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61)
“傻子。”
不待他说话,她拍了他一下,转身就跑。
当真跑了,迎着海风,长发飘散。
黑色短靴在柔软的沙滩上留下了浅浅的脚印。
回眸轻笑,笑意肆意又张扬。
姿容明媚,明媚得像是夏日下当头的太阳,璀璨又耀眼。
明明正值夜色,明明四下无灯,却格外明媚得叫人晃不开眼。
海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将她身上独有的气息吹散。
她小跑两步,像是夜里轻盈的精灵。
眼看就离了他的怀抱,变得触不可及。
沈知怀抱落了空,静静地望着她跑开的方向。
眸色极黑,凤眼微眯,不动声色。
她跑了,拉开一段距离后,大概是觉得安全了,所以停下。
对着他做得意的鬼脸。
丝毫没有想到,自己逗弄他的后果是什么。
想做便做了,无拘无束,随心所欲。
沈知慢慢跟上,走在后面。
似乎也不急着抓她,就这么不紧不慢地,一步一步走着。
看着她,目光跟随。
她笑容灿烂,眼睛弯弯如天上的明月。
看他不跟上来,她便又放心大胆地跑了几步。
距离拉大,走在前面,蹦蹦跳跳。
吹着风,沿着海岸线走着。
在平摊湿润的沙滩上,留下了浅浅的的足印。
跟个孩子似的,依然很天真烂漫,活泼动人。
她背着手,走着,望月空下的大海。
没走一会儿,刚刚放下戒心——
就被跟在后面的男人追上了。
冷不丁从身后抱住她,双臂圈住了她纤细的腰。
滚烫的气息覆盖住了她,略带强势地驱散了四周清凉的温度。
追得很快,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惊了一下,却没有回头。
男人的下颌抵在了她的肩膀,呼吸沉沉,臂膀收紧。
“冷么?”
他贴着她的脸。
她原本温暖柔软的脸颊变得有些冰凉,大抵是被风吹的。
手也是凉的,他抓住,捏了捏。
被抱住的人儿顺势就靠在了他身上,歪着脑袋,蹭了蹭他。
懒洋洋。
“不冷。”
说的是实话,她的确不冷。
但他似乎觉得她会冷。
“时候不早了,该回去了。”
他在她耳边,声音带着奇怪的沙哑。
压低了,不紧不慢地,刻意轻柔。
像是在哄她。
“……”她闭着眼睛,哼哼,“很晚了吗?”
“可是刚才才七点多,我们才来没多久。”
她有点不想回去。
“乖,很晚了。”
此刻的沈知,温柔得有些恐怖。
轻柔地把她被风吹散的发撩在耳后,亲吻了一下她柔软雪白的脸颊。
像是在哄不愿意回家的小朋友般,极有耐心。
“该回去了。”
“回去以后,我送你一件礼物,好么?”
循循善诱,过分高明。
“礼物?”
原本还懒洋洋,有些不情愿的人儿,闻言,睁眼。
“什么礼物?”
“送给我的吗?”
“自然。”他抱着她,噙着微笑。
“要不要现在回去?”
诱饵已经抛下,她轻易就上了钩。
“回!礼物在你家吗?”
“不,在酒店。”
沈先生笑意温柔,从善如流。
拒绝(62)
云姒立刻转身,眸子晶亮,“那我们现在就回去!”
她喜欢收礼物,只要是他送的!
被逗了一晚上的沈先生,笑了。
摸了摸她的脑袋,眸子幽黑如蝎。
“真乖。”
温柔的语气,有些意味深长。
云姒眨了眨眼。
……
……
……
另一边,被挂了电话,娄凌霄放下手机,再次仔细核对了一遍自己好不容易打听来的电话号码。
仔仔细细核对了数十遍,确定没有问题后,他再次拨打。
不死心,想要主动争取机会。
“嘟——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候——”
手机“啪”一下放下,打不通。
他抱着头,抵在桌子前,低声爆了句粗口。
明显烦躁。
勾搭不上那条大鱼,他怎么想都不甘心。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联系方式了,他真是片刻都等不了。
迫不及待。
坐在那里等了几分钟,他拿起手机,又打。
“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又一把摔下,他靠在座椅上,握紧拳头。
打不通……还是打不通……
他此刻当真是心急如焚,片刻都等不了。
和刘导约定的时间又快到了,他又要上去单独和他见面。
那过程,光是想想,他都觉得恶心。
反胃,生理性想吐。
想逃离,却不能。
否则,他多年的忍辱负重,就要毁于一旦。
他不甘心,当然不甘心。
握紧拳头,一想到待会儿要遭遇的事情,他就变得有些喘不过气来。
喉咙处涌现出强烈的窒息感。
强忍了很久,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了。
他再次拿起了手机,拨通。
“嘟——”
“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请稍候——”
“操!”
他爆呵一声,可怜的手机砸下。
打不通,还是打不通——
难道这个号码是假的,是他们骗他的?
