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美人的传说（44）
闻言，她若有所思。
“真爱啊……”
只要真爱，诅咒就可以真的消失。
听起来很简单，也不难。
只是……
真的会有人，爱上那好色又贪婪的老女巫吗？
她想着，久久。
甚至，回头,
望着那长得密密麻麻，纵横交错的荆棘林。
林子很大，也很深。
深得一望无际，不知道尽头。
而传闻中的城堡，就这般，无比隐秘地坐落在深处。
隐藏着，无尽低调。
暗黑的雾霭重新笼罩。
……
……
……
在塞勒涅的带领下，这一次，妮娅很顺利地找到了她来时的路——
一条小路。
小路的方向，直通北方。
她的巢穴在北方，距离这里还有很长的一段距离，至少需要飞上大半天。
离开那片阴森恐怖的吃人林，荆棘丛们重新交织在一起，他们离开的路消失。
总觉得新奇，妮娅还在回头看他们出来时的路。
而塞勒涅，捏了捏她的手，平静地表达了他的不满。
“该走了。”他说。
没有回头看，只看她。
没有留恋，倒像是着急想着去她的地方，进入她的世界。
想去看看她住在哪里，过得如何。
一刻都等不了。
妮娅收回视线，看向前方,
眺了眺天空。
离开吃人林,
重新回到外面的世界,
她眯了眯眼睛,
一度有些晃神。
被炽热的阳光直直照射着，扑面而来的燥热分外强烈。
明明她进入吃人林时外面在下着雪，还格外寒冷。
但停留没多久，再出来时，没想到外面已经热得像夏天。
路边的杂草都被晒地蔫蔫的，软趴趴地倒在地上，炎热难耐。
在阴森的林子里走着，她还需要披着斗篷，御寒。
结果现在站在了外面，热意一下就上来了。
仿佛进入了莫大的蒸笼里。
“……”她扭了扭手腕，挣脱开和塞勒涅相牵的手。
在他的注视下，解开自己的斗篷。
“稍等。”她说。
脱下斗篷，正想变回原形。
毕竟要飞回去，还是得有翅膀。
不想，塞勒涅忽然按住了她，从身后拿出了魔毯。
“用这个吧。”
“这个会飞，不会累着你。”
他就像是天使一般贴心，温柔善良。
还会专门考虑她会不会累。
妮娅看了看，眼睛微亮。
“可以吗？”
当然可以。
只看塞勒涅将那看似平平无奇的魔毯往空中一抛。
带着魔法图纹的毛毡毯子瞬间就像是被注入了活力般，在半空中打了个旋。
灵活地扭动着，平铺开来。
降落在抬脚就能上去的位置,
既兴奋,
又很安静。
当真是有魔法，给人一种跃跃欲试的感觉。
妮娅作为一条还很年轻的龙，暂时还没有见过曾经童话故事里流传的魔毯。
她看了塞勒涅一眼，然后抬脚，小心翼翼地踩上去。
魔毯很稳，没有颠簸半分。
塞勒涅看着她，上了魔毯，然后坐下。
好奇地到处摸摸，带着探索。
他跟了上去，手指虚虚一勾。
一瞬间，魔毯剧烈晃动了一下。
那还感觉到新奇的人儿，直接重心不稳，被晃到了他的怀里。
睡美人的传说（45）
下意识地抱住他，总觉得他很安全。
塞勒涅的唇角微微舒缓，安静微笑。
顺势抱住她。
“走吧？”
“……”某条没心机的龙靠在他怀里，也没多想。
只以为是毯子的问题，主动地抱紧他，乖乖地嗯了一声。
“走。”
毯子随即飞速朝北。
速度极快。
……
……
……
妮娅的祖辈，曾经力量无比强大的龙族们,
在经历了一次次抢走公主，被王子们打败后，渐渐地，就没落了。
龙变得越来越少，也渐渐地，不再出现在人们的视野中。
为了保全自身,
隐藏住自己庞大的身形，也为了能够让自己有一处舒服的住所,
恶龙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北方——冬天至寒至冰，生物灭绝之处。
因为太过寒冷，低至零下数十度，人类很难生存在那样的地方。
即便是有御寒的冬衣和火把，但在极致的酷寒下，寸草不生，活物全无，没有食物是他们无论如何都无法改变的。
无法，人类只好停下涉足的脚步。
停留在温暖的南方，绝不到酷寒的北方去。
所带着满心的敬畏，甚至，流传下了不少恐怖的故事。
让一代又一代的人，不敢前往，避而远之。
由此,
那里,
就成为了恶龙们的家园——
舒服惬意,
无人打扰，更不会有可恶的王子骑士前来的美妙家园。
妮娅作为一条尚且年轻的龙，家自然也跟着大多数的恶龙一样，安定在了北方。
一座座被皑皑白雪覆盖的高大冰山间，就坐落着她的巢穴。
来到北方，穿越那高耸入云的雪山，往下看，那在人们口中已经绝迹了的恶龙们，此刻正一条条，大摇大摆地躺在雪山上晒太阳。
享受着一天之中最温暖的时光。
它们的数量不多，但也绝说不上少。
就这般，一条龙占据一座大雪山。
有在沉睡的，也有在打闹的。
有在相亲相爱的，也有在殴打对方的。
无形之中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种族。
有适当的竞争，但也很和谐。
不似人类口中传的那般，是罪恶的，贪婪的，恐怖的。
亲眼见着，只会让人感觉它们的安逸，无欲无求。
像是一个个孩子般，吃了睡，睡了吃,
偶尔玩闹。
冷酷难忍,
遍地白雪的北方，仿佛都因此变成了让人羡慕的世外桃源。
没有烦扰，无尽安宁。
从魔毯上下来，妮娅带着塞勒涅，走进了她的巢穴——
雪山顶上空旷的洞穴，洞穴凝结着厚厚的冰。
许是她离开得太久了，洞口看着有些荒废。
堆积着厚厚的雪，几乎都要把洞口堵住。
妮娅扒拉开雪堆，走进去，能感觉到洞穴内的温度高了几度。
