,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笑眯眯。
身子素雅又纤细,脸蛋白净,看着温温柔柔的,挺好脾气。
倒是没有那种恃宠而骄的狐狸精气儿,给人的感觉很舒服。
惊艳又格外耐看。
像是只漂亮的猫咪,分外讨喜。
难以想象,铁血冰冷的大人竟然会喜欢这样类型的女子。
管家收回视线,“是,大人。”
侍卫们和下人们亦低头遵命。
显然,所有人都误会了——误会他们之间的关系。
本该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但现在,因为霍远恭那格外有歧义的话,被误会成了另一种。
令人格外不敢怠慢的另一种。
管家非常及时地向云姒行礼。
“夫人好。”
侍卫们和下人们随即跟上,齐齐,“夫人好。”
“……”她明显一顿。
夫人?
这个称呼……
她看向霍远恭,他似乎并没有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
什么都没有说,安静看着她。
她沉默了一下,“……大家,不必多礼。”
伴(37)
算是勉强接下了这个称呼。
另一旁,苏兰语一边看着,一边不断地呼叫着系统。
“系统?系统?你怎么了?快出来,现在剧情全变了。”
原先不是这样的。
原先的剧情,应该是霍远恭及时和军队汇合,今夜一同入宫参加盛宴,接受皇帝嘉奖。
被封为护国大将军,在京休息数月,而后被派守边疆,直至寿终。
从头到尾,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出现。
能一直在他身旁打转的身份,只有苏兰语这一个。
怎么——
她心下着急,不断呼叫着系统。
但也许是因为是炼狱级难度,又也许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总之,关键时刻,系统不回话了。
接下来的一切,只能靠她自己,靠不得旁人。
苏兰语紧了紧怀中的礼物,上前。
“霍哥哥……”
“时候不早了,你先进去休息。”
霍远恭并未看她,只是与那名女子低声。
目光一直落在她身上,曾经受到过的礼节规矩似乎全都忘了。
不是客套,是真的在意。
云姒看了苏兰语一眼,没作声。
点了点头,照着他的话,先进去了。
管家立刻为她带路,“夫人请。”
直至目送她进去了,身影消失在夜幕中,霍远恭才收回视线,冷淡看过来。
眼神完全不一样。
一个带着温情,直白,还有纵容;
而另一个,对着她,眼神就淡了许多。
像是在看陌生人一样,客气,疏离,没有什么感情。
宛若凉白开。
“苏姑娘有何事?”
是木头没错。
即便是知道她的喜欢,也从来不开窍。
她怀里抱着礼物,他却似乎根本没注意。
看着她,平静。
宛若行走在世间的苦行僧,无波无澜,掀不起他的情绪变化,也叫人难以靠近。
眼神扫过来时,莫名地,叫人心生畏惧。
像是在面对掌控世间一切的无上神明,她的一切心思都在他面前无处遁形,无处可藏。
压迫感直直穿透她的身体,控制住她的灵魂。
冷汗不知从何而起。
不知名的危险,让她心脏跳得很快。
很紧张。
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心脏一样。
苏兰语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干涩,“霍哥哥,你……你和那个姐姐,是成亲了吗?”
她是想装可怜的,但灵魂深处涌起的畏惧感,让她根本装不了。
声色带着几分颤音,手指也有些抖。
怀中的礼物慢慢递过去,她眼眶红着,颤颤。
“这是送你的礼物,我准备了好久的。”
“给你。”
霍远恭看了一眼,没接。
冷淡拒绝,“不用,我不缺。”
“……”她可怜无助地望着他,看着像是快要哭了。
泪珠泫然欲滴地挂在睫毛上,脸上带着被拒绝后的不知所措。
看着着实可怜极了,让人心疼得紧。
“霍哥哥……”
“很晚了,你回去吧。”
不懂得怜香惜玉四个字怎么写的霍远恭,对她微微一低头。
象征性地客气了一下,然后,就要进府。
抬脚上府邸的台阶时,他微微回首,垂眸。
伴(38)
“世上的好男儿众多,苏姑娘不必非要吊死在一棵树上。”
“我非良人,还望苏姑娘明白。”
言尽于此,他的意思已然明了。
“……”苏兰语独自站在原地,含泪不语。
望着他,久久。
说完话,他便进去了。
并没有要再多说的意思。
很快,将军府的大门关上。
漆漆的夜里,就只剩下了灯笼,还有那静默着的侍卫。
门前的石头狮子高高坐立着,立在两旁。
驻守着这将军府,对外,朝着那昏暗的道路。
苏兰语拿着礼物,慢慢转身。
眼泪慢慢擦掉。
“系统。”
【宿主请说。】
终于上线了,苏兰语背对着府邸,一步一步走。
“你现在能解释解释,到底什么情况么?”