娄凌霄浑身颤抖着,像是气的,又像是在生理性地惊惧,对即将到来的事感到害怕。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他变得越来越坐立难安。
期间,连娄梦竹打电话过来,他都没心思听。
一接通,听到她在电话里哭哭啼啼的,说沈知谈恋爱了,他想都没有想,就挂断了。
心烦意乱,根本没有心情听她这些废话。
过了几分钟,他再打过去。
那个号码还是关机。
就像是没有人使用一样,无论如何都打不通。
娄凌霄望着墙上的时钟,像是魔怔了一般。
打不通就继续打,拼命打。
有种要把对方的手机打爆的架势。
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
“对不起,您所——”
“对不起——”
“对不——”
……
……
……
深夜,那本该被打通的手机,此时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酒店房间的地毯上。
黑着屏,静悄悄,没有一丝声响。
旁边便是散乱的衣服,鞋子,还有那奶黄色的外套。
东丢一件,西丢一件,一路蔓延到卧室房间门口。
房门紧闭着,隔音极好。
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客厅里都寂静异常。
只有那尚未来得及拉上的窗帘,以及窗外那城市绚烂迷人眼的霓虹灯。
一闪一闪,影影绰绰。
拒绝(63)
深夜,乃至凌晨三四点。
整座城市似乎都入睡了,窗外的灯光也一盏一盏黯淡下来。
越发地静了,客厅。
静得仿佛连灰尘落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到。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
终于,卧室的房门打开了。
里面,赤裸着上身的男人走了出来。
宽肩窄腰,肌肉劲瘦。
在暗处,弯腰。
不紧不慢地把地上的衣物都捡了起来,放在沙发上。
那被遗落的手机,自然也没有被遗忘。
被无声无息地拿了起来,开机。
漆黑的屏幕瞬间亮起,光芒在四周的黑暗环境中,一度变得有些刺眼。
叫人一时间难以适应。
赤裸着上身,身上还微湿的男人,就像是没有影子的鬼魅般,站在那里。
手机发出来的光,映着他那没了眼镜遮挡的眉眼,冷冷淡淡的,如同凉白开般,没有丝毫温度。
眸底的颜色,比寂静的夜还要黑浓万分。
就这么诡异而又平静地,看着开机的手机,输入密码,解锁。
数百个来电显示,瞬间显示。
几乎要将通话记录给挤爆,装都装不下。
他静静地看着,又点开短信。
那该死的号码还给她发了消息,是自我介绍,想要约见面。
陌生号码没有备注,但他似乎看一眼就知道对方是谁。
翻阅完,手机再度关机。
他的面容再次隐匿在了黑暗中,神色不清。
就这么站着,手机轻轻地放在了茶几上。
极静极静,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叫人摸不清他在想什么,也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只像是抓不住,阴森森的鬼魅般,停留在原地许久。
再度回到卧室,卧室里只开着一盏柔和的小灯。
光线微暗,只能勉强照亮着床边的一角。
隐隐约约的,能看见床上的人儿已经睡了。
睡得很熟,很安静。
赤裸着的肩膀半露着,昏暗的光都掩不住那莹白的肤色。
如羊脂玉般莹润的雪白,仿佛能透着朦胧的光。
散乱如海藻般的长发,垂落在一侧。
她呼吸轻轻,一只手露了出来。
指尖纤细,微微弯着,晶莹粉嫩。
美得没有一丝瑕疵,漂亮得不像话。
男人走进来,轻轻地,关上门。
关灯,上床。
把那已经睡熟的人儿重新抱进怀里,动作轻柔。
她闭着眼睛,翻了个身,像猫儿一样哼哼了两声。
极其自觉地找舒服的位置,抱住他,挨着。
男人轻轻地抚摸着她光滑细腻的脊背,似乎并没有睡意。
就这么抱着她,一会儿摸摸她的脸蛋,一会儿摸摸她的耳朵。
不时亲她,占便宜。
理所应当。
她睡着了,无知无觉,安安静静。
只剩下他,睁着漆黑的眼睛,久久未语。
静得可怕。
偶尔她觉着热了,想翻身,滚到一旁——
可他的臂膀一捞,便又回去了。
过分强势,牢牢锁着她。
身上的体温也是过分地高。
她好几次无意识地梦呢,说热。
可他也只是把空调的温度调低了些,怎么都不放。
她只得委委屈屈地待在他怀里。
无比乖巧。
拒绝(64)
一夜过去,男人似乎彻夜未眠。
终于,在外面的天快要微微亮之际,他抱着怀中的人儿,闭上了眼睛。
与她一同入眠,静静。
……
……
……
这一天,娄凌霄忽然收到了通告取消的消息。
不知何故,原本已经谈好的,要准备拍摄的广告,忽然就取消了。
没有一点征兆。
娄凌霄一大早到达拍摄场地,结果被广告商直接放了鸽子。
连导演都没有露面。
直接就在他化好妆,换好服装后,派了个人过来通知。
通知他不用拍了,广告商改主意了。
还不止是早上,连下午的另一条广告也取消了。
广告商临时反悔,把珍贵的代言机会给了和他同位竞争关系的小生。
最叫人恼火的是,那个小生还一副洋洋得意的样子。
直接把他赶出了化妆间,大摇大摆。
而在拍摄现场,目睹着这样的恶行,现场的工作人员竟然没有一个人为他说话。
连导演都是一副看不见的样子,对那个小生客客气气的,然后扭头就请他离开。
真是疯了。
仿佛所有人都疯了。
娄凌霄当场气笑。
若是要维持着自己在外温柔干净的男孩儿人设,他真想一拳挥过去,砸爆那些人的嘴脸。
极度让人恶心。
在现场,他紧捏着拳头,强忍了很久。
最后,才转身就走,忍着满腔不甘,势必要报复回来的怒火。
原本还在骂这倒霉的一天,却没想到——
这还只是……
开始。
……
……
……
接下来的几天里,不知何故,他开始变得很水逆。
尤其是在事业上,哪哪都不顺。
就像是被鬼诅咒了般,简直倒霉到了极点。
接连不断的通告取消,拍摄取消,行程取消……
那些原本看好他,愿意把钱砸在他身上的广告商,忽然就像是一起约定好了一样。
一个一个地撤资,撤广告,撤代言。
连剧组的拍摄都停了。
导演通知他暂时不需要到片场,理由是他的角色可能要被重新调整,大概率会被取消掉。
简直离谱。
明明他的戏份马上就要拍完了,剧组也快要杀青了。
他扮演的男三,戏份那么重要,竟然在最后关头说要调整,要被抹去?
