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谋(彩蛋3)
消息发了一大堆,全是花痴的。
云姒一条条快速看完,一直划到最新一条消息。
“啊啊啊啊我车来了,不能看帅哥了——”
“给你偷拍一张。”
“是不是很帅?”
“我上车了,他还在那里。”
“3路81路21路24路89路全都来过了,但是他都没上车,他是不是在等人?”
最后是从车上透过窗往外拍的画面。
他还站在那里,站台上,此刻只剩下他了。
云姒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
最后,她放下手机,若有所思。
等人……
……
……
……
第一百五十一天。
早上,他又走在了她的身后。
这回,更近了。
只有四米的距离。
一回头,她就能看见他。
下午,放学时分。
他依然在。
81路车来了,人很多,云姒照常没有急着上车。
背着书包,安静地等着下一趟。
他也没有上车,也站在旁边等。
十分钟后。
又一辆81路车来了,她抬头看了一眼,依旧没有上。
拿出手机,安静地玩。
渐渐地,站台上的学生由多变少。
一直等到快要七点,天黑了,站台上终于没什么人了。
他还在。
站在旁边,也不知道在等什么。
云姒抬头,看看他。
……
……
……
又一辆81路车来了。
她收回手机,终于上车。
他也上车了,就在她的身后。
就像是影子一样,不声不响,也不会刻意去引起她的注意。
车子上的空位置很多,她找了个角落的,坐下。
而他,坐在了距离她不远处。
分明就是在跟着她。
云姒看着窗外,捉摸不定的问题终于得出了答案。
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坐着,久久,沉思。
……
……
……
被跟着的第一百六十八天。
云姒被表白了。
在校门外的树下,被一个不认识的男生表白。
隔壁班的,表现得很羞涩。
她都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塞了礼物。
礼物上还绑着信。
往常被表白的情况很多,但是在校门口被表白……
还是第一次。
云姒手中被塞的礼物,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那男生表完白就跑了,根本不给她说话拒绝的机会。
她拿着礼物,毫不意外地,收到了周围学生们的一众起哄声。
都围过来看热闹,鼓动她拆礼物。
当时,他也在。
远远地,就站在围观的人群后面。
戴着帽子,静静地看着她。
那似乎还是第一次,他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明目张胆。
云姒:“……”
完了。
……
……
……
回去的路上,冷清清的小巷。
依旧是她在前面走,他在后面不远不近。
始终和她保持着距离,不会靠近。
哪怕,已经跟了她这么久。
云姒背着书包,忽然停下了脚步。
从书包里掏出刚才收到的礼物,然后,低头,边走边拆。
面色淡定如常,知道他在身后,所以,毫不遮掩地看自己收到的情书。
还把那个男生送她的巧克力给吃了,一块不剩。
“真好吃。”
她说。
是自言自语,声音也小。
情书收好,包装纸留下,丢进路口的垃圾桶里。
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微微勾起唇角。
带着狡黠。
火药桶埋了线,似作无意点燃。
她就不信……
某人会无动于衷。
带着轻盈欢快的脚步,她一蹦一跳。
回家。
预谋(彩蛋4)
【关于那场暑期旅行】
……
……
……
飞机落地,在下榻的酒店处。
黎安拿着两人的身份证去办理入住手续。
在一旁等着的云姒,在这一空隙间,收到了大学录取的短信。
在首都的大学,国内顶尖学府。
她被成功录取了,意味着接下来的四年,她要离开生活了十几年的城市,
到首都去。
云姒收到了消息,正正好,黎安办好手续,拿着房卡回来。
见她在看着手机发呆,他拉过箱子,站到她身旁。
“怎么了?”
云姒手机递过去,“被录取了,
你看。”
黎安扫完短信内容,
然后,
自然而然地揽过她的腰,说:“好事,要不要庆祝一下?”
“……怎么庆祝?”
他揽着她走,沉吟,“喝酒?”
她皱了一下鼻子,“我酒量可能不太好……万一一杯就倒……”
黎安笑了,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没事,有我在呢。”
两个人朝着电梯走去,拖着行李上楼。
……
……
……
当天晚上,云姒成功醉了。
这具身体的酒量不好,喝了一杯,脸颊就开始泛红。
整个人变得有些迟钝。
再两杯过后,她就彻底醉了。
醉乎乎地,
也不说话,也不吵闹。
醉后的模样很乖,乖巧得像只奶乎乎的小猫儿。
坐在餐位上,
打个小小的醉嗝。
一动不动,
眸子很湿,
很亮,朦朦胧胧地看着前方。
给人一种单纯小白兔的感觉。
让人想欺负,狠狠欺负。
黎安原先知道她的酒量不好,却也没想到——她的酒量差到了这个地步。
小小的杯子,喝了三杯就醉了。
叫她也不反应,就安安静静地盯着他。
脸颊红坨坨的,软绵绵,红红的嘴唇湿润润的,仿佛还浸着酒香。
模样太过诱人,诱得人直心痒痒。
黎安看着她,走过去,蹲在她面前,抓住她的手。
“姒姒?”
声音都放轻了,怕吓到她。
醉酒后的人儿,反应很迟钝,脑子里全然变成了浆糊,动也不动。
被唤小名,她也是很慢很慢地眨一下眼睛。
然后,
湿蒙蒙亮莹莹的眼睛转向看他。
脸颊红得像是抹上了鲜艳的腮红,红软软的,漂亮得像是熟透了的石榴。
香气渐渐浓了起来,开始惹人犯罪。
“嗯?”