“那个女人是怎么回事?”
【宿主,这需要你自行去探明。】
依旧是冷冰冰的机械音,没有一点人情味。
苏兰语面色冷冷,“剧情变动过大,你不打算给点解释么?”
【宿主,此为炼狱级难度世界,一切未知,系统只能给予原剧情参考。】
【如有变动,需要宿主自行应对。】
“……”苏兰语有些烦躁。
面临那种,明明胜利在望,却还是不行,心里格外着急的烦躁。
她深舒了一口气,尽量压制住自己的情绪。
“只要睡一次……只要睡一次……”
她不断地安抚着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
“只要睡一次就好了,不管是下药,打晕,还是强迫……”
最后一次任务了,她决不能失败。
决不能。
……
……
……
将军府邸。
后庭院。
管家领着云姒,一直到了正房处。
那是霍远恭的房间,主人房,很大,很宽敞。
管家误以为她的身份是将军夫人,所以直接把她带到了主人房。
云姒不知道他把她带到了哪里,只以为这是安置给她的房间,四处看看,对哪里都好奇。
房间里装饰不多,到处都是简单的款式。
留下的偌大空间,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连床都是硬的,只铺着一层薄薄的毯子。
可以看出,主人平日里的生活很简单。
简单到枯燥乏味。
云姒转了一圈,很快地,下人们送了热水来。
她可以沐浴了,洗去这两日赶路时身上的风沙。
下人们原先是要在一旁侍奉她的,但云姒不习惯有人看着她洗澡,所以便让她们出去了。
门关上,偌大的房间里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看了看门外,门外有人在守着,不会有人闯入。
于是,她慢慢走到了屏风后。
低头,宽衣。
褪去的衣裙轻轻挂在屏风上,随后,水声渐起。
热气腾腾间,不知名的花香开始弥漫,浓烈。
肆意地铺展在主人屋内,侵染着这一处冷冷淡淡的气息。
屏风后,那若有若无的身影,就像是晕染在水中的瑰雪般。
白得晃眼,又朦胧得似画。
静悄悄地,只有那水声荡漾,不时掀起。
清涟的水声,仿佛都在这一时刻变成了勾人的妖精。
一声一声,勾人心弦。
不多时,门开了。
伴(39)
一道人影不紧不慢地走了进来。
像是鬼魅一般,关上门,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漆漆的影子落在地上,融成一团,看不出形状。
屏风后,那正在沐浴着的人儿,水声忽地停下。
朦胧的背影,若隐若现,像是坠落入湖中的神圣神女般。
纯净圣洁,绝色无暇。
柔弱地定在那里,声音轻轻。
“将军?”
水汽将她身上的花香带到屋里的所有地方,包括来人的鼻腔。
他嗯了一声,隔着屏风,站在外面。
带着强烈侵略性的目光,肆意地描摹着她背影的形状。
低沉开口,不动声色:“这里,是我的房间。”
“……”
屏风里的人儿一片寂静。
半响,只听到她咳嗽一声,镇定说:“知道了,我洗完就出去。”
霍远恭单背着手,隔着屏风,微微勾唇。
“不必,我去书房睡即可。”
看似是君子,却又不是君子。
真正的君子,可不会在姑娘沐浴时闯入。
更不会在姑娘换下的裙带前,看着,毫不避讳。
云姒微微转过身,看向屏风后的黑影。
抿抿唇,趴在木桶边。
懒洋洋地,漂亮的脸蛋被蒸汽蒸得发红。
嫩乎乎,嫩得几乎都掐出水来。
叫人想亲。
疯狂地想亲。
霍远恭站在外面,沉沉地盯着,紧盯。
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像是饿了很久的野兽在盯着自己看上的猎物一样。
喉结,不断滚动。
压着不断翻滚的欲色。
惹人沉沦。
她趴在木桶边半响,看他一直没走,撇撇嘴,开始不满。
没什么戒心。
“刚才……”
“那个女人是谁?”