娄凌霄感到不可置信,更是感到憋屈。
原本还愤怒地想找导演理论,夺回自己的戏份。
但很快,这样接连不断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加起来,他开始感到慌了。
感受到了自己要被封杀的前兆。
尤其是广告商对他避而不见,导演也是含糊其辞。
原先那些对他很感兴趣,常常让他深夜上门的大客户,现在连电话都打不通了。
要么就是直接和他断了联系,要不就是表示对他不再感兴趣,谢绝上门。
连睡他都不愿意睡了,态度就像是在打发路边乞讨的流浪狗一样。
明明之前还捧着他,对他爱不释手,说会一辈子疼他,结果——
穿了裤子就不认人,简直无情。
完全斩断了瓜葛。
这下子,娄凌霄彻底慌了。
慌得不知所措。
拒绝(65)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所有的通告都取消了。
原本还很繁忙的行程,忽然就空了。
一天天,接下来的每一天,他都没有通告,没有任何事情可做。
原本还在交涉的新剧本,全都被收了回去。
他的所有资源忽然就像是化作了水蒸气,全部蒸发掉了般。
他眼睁睁地看着,能感受到,强烈地感受到,慌乱着,想要抓住。
只是,怎么也抓不住。
无事可做的第三天,他彻底开始害怕了。
如同无头苍蝇一样,下意识地就去抓住他仅有的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完全忘了之前和他吵过架的事情,疯狂地打电话给他。
怎么坐都坐不住。
接到他的来电时,沈知拿出手机看了一眼。
然后,面色平静地挂断。
婚宴上觥筹交错,上流人士来来往往。
他此刻正站在高脚桌前,穿着正装,身姿修长而又漂亮。
面对着云姒的哥哥——云方舟,不卑不亢,神色自然平和。
没有一丝怯场和懦意。
让人完全看不出来,他是个没有背景的普通人。
眉眼分明,深邃寡淡。
没了那死板的眼镜遮挡,远远地看,莫名多了几分清冷耐看的韵味。
像是势均力敌,在战场上运筹帷幄的顶级谋士。
锋芒初显,隐隐强势果决。
即便是面前站着的是金融大亨,气场也完全不输。
不卑不亢地交谈了几句,不到十五分钟。
随后,众人就看见平日里不言苟笑的云方舟,点了点头,露出了满意的笑。
甚至还拍了拍他的肩,像是在认可他。
两个人单独交谈着,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说话间,还不时看向云姒所在的方向。
云姒此刻正在和新娘子拍着照。
穿着漂亮的淡蓝色伴娘服,淡妆轻抹,对着镜头,笑意盈盈。
白皙明艳的脸蛋,比盛装打扮的新娘子还要惊艳几分。
乌发红唇,明媚的眼珠子湿润柔亮。
只安静地站在那里,亭亭玉立地,就已经吸引了不少男人的目光。
过分地单纯美好,总是格外地吸引人。
尤其是……
坏男人。
云方舟站在远处,看着他那被保护得很好的亲妹妹。
看了一会儿,然后收回视线,抬起手中的酒杯,喝了口酒。
沈知也在看。
目光落在远处,平淡的眉眼似乎都温柔几分。
静静看着,还没说什么。
只听到云方舟道:
“我们家没有下嫁的规矩,更不可能让我妹妹直接嫁到你家。”
他放下酒杯,带着上位人的权威。
虽然对他满意,但该说明的还是要说明。
一条不落。
“想要结婚,你必须入赘。”
他的声音不大,却很清晰。
“并且要签订合同,云家的所有,我妹妹的所有,一概与你无关。”
“她的任何资产都不会写你的名字,未来孩子也会跟着她姓。”
“一旦发现你有试图转移财产,以及其他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举动——”
“不会。”
他蓦然出声,目光垂落,抬眼平淡。
“我不会伤害她。”
云方舟停顿了一下,也不知信没信。
只看着他,听到这种种条件限制时,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没有情绪波动,平淡如水。
“协定合同我会签好,我愿意入赘。”
拒绝(66)
云方舟停顿了一下,也不知信没信。
只看着他,听到这种种条件限制时,眉头都没有动一下。
没有情绪波动,平淡如水。
“婚前的协定合同我会签好,我愿意入赘。”
“如果有需要,我的所有也可以一并给她。”
也许是因为云家女婿这个身份就足以让他平步青云,成为人上人,又也许是他在盘算着其他,只是明面话说的好听。
总之,云方舟有些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面对着这么苛刻的要求和条件,他甚至都没有皱一下眉。
仿佛真的不在意。
不在意她的家世,不在意她所拥有的巨额资产。
但云方舟根本就不信他。
面前这个比他小了好几岁的人,他调查过他的背景。
平平无奇,甚至没有什么出彩的地方。
即便是做了经纪人,能力也不出众。
完全不亮眼。
对于这样一个自己妹妹瞎找的男朋友,他原先就是不赞同的。
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差距悬殊。
难保他心里不有点小算盘,想要打什么主意。
而现在,第一次见面交谈过后,他更是确定,他妹妹这个所谓的男朋友,绝对是有野心的。
对权势钱财的野心。
想要往上爬,成为人上人的野心。
云方舟纵横商场多年,见过多少人已经数都数不清了。
很多人,他一眼就能看出潜对方的潜质和性格。
能否有前途,是否有能力,能不能走得长远……
很多东西,他一眼便知,甚至都不需要说一句话。
而沈知,一个有野心,隐藏着绝对能力,能一直显山不露水的人。
他很危险,这是他见到他的第一预感。
就像是最奸滑狡诈,最善于隐藏的银环毒蛇般,一直藏着,藏在角落里。
一动不动,隐匿在环境里,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存在感。
没有人会注意到他,因为太过安静,太过低调。
毒牙藏着,不动声色。
他在藏着能力,虽然不知道为什么。
也许是因为没有机会,又也许是没到最好的时机。
一旦到了,云方舟敢肯定,他不可能不抓住的。
而云姒,就是那个最好的时机。
云家家大业大,资产无数,是块巨型到恐怖的大蛋糕,鲜香可口,人人都想来分一口。
他不可能不动心。
即便是场面话说得再好听,再叫人信服。
心里在想什么,不用多说,也能或多或少猜到一点。
云方舟举起酒杯,喝完最后一口。
对他的话不予评置。
毕竟他的能力野心就摆在那里,若要说他想争夺云家的资产……
那才是麻烦。
棘手的麻烦。
沈知面色平静,似乎也知道他根本不相信他。
没有多说什么,对着他,微微一低头,表示尊敬。
正好,云姒拍完照片回来了。
提着闪着晶莹碎钻的伴娘裙摆,穿着细高跟。
裙摆很长,拖曳在地上。
步伐轻盈,长发波浪及腰,漂亮得像是公主,容貌盛艳迤逦。
“沈知。”
她的声音很柔软,带着无与伦比的亲昵。
拒绝(67)
沈知长臂一揽,松松地揽住了她的腰身。
她的出现,就像是将阳光带了进来,一下子把变得有些冷凝的气氛驱散。
两个男人之间的单独对话,就此结束。
云方舟没有说话,而沈知的视线则落在了她的身上。
原先寡淡平静的目光似乎慢慢柔和了下来,宛若冬日暖阳,冰雪消融。
“嗯?”