甜乎乎的小奶音,小小的一声。
像是蜜糖罐打翻了似的,甜得叫人心里软得不行。
黎安抓着她的手,新奇而又带着兴味地观察着她的反应。
他是个坏人,从骨子里就是个又坏又恶劣的男人。
看见心爱的女人变成这样可可爱爱的,毫无防备的模样……
他抵了抵上颚,忍住喉间的痒意。
用着绝佳的耐性,循序渐进地,开口,勾住她的手指。
尽可能地,压着自己的欲念,声音温柔。
“你喝醉了吗?姒姒。”
“……”喝醉了的人儿是不会承认自己已经喝醉了的。
她呆了很久,又反应了很久。
然后,慢慢摇头,很软很认真。
“没有。”
说罢,还打了个小小的酒嗝。
明显就是醉了。
预谋(彩蛋5)
平日里的她,可不像是这样。
呆呆傻傻蠢蠢的,看着格外好欺负。
黎安低头笑了一声,意味深长。
“没醉啊……”
坏到了极致的男人,又重新抬起头,望向她,笑意温柔。
“那,我是谁?”
“……”呆呆的小醉鬼,精致白皙的脸蛋柔软,安静地看着他。
久久。
需要好长好长的时间反应。
反应过来,慢吞吞。
“你是……黎……黎安。”
“是……是……我最喜欢的……的人。”
黎安笑意一顿,眸色微微深了下来,“你说什么?”
小醉鬼因为酒精的作用,脑袋晕乎乎的。
几乎是处于完全无意识的状态,想到什么就说什么,语气温吞。
“我……我说……我……我喜欢你……”
“……不……不对……是……是我爱你……”
因为面前的人是他,所以她没有设防。
问什么就答什么,很乖很乖,一点攻击性都没有。
软绵绵。
“我……我……好爱你……”
眸子湿哒哒的,仿佛都能渗出清涟涟的水来。
说着,挣脱他的手,双臂张开,身子歪倒,倒向了他。
没有什么力气地抱住他,身上幽甜的花香与酒香相混。
脸蛋埋进了他的脖子处,轻轻地蹭了蹭,垂下眼皮。
像是困了,想要睡觉。
黎安接住了她,眼疾手快。
“姒姒?”
“……嗯?”
小醉鬼的酒品好得不像话,不吵不闹,喝醉后的模样乖巧得让人只想疯狂亲她。
脑袋晕乎乎,不知道周围是哪里。
只下意识地去找她觉得安全的地方,倒在他怀里,无意识地抱紧。
露出了最脆弱柔软的一面,因为对方是他。
黎安抱着她,轻轻摸着她的背。
因为她的话,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是坏人,却也怎么都舍不得对她坏。
欲念慢慢地降了下去,他微微勾起唇角,低声。
“傻瓜。”
喝不得酒还喝,真是……
他放轻动作,小心翼翼把她抱了起来。
抱回房间,轻轻放上床。
意识到他要离开,她下意识地抱紧了他,唔一声,湿哒哒的眸子微微睁开。
“不……不许走。”
真用力了,力气还挺大。
黎安单手撑在床上,怕压着她的头发,还小心地避开。
“我不走,乖宝。”
他温柔地摸摸她的脸颊,鼻子贴贴。
“我在呢,睡吧。”
是坏人,却难得地正人君子一次。
不趁人之危,不故意占她便宜。
已经很克制了。
可偏偏,某只小醉鬼,开始无意识地撩他。
噘起红软软的唇,主动凑上去。
“亲……亲……”
她喜欢和他亲亲。
“……”黎安眉心一跳,“不行。”
他本来就心怀不轨,想对她做坏事。
所以他现在更不能——
因为他会控制不住。
“嗯……我要亲……”
醉了的人儿是不讲理的,越被拒绝,越是要纠缠。
“别这样姒姒……”黎安动作轻轻地,想拉开她勾着他的手。
结果下一秒,她直接反压。
一个隐忍克制,一个肆无忌惮。
她轻而易举就占了上风。
扑上去,毫无章法地亲亲。
一下子,似乎有什么崩掉了。
预谋(彩蛋6)
扑上去,毫无章法地亲亲。
一下子,似乎有什么崩掉了。
“姒姒,知道你在做什么吗?”
房间内,他的声音开始哑掉了。
落在她肩膀上,轻轻推着的手,渐渐地,收紧。
像是发起攻击前的蓄势待发。
他对她是没有自制力的。
只要她稍稍一主动,他就会——
“……”小醉鬼是没有理智的,只知道压着他亲。
小鸡啄米似的,亲一下,又一下。
娇哼哼。
“你……你好吵……不……不许说话……”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亲他而已。
很单纯的举动。
却几乎,相当于是在一座随时可能爆发的火山旁点火。
他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粗。
渐渐升温的手,落在了她的腰上。
轻轻抚摸,勾摹着她的腰线。
“姒姒……”
“……嗯?”