“你的未婚妻?”
站在外面的男人,一动不动,站得像是个木头一样。
依旧给人不解风情感,定着。
声音有些沙哑,却被控制得很好,慢慢说:“我没有未婚妻。”
“那她是谁?”
“她是苏姑娘,是我师傅的女儿。”
“……那,你可是喜欢她?”
“未曾。”
“可刚才我听说,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不算一起,我和她很少接触,并不经常见到。”
“可是刚刚她来送你礼物……”
“我拒绝了。”
当真是有问必应,对她。
那泡着澡的人儿,鼓着腮帮子,“这还差不多……”
他是她的,谁也不能抢。
木头一样的男人听到她最后的一句话。
他耳力好,即便是她含糊嘀咕的,他也能听清。
他垂下眼,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也许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多醋。
醋得仿佛空气都变得酸溜溜的,像是酸梅发酵了似的。
在意得毫不掩饰。
活脱像是妻子在控诉质问一样。
他看着屏风后那朦胧的背影,更靠近了些,隔着那一层薄薄的纱。
深深,眸色黑得像是野兽。
是想要的。
只是……
他的手微抬,触碰到她的衣裙。
面色淡淡,心思不明。
她介意那个女人,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可以认为她是在意他的?
薄薄的纱就像是那层窗户纸。
看似很好捅破,但……
后果是什么,他难以掌控。
伴(40)
还不行。
至少,现在还不行。
他敛下眸,手指慢慢放下。
静静,许久。
……
……
……
一刻钟后。
云姒换上了干净的衣裙,从屏风后走出来。
外面,霍远恭已经不在了。
不知去了哪里。
桌上摆着晚饭,床榻上的被褥已经铺好,换上了厚厚的垫子。
一切都安置好了,她可以舒舒服服地休息,吃饱睡上一觉。
云姒看了看,走出房门。
门外有侍女守着,看见她出来,立刻行礼。
“夫人。”
听到这个称呼,她停顿了一下。
“将……军呢?”
侍女:“将军进宫了,嘱咐说让您安心休息,不必等他。”
这话说得,更像是成了婚的小夫妻之间该说的话了。
云姒没听出什么不对,只点点头。
霍远恭不在,她便回了房间,一个人用晚饭。
一边吃,一边回想刚才见到的那位所谓的苏姑娘。
苏姑娘……
她夹了口菜,很平静。
有意思。
……
……
……
皇宫。
皇城森严的宫殿。
此刻。
亮堂的光线下。
“参见陛下。”
霍远恭行礼,低头。
高大的身子做着臣服的姿态,对着当朝天子,开明的皇帝。
皇帝笑呵呵,从龙椅上站起来,走过去扶他。
“爱卿无须多礼,这些年辛苦了,快快请起。”
“谢陛下。”
霍远恭慢慢站了起来,如狼兽一般的身体,在烛光的照映下,被拉得很长很长。
数年的战场时光,将他打磨成了一把最为锋利的利剑。
眉宇刚毅沉稳,眼神冰冷狠戾,淡淡地,喜怒不显于色。
是头被锻炼成王的野狼,臂膀硬实的肌肉象征着他的年轻和强壮。
他很优秀,也很强大。
是把容易叫人忌惮的利剑。
用不好,随时可能伤了敌人,也伤了自己。
但……
好在,他懂得克制,收敛。
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交回了兵符。
他知道皇帝最容易忌惮什么,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无需提醒便能自觉。
如此,甚好。
叫人满意。
皇帝笑呵呵地打量着他,上下,来回。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既然回来了,就好好休息,莫要再想其他。”
他拍着他的肩膀,像是兄长对着疼爱的弟弟一样。
没了威胁,皇帝待他自然多了几分真心。
霍远恭低头,抱拳,“是。”
皇帝笑容收了些,“秦将军和朕说了你哥哥的事,节哀。”
“若是需要,朕可以赐他一个封号,让他也能够享受香火供奉,以告他在天之灵。”
霍远恭平静回:“谢陛下。”
皇帝点点头,把兵符放在桌面上,“这次回来,可想好了要什么赏赐?”