她眉眼弯弯,明媚夺目,柔软的唇抹着浅浅的唇膏,带着淡淡的草莓甜香。
站在他的身旁,漂亮得像幅画。
美人娇艳盛装的动图画。
她眸子盈亮,说:“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
玩了一天,她累了。
云方舟忽然咳嗽了一声,“姒姒,回我那儿。”
都还没结婚,就直接跟人家同居,她这么长时间待在国外,就学到了这个?
云姒看向他,眨眨眼。
“不要。”
都二十好几的人了,突然就变得叛逆。
像是个被拐卖了还要帮忙数钱的无知少女般,还主动抱住拐卖她的人,紧紧地。
“你家离这里太远了,我要回江南别墅那儿。”
江南别墅是她名下的房子,距离这里近,而且更舒服,没人管。
“……”云方舟放下酒杯,板下脸。
“不像话,你和他单独住在一起?”
孤男寡女的,住在一起,真要发生什么……
只见沈知揽着她,低垂着眼,静静地帮她整理长发,裙子。
动作细致入微又娴熟,像是已经做过很多遍了一样。
感受到她维护他的动作,他唇角微微勾了一下。
正想说话,却听见她说:“哥,你别对沈知有那么大的意见。”
“我已经长大了,懂得分寸的,你别总把我当成小孩子。”
她一字一句,很认真。
虽然没有听到刚才他们两个男人之间的对话,但或多或少,她大概也能猜到点什么。
所以,她把沈知拉在身后,眉眼清亮。
“沈知对我很好,他不会伤害我的。”
“……”
当真是无知少女,处在恋爱中,傻傻的,被占便宜了都不知道。
云方舟不怒反笑,“云姒,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
“你了解他的为人吗?你有没有想过,他靠近你是不是别有居心,是不是另有图谋,是不是居心叵测?”
“清醒点,他没有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嘴上说喜欢你,实际上就是贪图你的钱。”
“万一他和你结了婚,设法转移了你的资产,到时候你哭都来不及——”
“那就给他。”
她忽地接话,清晰而又自然。
站在沈知的面前,纤瘦细白的肩膀挡着他,认真而又坚定。
就这么护着他,站在他的立场。
为他撑腰,为他说话。
不分缘由,就只是因为是他。
沈知安静注视着她的睫一颤,眸色极黑。
像是隐匿在暗处,吐着猩红蛇信子的毒蛇,无声无息,寂静异常。
不动声色。
阴暗瘆人。
她护着他,声音不大,却很认真。
“不就是钱?我有钱,很多很多钱,我愿意给。”
“只要他想要,我什么都愿意给他。”
拒绝(68)
当真是为爱蒙了眼,不带理智了。
看似成熟,却格外不顾后果。
云方舟看向了她身后的沈知,目光越发地冷。
而沈知,垂眼静静地看着云姒。
看着两个人相牵着的手,紧紧地,始终不放。
没有情绪表露,只是唇角微微上扬。
分明是愉悦的。
若不是此刻场合不对,周边有太多的人,恐怕他现在早已经抱住她,狠狠地欺负了。
让她的脸颊变得粉红,身上留下印记。
害羞到捂着脸,不敢见人。
只能埋在他怀里,缩成一团,像只纯洁的小猫儿……
他的面上平静,心思却百转了千回。
欲望被收敛得很好,没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么。
包括云姒。
她放完话,直接就拉着他走了。
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坐实了沈知是未来云家女婿的身份。
一个平平无奇的男人,搞定了顶级豪门家的千金。
身世,长相,学识,她全都有。
算起来,是百分之百的高攀了。
就是个吃软饭的,在所有人看来,不屑中又带着羡慕嫉妒。
明明新娘子才是这场婚宴的焦点,但不知何时,众人的目光都看向了他们。
云姒带着他离开,留下了云方舟。
云方舟到底处在上位者多年,即便发生了争执,表情也没有变一下。
只是看着他们离去的方向,感到无力和头疼。
他这个妹妹,就是见过的男人太少了,才会这样容易轻信一个男人。
沈知这种人,不显山不露水的,能隐忍多年,耐性自然绝佳。
要么就不出手,一出手就招招致命。
这种人,如果愿意加入公司,给他做下属,那自然是极好的。
他相信他的能力。