小醉鬼又小小打了个嗝。
眸子湿透了,浓厚的水雾几乎都要凝成泪花,掉出来。
盈盈亮,干净得不可思议。
懵懂单纯得像是林间精灵,却一直在无意识地惹火。
骨子里本就是坏人的黎安,慢慢地,抓住她的手腕。
牢牢地,像是锁链一般锁住。
“我会负责的。”
望着她茫然而又傻傻的眼睛,他手上的力度越发收紧。
像是大网般,慢慢收紧出口。
一直到最后,出口消失。
猎物,只能被迫困在大网中。
他倏然翻身。
……
……
……
事后,云姒悟出了一个深深的道理——
喝酒伤身。
不仅会伤身,还会失身。
一次失误的醉酒,就像是不小心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般。
一切都变了。
原先定好的旅行,四处去玩。
结果……
那场醉酒之后,游玩计划取消,变成了酒店足不出户游。
日日都是如此。
等她迷迷瞪瞪地清醒过来,意识到什么时,一切都已经晚了。
吃饱餍足的某个坏男人,抱着她。
看见她醒了,脸上带着愧疚。
“对不起,姒姒,我……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的,就——”
“……”
渣男的经典台词。
生米不知怎么的就被煮成了熟饭的某人儿,呆滞地盯着他。
傻眼。
坏男人怜爱地摸着她的脸,温柔地亲亲。
“我会负责的,乖宝。”
“……”熟悉的酸痛感传来。
她闭了闭眼,眉头微蹙。
“坏……坏人……”
一夜未喝水,她沙哑着声音,想捶他的力气都没有。
黎安意识到她口渴了,起身去拿水,小心地喂她。
她喝得急,很快便喝完了一杯。
喝完,力气也恢复了一些。
“姒姒……”
他观察着她的脸色。
似乎并没有很生气,只是捶了他一下。
垂着眼皮,显然还困着。
“我要睡觉,你别吵我……”
真的没有生气,只是呆滞了半响,就接受了。
因为是他,所以不介意。
会骂他,却也只是这样软绵绵骂一句。
没有什么杀伤力。
黎安盯着她看,慢慢地,松了口气。
怕她会生气,会扇他,会大骂他滚蛋,他所有的后果都想好了,甚至想着要下跪求她的原谅。
还好……
还好……她愿意接受他。
还好……她不嫌弃他。
黎安微微勾起嘴角,继续抱紧她。
“姒姒。”
他的宝贝。
他最喜欢她了。
……
……
……
彩蛋完。
伴(1)
天启十一年,南朝皇帝登基。
天启十二年,南朝大肆招兵买马,壮大国力。
天启十四年,南朝与北朝屡次在边境发生冲突,小战数次不绝。
天启十五年三月,南朝斩首北朝来国使臣,发动突袭,一日内攻下北朝边陲之城望目,士气大涨。
北朝皇帝震怒,下令北府将军霍远恭率北府军前往望目城,即刻反攻。
天启十六年五月,北盛王朝北府军大胜南朝二十万敌军,一举拿下南朝边关重地丹兴,临青二城。
天启十六年六月,皇帝寿诞,北府军乘胜返京。
……
……
……
返京途中。
洛水官道。
暮色降临,深夜将至。
空旷旷的官道上,队列整齐的军兵持着枪刃,沉默沉肃地前行着。
宽阔的官道上,尘土飞扬,旌旗凛冽。
打了胜仗,北府军受召返京。
为了赶上皇帝陛下今年的寿辰盛典,大败南朝后,军队马不停蹄返京,日夜兼程。
返京路途长远,将士们已经不眠不休赶了数日。
尽管已经身心俱疲,但严肃刚正的军纪让他们没有停下脚步半分。
夜幕下,空中的明月与之相伴,凉爽的晚风也吹散了白日里毒辣日头留下的燥热。
长长的军队,身披铠甲铁胄,整整齐齐地,远远看过去,就像是在大地上匍匐前行的巨大蟒蛇般。
锋利的冰刃寒寒发着光,上面,似乎还残留有死人鲜血的温度。
肃穆严明的军队正前方,长长的官道一路蜿蜒,远至夜幕深处。
月色粼粼,燃烧的火把腾腾。
照映着每个人的面容,有着饱经风沙磨砺的粗糙,却依然不掩意气风发。
一想到返京之后将得的荣誉,他们的步姿瞬间就能变得笔直有力,旌旗高举。
疲惫,却依然能坚持。
晚风吹动的火焰光下,军队前方。
骑在马上的副将姜明,收了后方传来的信件,看了看信封,拆开。
看完内容,他立即攥紧缰绳,加快骑速,送往正前方的主将,语气凝重。
“将军,您家里来信了,您的哥哥……”
主将骑着精瘦高大的汗血宝马,走在最前方。
两侧有步兵开路,鲜红的旌旗随风飞扬,他身披铁甲,身材魁梧宽厚。
腰间的利刃收入鞘中,剑柄处,肆意狂蟒雕刻缠绕。
粼粼月色下,背影肃杀,宛若死人堆里沾满鲜血的阴气鬼王。
长长的披帛垂落,糙砾的大手上遍布着刀刃划过的疤痕。
有风吹过,掀动起宝马头颅上的鬃毛。
他稳稳而坐,宛若强悍而又庞然的山虎,彪腹狼腰,气势凛冽。
副将将信件递上,他微微侧目,麦色的脸庞刚毅英挺,不言苟笑半分。
接过,满是茧子的手,将信件展开。
信是由老家的村正寄来的,因着路途遥远,来回奔波,加上他驻扎在边陲,难以收件。
信是半年前寄出的,现在才辗转送到他的手上。
内容一目扫过,是他哥哥的事。
哥哥死了,感染风寒太过严重,还是没能熬过冬天。
伴(2)
村正写信告知他,还想让他回来操办葬礼。
毕竟他的父母都不在了,哥哥只剩下他这么一个亲人。
霍远恭看完信件,重新收好。
返京的路途遥远,经过这些时日的兼程,不日即可抵达。
他侧过脸,眉宇深傲,剑眉如弓,眸色黑如深墨,情绪淡薄。
得知亲哥哥的死讯,也是这般,平淡如水。
在战场上饱受风寒,棱角分明的下颌处,胡茬密密,唇薄如血。
“这里离后丘不远,我回去一趟,你们继续返京。”
后丘是他的老家,他哥哥离世,按理来说,他应该回去看望。
副将跟随他许久,自然明白他的意思,是了一声。
“那将军可是要在京都与我们汇合?”
霍远恭微微颔首,“后日即可到京都,我会在那之前与你们汇合。”
“是。”
副将低头听从。
霍远恭攥紧了缰绳,调转马头。
官道旁是一片树林,他离了队伍,径直驾马而去。
寂静的月下,急促的马蹄声渐远。
副将姜明,目送着他离开后,随即,驾马到了正前方。
“继续走。”
“是!”
