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17)
连眼睛都是脏的,从透过镜子看过去,赤红一片。
像是眼泪,又像是恨意。
对整个肮脏圈子的恨意。
开了水龙头,高压的水刷刷地冲刷着洗浴台,将他的呕吐物冲刷走。
但空气中恶心的味道,怎么也冲不下去。
死死地黏在了他的身上,宛若梦魇。
狞笑又罪恶。
他发梢湿着,皮肤冷白异常。
冰冷的水沾染在他漂亮秀气的脸庞上,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湿哒哒的,粗沉喘息着,双手死死地扣着台面。
像是要把台面整个扣烂。
厕所里没有开灯,只有镜台亮着光。
昏暗着,更衬得他的阴沉。
宛若吃人水鬼,渗人至极。
……
……
……
“啪嗒——”
厕所的灯亮了。
柔和的暖色调灯光,瞬间把镜台冷白色的光掩盖住。
排风扇呼呼地工作着,将空气中恶心的味道散去。
那站在镜前少年模样的人,不需要抬头,就知道厕所门口处站着谁——
一个叫他厌恶,却又不得不忍耐的人。
永远都是那副打扮,永远都是那副表情。
平平无奇,理性温和。
就像是反复烧开了的白开水,什么味道都没有。
亲手安排了他的苦难,却没有怜悯,没有同情,也没有安慰。
如同一个冷血的机器人,一切只按照设定的程序走。
目光平静温和,身上老气的西装重新恢复平整。
连一丝褶皱都没有。
看着他,略带微笑。
“这是最后一次了,王导很满意,你做得很好。”
“时候不早了,好好休息。”
“雨停了,明天的天气应该会很好。”
也就意味着,拍戏进程能够正常推进了。
“……”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渍,布满血丝的双眼阴沉沉地扫了过去。
身子高瘦,即便是弯着腰,也有一定的压迫性。
就这么看着他,唇角扯起,冷冷。
“她,调查得怎么样了?”
恶心呕吐感依旧还在。
只不过,他明显还惦记着她。
年轻漂亮又有钱的女人,怎么样都叫人难忘。
模样打扮老气的经纪人先生,黑渊色的双眼温和冷静。
唇角设定好的弧度一分未变。
暖色调的灯光洒在他的身上,仿佛都驱不散他一身的老土味。
对上他的视线,他的神色依旧。
平平淡淡地,反问:“什么?”
像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娄凌霄冷笑一声,关掉了水龙头。
站直身子,正对着他。
“别给我装傻,你明明知道我说的是谁。”
“她的资料呢?拿来给我看看。”
经纪人先生静静未动,像是没听到,又像是直接忽略了他的话。
“时候不早了,你还是早点休息的好。”
“明天早上小李会过来,你们暂时先回剧组——”
“你当真以为我不知道?”
娄凌霄眼底都是血丝,冷笑打断,步步逼近。
“她是云方舟的妹妹,亲妹妹!现在还未婚!”
多么大的一条肥鲤鱼,满身都是金子,连喘口气都是金子。
年轻,漂亮,家世优渥,顶级财阀。
所有的优点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未婚!
只要能钓上她,他还需要成日像个婊子一样到处陪睡,陪笑?!
拒绝(18)
所有的优点一应俱全,最重要的,是未婚。
只要能钓上她,他还需要成日像个婊子一样到处陪睡,陪笑?!
krier老总女婿的身份,盛行集团总裁亲妹夫的身份……
绝对的豪门。
多么光鲜,多么令人向往。
只要能成为那样的身份,以后谁还敢对他摆脸色?还有谁敢让他去做那些下贱恶心的事?