但一旦身份转变为妹夫……
太危险了。
难保他不会做什么。
动摇根基,借机插手企业……
不是不可能,他绝对有这样的野心。
云方舟站在原地,稍许片刻。
随即,拿出手机,拨通号码。
“喂,爸。”
“有件事,我想您还是知道为好……”
他亦离去,争执结束。
这场戏的焦点,这才消失。
……
……
……
上了车,刚刚关上车门。
还未来得及说话,云姒就忽然被按在了座椅上。
唇被堵住,视野漆黑昏暗。
一直在隐忍,隐忍了许久的男人,几乎是把大半个身体都压在了她的身上。
如风暴般不计后果的掠夺,夺走她的视野,夺走她的呼吸。
过分逼近暧昧的距离间,所有的感官仿佛被无限放大,放大,再放大。
他的心跳声,急促的呼吸声,手掌滚烫的温度。
只听见空气中撕拉的一声,不知道哪里被扯破了。
就像是发了情,红了眼的野兽般,肆意欺负着她,臂膀粗壮的肌肉全然暴露,挤压着衬衣。
“唔——”
她的双手抵着他,腕骨纤细,上面还带着晶莹漂亮的水晶链。
摇摇晃晃,颤颤巍巍,在昏暗的车内,没有一丝光线的狭仄空间里。
外面的风很大,今晚的也很凉。
里面的温度却是莫名地高,高得烫人。
面红耳赤。
拒绝(69)
“嗡——”
“嗡嗡嗡——”
静音的手机忽然振动了起来。
是他的,他的手机在振动。
不合时宜,却没有打扰到他们的半分。
“……等……唔——”
那被压着,看不见身子的人儿,在昏暗漆黑的车内,只能看见她那可怜的手,在无力挣扎着。
腿想蹬,却没处蹬。
四肢都被束缚在狭小的空间内,跑也跑不掉。
素日里成熟冷静的男人,忽然地也不知道怎么了。
狠狠地欺负她,甚至等不到回家。
之前承诺过她的,会尽量克制。
结果压根没做到,明目张胆地占着她的便宜,耍流氓。
被撕破的布料轻飘飘地落在旁边,上面的碎钻还在闪闪映着外面的灯光。
漂亮,却变得残破。
柔柔弱弱,更叫人有摧残欲。
想要将其整个吞噬的摧残欲。
手机振动了许久,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也不知是谁打来的,锲而不舍,一遍又一遍。
最终,那可怜承受着男人兽行的人儿,被那持续不断的手机振动给解放。
男人脱下了西装外套,盖在了她的身上。
她原先漂亮明媚的淡蓝色裙子,轻纱制的肩带已经被撕烂了,松松垮垮,惨不忍睹。
白皙笔直的锁骨上有咬痕,像是被野兽啃过一样。
脸颊绯红一片,发梢凌乱,柔软的唇瓣又红又肿。
漂亮的眼珠子更是挂着蒙蒙的泪花,红红的,一副被欺负惨了的样子。
本就暧昧万分的空间里,花香浓郁蔓延。
即便是被西装盖着,也挡不住那汹涌澎湃的香。
男人慢慢松开她,摸了摸她发热的脸。
似乎这才恢复理智,知道疼爱她了,怜惜她了。
温柔地亲一下。
“真乖。”
带着野兽般低吟的欲望,不着掩饰。
“……”
她恼羞成怒地捶他,“我不乖!”
这个大骗子,说好了会婚前不碰她的!
他低低一笑,抱着她,收紧。
占了便宜,自然是要安抚的。
她脾气很好,一般不怎么生气。
即便有时候真的是被欺负狠了,也只是瞪他,像是小猫挥拳一样,没什么力气地打人。
妄图能震慑住他。
虽然实际上并没有什么用。
他心情很好,抱着她,到处亲亲摸摸。
跟个地痞流氓似的。
她拍他也不管用。
那手机振动了很久,也不知道响了多少遍。
云姒在他怀里,抓着他作乱的手,哼哼。
“你不接电话吗?它响了很久诶。”
沈知抱着她,原本愉悦的笑意冷了一下。
然后,平静自然地把手机关机。
终于清净。
“不用,骚扰电话,卖保险的。”
“……”她撇了撇嘴,倒是没怀疑。
只是推他,软软。
“回家吧,我真的累了,想睡觉。”
昨天晚上他折腾她,今天又早起。
真的困了,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沈知又亲了她一下,“好。”
终于舍得放开她,还不忘帮她理理头发。
裙子被撕破,她一边别扭地穿上他的西装外套,一边羞恼地瞪他。
微肿的红唇紧抿着,做出一副很凶不好惹的架势。
“以后不许再这样了。”
拒绝(70)
他低头一笑,“我尽量。”
依旧留有余地,绝不说死。
她:“……”
气恼,拍他。
他也不躲,侧过身,帮她系好安全带。
“乖。”
他含着笑,又亲了她一下。
云姒:“……”
烦人鬼!