……
……
……
后丘。
清晨,村上的集市。
前方胜利的战报频频传来时,村上的集市总是热闹非凡。
尤其是酒楼里的说书先生,更是兴奋,将前方战事说得有鼻子有眼,各种添油加醋。
“话说啊……咱们的霍大将军,对上敌人的那个什么什么常胜钟鬼,哇,那简直不得了,霍大将军直接一个飞剑,钟鬼就直接被斩断了头颅,血溅三尺——”
“敌军们一看,完蛋了,主将人头分家,副将更是被打得落花流水……”
“咱们的霍大将军一看敌人大势将去,立刻乘胜追击,率领区区百人,便直夺敌方老巢,俘虏士兵千万——”
“对方那几个老将啊,听说是咱们的北府军来了,连裤子都没穿好,就直接骑着马跑了,屁滚尿流的,生怕被我们北府军逮到……”
酒楼里的说书先生讲得那叫一个眉飞色舞,活灵活现。
说书台下,空闲下来的人们最是喜欢听这类故事。
个个听得津津有味,一边嗑着瓜子,一边喝茶听。
一张张桌子间,顽皮的孩童们抓着玩具,嬉笑着,跑来跑去。
在酒楼里到处窜着,被店家赶出去,便在人来人往的集市里跑。
跑跑闹闹,钻来钻去,像是蚯蚓般,顽皮得不行。
“林二宝!你又逃学!!!”
一大早,忙着操劳的林大嫂就被自家孩子气得跳脚。
拿起扫帚,追着他打。
“小兔崽子,小小年纪不学好,又逃学!又逃学!”
村子里,小二宝什么也不好,就是腿脚能跑得飞快。
笑嘻嘻地,上蹿下跳地跑,弄得鸡飞狗跳,鸡犬不宁。
“哈哈哈追不到我追不到我,就是追不到我~”
“啊你个小王八蛋——”
林大嫂气疯了,到处追着他。
折腾着邻里乡里都跑出来看笑话,看得好不热闹。
“林二宝!你给我停下!小兔崽子不听话是吧?”
伴(3)
大清早的就这么吵闹,闹得沸沸扬扬。
一刻钟后,林大嫂领着那小兔崽子,骂骂咧咧地把他拖回家。
一边拖,一边还拿着扫帚打。
“小王八蛋——好的不学坏的学!整天逃学!整天逃学!你怎么不学点好的,学学人家霍哥哥!年纪轻轻就当了大将军!”
村子里都以霍家远恭为荣,个个教育小孩儿都是叫他们向霍家学习。
骂他们也是骂他们没出息,不能像霍远恭那样,一战成名,成为当今皇帝的得力上将。
光宗耀祖,祖坟都冒了不知多少青烟。
林大嫂一边揪他耳朵,一边骂。
偏偏,小林二宝还梗着脖子,一个劲儿嚷嚷,“你怎么知道我没学?我就是学了,我不念书,我要学武功!”
“你别揪我耳朵,啊啊啊像什么样!你别揪我耳朵!要扯坏了!!!”
路上都是看热闹的人,一户坐在门口的老奶奶,看得都咧嘴笑。
“二宝诶,又逃学。”
“看看,你都要把娘给气坏咯!”
去干农活的庄稼汉笑,准备上山去打猎的猎户也笑。
街坊邻居的婆娘们都出来看笑话,吵吵闹闹,很是热闹。
……
……
……
林大嫂家隔壁的屋子里。
林大嫂打孩子的声音传来时,隔壁的院子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
院子里有水井,水井旁边晾着干净的衣服。
前日晾的,衣服已经干了。
有风吹来,带着隔壁二宝大喊大叫的跳脚声,轻轻吹动着绳子上的衣服。
简单朴素,麻布制作的衣裙,在风中无声摇晃。
静谥异常,更衬得隔壁家的吵闹。
门口有村妇们的谈笑说话声,隔壁还有教育孩子的声音。
一大早开始,就不得清静,扰人清梦。
紧闭的屋子里,那躺在床上,蒙着被子的人儿,默默翻了个身。
捂住耳朵,继续睡。
迷迷糊糊。
任凭外面怎么吵闹,也不起。
舒舒服服,继续睡懒觉。
……
……
……
隔壁,林嫂子叉腰骂得累了,喘一喘,去倒了杯水喝。
戒尺“啪——”地一下丢在桌子上,喝水。
“知道错了没有?”
她一个眼神扫过去。
结果——
一个没注意,原本跪在院子里高举着书本的林二宝,又不见了。
像是小耗子似的,一不盯着就跑。
麻溜地,一眼看过去,发现他又在钻狗洞。
企图钻到隔壁家去。
林嫂子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林二宝!!!!!”
一声河东狮吼,震得仿佛地面都为之震三震。
小林二宝身子一抖,这下子,爬得更快了。
直接溜到隔壁去,吐舌做鬼脸。
“略略略,我去找姒姒姐玩,抓不到我,就是抓不到我。”
简直顽皮过了头。
林嫂子感觉血直充大脑,冲到狗洞前,“林!二!宝!”
无视她的怒吼,林二宝美滋滋地从狗洞里爬出来,到了隔壁的院子。
这里很安静,只有姒姒姐姐一个人住。
姒姒姐对他和善,所以他经常跑到这边来。
熟门熟路地找个篓子,盖上自己的小身子。
捂住耳朵,不听不听。
伴(4)
气得那边的林嫂子直跳脚。
想冲过去又不好打搅隔壁的霍家娘子。
隔壁的霍家娘子是半年前嫁到霍家,给霍家长兄冲喜的。
结果冲喜没冲成,成婚当天霍家长兄就死了。
霍家娘子便一个人独居在霍家的屋子里,默默守寡。
平常村子里的乡亲们都不太会去打扰她,一方面是因为她还在守寡的缘故,另一方面……
是因为她是霍大将军名义上的嫂子。
霍家在这乡里附近远近闻名,村正和县长更是对霍家客客气气。
所以,沾了霍家的光的缘故,大家都对霍家娘子客客气气的。
轻易不打扰。
她家那鬼机灵兔崽子,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有事没事就往霍家娘子那儿跑。
仗着她不敢跑过来敲门,就在这边躲着。
一直到她气消了才回去。
林嫂子牙都要咬碎了,蹲在狗洞前,瞪着他。
“林二宝,你给我等着!”
“有本事,你别回来!”