所有的资源纷迭而至,双手供上。
甚至他都不再需要工作了,凭借着那样的身份,就能一辈子混吃混喝等死。
再也不会受人冷眼,再也不会遭受折磨……
所有人都对他恭恭敬敬……
只要,能钓上她。
冷静温和的经纪人先生,古板老旧的黑框眼镜下,双眸漆黑异常。
极其黑沉,深深一片。
就这么看着他,看着他因为兴奋而变得有些扭曲的脸。
两颗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几乎都要掉出来,是兴奋的,跃跃欲试的。
贪婪而又丑恶,没有丝毫皮囊给予的天使模样。
步步靠近,身上还沾染着呕吐物的气味。
有种手到擒来,势在必行的小人态势。
经纪人先生异常平静地看着他,语气淡淡。
“所以呢?”
淡得仿佛连仅存的一点温度都没了。
叫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也看不透在想什么。
娄凌霄低低阴狠一笑,糜烂血红的唇大幅度上扬。
站在他的面前,放轻声音,隐隐阴柔。
恶心下流又扭曲。
“所以……不是你说的吗?”
“只要能成功,管他是什么下作手段?”
“睡个几晚而已,灯一开一关,就过去了。”
“反正睡一个人也是睡,睡几个人也是睡,既然都是睡,那为什么不能是她?”
“只要让她高兴了,哄哄她,她一句话的功夫就能抵过其他人的n句话,那样不是更省劲?”
顶级富豪的背景,那是陪睡多少个导演能换得来的?
他都能想明白,他不相信,他精明能干的经纪人会想不明白?
沈知呵了一声。
似乎是笑了,又似乎是没笑。
漆黑的眸里没有半点笑意,像是千年深渊上凝固住的寒冰,丝丝缕缕,寒气若隐。
一向温和平静,但忽然之间,语气清淡了不少。
与他对视,依旧理性,无比冷静。
精密的大脑,宛若没有感情的机器人。
“她不是你能碰的人。”
“你也应该知道她和其他人不一样,如果惹怒了她,会是什么后果,难道不清楚吗?”
她的身份摆在那里,不该去招惹,更不该去肖想。
他不配。
“惹怒?”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唐的笑话。
“我怎么会惹怒她?”
“只要我好好表现,她会爱上我还说不准。”
“今天你也看到了,她主动过来,想和我们认识,甚至还要了你的联系方式。”
“她这样做,不就是想通过你来认识我吗?”
“陪睡?好啊,你去联系她,跟她说我愿意和她睡,甚至这辈子都愿意只和她睡。”
“想办法讨好利用她就是了,这些你不是最擅长吗?”
“怎么?不会了?还需要我来教你?”
拒绝(19)
他出言讽刺,更像是疯了魔。
身处在地狱久了,好不容易能看见曙光,能看见救他脱离苦海的人。
他怎么可能甘心放过???
“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我也知道你肯定有办法。”
他双眼发直,死死地瞪着。
“拿到她的联系方式,想法子接近她。”
“只要你能让我进她的房间,上她的床,我保证,她会爱上我的。”
“绝对绝对,让她爱上我,不得自拔。”
也不知哪里来的自信。
跟魔怔了似的。
沈知平静地看着他这般可笑又痴心妄想的模样,没有说话。
像是不想再和他再纠葛下去,转身。
提起收拾好的黑色老旧公文包,离开。
离开时,站在厕所门口的娄凌霄,还在笑。
越笑越大声,像是感觉到自己已经马上就要成功了一样。
笑得狂魔,精神都扭曲了似的。
完全就是个疯子,不折不扣的疯子。
关上酒店房间门,仍然能听到他的笑声。
功成身就,俨然一副成功人士的笑声。
沈知站在房间门口,提着公文包,眸色冰冷异常。
松开的手指,在无声握紧。
一点,一点。
……
……
……
第二天清晨。
太阳出来了,终于从那厚厚的云层中出来,明亮的光线照亮了整座城市。
街道上积压的雨水顺着管道排去,一道道金灿灿的光柱直直地落下,驱散着秋露的寒凉。
温度暖了不少,天气也好了不少。
透过酒店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往外看去,俯瞰着整座城市。
令人心旷神怡,神清气爽。
推开窗,还能闻到阳光的味道。
清新又凉爽。
晨起后,云姒洗漱完,拿起手机,这才发现昨天晚上沈知给她发了消息。
很晚的时候发的,但很快就又撤回了。
不知道发的什么。
她有些奇怪,回了个问号。
发送。
“怎么了?”