她裹着外套,侧脸撇向一边。
一副很生气,不想理他的架势。
凶巴巴。
沈知轻笑一声,摸了摸她的脑袋,坐回自己的座位。
发动车子,离开。
没有再说其他。
似乎,也不需要再说其他。
……
……
……
娄凌霄被憋在家里,打电话打了整整一天。
沈知不接他的电话,也不知道在忙什么。
问助理,助理也一问三不知。
带着怒火冲向公司,结果发现,沈知请假了。
请假的事情,甚至没有人和他提。
他就像是个被抛弃的怨妇一样,在公司里,在众目睽睽之下。
想闹闹不得,还得压抑着自己的脾性。
扑了个空,他扭头又去了沈知的出租屋。
结果还是那样——
他不在,不知道去哪里了。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人影不见。
就这么不吭不响,任由他像是热锅上的蚂蚁般,心急如焚,又气得跳脚。
疯狂给他打电话,他却径直关了机。
当真是如他所说的那般,是条养不熟的白眼狼,冷血无情的牲畜。
明明他亏欠于他,欠了他们家这么大的恩情,现在他却恩将仇报。
娄凌霄处处扑空,不得已回家。
回去之后,娄梦竹还一直在哭。
成天哭个不停。
没有丝毫眼力见,甚至还在闹绝食。
娄凌霄心烦得厉害,又不想和她吵。
在家坐了不到十分钟,又径直摔门而出。
大半夜,凌晨。
将近一两点钟,路上没有一个人。
他无处可去,也不知道去哪里。
坐在车上,越想越烦躁,越想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
路上黑漆漆的,车内也黑漆漆的。
车子没有发动,他整个人就坐在那狭小的空间里。
就像是被铁笼子困住的囚徒,在做着没有意义的发泄。
握紧拳头,疯狂地捶方向盘。
多年来的憋屈和隐忍,不甘和压抑,仿佛在那一刹那,变得无比强烈。
强烈到让他起了怨恨,无与伦比的怨恨。
就像是气球般,不断膨胀。
而唯一的出气口,就是沈知。
恨沈知,恨他所做的一切。
是他……是他……
如果不是因为他,这条路,他不会走得那么艰辛。
他紧紧捏着方向盘,力气大得恨不得要将其捏碎。
都是因为他,让他变得如此脏。
也都是因为他,让他所有的付出和努力都像是个笑话一样。
轻飘飘地,瞬间就能烟消云散,什么都不剩下。
都是因为他。
他知道,就是他搞的鬼。
满腔的怒火都在那一瞬间爆发。
他不甘,嫉恨,更是疯了一样地想报复。
报复他,让他看看,不听话的狗是什么下场。
那紧握着方向盘的手一动,不知碰到了哪里。
就在满腔的怒火都在往那唯一的出气口发泄时——
车里自带的广播忽然响了。
是关于翟世颖和萧波大婚的报道。
拒绝(71)
地产富商之女与金融大亨的天作之合,是前一天的头条。
广播在夜间复播了一遍。
声音很大,在死寂的车内,很是响亮。
无比清晰。
“今日,天曜地产千金翟世颖与HJ集团现任执行总裁萧波在A市完成大婚,婚宴现场私密,仅邀请部分人士参加,其中不乏众多企业高层及富商千金……”
“距现场照片透露,翟世颖身着价值上亿婚纱,陪嫁资产高达数十亿,请柬是由特质金粉打制,单张价格高达上万……”
“据悉,近日备受瞩目的云氏集团千金也受邀其中,并携同未婚夫出席……”
“嗡嗡——”
手机忽然振动了两声,有新消息提醒。
娄凌霄没看,只是听着广播里忽然提到的,眉头一皱。
未婚夫?
他当即拿起手机,连消息都没看,就直接搜云姒的消息。
云姒这条大鱼,他还一直惦记着,没有忘记。
只不过她的电话,他一直打不通。
原先他还在想着要找什么新的方式去接近她,结果没想到——
他拿着手机的动作忽然停住。
死死盯着手机屏幕,眼珠子就像是要被生生剜出来一样。
表情一度有些扭曲和恐怖。
手机里,婚宴上的照片流露了出来。
明显是被人偷拍的,拍得不是很清晰,但是也能看清当事人。
照片里,是穿着伴娘裙的云姒。
画质有些模糊。
远远地偷拍的,拍到她在和一个男人亲密地牵手,说着话。
男人的脸没有完全露出来,但是那身形……那侧脸……
“啪——”
可怜的手机直接被甩到窗上。
剧烈的一声,也不知道是手机的屏幕碎了,还是窗碎了。
他此时此刻,似乎甚至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
是笑,又是冷笑,更是咬牙切齿,恨不得要将其撕碎的怒笑。
就像是头无能狂狮般,彻底被激怒,再没有理智。
一切的一切,仿佛在这一瞬间就明白了。
就像是窗户纸被捅破,所有的都变得清晰可见。
他为什么突然这么反常,不让他去陪睡,为什么拒不提供她的资料,为什么让他不去招惹她,甚至不惜威胁他……
种种的反常,就像是变了个人一样。
明明他最看重效率,就像是只苍蝇般,哪里有肉就哪里去,结果忽然——
原来,不是他不想。
他就是想,太想了。
这么好的一块肉,他要自己吞,不带上他。
他想平步青云,一步登天,然后甩了他,甩了他亏欠他们的恩情。
那头该死的养不熟的白眼狼……
自始至终都在想着找机会往上爬。
不让他碰,自私自利……
他的眼神逐渐变得撕裂恐怖,像是渗了能杀死人的毒汁。
仿佛已经走进了死胡同里,出不来了。
怎么都出不来了。
夜很黑,外面的路更是无比安静,没有一丝人影。
此刻的他,孤身一人,所有的情绪都在放大,放大,再放大。
没有旁人在,他再也不需要隐忍。
手机被摔破,他看都没看一眼。
情绪濒临到了极点,他忽然发动了车子。
拒绝(72)
像是有目的地了般,猛踩油门。