她咬牙切齿。
林二宝躲在篓子里,捂着耳朵。
不听不听,王八念经。
……
……
……
日上三竿。
清静的院子里,那紧闭的房门终于打开了。
漂亮的霍家娘子,穿着一身朴素的蓝色粗布裙,站在屋子门口,惬意地伸懒腰。
阳光正好,柔和的阳光照耀在她白净的脸蛋上。
不染粉黛,干干净净。
像是归隐山林的精灵,好看,又鲜艳灵动。
她仰着小脸,眯着眼,懒洋洋。
脑袋上绑着薄薄的发带,简单地挽起发,用木簪子固定。
是在守寡,但却没有寻常守寡女人那般憔悴枯瘦。
毕竟刚过门,丈夫就死了。
没有公公婆婆,霍家的一切都是她的。
那素未谋面的霍家弟弟会定期派人送银子来,村正还会经常带鱼肉来拜访。
舒服极了,一个人住。
漂亮的霍家娘子,叉腰,心情很好地看着自己的院子。
院子昨日清扫了一边,没有什么垃圾。
空旷又干净。
她左右看看,然后,走到角落里,抬起了那倒扣着的篓子。
里面,不出意外,又是隔壁家的小孩子。
鬼机灵的小孩儿,今年刚刚七岁,抬头看见她,立刻笑嘻嘻。
“姒姒姐早。”
说他不乖是真不乖,经常惹得他娘亲生气;
说他乖也是真的乖,知道她爱睡懒觉,所以他从来不会来打搅她,只安静地蹲在背篓里。
云姒放下篓子,蹲下,与他平视,板起脸。
“又和娘亲吵架了?”
小二宝的脸立刻一垮,“嗯……”
云姒弹了他的脑门一下,“你怎么整日惹你娘生气?又逃学?”
小二宝撅起嘴,不高兴,“我就是不想念书嘛,那教书师傅说起话来一套一套的,我不喜欢。”
云姒好笑,“那你喜欢什么?武功?”
一瞬间,小二宝眼睛都亮了。
“当然!会武功多棒啊!想飞就飞,想杀敌就杀敌,就像是霍哥哥一样!”
一说起这个,他就来劲儿了。
站起来,刷刷做出两幅招式。
踢腿,进攻。
“我也要上场杀敌,我也要成为大将军!嚯嚯嚯!”
伴(5)
“……”漂亮灵动的霍家娘子,似有所思地唔了一声,很认真地点头。
“可以,我相信你。”
二宝立刻挺起了小腰板,站直,“姒姒姐你放心,等我成为大将军了,一定封你为大官!让你挣大钱!”
“……”她笑了,站起来,摸摸他的小脑袋,“好!我等着!”
小朋友有梦想总是好的。
要多鼓励,万一真实现了呢?
她笑眯眯,把背篓背起来,背在背上。
一副准备出门的样子。
林二宝一看,“姒姒姐又要上山摘果子吗?”
“对呀。”她收回手,说,“你也赶紧回去吧,别真把你娘给气着了。”
林二宝蔫蔫地哦了一声。
她要出门,他也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两个人一同朝门外走去。
“姒姒姐,你果子摘多一些,我也想吃。”
“好。”
“那,姒姒姐再见。”他依依不舍。
云姒笑眯眯挥手。
把他送走后,她关好家门,便背着背篓,朝着山走去。
路上碰到乡里的人问好,都微笑礼貌回应。
自从霍家长兄去世了之后,霍家在此地就再无亲人了。
除了她,还可以以霍家娘子的名义住着。
她背着背篓,慢悠悠朝着山上走去。
……
……
……
村子里,和霍家娘子分开后,林二宝还是不愿意回家。
到处晃悠着,自己找乐子玩。
正午时分,他正窝在一户人家的墙角里玩泥巴。
只听见忽然一阵吵闹声,然后,声音又压低。
是村正老头的声音,正在玩泥巴的二宝,好奇地从角落里探出头。
“咦?”
远远地,只看见村正老头,正有些激动地,在走路。
旁边没有人,只有一个很高很高的男人,在跟着他。
穿着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衣服,似乎是官,还是大官。
村正老头难得看起来那般激动,走路都有些飘。
老头的妻子三奶奶也在跟着,跟在那个男人的后面,还有乡长,乡长也来了。
都压低了声音,似乎是不想惊动村里的乡亲。
他们走的是小路,这个时候,小路上几乎没有人。
林二宝躲在角落里,悄咪咪地,好奇地看。
“那是谁?”
他歪了歪脑袋。
小孩子总是格外有好奇心的,尤其是他现在很无聊,不想玩泥巴了。
他好奇地偷看着,看他们马上就要拐弯了,赶紧跟上。
村子不大,村正领着那个高高的男人,去的方向是……
林二宝跟在后面,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走到了姒姒姐家的屋子前。
村正对那个男人行了一礼,然后,站在门口敲门。
“霍家娘子?娘子?”
那个身高将近九尺的男人,背着单手,没有作言。
腰间系着一块玉佩和一块金牌,器宇不凡,威严沉稳的模样。
一看就是大官。
京都来的大官。
林二宝一下出声,“你们找姒姒姐做什么?她出门去了,不在家。”
声音很大,大得很容易引起旁人的注意。
村正的手一抖,顺着声音看过来,看见是他,忙嘘一声。
“小声点!二宝。”
(6)
村正夫人转身,立刻把他从角落里拉出来,捂住他的嘴。
“嘘,二宝,别声张。”
霍家大人想低调行事,不想张扬,他们一个个既兴奋又紧张,
生怕怠慢了这位大人。
村正忙对那位男人行礼,“大人,劳烦您稍等片刻,小的这就派人去找霍娘子。”
“……”被捂住嘴的小二宝,挣扎。
“唔——你们——唔——你们找姒姒姐——唔做什么——”
乡长怕他闹起来,赶忙走过来,塞颗糖给他。
“你叫二宝是吧?你可知霍娘子去哪了?”
“……”二宝转头看看村正老头。
老头心里着急,怕惹得大人不快,
催促,
“说呀,二宝,你姒姒姐上哪去了?”