“身体不舒服吗?”
他主动给她发消息,这让她有些意外。
也下意识地会去想更多。
“我睡着了,没看到。”
她给他发。
没等几秒,他就回了。
难得回这么快,虽然回复依旧简短。
短得不成样子。
“没事。”
简简单单两个字,依旧冷淡。
像是和她隔着一层厚厚的玻璃。
穿不过,也砸不破。
靠近不了。
她看了好一会儿,抿抿唇。
然后,打字。
“工作很忙吗?”
一直到凌晨都没还睡,是太忙了吗?
消息发过去,又过了半分钟。
他回了。
“还好。”
笼统的回答,总感觉在敷衍她。
“……”她一言不发,盯着。
然后,打字飞快。
“你现在在哪?”
打完,皱皱眉,又感觉这样问太直白。
一个字一个字地删去,转成直接拨通了他的电话。
放在耳边,站在落地窗上。
低头,踢了踢帘子。
长长的一声嘟——
他很快就接了。
温柔有礼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
“喂?”
“……”她抱臂,举着手机。
“是我,云姒。”
他明显停顿了一下。
她脑袋抵着玻璃窗,吸了一下鼻子。
闷闷。
“你……”
想关心他的,只是……
拒绝(20)
“你现在,在忙吗?”
字里行间,情绪显得有些低落。
似乎心情不太好。
电话那边,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周边的环境很安静。
安静得只能听到他的呼吸声,轻轻地,透过手机传过来。
停顿了片刻,然后,他的声音温柔依旧。
“没有,不忙。”
“……”
不忙,却每次都几个字回她。
短得不能再短,寥寥数几,是不想理她吗?
她的拳头慢慢握紧,有些烦躁地锤向了玻璃窗。
……
……
……
另一边。
豪华亮堂的别墅内。
娄梦竹看着那沉稳温和的男人放下手中的购物袋,接了个电话。
也不知道电话里的人说了什么,转身就走出去了。
站在别墅外,声音很轻。
说话的语气和平日里的都不一样。
不知道在和谁通话。
“……”半躺在沙发上的娄梦竹看着他走出去,立马起身。
拿出腋下的体温计,放在茶几上的温水杯里,晃了晃。
把温度提上去。
提到三十九度了,她才重新把体温计放回腋下。
装作一副难受的样子,等着他打完电话回来。
……
……
……
别墅门外,沈知倚靠在墙边,垂着眼。
戴着万年不变的黑框眼镜,穿着老土的西装。
静静地,听着。
听着电话里的她,安静了一会儿。
然后,又吸了一下鼻子,声音越发地低落。
“真的,不忙吗?”
像是要哭了似的,隐隐带着鼻音。
过分安静的背景,似乎还有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啪啦——”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
她忽然一嘶。
沈知垂落的睫细微一颤,漆黑的眸抬起。
“怎么了?”