驱车,没入了暗涌的夜色之中。
消失不见。
带着想要同归于尽的决绝。
……
……
……
夜很长。
云姒又做梦了。
但做的不是噩梦,而是甜甜的美梦。
梦里,沈知与她结婚了。
单膝下跪,亲手为她带上戒指。
很温柔,他说他会对她好,会尽自己所能,永远对她好。
她相信了,然后,他笑着,抱了她。
很虚幻,虚幻得一度很不真实。
她一度怀疑自己在做梦。
挣扎着,想醒来。
可怎么都醒不来。
他和她的新婚第一夜,即便是在梦中,也逃不掉。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
整个世界天翻地覆,就像是万花筒一样,不断地旋转,扭曲,摇晃。
她什么都抓不住,只能勾住他的脖子。
呜呜地哭,想醒,却怎么也醒不了。
明明是自己的梦境,结果主宰依旧是他。
他掌控着她,牢牢地,严丝合缝。
一点逃跑的机会都不给。
在她的耳畔,说着叫人面红耳赤的话。
无比流氓,更是没皮没脸。
她推不开他,只能哭。
可怜兮兮地哭,妄图能得到他的几分怜悯。
梦很长,长得就像是现实中亲身经历过的那样。
甜蜜又火热。
中间也不知过了多久。
在她终于迷迷瞪瞪地醒来时,身旁,沈知已经不在了。
外面没有阳光,天空蒙着雾霾。
像是早上五六点太阳还没出来的样子,房间里静悄悄的,叫人猜不到时间。
沈知出去了,这是她的第一念头。
清醒过来的第二个念头则是……
她竟然做了那种梦。
几乎没做过的,太叫人感到羞耻的梦。
她埋在枕头里,掩耳盗铃似的,捂住了自己的脸。
挡着自己发红的脸,还有那控制不住发烫的耳朵。
感到羞耻,更是不敢去回想。
把被子扯了扯,蒙着脑袋。
瞬间感觉更热了,浑身都热。
一边害羞之余,一边还庆幸着,沈知不在。
不然,他那么敏锐,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在想什么。
她赖在床上,不动,尽量平复着自己发烫发热的旖旎心思。
把色色的念头压下去,她蒙着自己,深呼吸。
差不多五分钟后。
她脸上的热意渐渐退去。
沈知不在,她又赖了好一会儿床。
起来时,她衣服也没换,就这么慢吞吞地走出卧室。
卧室门的隔音很好,关着门,里面什么都听不到。
只是,门一开,就能听到了。
听到楼下的声音。
在交谈。
她走出去的动作停了一下,随后,听到楼下的声音传来。
气氛怪异。
“钓得这么单纯的女人,你肯定很高兴吧?”
带着嘲讽,不加掩饰。
“她知道你靠近她是别有用心么?”
“如果让她知道,你压根就不爱她,只是惦记着她的钱,想借机往上爬……”
“你猜,她会不会像是丢垃圾一样,把你丢掉?”
“……”云姒站在楼上,眸子微眯。
楼下,娄凌霄似乎看到了她,意味深长,继续道:
“说起来……她不知道你当初和她父亲有仇吧?”
当初他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差点没了命——
这些,恐怕她都不知道吧?
拒绝(73)
当初他为什么打架,为什么受伤,为什么差点没了命——
这些,恐怕她都不知道吧?
“……”
这件事,沈知从未和她提过,似乎也并没有要提的打算。
云姒站在楼上,披着头发,挑了一下眉,抱臂。
没有出声,预料之外的平静。
做着旁观者,静静听着。
明目张胆。
楼下,两个人谈话的气氛不算好。
沈知所站着的位置正好背对着她,看不清楚表情。
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极为平淡,没有一丝应有的,会被激怒的情绪。
即便对方就像是个跳梁小丑,硬生生揭开了他的陈年往事,揭开了那些掩埋的仇恨。
他也像是一个置身事外的人一样,无比漠然,冷静得可怕。
轻轻笑了声,没有重量。
隔着距离,都能感受到他掩埋在皮囊下的锋芒。
无色无形,细若春雨。
只见他往前了一步,似乎说了什么。
耳畔的轻语,让站在楼上的人儿根本听不见。
即便她的耳力很好。
云姒正靠在墙边听着,忽然没了他的声音。
一下站直身子,靠近了扶手边。
撩起头发,耳朵尽量凑近。
“……”
什么都听不到。
只能偷看到画面,看到远处的那个男人,表情逐渐变得难看。
就像是满肚子的怒火,冲上来,却爆不出来。
整张脸都是抽搐着,微微扭曲的。
就像是哑剧里的丑角般,远远看着,能感受到他压抑到近乎崩溃的怒火。
甚至倏然抓起了沈知的领口,拳头挥起,动作定格。
彻底被激怒,仿佛都要没了理智。
也不知道,沈知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云姒慢慢蹲下,凑在楼梯扶手边。
小心翼翼地下楼,像是做坏事的猫儿一样,尽可能地不发出声音。
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楼梯有些高,蹲着下来时,需要很小心。
她猫着身子,绕过旋转阶梯的大柱子。
好不容易,艰难地下了楼。
躲在楼梯口的死角旁,侧耳去听。
还是只能听到娄凌霄的声音。
他在咬牙切齿。
“你会遭报应的,你个没良心的畜牲!”
“总有一天,所有人都会看清你的真面目。”
“我诅咒你,会给她抛弃,成为一条人人喊打的落水狗!”
话罢,他像是刻意要让她听到一样,大喊。
“云小姐,他就是个骗子!别相信他!”
“他和你父亲有仇,他怎么可能爱上你?!这么多年了,你以为他忘记了那些仇恨了吗!?”