“可莫要说什么也不要了,你是大功臣,若是拿不到赏赐,这让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的将士们怎么想?莫不是要让他们觉得,朕是昏君,吝啬于赏赐国家的功臣……”
“陛下,臣此次……确有所求。”
“哦?”
皇帝有些意外了。
转身,看向他。
“你想要什么?”
霍远恭低着头,眉眼淡淡,“臣,想求……”
伴(41)
“阿嚏——”
快要睡着时,云姒冷不丁打了一个喷嚏。
困意上头,她迷迷糊糊,下意识揉揉鼻子,翻了个身。
继续睡了。
抱着被子,蹭了几下。
哼哼着,闭着眼。
奔波了一整天,她确实很累。
累得很快就睡着了,连某个觊觎她的男人什么时候回来的都不知道。
从皇宫回来,天已经快要亮了。
远处的天际微微泛着白,很微弱,很快就被黑暗所吞噬。
钩子一样的月亮还挂在高空中,映着夜,静幽幽亮着光。
尚且不知黎明即将到来。
月日交际之初。
某个全然忘了礼仪规矩的男人,此刻就像是个痴汉一般,又守在漂亮的小寡妇床前。
安静看着她,摸摸她的脸,亲亲她的手。
没有很过分的动作,却依然是登徒子。
不折不扣的登徒子,占着漂亮小寡妇的便宜。
他知道自己这样可能是疯了,要是被她发现,她定会惊恐,会愤恨地扇他巴掌,从此远离他。
但……
他真的控制不住。
想亲近,想亲亲她。
数十年的清心寡欲,在不知哪个瞬间起,被彻底点燃了。
从点点火星燃至熊熊大火。
已经有了失控的趋势。
偏偏,他还不想控制。
想摸摸她的脸蛋,想亲亲她,还想……
他带着侵略性的强烈目光,紧紧地,流连至她的身体。
动人的小寡妇,穿着纯白无瑕的睡裙。
昏暗的光线无法遮挡她肌肤的雪透感,白盈盈的,仿佛会发光。
柔和的光,像是沉睡着的盛白神女般。
无知无觉,无防无备。
静静地睡着,胸口微微起伏。
美丽得叫人想犯罪。
想……
像是毒蛇一般觊觎着她的男人,抓着她的手,轻轻抚摸。
一点一点。
……
……
……
被占了便宜的小寡妇是在大中午的时候醒来的。
没有人叫她,她便自然而然地睡到了正午。
睡得很饱,精神饱满,整个身体的细胞都叫嚣着舒适。
懒洋洋,她睡醒,坐了起来。
昨天夜里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被占了便宜。
一无所知。
警戒心低得吓人。
醒来后,她懒懒伸了个腰。
在舒服的床上赖了一会儿。
一直到坐起来才发现,房间里不是只有她一个人。
他也在。
似乎,还已经坐在那里,坐了许久。
静静地,看着她,一直没说话。
欣赏着她赖床的慵懒姿态。
“……”她懵了懵,垂着发,茫然地看着他。
刚刚起来,她没漱口,没洗脸,也没整理。
一副炸了毛的小猫咪模样。
偏柔长的眼微微瞪圆,圆溜溜,死一般安静地看他。
长久沉默。
身上的衣裙还没穿好。
男人穿戴整齐,换了身红褐色的衣服。
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懵了的模样,唇角微扬,冷硬的面容似乎都柔和了起来。
温柔地,带着宠溺。
“今日天气好,要不要去外面商铺逛逛?”
他来,似乎就是想问她这个。
“……”她眨了一下眼睛,唇色嫣红,“你带我去?”
男人点头。
她的眼睛立刻就亮了起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