依旧是温柔的声音。
慢慢地,似乎少了几分疏离。
很有耐心。
但是她没说话,电话忽然就挂断了。
忙绿的嘟嘟声传来,冰冷又机械。
他定定举着手机,在耳边,一动不动。
频繁的嘟嘟声,响个没完没了。
他的视线静静落在了地上,停留了许久。
随后,放在耳旁的手机慢慢拿下。
屏幕漆黑一片。
……
……
……
待沈知再进去别墅时,已经过去了差不多有十分钟。
也不知道谈了什么,能谈这么久。
娄梦竹知道他经常有工作要忙,所以也没当回事儿。
看见他进来了,立刻装作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
哼哼,难受,眉头紧蹙。
“沈知哥,我好像真的发烧了……好想吐……”
说着,她从腋下拿出了体温计,手指都在颤。
“三……三十九度了……”
沈知进来后,面色依旧温静。
虽然其貌不扬,长相打扮都不太好看,但他身上总有股待人温和,体贴成熟的气质。
不论是对男人,还是对女人。
客气有礼,莫名地绅士。
娄梦竹就是喜欢他这一点。
成熟稳重的魅力,就像是座稳稳的大山一样,很牢靠。
有他在,莫名地能感觉到安心。
她看着他,提着两大袋购物袋进来。
放在冰箱前,将一些冷冻品提前放进去。
冰箱里很乱,吃剩的东西杂七杂八的,一直没收拾。
拒绝(21)
他把东西放进去后,没说什么,便合上了冰箱门。
转身,温和有礼。
“我会打电话给陈医生,让他尽快过来。”
娄梦竹裹着被子,咳嗽了两声。
虚弱地摆摆手,有气无力。
“不……不用了,就是不小心着凉了而已,休息休息就好了……不用麻烦陈医生了。”
她的本意是想多和他有相处的机会。
可不是真的看病。
沈知却像是真的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般,静静看着她这副模样,温和不惊。
“那待会儿我让张妈买点生姜回来,给你煲点姜汤去去寒。”
“既然身体不舒服,就好好休息吧,少说话。”
“不然,你哥哥会担心的。”
她哥哥,是指娄凌霄。
他负责他的艺人工作,平日里还要时不时过来照看一下他的妹妹。
是只大拖油瓶,什么生活技能都没有,就只会啃着她哥哥。
别墅里也经常被她弄得一团乱。
张妈是专门负责照顾她的日常饮食起居的,顺带收拾家务。
因为辛苦,所以工资很高,娄凌霄付钱。
沈知在其中只起了个管家的作用。
既要管她哥,也要管她。
勉强算是义务。
娄梦竹大概不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精的存在,剧烈咳嗽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装柔弱,扮可怜,想引起他的注意。
“沈知哥,我现在就好难受,现在就想喝姜汤……”
声音颤颤的,有些嘶哑,又带着小女孩儿般的娇弱。
眼睛大大的,我见犹怜的可怜模样。
瘦瘦小小的一个,眉眼间和娄凌霄有些神似。
像是受了伤脆弱的小白兔。
眼眶有些红红。
沈知却淡淡垂眸,没再看她。
“张妈很快就来了,你再等一等。”
“我还有事,先走了,过一会儿我会给陈医生打电话的。”
他做事总是很牢靠,叫人挑不出错处。
生病了就去找医生,难受想吃东西了就去找保姆。
有什么样的需求就去找什么样专业的人,这样才能对症下药,提高效率。
免得浪费时间。
“……”娄梦竹张了张口,“不是——沈知哥……”
话还没说完,张妈就来了。
热心肠又手脚麻利的,提着个布袋,脸圆圆的,模样可亲和蔼。
“梦竹小姐,早上好。”
她知道别墅大门的密码,输入密码后就径直开门走了进来。
看见沈知,连忙弯腰。
“沈先生。”
对他倒是很尊敬。
沈知对她微笑,点头。
“她就麻烦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好的好的,沈先生慢走。”
张妈为人热情,鞋还没换,就主动地送他出门。
气得娄梦竹一把掀开被子,甩在地上。
发着大小姐脾气,没人看见。
每次都是……每次都是……
他每次都是这样不搭理她!