“他恨毒了你们云家,巴不得要让你们破产,承受比他经历过的,还要千百倍的痛苦,他就是别有居心——”
声音忽然消失。
还没待偷听的云姒反应过来,客厅的声音就没了。
只有杯子忽然摔落在地上的声音,啪啦一声。
挥拳,拖曳的摩擦声。
这下子,不仅是起了争执,还动了手。
她惊了一下,敛着发,小心地探出去。
想偷看的,结果——
什么都没看到,只看见了忽然近在咫尺的人。
就像是幽灵一样,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她所藏着的角落前。
两条腿,在她的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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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定了一瞬。
身子也不可避免地僵硬了一下。
毕竟是偷听被抓,还是当场抓获。
她蹲在角落里,脖颈微微僵硬,目光慢慢往上。
随即,对上了他黑到怖然的眼珠。
就像是死人那没有温度的尸体般,静静地俯视着她,无波无澜。
莫名地危险。
很长时间的一段对视。
“……”被当场抓包的人儿,颤了颤睫毛。
像是有些心虚似的,沉默着,慢慢站了起来。
双手放在背后,扭着,一副小学生模样。
“我……我什么都没听到。”
干巴巴地,掩耳盗铃似的否认。
没有丝毫的说服力。
脑袋低垂着,还不敢看他。
模样很软,看着也乖。
显然并没有受娄凌霄的话影响。
似乎还是很信赖他。
眼神可怜巴巴。
眸子漆黑怖人的男人,注视着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低着头,乖乖的,他便什么也没说。
那层友善的皮被撕破了,也不需要再装。
只摸了摸她的脑袋,语气幽冷。
“去洗漱,准备吃早餐。”
莫名地变得有些强势。
不似之前那般,会抱着她好声好气地哄,还会温柔地亲她。
彻底变了。
像是换了个人。
彻头彻尾。
“……”她抬头看了他一眼。
方才发生了什么,他一个字都没说。
明明动手了,他看起来却没受伤。
那么,受伤的就是……
不敢多问,她乖乖地哦了一声,立刻转身上楼。
跟逃跑似的,跑得飞快。
楼下,沈知自始至终盯着她跑走的方向。
一言不发,直至房门关上。
看着她回去了,他才转移了目光。
淡淡落在了晕倒在客厅地上的人身上。
手中的拳头,关节细微扭动,发出了冰凉的咔嚓声。
走过去,背影阴冷。
……
……
……
楼上,关了门,云姒捂着加快跳动的心脏,缓了好一会儿。
虽然没被吓到,但还是有点怕沈知刚才的眼神。
就像是要杀人一样。
她靠着门,转头又看了外面的方向一眼。
门的隔音很好,他没有跟上来,也不知道在楼下做什么。
想偷看的,但又怕被他发现。
“……”她凑在门后,有些郁闷。
“什么啊……”
又有事情瞒着她……
不开心地捶了一下墙面,好奇心被勾起来了,完全按耐不住。
说是要洗漱,也是不情不愿地去。
慢吞吞,满脸写着不开心。
……
……
……
差不多十分钟后。
沈知上来了。
没有敲门,直接推开门。
里面,她正在换衣服。
刚刚把毛衣穿好,他就从身后抱过来了。
似乎很喜欢这个姿势,喜欢像是大狗狗一样抱住她。
方才异样的冰冷感散去,又变成了她那温柔体贴的未婚夫。
紧紧抱着她,从身后贴着她的脸颊。
“姒姒。”
“……”
她不说话。
就要推开他。
但他抱得更紧了,过分用力。
“生气了?”
“……”
还是不说话。
晾着他,也不理他。
沈知亲了她一下,语气放轻,像是在哄她。
“这件事,我以为你知道。”
“……?”
只听到他说:“在我发给你的个人资料里,有提到。”
“所以我以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
拒绝(75)
“所以我以为,从一开始,你就知道了。”
“……”她眉头一皱,“什么?”
有吗?
为什么她没印象?
沈知贴着她,蹭蹭。
“我没有瞒你,别误会我,好么?”
大概是不想她生气,所以他会主动靠过来,解释。
“我承认,我曾经和你父亲有过一点点小过节。”
“可是,那些都是过去时了。”
“我不会再做什么,未来也不会。”
“所以,不要相信他为了离间我们而说的话,可以么?”
低声下气的,当真是带了乞求的意味。
如果说他真的别有用心,想要利用她,打入内部,谋取利益,那么细想之下……
就会觉得很可怕。
他可以放弃尊严,放弃过去的仇恨,用这样的语气去请求仇人的女儿。
不顾脸面,脸不红心不跳。
哪怕承诺会对她好,承诺绝不会伤害她。
但仇恨就是仇恨。
像他那般极度记仇的人,骨子里就是那种暇眦必报的人。
他的话……
可信吗?
“……”
云姒不说话,沉默了好一会儿。
他抱着她,一直不放。
半响,她忽然推开他,去拿自己的手机。
打开,翻和他的聊天记录,回到最开始。
点进他给她发的,那份详细的资料。
里面的内容有很多,有些写得很详细,有些却是一笔带过。
当初她看得粗略,只大致看了一些详细的地方。
一笔带过的内容,几乎都被忽略。
忽略了那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也忽略了里面藏着的巨量的内容。
里面,他的确没说谎。
他写了,虽然只有短短一句话——
十六岁,因寻衅滋事被送入劳改所。(原告:亿万科技)
亿万科技,是十几年前,她父亲在背后操控的高利贷公司。
主要业务就是借钱给那些着急用钱的穷人,借机谋取高利润的利息。
是个典型的皮包公司,就是用来挣那些非法钱的。
云姒眼神怔怔。
沈知站在她的身后,被推开,却又再次抱住。
抱住她,怀抱宽厚,气息平和,不带一丝仇恨。
一字一句,解释。
“那年,我家欠了亿万科技二十万。”
“只借了一个月,是想投资用的,结果连本带利,他们却要我们家还四十万。”
“四十万,一分都不能少。”
“少了,他们就去我家,把家里全砸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轻柔的陈述句,没有什么情绪起伏。
就这么抱着她,轻声说着。
像是在述说另外一个人的故事一样。
轻描淡写,没有苦痛。
“家里拿不出来,他们就打我们。”
“爸爸死了,妈妈跑了,就剩下我。”
“后来……”
“我拿着刀,要去找他们拼命。”
“他们就报警了,警察来了,把我抓了起来。”
说到这里,他似乎还笑了。
觉得,莫名地可笑。
“警察叔叔们可真正义,一通电话就来了。”
“态度很好,还会帮他们一起来起诉我。”
他笑着,像是在讲着笑话。
笑声轻柔地可怕。
“法院判决的速度也很快,很高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