黑漆漆的，到处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什么都没有，空荡荡的，只有一张简单的床，床上铺着薄薄的毯子。
上面似乎还凝了一层冰霜，没有什么人气，冷清清。
塞勒涅安静地站在她身侧，看着她所住的地方。
看着可以说是简单，但也可以说是简陋。
什么都没有，还冷。
环境恶劣。
他浅浅地垂下眼睫，脸上情绪全无。
睡美人的传说（46）
“嗯……”她看了看自己的家，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挠挠头，表现得有些不好意思。
“抱歉，我的家看着不太好，可能还需要去添置些东西。”
与他那漂亮的草原小屋相比，的确是差了不少。
大概差了有十万八千里的距离。
他的草原小屋干净明亮又温暖，而她的……
因为只是当一个落脚点的缘故，所以也没有太精心布置。
原先只是想着，在外面玩累了再回来，只是用作简单的休息，却没想——
会把他给带回来。
把最简陋的一面给他看到了，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觉得她过得很清苦，可怜兮兮。
“其实……这里我不常住。”
她尽量找着弥补的措辞。
看向外面，指了指，“有时候我会去南方住，在人类小镇。”
“那里其实很不错，比这里好上不少，等有机会了，我再带你去看看？”
字里行间，努力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希望他不要多想。
怕他对她产生误会。
安静温善的塞勒涅，平静地看了她一眼。
久久。
静静地，什么也不说。
就这般，盯得她心里发毛。
“真……真的，改日，我带你去南方看看。”
“……”他抿着唇，没有出声。
只是轻轻地，将方才她脱下的斗篷给她重新披上。
裹好，裹住她纤瘦的身体。
什么都没说，嗯了一声。
意思是答应了，会跟着她一起，去南方看看。
等改日。
看着不像是误会她，也没有多想。
她明亮浅麻色的眼睛盯着他，观察着他的神色。
确定他确实如此了，这才松了口气，乖乖站着。
“那……”
“别动。”
他给她披上御寒的斗篷，按住她的肩膀，捏了捏。
不让她动，也不让她伸手去抓他。
她愣了一下。
只看着他，转身。
像是变魔术一般，装着满满当当神奇宝贝的袋子，“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他俯身，慢吞吞地翻着他带来的东西。
找到一张小凳子，拿出来，放在她的身后。
“坐好。”
他按着她，坐下。
“……”她不明所以，茫然地坐着。
“怎……怎么了？”
塞勒涅摸摸她的脑袋，“不是说要添置东西？”
“……啊？”
她看着他。
下一秒，袋子里的宝贝们像是约好了似的，蹦了出来。
魔女的拖把精神抖擞地拖着地，将灰尘扫走；亮晶晶的水晶球排排队，贴在冰冷的石窟壁上，散发着明亮的光芒；永不熄灭的魔法火苗自觉地在地上挖了个坑，跳进去，燃起旺盛火焰，给予温暖；还有那最柔软蚕丝制成的薄被，毫不客气地将那唯一的床给侵占……
仅仅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原本黑黢黢简陋的洞穴，就变得焕然一新，明亮而又干净。
温暖如春。
妮娅都看呆了。
那些待在袋子里的宝贝们，能发挥出用处的，就排着队跳出来，自己找到合适的位置安置。
暂时发挥不出作用的，便自觉地待在袋子里。
袋子一蹦一蹦地，还会自己找角落。
睡美人的传说（47）
靠在角落边，像是个巨大的宝藏库般，明明看着容量格外地小，里面蹦跶出来的宝贝却无穷无尽。
甚至还有大橱柜跳出来。
她看着，又看看塞勒涅。
“这些……”
布置完毕，只看着塞勒涅慢慢抬起手。
清冷白皙的手，在半空中虚虚一拂。
洞穴口出凝结出了一层薄薄的冰。
挡风用的，结了冰之后，外面吹进来的风瞬间小了很多。
堆积的白雪也退留在洞穴口外。
妮娅全程看着。
看着自己的小窝一下子从陋室变成精装修。
他来了，还带来了很多很多的宝贝。
就像是富甲一方的豪门下嫁流浪汉般，嫁就嫁了，还陪嫁了众多价值连城的珍品。
她根本没做什么，就白白得了一个大美人，还有数不清的宝贝。
分明是她赚了，还是没有一丝成本的赚。
念及此，她坐在小凳子上，托腮，手肘抵着膝盖。
就这般好整以暇地盯着他，观察着他，眼神中带着几分探究和趣味。
洞穴里很温暖，她慢慢地解开斗篷，张开双臂，对着他。
“塞勒涅，我冷。”
清冷干净的大美人转身，“冷？”
明明，那永不熄灭的魔法火焰已经烧得很旺盛了，努力地在发热，几乎能将地面烧融化。
洞穴里的温度也是适应的，和外面的冰天雪地完全不同。
已经足够穿夏裙的地步。
此刻，她忽然说冷……
塞勒涅深蓝色剔透平和的眸安静地看着她，看着她像是小姑娘在求抱抱一样，张着双臂，对着他。
意图毫不掩饰，浅麻色的眼珠子在火光的衬映下格外柔亮，仿佛太阳底下那熠熠生辉的雪光，湿漉漉的，没有一丝杂质。
塞勒涅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然后，安静地走过去，俯身。
把她抱住，抱了起来。
“这样呢？”
他抱着她的动作很轻松，气息也没有乱一下。
把她抱紧，足尖离地。
她顺势就勾住了他的脖子，像是偷香的猫儿一样，蹭着他，眼眸微眯，带着魇足。
“还冷么？”