娄梦竹抓过沙发上的抱枕,狠狠丢在地上。
发泄。
无比憋屈。
张妈送走了沈知,再回来时,毫不意外地,又看见了她鼻子都气歪的模样。
她喜欢沈知,明眼人都知道。
沈知那么聪明,不可能看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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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费尽心思想引他注意,一个永远客客气气,恪守本分,绝不僭越半分。
真是……
张妈摇了摇头,放下布袋,默默去把地上的抱枕捡起来。
拍拍,重新放好。
“那个……梦竹小姐,刚刚沈先生临走前说了,您想喝姜汤,您稍等片刻,我这就去煲。”
“……”娄梦竹满脸怒火,刚捡起来的枕头又被丢走。
丢得远远的,直接砸到了电视机上,发出了“啪——”的一声。
“喝什么喝!?”
她要喝的是姜汤吗!?
她想要的,是他亲手为她做点什么,他怎么就——
她气得都说不出话来。
张妈站着,不吭声。
默默地,又去捡抱枕。
“……等等!”
娄梦竹的声音骤然响起,怒火似乎一停。
张妈捡起了抱枕,“怎……怎么了?”
娄梦竹坐在那里,定定看着她,目光强烈。
“他吩咐你给我煲姜汤?”
那是不是意味着,他其实是关心她的,只不过是太忙了,实在没时间,所以才——
“……”张妈有些愣住,“是……是啊……”
没说什么,就是说煮点姜汤,她要喝。
“那他其实也是在意我的,是不是!?”
她站了起来,眼睛都亮了。
言辞激切,难掩兴奋。
“……”张妈没有说话。
张张嘴,欲言又止。
“那个……梦竹小姐……其实……”
其实有没有那么一种可能……
是沈知先生不想她再闹,不想她总是打电话烦他,所以才吩咐,她想要什么就给什么……尽量满足。
但娄梦竹显然是想岔路了。
满脸喜悦,少女春心。
捂着脸,低头忸怩。
“我就知道,沈知哥不会不管我的。”
他就是太忙了,所以才没办法留下。
她应该体谅他才是。
心情跌宕起伏的,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连张妈难以言喻的表情都没有注意到。
张妈拿着抱枕,环顾了一圈四周。
又是乱糟糟的,到处都是零食垃圾。
她叹了口气,想想忽然也明白,为什么沈知先生不喜欢她了。
沈知先生爱干净,爱整洁,平日的衣服上都不会有一点污渍,一点褶皱。
忽然碰上这么一个邋遢的……
会喜欢才怪。
她挽起了袖子,开始收拾。
……
……
……
酒店房间。
挂了电话,云姒看着面前被她锤碎的玻璃窗。
力气一时间没有控制好,碎了。四面八方裂开,破了整整一个大洞。
玻璃碎片砸了满地,手也受伤了。
玻璃碎片刺进了她的手关节,鲜血瞬间流了出来。
无声地,流进她的指缝里,浸染了她的手心。
异样的花香随之弥漫,伴随着甜腥的血腥味。
刺痛感传来,钻心的疼。
“……”她的拳头垂落。
原本是心里难受,这下子,身体也跟着难受了。
她慢慢蹲下,在破烂的窗前。
窗破了,外面的风就吹了进来。
高楼的风,格外地大,又正值秋季。
虽然凉爽,但吹得久了,也能感觉到了。
呼呼的,房间里的温度都降了几分。
她安静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自己受伤的手。
仔细看了看,有几块玻璃碎片扎了进去。
疼。
生疼。
拒绝(23)
她叹了口气,抱着自己的双膝,看着自己受伤的手。
仔细看了看,有几块玻璃碎片扎了进去。
疼。
生疼。
她缩着,默默地,自己拔碎片。