“……”被捂住嘴的二宝指了指远处的山。
意思是,她上山去了。
乡长立刻给村正使了个眼色,然后,迎上那个男人前。
“大人,小的这就派人去找霍娘子。”
“……”二宝奇怪地看着那个男人。
那个男人,站在门前,静静地,一直在看着那紧闭的大门。
像是在看许久未归的家一般。
垂落的手上有疤痕,很多细微的疤痕。
背对着他,看不清容貌。
只给人一种冷淡强势威严感。
上位者的姿态,和寻常的人完全不一样。
莫名地叫人生畏。
二宝被村正婆婆拉着,动不了,也捂着嘴,说不了话。
村正和乡长马不停蹄地就去找霍娘子了。
是跑着去的,
生怕耽误了时间。
村正婆婆拉着二宝,
小心站在男人的旁边,
噤着声,不敢说话。
二宝倒是不怕他,只睁大着眼睛,好奇地看他。
……
……
……
在门外站了好一会儿,那个威严高大的男人,低沉着声,忽然问:“谁给我哥说的媒?”
他望着那紧闭的门,周围的温度仿佛都因为他的压迫而降低了几分。
冷飕飕,将人胆颤。
村正和乡长都没回来,村正婆婆迟疑了一下,结巴,“是……是村里的三娘婆。”
“说是这样能……能给玉川公子冲喜。”
村里人都比较信这些,原先也只是因为好意。
村正婆婆呐呐,“其……其实霍娘子很不错的,模样标正,温顺能干,八字也挺好……”
“……”被捂着嘴的二宝,
好奇地看看那个男人,又看看婆婆。
知道他们是在说姒姒姐,
立刻忍不住插嘴,
“姒姒姐人可好了,还很漂亮,超级温柔——唔——”
嘴巴又被捂死了。
二宝:“……”
那个男人的视线终于看了过来。
淡淡地,落在他的身上。
眸色黑如鬼煞,容貌冰冷如峰。
看着是三十岁左右的模样,很高。
于小二宝而言,他高得就像是一座巍峨的大山一样。
即便是冷冷淡淡地看过来,也给人一种在战场上的肃杀之气。
对于小孩子而言,着实是有些吓人了。
心脏一颤。
二宝下意识缩了一下。
村正婆婆赶忙找补,“大人恕罪,二宝他还小,不懂事。”
“她叫什么?”
年轻俊美的大人,视线淡淡落在了她的身上,语气平缓。
伴(7)
村正婆婆一愣。
一时间差点没反应过来。
“她……大人您说的是霍娘子?”
她迟疑了一下,“霍娘子原名叫云姒,嫁过来的时候是十七岁,今年刚刚满十八。”
霍远恭淡淡看向门口,“云……姒。”
这两年他一直在外打仗,不清楚老家里的事。
长兄突然成亲,让他突然多了个嫂子……
村正婆婆观察着他的脸色。
他的脸色很平淡,没有一丝情绪流露,让人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本来霍家就人丁稀少,只剩下了他和他哥哥两个。
现在哥哥死了,按理来说他可以回来收回房子,或者卖出去。
但现在平白无故多了个嫂子,一个外人……
如果他不认,霍娘子的身份就会很尴尬。
毕竟已经嫁过来了,虽然没来得及圆房,但名义上也算是霍家的人。
如果不认,她被赶出去……
村正婆婆试图给霍娘子说好话。
“大人,霍娘子人真的不错的,待会儿您看了就知道了,玉川公子去世后,葬礼也是霍娘子亲自操办的……”
“对啊对啊,姒姒姐真的很好很好很好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姒姒姐的!”
林二宝又找到机会说话了,童声清脆。
村正婆婆立刻又捂紧,“二宝,嘘!”
二宝:“……”
烦人,又不给他说话!
他跺脚。
……
……
……
山上。
正午时分,日头开始变得毒辣。
炙热的阳光,烘烤着漫山的林子。
树荫下,有风吹来,却是带着燥热的温度。
又湿又闷,像是蒸笼一般。
走几步就出汗了,身上黏腻腻,总觉得难受。
村正和乡长分别叫了自己的儿子,四个人一起上山来找人。
冒着毒辣的日头,四处找。
“霍娘子——霍娘子——”
“霍娘子你在哪里?霍娘子——”
寂静的山林处,到处回荡着他们的喊声。
草地上,树影子仿佛都被他们的呼喊声所惊动,斑驳萦绕,颤颤摇动。
他们不知,此时,漂亮的霍家娘子已经下山了。
霍家娘子娇气,不会在日头毒辣的时候还待在山上。
简单摘了些果子,捡了些蘑菇,再抓了只兔子。
然后,抄近路下山。
慢悠悠,一路上踢着小石子,回家。
顺便打算着,早上没睡好,中午用过饭后,再睡一场午觉。
无人打搅,生活自由闲适。
……
……
……
回到村子,走小路。
拐几个弯,她家就到了。
背着背篓的霍家娘子,一手抓着一束花,一手提着只肥兔子。
蹦蹦跳跳,拐过最后一个弯,然后——
就听见了二宝的声音:“对啊对啊,姒姒姐真的很好很好很好的!没有人会不喜欢姒姒姐的!”
猝不及防,突然对她的夸奖。
她动作一顿,抬头看过去。
远远地,二宝就看见她。
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虽然被捂着嘴巴,却还是拼命发声,“唔唔——唔唔——”
他激动地指向了她的方向。
还跺脚,疯狂跺脚。
这一指,正在她家门口的两个人都看了过来。
一个是她认识的村正婆婆,还有一个,是……
伴(8)
云姒对上了那个男人深邃的眼睛,微微一愣。
沉稳威严的将军大人,黑眸狭长而又冰冷锐利。
站在她的屋子前,几乎有她家的门那般高,像是阎王殿里的鬼煞神一样。
冷冷的,陌生的,没有感情的。
深邃的眸几乎能将人吞噬,让人难以呼吸。
她定定地站在原地,手蓦然一松。
鲜艳漂亮的花束随即落在了地上。
肥兔子得了空隙,立刻掉头就跑。
跑得飞快,跟耗子似的。
一眨眼就不见了。
“……”她忽然反应过来,低头,“我的兔子——”
二宝一下子拉开村正婆婆的手,跑过来。
“姒姒姐,你回来了!”