他看了一眼那正在燃烧着的火。
很快，那火苗烧得更旺了，鼓足了劲儿烧，恨不得要把周围的岩石地都给烧尽。
在故意说冷，在占着他便宜的人儿，长长地唔了一声，没说冷，也没说不冷。
只问：“我可以亲你吗？”
“我想亲你了，可以吗？”
“……”
又是一阵沉默。
长久的沉默。
那之前还会不高兴控诉她的人，每次遇到这个问题，就是沉默。
仿佛嗯一声，就会要了他的命似的。
她抱着他，微微勾唇。
“不可以吗？”
“……”
只有静静的呼吸声，能明显感觉到，他抱紧了些，更紧了些。
呼吸就贴近在她的耳畔。
“不可以的话……那就算了——”
“可以。”
他慢缓低柔的声音传来，很清晰，传入了她的耳朵。
伴随而来的，是他那纯白耳根子上染着的一点点薄红。
明明想掩饰，却藏不住。
轻飘飘一眼就能看见。
“别再问了，可以的，什么时候都可以。”
睡美人的传说（48）
明明能听得出来她在故意逗他，但每一次，他都会妥协。
无声地配合，降着底线。
“可以的。”
他在她耳边轻轻说。
“……”她佯装思考了一下。
“那……如果我想让你留下来陪我……”
“可以的。”
他温暖干燥的手掌覆盖在她的后脑勺，轻轻揉着，指尖温柔地穿过她的发。
回答得很快，几乎是她没说完,
他就回答了。
没有一丝犹豫。
“……”她挑了挑眉。
“喜欢我？”
他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忽然一阵沉默。
这般打直球地问，明晃晃，她含着明显的玩味笑意。
到底是了解了些他的性子，说话也直白了许多。
虽然，是带着不甚认真，有些随意的语气。
说出这句话，她也没想着他会回答。
毕竟在某些事情上很容易藏着心思的人,
连回答个亲亲都很勉强,
要让他轻而易举地说出那句话，恐怕……
“嗯，喜欢。”
他刻意低柔下来的声音，压着嗓子，咬字清晰。
像是一定要让她听到似的，还格外地，凑近她的耳朵。
亲一下，然后回答。
她霎时怔住，思绪停在了那里。
“你……”
他慢慢把她放在地上，松开她。
双手捧住她的脸蛋，靠近，眸色清柔。
“你很可爱，我很喜欢。”
从睁开眼睛的第一眼起，就很喜欢。
莫名地喜欢。
总觉得,
她就应该是他的。
仿佛命中注定了一样。
他说：“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一起生活。”
“在哪里生活都好,
我不希望我们会分外。”
她眨了一下眼睛,
定定地看着他。
不说话,
忽然变得很安静,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
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她的心情变得有些复杂，五味杂陈。
也不知是不是巧合，大概是巧合吧……
他曾经承诺过会主动，会先向她表白，会清晰地坦明心意。
像他这样的人，即便是这个世界是这样，真的做到了，但一旦到了下个世界……
恐怕又会变回原来那幅内敛沉默的模样，又要让她猜，猜来猜去，没完没了。
骨子里就该是那样的人，怎么会——
因为一句小小的承诺，就改变？
她总觉得不可能。
哪怕知道，他从未骗过她。
“你在想什么？”
塞勒涅直直望着她的眼睛，捏捏她的脸蛋。
总是很敏感，能敏锐地察觉到她情绪的变化。
说不上是高兴，也说不上是不高兴。
只这般，一句话不说地盯着他看，眼眶变得有些湿润。
盈盈颤,
浸润了水光。
他眉心微动，指腹轻轻抚摸她的眼，气息渐沉。
“怎么了？是我说错话了吗？”
“为什么不高兴？”
她忽然一声不吭，他——
她上去，啄了他一下。
亲嘴巴，主动亲亲。
“没事。”
她深吸一口气，快速整理好酸涩压抑的情绪，重新展露出笑脸，扬起唇。
“没什么，就是……”
“你突然说喜欢我，我有点……没反应过来。”
“……”他安静看着她。
她故作轻松，抓住了他的手，“真的没事，别多想。”
睡美人的传说（49）
他难得这样，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难过？
他不说话，就这般看着她。
像是要把她的心思给看穿。
“好啦……”
她点了一下他的额头，指尖莹白粉嫩。
“别板着一张脸，我不喜欢。”
“……”他软睫一颤，浅浅垂下，容颜干净温白。
看着当真像是乖巧腼腆的大绵羊，听就听了，也没说什么。
只道：“你别不高兴。”
“如果我做错了什么，请放心地坦明，和我说一声，我愿意改的。”
他声音轻轻，连指尖的温度都透着温顺之意。
就这般，把他的想法说出来，带着认真。
“如果你隐瞒，我会不知道该怎么做。”
“我不希望我们之间会发生争吵，如果可以，我希望我们之间能友好沟通。”
“……”她怔了怔。
随即，笑意加深。
“好，我们好好沟通。”
她也不喜欢争吵，不喜欢藏来藏去。
“那，刚才你在生气吗？”他看着她，问。
“为什么不高兴？”
真的执着，也真的把她的情绪放在了心上。
一字一句，一定要个答案。
妮娅扬着唇，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因为……第一次有人和我告白。”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因为这是我第一次遇到……对我真心的人。”
“不是不高兴，反而是……太高兴了……”