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拔出来,在一片血色中。
力气没收住,疼也活该,怪不得别人。
她吹了吹,蹲在满地的玻璃碎片中央。
脚踝处也伤了,被碎片划了一下,出现了一道血痕。
只不过她的自愈能力很强,很快,血痕就消失不见了。
恢复如初。
手关节处的血很快止住。
沾染着血渍的小碎片掉落在了地上,静悄悄。
吹了一会儿,玻璃碎片嵌入的伤口慢慢愈合。
疼痛感也很快消失。
只是还沾着血,看着还有些吓人。
血淋淋,半干未干。
她看了一会儿,长长叹气。
站起来,手机随意丢到床上。
长长的睡裙裙摆上都沾上了几滴血,鲜艳殷红的,格外醒目。
满地的碎片,她小心翼翼地,绕过。
房间里没有扫帚,只能叫清洁服务。
毁坏了玻璃窗,大概率还要赔钱。
真是倒霉的一天。
她进了厕所,开水,洗手。
把鲜血冲掉。
伤口已经好了,但是看着还是红红的,很明显。
像是被什么东西给砸过了一样。
水流冲刷着,她仔仔细细地洗着。
洗干净了,才走出来,打座机电话。
酒店对贵宾的服务速度很快。
没过多久,经理带着清洁服务人员来了。
鞠躬道歉,并为她安排好了另外同等条件的房间。
窗户破裂,存在着严重的安全隐患。
他们不知道云姒力气的特殊性,害怕把这件事情搞大,也怕因此降低了酒店的口碑。
所以处理的速度很快。
道歉加赔偿,还提出可以额外免除她的房费。
对贵宾的服务可谓是好上加好,叫人挑不出错处来。
云姒原本想解释,但又不好说明自己的特殊性。
酒店经理对她毕恭毕敬的,检查都没检查,就把所有的过错都揽在了他们自己身上。
折腾了很久,也沟通了很久。
最后,两方达成一致的意见。
她还是出房费,照常照规。
至于窗户损失的钱,则有酒店出。
各退一步,协商完成。
……
……
……
云姒的新房间在顶层,二十六层。
绝佳的俯瞰视角,三百六十度豪华落地景观。
往外看去,仿佛置身于云端。
触手都能碰到云。
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出来了,乌云散去。
拉开窗帘,外面温暖的阳光直射。
光线绝佳,视野开阔,盆栽鲜活地展开了枝叶。
刚刚浇过水,枝叶上还沾留着晶莹的露珠。
云姒入住了新房间后,很快,酒店就把早餐送了过来。
满满的一餐车,为其摆好。
动作很快。
云姒换好衣服,出了房间,他们正正好离开。
还贴心地关上了门,餐桌上贴着用餐愉快的小纸条。
她倚在房门边,穿着拖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
展了展手指,摸摸。
虽然不疼了,但还是红红的,指关节处隐隐发红。
她抿抿唇,看着。
拒绝(24)
看了好一会儿,她忽然抬头,像是想起了什么。
转身回房间,快步拿起手机,屏幕解锁,回到和他的聊天对话框。
“……”什么都没有。
他依旧不理她。
她气馁地把手机丢下,坐在床边,郁闷地锤了床面一下。
真的不喜欢她吗?
她低下眼,望着铺着毯子的地面。
安安静静,眼底微黯。
不喜欢她,那她……
还追吗?
她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
莫名地,有些失了底气。
垂着睫,拳头落在床面,无意识地,慢慢松开。
安静,想。
这个世界,要是他真的不喜欢她……
他不喜欢,她却一直追,会不会……
很烦?
……大概是烦的。
换做是她,一直被一个无感的人追着,她也会烦。
恨不得那个人马上消失才好。
她盯着地面,微微出神。
要是没有她,他这辈子也能过得平安顺心……
或许,不主动去打扰,是一种更让人舒服的方式?