他跑过来,抓住云姒的手。
“……”痛失一顿大餐的云姒,来回看着,一拍脑门,懊恼。
“啊,好不容易抓到的兔子!”
二宝啊了一声,也跟着看看,“兔子……”
村正婆婆一看,忙走过来。
“霍娘子,霍娘子,别管兔子了,你快来。”
“……”穿着朴素的霍家娘子,就这般,一左一右被他们拉着走。
走到那个陌生高大的男人面前,旁边的村正婆婆介绍。
“霍家娘子,这是霍将军,是你相公的亲弟弟,可认得?”
“……”云姒看着眼前的男人,愣住,“霍……霍将军?”
就是那个会定期给她家送钱的霍弟弟?
她眼眸颤颤,带着茫然。
霍远恭平静地看着她,浓郁发黑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他很高,高得就像是一座大山一样。
垂眸看着她,看着她白净净的脸。
模样确实很好看,眼睛水灵灵的,大大的,很干净,像是他之前救过的一只小狐狸。
脸上带着点婴儿肥,肉肉地,眼尾微微上扬,左眼处还有颗小小的红痣。
略带着些许风情,却又被她眼神中的干净所掩盖。
好奇而又略带着点惊讶地看着他,身上很朴素,朴素得没有一颗珠宝。
站得近了,能闻到她身上的香。
淡淡的,不强烈。
确实挺讨人喜欢,这张脸蛋。
漂亮却不带有攻击性,很难让人刻意去讨厌。
沉稳内敛的霍大将军,眼神淡淡,“我是霍玉川的弟弟,霍远恭。”
言简意赅,清晰明了。
漂亮的霍家娘子安静地盯着他。
直勾勾地看着,似乎不怕他。
空气中,莫名静了几秒。
林二宝左右看看,村正婆婆是个急性子,出声催促,“霍娘子,快开门啊,大人已经等候多时了。”
她看着他,半响,嗯了一声。
掏出钥匙,开门。
这里毕竟是霍家的房子,开了门,她默默地做出了一个请的动作。
霍远恭跨过门槛走了进来,目光静扫。
村正婆婆想跟着进来,霍远恭却忽然抬起手,淡淡说:“你回去吧。”
“……啊?”
霍远恭回过身,凤眼幽凉,“告诉村正,不必在意我。”
“这里我不会久待,一切如常,可懂?”
到底是上过战场,杀过千百人的人,一个眼神就很吓人。
莫名感觉脖子一凉,下一秒就要人首分家了似的。
伴(9)
村正婆婆抖了一下,只好停在了门外,“是,大人。”
林二宝也想进来,但婆婆一下就拉住了他。
把他拉走,顺带关上了门。
院子里一下就清静了下来,只剩下了他,还有云姒。
云姒放下背篓,站在旁边看着他。
看见他的目光落在她晾晒的衣服上,上面还挂着她的贴身衣物,她咳嗽了声。
默默走过去,收起来。
“那个……你进来坐吧。”
她抱着衣服,推开主屋的门,很客气。
霍远恭看了一眼她刚刚放下的背篓,没有作声,跟上。
主屋里很简洁干净,依旧是他离开时的模样。
进去就是一张茶桌,桌上只有一个茶壶和一只茶杯。
显然只有她一个人住。
屋子里,还有一股淡淡的香味。
像是刚才从她身上闻到的,很温和,很好闻。
霍远恭坐下,平静的目光跟着她。
她抱着衣服,走到屏风后。
很快,她就出来了,挽起袖子,露出纤细的手臂,到柜子前找茶。
“不好意思,”她背对着他,一边找一边说,“我平日里不太爱喝茶,都是喝的凉水。”
“茶叶在哪……我找一找……”
霍远恭看着她的背影,敛眸,“不必了,水也可以。”
她转身,“嗯?可以吗?”
还没问完,只看见他自行拿着桌上的水壶,倒了水。
倒是没有想象中的大架子。
她合上抽屉,慢慢站直。
“那个……”
他看了过来,与她对视,“什么?”
“……”
她想说,那是她的杯子。
理论上来说,她应该找一个新杯子给他用的。
看着他用她的杯子喝了水,她沉默了一下,摇摇头。
“没事。”
用了就用了。
她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下。
面前的男人喝了水,杯子轻轻放下。
手上有伤,都是疤痕,看着很丑。
她看着他的手,而他,慢慢抬起眸,看她。
目光定定落在她的脸上。
“你一直,一个人住在这里么?”
云姒轻轻地嗯了一声,乌发轻挽,眉眼清丽温和。
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他时,就像是会说话一样。
潋滟滟的,分外动人。
格外吸引人的视线。
很少与女人相处的霍远恭,看着她,久久,“你……”
“怎么会愿意嫁给我哥一个将死之人?”
“不怕会守寡么?”
云姒眨了一下眼睛,然后,弯了弯眸。
很素,却压不住她的惊艳。
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笑意,望向他,笑意盈盈。
也不知道在笑什么。
“……”霍远恭静静地看着她。
云姒是在笑这个世界他和她的身份。
他未婚,她却已嫁。
身份定在那里,那是不是意味着,这辈子,她只能做他的嫂子了?