她揉了一下湿润的眼睛，眼眸润亮。
“太高兴了，所以才不知道该说什么。”
隐瞒了一些不能说的，只说了一点点的真心话。
真心实意的话。
他安静地听着，久久。
听着她柔软发闷的鼻音，带着几分委屈。
仿佛曾经在外面受了不少欺负似的。
现在来到他面前，一副惨兮兮的模样。
模样耷拉着，看着他，眼巴巴。
他抬起手，摸摸她的脑袋。
“傻姑娘，你不需要说什么。”
“只要你露出一点微笑，就很好了，我会感到很满足。”
他说：“很高兴，我是第一个向你告白的人，我喜欢这个第一个。”
“如果你喜欢我的告白，我愿意每天都向你说这句话。”
“每天都做你的第一个，这样你会高兴快乐一点吗？”
“……”
当真是天使——
上帝亲手派下来的温暖天使。
每一句话都能说得这么合她的心意，暖她的心窝。
她瘪了瘪唇，吸了一下鼻子。
忽然冷不丁。
“要是你能永远这样，那就好了。”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没有征兆。
像是带着几分委屈。
他顿了一下，“什么？”
“……”她却不说话了，摇摇头。
“没什么。”
他那个坏蛋，保持不了多久的。
这个世界是小天使，下个世界肯定又是——
她心里酸涩涩，低头勾住他的手，摇摇。
“那说好了，你应该每天都和我告白。”
“如果少一次，我就真的不高兴了。”
让他在这个世界多说一点，等到了下个世界……
再想听，就又难了。
塞勒涅看着她，轻轻点头，“好。”
虽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但他总是更希望她能高兴些。
至少，不要哭。
睡美人的传说（50）
当天晚上，无来由地，妮娅失眠了。
平日里总爱睡觉，总没心没肺的人儿，忽然就失眠了。
平躺在柔软温暖的床上，盯着黑漆漆的前方，没有丝毫的睡意。
只这般，听着身旁塞勒涅的呼吸声，久久，不动。
双臂垫在脑袋下，身上盖着被子。
塞勒涅的手搭在她的腰上，与她靠得很近很近，近得连他呼吸的温度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她平躺着，一直没有动作，怕吵醒他。
无来由地发呆，放空自己。
明明周围的环境无比安静，他就在她的身旁，很安全……
但她就是睡不着。
难得失眠，简直破天荒。
她躺了许久，任凭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
直至，感觉到自己压着的双臂没了知觉。
麻了，也很酸。
她盯着前方发呆，良久。
最后，大概是终于想通了什么，无声地叹了口气。
闭了闭眼，带着妥协的意味。
罢了，他闷一点就闷一点吧。
终归还是自己看上的男人，有一点点缺点……
也无妨。
总该包容些的。
她慢慢看向了身旁的人。
凭借着良好的夜间视力，安静看着他，微微抿唇。
要是每个世界都是像他这样的天使，就好了……
她在想。
有些郁闷，但是又对他完全生不起来气。
想要动一动时，动作也是小心翼翼地，一点一点。
忍着酸麻，怕吵醒他。
长时间被压着的两条胳膊，轻轻地收回被子里。
正要落下，只感觉到他动了一下，收了一下力。
他似乎醒了。
“怎么了？”
明明是黑暗，他却能准确无误地抓住她的手。
他的手很暖和，相比之下，她的手微微凉。
温度差异有些明显。
黑暗中，他的声音变得酥沉沙哑了不少，带着几分倦意，语气轻柔。
总是能这般，感知到她的状态——
包括高兴，不高兴，睡着了，还是没睡着。
“……”她安静了一瞬，然后，像是小动物一样自然而然地钻进他的怀里。
动作也大了些，没了几分顾忌。
软绵绵蹭蹭。
“睡不着……”
她闷闷地，倒是很会撒娇诉委屈。
哪怕这些都不是他造成的，她也会这般，理所当然地使小性子。
求安慰。
“都怪你，突然说喜欢我……”
八爪鱼似的抱着他，蹭着他身上的气息。
极度让人上瘾，好闻到叫人脸控制不住地红。
不停地拱他，在他脖颈间又蹭又拱。
“我睡不着……”
被她抱着的塞勒涅，小心地把被子给她盖好。
轻轻揉着她的后脑勺，呼出来的气都是热的，暖洋洋。
“睡不着？”
“嗯……”
他无声地揉着她，静了好几秒。
感觉到她渐渐安分下来了，窝在他怀里，躺着，手落在他的胸口。
身子很软，骨架轻巧，像是只分外讨人喜欢的狐狸。
每动一下都像是在勾引他，虽然知道，她只是无意。
他呼吸微沉，久久，平静的声音落下。
“既然睡不着……”
“那……要不要做一点有意思的事？”
“……什么？”
睡美人的传说（51）
他落在她腰上的手，若有若无地捏着，似乎带着别的意味。
她愣了一下，随即，快速按住。
“不不不——”
“不是睡不着？”
“……”反应过来的某人正想否认，想说自己能睡着。
结果——
她就被翻身压了下去。
热情又主动。
“乖，很快就能睡着了。”
他亲亲她的脸颊,
语气温柔得诡异。
被压着的人儿根本推不开他。
“……流氓！”
这个恶劣的臭男人！
……
……
……
事实证明，塞勒涅的确是个坏男人。
或者，严格意义上来说，是位不折不扣，令人闻风丧胆的坏男巫。
外表披着绝美无害的漂亮皮囊，施下的魔法和咒语却都是邪恶的,
不怀好意的，甚至带着极致的折磨。
在很久很久以前的魔法书中,
记载着他寥寥数几的事迹——
被出言不逊调戏，就直接把那人丢到满是鳄鱼的池子里，让那人日日承受着被鳄鱼的撕咬，日复一日，死了又复生，循环反复；