她看向了那被丢在床头柜的手机,静悄悄。
手指,慢慢抓住了被子。
抓紧,又松开。
松开,又抓紧。
像是在犹豫。
左右时间还长,还剩下几十年的时间。
其实她真的不必着急,耐下心,默默给他一些帮助。
一辈子以旁观者的身份守着他,这样也许……
她收紧的指尖,慢慢松开。
“叮咚——”
门铃忽然响了。
一声,两声,三声。
似乎是酒店经理,又跑上来想要赔礼道歉了。
真真怕她会给差评。
云姒出神的思绪被打断,听见门铃声,脑门一突。
回神,看过去。
门铃响了两下,停了,没有过多地打扰。
她看了看,想到了什么,无奈。
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
还没来得及说不用道歉的话,定睛一看,倏然愣住。
“云小姐。”
面前,男人提着一个漆黑的箱子,出现在她眼前。
猝不及防的,没有丝毫征兆的。
完全出乎人的意料的。
出现,像是做梦一样。
有着过分的虚幻感。
她呆住,眨眨眼。
看看四周,一度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你……”怎么来了?
惊讶毫不掩饰。
面前的男人,戴着厚沉古板的黑框眼镜,依旧穿着死气沉沉的西装。
明明还算年轻,却站得像是五六十岁的中年人一样。
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起眼,少年老成的土气感。
不亮眼,也不吸引人的眼球,更不好看。
过分普通,若是丢在人头攒动的大街上,根本就找不到。
他提着箱子,站在门前。
厚得像块砖头的镜片下,眼睛是漆黑温和的,不卑不亢,恰到好处。
对上她,他的视线,似乎落在了她的手上。
静静地。
“云小姐的手可还好?”
“听酒店的人说,云小姐原来的房间窗户坏了,碎掉的玻璃很锋利。”
话音落下,只看见她下意识地把手往背后藏。
挡住关节那块红红的地方,眼神微微一闪。
“我——”
下意识地心虚,下意识地害怕他看见。
更下意识地,觉得他看见她受伤了,会生气。
莫名地养成了习惯,条件反射藏伤口。
拒绝(25)
原本想说自己没事,没受伤来着。
但他忽然主动出现在她面前,主动来找她——
她沉默了两秒,忽然有什么主意一闪而过。
于是,她低下了头。
不吭声,抿唇,只表现出了一副很疼,很难受的样子。
背后,暗地里掐自己的手背。
掐红,掐肿,甚至想用指甲狠狠地刮伤自己。
沈知的视线落在她的身上,静静。
像是能看穿她在想什么似的。
还没等她想办法把自己的伤口重新变回去,他就忽然抓住了她的手臂。
手暴露了出来。
手指纤细,指关节处红红的,在白皙的皮肤上分外鲜明。
还没来得及被挠伤。
她一顿,抬头。
他握着她的手腕,细细的,凉凉的。
相较之下,他的手掌很温暖。
就像是温温小火,干燥而又有力。
抓着她,漆黑的视线落在了她的手背上,久久未动。
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打量着他的神情,一下子挣扎着收回。
躲在背后,不让他看。
“没什么事,就是不小心磕了一下。”
苦肉计失败,她只得就事论事。
要怪只能怪她伤口好得太快,没能有装柔弱的机会。
她心中遗憾。
他的手一空,他垂下眼,也没有说什么。
手中的箱子递了过去。
“里面有碘酒和红花油,云小姐可以涂一涂,红肿会消得快些。”
他突然的到来,似乎是来给她送药的。
也不知道怎的,知道她的手受伤的事。
连红花油都能准备好……
她定定看着他,微微一怔。
沉默对视了两秒,她吸了一下鼻子,声音放轻。
“你能,帮我涂吗?我不会……”
他递给她药箱,她没接。
只伸出那只受伤红红的手,攥住他的袖口。
轻轻地,扯了扯。
示弱,盈盈动人的眼睛望着他。
真真是只狐狸,聪明狡猾得很。
主动出击不得就装可怜。
那双漂亮的眼睛就像是要把人的魂都给勾走似的。
偏生她今日散着发,脑后夹着大大的红色蝴蝶结发卡。
衬得她的肤色很白,又香又白,可怜兮兮的。
像是小狐狸在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
即便是心肠坚硬如钢铁的人,看着心也要软几分。
不忍拒绝。
素来理智冷静的沈知先生,平静温和地看着她。
眸色浅浅,看着像是位绅士。
举止有礼的绅士。
“云小姐。”
“嗯?”