弟弟和嫂子……
这种感觉,还挺新奇。
她笑眯眯望着他,更漂亮了,眼尾的红痣,更加鲜艳勾人。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即便是我不想,也无法违抗。”
“你说是么?霍将军。”
最后的霍将军三个字,刻意加重的语气。
咬字清晰,夹杂着莫名的意味。
慢悠悠。
像是在调戏他。
伴(10)
奈何,常年在沙场里摸爬滚打的霍大将军,性子死板冷漠得很。
即便是在漂亮的美人面前,美人笑吟吟地望着他,他也是这般,面无形色。
淡淡地,垂过眼眸,视线落在桌面上。
并不直视她,也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
好一阵沉默,并没有回应她。
云姒坐在他对面,盈亮潋滟的眸子眨眨,安静地盯着他。
屋外有光线照入,午后的光线炎热,照进来,驱散了屋内的几分凉意。
他静坐着,面容沉毅,眉宇间有种不怒自威的架势。
像是煞神,冷冰冰挥刀嗜血的鬼煞之神。
被晒得黢黑的手上布满疤痕,很强壮,那薄薄的布料下,肌肉线条清晰可见。
高大而又强悍,如一头年轻漂亮健壮的老虎般。
强势的压迫感下,带着强烈的荷尔蒙气息。
很吸引人。
尤其是——吸引年轻女孩儿们的目光。
强大而又冰冷的男人,总是莫名有股诱人劲儿。
让人想撕下他那层外衣,扑上去。
云姒清清然潋滟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静静地扫了一遍。
唇角的弧度微深,随后,很快收敛。
似笑非笑的目光中,有种在看自己所有物的感觉。
他是她的。
她细柔的指尖点了一下桌面,无声无息。
对面,冷冰冰的霍大将军,似乎知道她在看他。
所以,微微侧过了脸,避开她明晃晃的目光。
紧闭严谨的衣领上,凸起的喉结微动,轮廓线条分明,冷冷淡淡。
从未被人触碰。
“今后,你有何打算?”
他嗓音低沉,依旧没有想象中的那般大架子。
语气很平和,不算关心,只是简单的询问。
毕竟她和他之前从未见过面,名义上虽然是他嫂子,但到底算不算……
还难说。
他望向她,眸色深邃。
“……”云姒眨眨眼,与他对视。
眼角的一点朱砂痣更艳了,鲜明而又朦胧,隐隐勾人。
眼尾微微上扬,睫毛确实稍稍下垂的。
看着有些无辜,无辜看他。
“我……”
“大概,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左右看看,唔了一声,额间的一缕发不经意垂落。
衬得脸蛋更小更精致了。
白嫩嫩的,漂亮得像朵花似的。
眸子灵动,腮帮子微鼓。
“我爹娘都不在了,玉川公子也不在了,我没有家,只有这处地方可以住。”
顿了顿,她说:“我知道这里是你们霍家的宅子,能住在这里也是因为公子的缘故。”
“……现在公子不在了,能继续住在这里,我很感恩。”
“那现在……你回来了……”
她看着他,越说越慢,一直在最后,声音慢慢消失。
“你想……怎么办?”
不会,真的赶她走吧?
霍远恭望着她,没有作声。
久久。
不知是不是心里刻意去留意的缘故,屋子里的香味越来越浓了。
就像是点了女人的熏香,若有若无地,送到他的面前。
就在鼻息间,全然是那让人忽略不了的香。
宛若无形的狐狸尾巴尖似的,扫着他的鼻息,钻进他的呼吸中。
伴(11)
明明屋子里是凉爽的,阳光照不到的。
但莫名地,身体起了股说不清道不明的燥热。
先是心脏,再到心脏延伸出来的血管,然后到全身……
他望着她白皙漂亮的脸,还有那双不经意间总露着股无辜纯魅的眼睛。
空气静了许久。
随即——
只听到凳子腿在地面滑了一声,然后,他站了起来,望向屋外。
面容冷淡,像是被万千红尘勾引却不被蛊惑的苦行僧。
不为所动,清冷而又禁欲,无所需求。
“我哥在哪?能带我去找他么?”
声音很稳,甚至都没有变一下。
淡淡的,情绪收敛得很好,叫人摸不出心思。
不知道他到底是不是讨厌她。
暗戳戳尝试着勾引人的某花妖,仰头看着他,眨眼。
心里,些许失望。
果然,不容易上钩。
意料之中的事情,她心里叹了口气。
跟着起身,默默收敛。
“公子眠于后山的土地庙旁,将军可是要现在去见他?”
她声音温凉,柔柔的,像是燥热山谷中潺潺流过的一道清溪。
轻轻地,无声散去了他体内的燥意。
很舒服,发烫跳动的心脏,似乎也在那一瞬间平静了下来。
花香淡了。
他看向她,呼吸微沉。
放肆的花香被收回,藏匿于她的呼吸间。
她站着,柔柔弱弱。
脸上的笑意收起,温温柔柔,很有礼貌。
“那我现在去备些酒菜和纸钱,将军稍等。”
他们兄弟见面,虽然是天人永隔,但按理来说,也不能空着手去。
至少得带点纸钱,带些吃食过去。
说罢,她对他行了一礼,然后出屋。
霍远恭看着她离开。
离开屋子,进了厨房,云姒转身看看屋子的方向,肩膀一下子垮了下来。
无精打采,蹲下,泄气。
默默揉肚子。
“好饿啊……”
她早饭没吃,现在也吃不了……
早知道家里会来客人,她在山上摘果子的时候,就应该先填填肚子。
原先想着回来做红烧兔头吃,结果兔子跑了,家里还多了个随时可能赶她走的人。
她一边揉着空荡荡的肚子,一边后悔。
转头看向外面,郁闷。
“臭男人……”
……
……
……
主屋里,某个臭男人,此时正在看屏风里的床榻。
女人的房间不能进,这点他还是知道的。
所以,只站在外面,隔着那薄薄的屏风,看进里面。
朦朦胧胧的,能看清床的轮廓,却看不清其他。
他站在外面看了半响,然后,转身。
床榻不能看,他又去看了她的小书房。
用布帘隔开,掀开进去看,有不少书。
霍远恭平静地扫了遍柜子上摆放的书,又看向桌面上。
除了床榻,几乎把屋内的所有都看了个遍。
最后,视线落在了屋外——厨房。
静静。
……
……
……
厨房。
挽着袖子的云姒,盯着柜子上仅剩的一条腊肉,陷入沉思。
她在想,酒菜该怎么准备?
家里有蔬菜,但是肉已经没了。
有酒,却只剩下一壶。
纸钱是够,但有不少发霉了的。
几乎都拿不出手。
所以她在思考,要不要去集市上买?
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