被拦路挑衅，妄图夺走他的宝贝，他便直接把那些人变成了人人过节喊打的弱小老鼠，每日每夜都要过得提心吊胆，战战兢兢；
被人议论非议，甚至用不怀好意的目光看着，他直接让他们说个没完，嘴巴永远不能停，时时刻刻都在说着,
说得口干舌燥，嘴巴裂开，舌头发烂，依旧不能停，直至死去。
就这样，在古老的魔法书记载中，记载着——他是一名又坏又睚眦必报的男巫。
心眼比女人缝纫的针还要小，肚量更是狭隘如尘埃。
过得随心所欲，什么东西看不顺眼就毁了它。
不论是人，还是物。
妮娅作为一条尚且年轻的龙，这些事情还是从一条很老很老，已经活了成千上万年的老母龙口中得知的。
这些事情过得太久了，塞勒涅又隐藏了自己的踪迹，导致到现在，已经不再有人记得他了。
只有研习魔法书的巫术师们，才会了解一二，知道他的存在。
当然，也仅仅只是知道。
当妮娅牵着他的手，出现在恶龙堆里时，年轻一辈的恶龙们纷纷用好奇的眼光注视着他，惊叹于他的容貌。
只有很老很老，仅存的几条老龙,
看见他后,
露出了惊恐畏惧的神情。
挪着庞大的身躯,
缩在一旁,
甚至不敢明目张胆地看，只敢偷瞄。
难得露出了畏缩的模样。
而年轻不认识他的小龙们，倒是凭借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好奇心，纷纷围在他的周围。
好奇地观察他，仔仔细细。
“妮娅姐姐，这是你抢回来的人类吗？他长得可真好看，就像是天使一样好看。”
“天呐，看看他的眼睛，真像是漂亮的宝石，还有那头发，我只在布偶娃娃上见过，真好看！”
“他的脾气看起来也好好哦，竟然还对我们笑，竟然不害怕我们。”
“妮娅姐姐，他是哪里来的人类？我也想要！”
“我也是！我也是！他可真好看！我也想养一只这样的人类！”
小龙们语不惊人死不休。
睡美人的传说（52）
几乎是每一句话都在雷区上蹦跶。
老龙们每听它们说一句心脏都要抖一抖。
怕塞勒涅发怒，更怕塞勒涅记仇。
毕竟前车之鉴在那里，小心眼的塞勒涅会不会因为随便一句话而记仇，谁也不知道。
只观察着，那被记载在古老魔法书上的塞勒涅，此刻像是换了个人一样，安静微笑着,
面对那些叽叽喳喳的小龙们。
脸上没有一丝不耐，更没有曾经那样的坏脾气。
虽然没有怎么说话，但至少，没有表现出反感的意思。
就这般，好脾气地跟着妮娅，她去到哪里,
他就跟到哪里。
披着雪绒厚重的斗篷，双手相牵。
仿佛整个人都被控制了，变得不再像是他，而是一只温顺的宠物。
老龙梅蜜观察着他，问：“亲爱的妮娅，你可知，在你身旁的那位人类是谁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不是普通的人类呢？”
它善意地提醒她，语气颇为委婉。
不因别的，只是因为……
那肚量比针眼还小的塞勒涅，在看着它，微笑着，莫名渗人。
能隐隐感觉到几分威胁。
像是在警告它——不要说不该说的。
不然……
老龙只能委婉。
而对此一无所知的妮娅，并没有多想，只是点头，说：“我知道，他会一点点魔法。”
“亲爱的梅蜜祖母，请别担心,
他是个善良美好的人,
并不会对我们有恶意,
所以,
请别排斥他。”
“……”
老龙好一阵沉默。
妮娅显然也是看出了它的几分不欢迎,
甚至是想要避而远之。
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但……
她牵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塞勒涅，善解人意地说：“请放心，我亲爱的祖母，我很快就会带着他离开，前往南方。”
“那里更温暖，也更适合人类居住，所以我打算和塞勒涅一起定居在南方。”
“可是——”老龙梅蜜那庞大的身躯卧在雪堆间，欲言又止。
“妮娅，南方是人类的世界，如果在那里被发现你是龙的身份……”
再加上塞勒涅……
那个定时炸弹，谁知道他会突然做出什么事情来呢？
“不，不会的，塞勒涅说他会帮助我隐藏龙的身份。”
面前那可怜又无知的年轻妮娅，尚且处于懵懵懂懂的年纪，就这般轻而易举地被塞勒涅给欺骗。
引诱她去南方，去人类的世界,
去他的主宰之地。
想也没想,
过分信任他。
尚且不知自己即将坠入那危险的深渊。
“……”梅蜜不同意，却不知道该怎么点明她。
定时炸弹塞勒涅就在这里。
随随便便一个恶毒的诅咒，就能让它们饱受折磨，痛不欲生。
老一辈尚且存留着记忆的恶龙们都很畏惧他，哪怕是没有亲眼见过。
也不知道妮娅到底是从哪里把他找出来的，平日里爱收集宝贝也就算了，收集着收集着，突然就收到了这个——
极坏极坏的人类。
“亲爱的妮娅，作为疼爱你的祖母，我建议你再考虑考虑。”
“离开这里，你将会失去我们的庇护。”
睡美人的传说（53）
“从此，若是你再遇到危险，那我们也将会无能为力，无法为你提供帮助。”
梅蜜试图劝诫，希望她能知道这样做的后果。
只可惜，很显然，妮娅并没有将她的话放在心上。
也许是因为还年轻,
不知者无畏，又也许是太过相信站在她身旁的塞勒涅，相信他那虚无缥缈的承诺。
总之，她只是听进去了她的劝诫，却并没有因此而改变自己的想法。
只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亲爱的梅蜜祖母，人类世界很危险，一旦被他们发现我是龙，那一定会引起一些事故。”
“但是，请原谅我的任性，这里实在是太冷了，并不适合人类的居住。”
“为了塞勒涅，我想，也许搬到南方去，会过得更舒服一点，塞勒涅也不会因此而冻生病。”
说着，她还看了塞勒涅一眼，对他一笑。
字字句句都是他，当真是被他迷了心智，没了理智。
而塞勒涅，就像是专门给她下过迷咒的魔鬼般,
什么都不需要做，就能让她乖乖听话。
只听他的话。
“……”梅蜜还想再劝诫。
但,
经验告诉她,
妮娅是不会听的。
曾经多少条年轻气盛的小龙，都是因为这样,
因为种种原因，妄图跑去南方，过上舒服日子。
只可惜，到最后……
都没了消息，再也联系不上。
都为自己的无知和冲动不听劝付出了代价，不论轻与重。
梅蜜摇了摇头，叹息一声，说：“既然你已经想好了，那就这样吧，希望在将来，你能过得幸福，无忧无虑。”
劝诫不听，她也无法，就只能送上真心实意的祝福。
祝福她，能够平安幸福。
妮娅低头，款款行礼，“谢谢，亲爱的祖母，我想我会的。”
接受了祝福,
自然大方。
梅蜜深深地看了塞勒涅一眼，眼神中，包含着无尽的复杂。
……
……
……
回去的路上，天空下起了雪。
难得温柔的雪，没有凛冽的寒风，也没有刺骨的冰凉。
天空中鹅毛状的雪花纷纷扬扬地落下，落在雪地间，将雪地上落下的脚印所覆盖，拂去了他们走过的痕迹。
很漂亮，晶莹的雪花落在指尖，剔透轻盈。
像是一只一只纯真懵懂的精灵。
塞勒涅走在雪地间，看着面前下着的雪。
平日里，他素来不爱雪，也不喜那冰冷的环境。
但今日，难得地，他的心情很好。
好得即便是那雪落在他身上，他也没有拂去，而是任由其落下。
落在肩膀上，发间，还有两人相牵的手上。
他望着漫山的白雪，说：“其实，这里也很好。”
“如果你喜欢的话，我们可以生活在这里。”
“虽然会冷一些，但是，我想我并不介意。”
是实话，因为这点寒冷对他来说，并不会造成什么影响。
虽然他更喜欢明亮温暖的环境，但如果她喜欢这里，那他忍一忍，也无妨。
总要妥协的。
再加上……
她的偏袒，让他很愉悦。
太过明显，他很受用。
睡美人的传说（54）
“……”妮娅偏了偏头，看着他。
像是能感觉到他的心情般，出声一笑，笑意轻盈。
“很高兴？”她问。
塞勒涅没有回答。
只慢慢地，身子侧向了她这边。
像是忽然觉得冷了般，没有骨头似的，倚靠在她的身上。
汲取她身上的体温,
嗅着她身上香软的气息。
不言不语，湛蓝色如蓝宝石般纯粹剔透的眼眸微微眯着，带着几分慵懒之意。
确实是愉悦的，没有隐瞒丝毫。
就这般平平淡淡地表现出来，像只冷淡高贵的波斯猫，慢悠悠，靠在她的身上，缓缓抱紧。
用行动回答了——他很高兴。
喜欢她的偏袒。
妮娅笑眯眯地揉了揉他的脑袋。
“乖。”
轻飘飘如羽毛般的雪落在他的肩头上,
她自然拂去。
“高兴就好。”
……
……
……
最终，妮娅还是决定——定居在南方，夏季回北方避暑。
南方的气候适宜，吃的喝的玩的很多。
虽然这个世界她是龙的身份，但终归到底，她还是更喜欢做人。
做人能够四处跑，四处玩，四处收集宝贝。
在没遇到塞勒涅之前，她便是这般——化作人形，四处探寻有意思的地方。
挖掘宝藏，把搜刮到的宝贝全部收纳于自己囊中。
日日如此，每天乐而不疲。
在遇到了塞勒涅之后，她依然还是爱好搜集宝贝——各种奇奇怪怪的宝贝。
秉持着这个世界恶龙们应有的天性，兴趣不减。
于是，在南方的人类世界里,
常常有人看到——
一个脸上长着细微雀斑，眉眼灵动明媚的可爱姑娘,
和一位容颜出尘，雌雄难辨的男子走在一起。
偶尔出现，常常消失。
有时会手牵着手，一起走在茂密的丛林间。
有时会紧挨着，坐在险恶丛生的悬崖峭壁边，摇晃着腿，俯瞰悬崖之下的风光。
有时，猎人会在打猎的时候看到他们。
还有时，会有人看见他们走进那一处处传说中阴森恐怖的诅咒之地。
他们就像是命运纠葛在一起的亲密伴侣般，从未分离过。
不论去到哪里，也都像是要去郊游一般，轻轻松松，什么也不带。
就这么游山玩水，踏遍大好山河。
令人格外神奇的是，明明是孤身两人，却仿佛用来没有遇到什么危险。
常常顺利地从被诅咒的危险之地走出来，拖着满满当当的宝藏，满载而归。
在人类世界里，出没着他们的身影，却没有人知道他们是谁。
不知道名字,
也不知道身份和住址。
只知道几句传言——
传言，他们是很和善友好的人，是上帝派下来视察人间的天使。
上帝爱着他的孩子们，时刻担忧着他的孩子们，所以，为了能够时时刻刻确保孩子们的幸福安康，他便派下了两位善良的天使。
两位天使会击退黑暗，驱散诅咒，让光明能够抵达人间的每一处角落。
无论是多么邪恶的女巫，无论她们的魔力无比强大，诅咒有多么恶毒，坚不可摧——
在那两位天使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难以抵挡。
睡美人的故事（番外）
有不少为非作歹的邪恶女巫，在遇到了他们之后，都变得收敛了许多。
夹着尾巴，灰溜溜地跑去角落里生活。
没有人知道那些曾经无比嚣张的坏女巫们经历了什么。
只有可怜的她们自己知道——
……
……
……
“切——什么狗屁？”
居住在一片沼泽地里的佛罗拉，听着最近传来的风言风语，发出了不屑的一声。
一边坐在自家精致的小屋前，悠闲自得地涂着红指甲,
一边阴阳怪气，嘲笑其他女巫们的无能。
“不过就是两个普普通通的人类，竟然就让她们害怕了，可真是一群胆小鬼。”
“要换做是我，别说是两个人了，就是再来个二十个,
二百个，那也是不在话下的。”
“连两个人都对付不了,
要怪,
就只能怪她们平时太爱偷懒，在练习魔法上懈怠了。”
“不像我，每天每天都练，一天都不带停的。”
“若是他们敢来我这儿……”
佛罗拉女巫轻蔑一笑，抬起自己保养得绝佳的娇嫩双手，在阳光下，怡然自得地欣赏着。
欣赏着自己刚涂抹好的鲜艳指甲，无比满意，说话的语气无比傲慢。
“看我不把他们变成这个世界上最丑陋的癞蛤蟆，让他们永远都不能离开这里。”
“……”正在一旁默默为她捶腿按肩的癞蛤蟆们，此刻都没有发出声音。
就像是失聪没有听到般，沉默地继续为她干活。
将屋子清扫，站在远处像是士兵一般站岗,
默默地准备食物，将精美的盘子顶在头顶上，逐一逐一排队奉上……
癞蛤蟆们就这样，像是伺候皇帝般,
伺候着佛罗拉女巫。
一声不吭，宛若行尸走肉。
佛罗拉女巫嘲笑完那些她认为的可怜愚蠢的女巫，又欣赏了好一番自己的双手。
心满意足，拿起自己的魔法棒，起身，就要去好好睡个美容觉。
不想——
正要回屋的那一瞬间，身后平地响起了一道柔软的女声。
突然响起，如幽灵般出现。
笑眯眯，像是只令人厌恶的狐狸——
略带着狡猾，以及不怀好意。
“你好呀，美丽的佛罗拉小姐。”
“听说，你在找我们？”
“……”佛罗拉女巫瞬间转身。
“你——”
只看见，在她的沼泽地的边缘，一男一女正站在那里。
迎着温暖的阳光，真的宛若天使降临般出现，无声无息。
仿佛身后还长着一双隐形的翅膀，带着上帝的审判，即将重重落下。
佛罗拉女巫敏锐的直觉直接让她后退了一步。
目光先是放在那个看似人畜无害,
笑容乖巧可爱的女孩身上，然后……
慢慢地,
转移到了她身旁的男人身上。
不断打量着,
盯着他的脸。
极度爱美的佛罗拉，面对同性的美，她会嫉妒，会恼羞成怒地将她们都变成丑陋的癞蛤蟆，让她们永远没有变得美丽的可能。
但如果是面对异性……
还是长得相当不错的异性……
佛罗拉直勾勾地看着，眼神从刚开始的谨慎，慢慢变成了兴味。
睡美人的故事（番外二）
“你们，就是那两个四处惹祸的讨厌鬼？”
说这话时，她都是在看着塞勒涅。
完全忽略了就站在一旁的妮娅，刚刚涂抹上指甲油的手，微微翘着，就像是它的主人般，带着傲慢,
以及不屑一顾。
善良得像是天使般的妮娅，看着她毫不掩饰的目光，沉默了一下，好心提醒。
“是我在和你说话，美丽的佛罗拉女士，你应该看向我。”
外表看起来温顺安静的某人,
脾气可不会像她那般友好。
生起气来,
可是会按都按不住的。
她说：“塞勒涅的心胸很狭隘的，万一他生气了，我会不知道怎么帮你的。”
她自以为已经给出了非常善意的提醒。
却不想，佛罗拉女巫对此嗤之以鼻。
根本没有把她的话听进去。
只饶有兴趣地盯着从头到尾没有说过一句话的塞勒涅，盯着他那温白柔软的容颜。
“塞……勒……涅？这是他的名字吗？可真好听。”
听着，还感觉有些许耳熟。
塞……勒……涅……
反复咀嚼了半响。
塞……勒……涅……
一瞬间——
她的笑容僵住。
那霎时的僵，是面部肌肉和神态同时定格。
仿佛被下了定身术般，脸上的表情变得微妙而有些扭曲。
瞳孔微微放大，带着生理性的惊惧和敬畏。
呆滞似的，看着那全程一句话都没说过的男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塞……塞勒涅？”
魔法书上记载的，塞勒涅？
她双腿发虚，机械式地，后退一步。
“你……你们——”
终于，她把目光放在了妮娅的身上。
“你……你们来,
是想做什么？”
她变得有些气弱，根本不敢看塞勒涅。
而塞勒涅，依旧安安静静，低垂着眉眼，看不出什么情绪。
柔顺的金发温暖闪耀，他站在妮娅的身侧，并没有动作。
不似书上记载的那般，格外小心眼，睚眦必报。
反而像是换了个人一样，沉默着，不说话。
带着温顺的好脾气。
妮娅看了看他，笑眯眯。
“我们啊……”
“来这里也没有别的原因，就是听说……这附近经常有漂亮的姑娘小姐失踪，家人找也找不到，反倒是多了不少的癞蛤蟆，多得到处都是，抓也抓不完。”
“这里这么有意思，所以想来看看，玩一玩。”
“怎么，你不欢迎我们吗？”
她笑吟吟地，白皙的脸蛋看着格外人畜无害。
当真像是天真无邪的小女孩儿，对什么事情都感到好奇,
无所畏惧，无所顾忌。
“……”佛罗拉勉强露出笑容。
“欢迎……欢迎……当然欢迎……”
她的眼神不断瞟向安静的塞勒涅，手中的魔法棒慢慢放至身后。
也不知是想跑，还是想做点其他的。
沼泽地上，那些个丑陋无比的癞蛤蟆们，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活。
齐刷刷地看着妮娅，有的，甚至已经眼含了热泪。
像是见到了希望的曙光般，带着激动和期盼。
佛罗拉看看满地的癞蛤蟆，挤着笑容。
“欢迎……您们的到来。”
睡美人的故事（番外三）
十分钟后。
那片满是污泥的沼泽地里，忽地就响起了哀愁的少女哭声。
一声声，一阵阵。
声音由小变大，随后很快，美丽柔弱的少女们满身淤泥，跑了出来。
赤着脚，大哭,
疯狂地跑向家的方向。
想见她们的家人，想回到温暖的家。
伴随着那气急败坏的叫骂声，心情无比愉悦的妮娅，牵着塞勒涅的手，走在丛林间。
抱着他的手臂，摇啊摇，笑眯眯地,
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塞勒涅你怎么能这么厉害？一下子就能把佛罗拉的诅咒给解除掉,
我都还没反应过来。”
正说着，背后传来的辱骂声，在那一瞬间，就变成了呱呱呱的声音。
“呱！？呱呱呱呱呱！！！？？？”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嘶哑难听的癞蛤蟆声音，带着清晰的不可置信和怒火。
疯狂地叫骂着，想要发泄怒火，结果一句人话都说不出来了。
憋屈到爆炸。
“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呱！！！！”
“……”妮娅顿了一下。
果然，还是他的风格。
一点不顺心都不行。
他揽着她，平静地说：“她很讨厌，想要对你下咒语。”
所以，他很生气。
她愣了一下，“因为这个？”
因为这个，所以他突然动手，甚至都不等她说完话——
……好像也能说得通了。
往常,
他都会安安静静在一旁，等着她，只在她有需要的时候才会出手。
这次难得——如此反常。
塞勒涅微微低下头，垂眸，羽睫柔软，“对不起，我不希望你受伤。”
“下次我尽量克制，等你说完话再动手，可以吗？”
还会主动道歉，甚至不需要她来提。
道歉完还无比认真地给她承诺，虽然只是用了尽量这个词，但态度是好的。
太好，让她完全挑不出错。
“……”她略带好笑。
“塞勒涅。”
“嗯？”
“有没有人说过，你真的很狡猾？”
他定了一下，安静地看向她，语气平缓，“什么？”
她与他对视，抬起手，去揪他的耳朵。
不甚用力，但是能让人感觉到她的力度。
像是在教训小孩子一样。
“你真的很狡猾。”
很会笼络人心，玩弄人的感情。
不单单是对别人，还包括对她。
好不容易她生起一丝丝疲惫失落,
想要放弃的念头,
他立刻就能变成这样——
让她根本舍不得放弃。
心一软,
之前的念头就消散殆尽了。
怎么都舍不得，怎么都难以割舍。
他分明是知道自己很容易心软，很容易受他哄骗，所以才——
才这样狡猾，让她心甘情愿地坚持。
她盯着他，久久。
最后，才放下手。
意味不明地哼哼几声，说：“狡猾的坏男人。”
迟早有一天，她要翻身当地主，狠狠玩弄他！
把他玩到哭，让他再也不敢跟她耍心眼。
塞勒涅深蓝色的瞳眸望着她，微微偏头。
耳朵被揪红了，也不挣扎。
看着她像是在生气，又不像是在生气，他似是想了一下。
然后，俯身，抱住她。
“别生气，我改。”
“你不喜欢，我会努力改的。”
预谋（1）
下雨天。
秋季的小雨，总是阴阴绵绵。
像是漏了水的水龙头，带着即将入冬的寒凉温度，断断续续地下着。
不大，却始终叫人难以忽略。
整座城市的地面，被笼罩在寒凉的秋雾里，被打湿后,
就再没能干过。
湿漉漉的。
冷冰冰的沥青马路上，小水洼一块一块分布着，任由着雨丝落下，引起涟漪阵阵。
穿着黑色小皮鞋踩上去，水花细微地溅出来，落下鞋面上,
变成了晶莹的水珠。
一颤一颤。
“滴——”
喧嚣的马路上,
一辆公交车迎着雨而来。
在傍晚,
天色渐暗时分，它的车灯直直照射而来，穿过那蒙蒙的雾霭，没有一丝阻碍。
即将到达站点时，公交车的车速慢慢降了下来。
伴随着雨依旧绵绵无声地下着，很快，它停在了站点上。
车上的引擎响了一声，随即，车门打开。
车内的乘客稀疏，只有车外，满满都是学生——
刚刚放学，准备回家的学生们。
他们穿着校服，大都是叽叽喳喳的。
有的在玩闹，有的在吃东西,
还有的在着急地等着车。
脸上都带着放假回家的喜悦，即便是肩上的书包无比沉重，也难掩兴奋。
公交车停下来时,
他们很快就涌了上去。
留下公交车站台上，唯一一个女孩儿。
撑着伞——明黄色鲜艳的雨伞,
如针一般的绵绵细雨落下，打湿。
伞下，女孩儿穿着白净宽松的校服，蓝格子裙，外面套着蓝白色的校服外套。
纤细笔直的双腿下，穿着纯黑色干净的小皮鞋。
背着书包，单手抓着。
另一只柔软白皙的手撑着伞，安安静静。
就这般，站在那里，也不动。
似乎是在等着其他人先上车。
等最后几位学生上去了，她才不紧不慢地跟上，收起明黄色亮眼鲜艳的伞。
“滴——学生卡。”
车门关上，她背着书包，刷了卡，安静地找了个角落站着。
公交车很快起动。
外面的雨渐渐下得大了，雨点搭在车顶上，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声音。
车内，依旧是年轻朝气蓬勃的学生们,
在叽叽喳喳讲着话,
说个没完。
仿佛将秋天里的寒气都驱散了几分,
站在角落里，都能感受到几分温暖。
暖洋洋。
女孩儿站在角落里，从宽大的校服口袋里掏出了耳机。
戴上，点开手机放音乐。
外面的天色漆黑，路灯那橘黄色的灯光直直地从窗外照射进来。
照射在她绑着柔软马尾的小脸上，白软软的，干净得仿佛会发光。
窗外，五彩斑斓的霓虹彩光绚烂夺目，街道上人来人往。
车内万分热闹，声音喧嚣，整个世界都充斥着声音，只有她，像是与世隔绝了般，冷清清地，独自站在一旁。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平平淡淡。
没有受到半分打扰。
公交车平稳运行，她独自戴着耳机。
听歌，安静发呆。
漂亮的马尾微微翘着，映着外面明亮的灯光，仿佛也因此染上了金灿灿的颜色。
朦朦胧胧，无声晕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