她有些期待地看着他。
抓着他的袖口,越发地紧了。
就是不肯放。
他似乎是停顿了一下。
“药箱里……配有说明书。”
所以……
“……”她一把抓过他,把他拉进房间。
房间门随即关上。
有种霸王硬上弓的架势。
“帮不帮?”
她把他按在墙边,标准的壁咚姿势。
这辈子他和她的身高差距不大,壁咚起来方便了不少。
踮起脚,与他平视。
隔着厚厚木讷的眼镜框,看着他。
距离近得只差那么一点点,就能亲上了。
她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肥皂香,也能看清眼镜镜片下他那浅浅的睫毛。
他被抵在墙边,背后的墙面冰冷。
拒绝(26)
她的身体却是软的,温暖的柔软,贴着他。
双手抵在两侧,像是有些气恼了一样。
更加漂亮了,格外生动。
干净剔透的眸子盯着他,带着恼怒。
像是只要他说一句拒绝,下一秒她就要咬上来了似的。
“……”沈知的手在一边,微微张开。
被按在墙边的那一瞬间,手是落在她的腰上的,下意识想推开。
但在真正碰上那一截腰身后,他又倏然收回了手。
像是烫着一般,不敢去碰。
很长时间的一阵沉默。
微微发颤的手指,温度似乎在升高。
没有看她。
距离太近了,他垂着眼,望着另一边。
依旧是冷静沉稳的,只不过是呼吸变得有些快,不太稳。
隐隐地,不易叫人察觉。
“……好,能……能不能先放开?”
他好听温柔的声音变得有些低。
刻意压低的,喉间微微滚动,语气极轻。
算是在请求她。
以一个下对上的态度。
她看着他,审视。
像是怕他在骗她。
“真的?”
“……嗯。”
他别着脸,似乎都不敢碰她。
即便是隔着衣服布料,想推,也是用手背去碰,轻轻地用力。
过度绅士,保守。
就像是从旧社会里走出来的一样。
老古董,木讷正经。
她盯着他,微微勾唇。
终于找到了他的弱点,知道该怎么拿捏他。
心情忽然就好了起来。
善心大发,后退一步,拉开距离。
受伤的手伸出来,在他面前。
“呐,涂药。”
“……”他靠在墙边,低下了眼。
……
……
……
话说出口,说到就要做到。
只可惜,老古董就连涂药都是保守至极的。
碰都不碰她一下,用棉签沾了药水,轻轻地涂。
若是不小心碰到了,他会道歉。
仿佛觉得,她的手被碰一下,都是对她的冒犯。
云姒盘腿坐在沙发上,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总觉得新奇。
毕竟一个现代人,还能这么保守的……
真真是破天荒。
而且,这分明和他的工作风格不符才是。
一个视潜规则为常规操作,混迹娱乐圈数年的经纪人,怎么会这么……
思想守旧?
……难不成他有恐女症?
她盯着他,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试探着碰了碰他的脸。
他拿着棉签的动作骤停。
漆黑的眼微微抬起,睫毛浅淡。
“……”她眨眨眼,轻咳了一下。
收回手,面色自然。
“刚才有只蚊子,我赶跑了。”
拙劣的谎言。
大秋天的,哪来什么蚊子?
他静静看了她两秒,没说什么。
垂下眼,收了棉签。
“一个小时内尽量不要碰水,晚上最好再涂一次。”
药水放回了药箱,他合上,站了起来。
声音依旧很好听,温声温语的,却又不显得娘气。
只叫人想亲近。
她仰头望着他,漂亮的眼睛黑白分明,细碎莹亮。
他站起来了,她又伸手去抓他。
抓住他的手,抓得有些紧。
怕他又跑掉。
“那你晚上能来帮我涂药吗?”
她摇了摇,像是在撒娇。
直勾勾地望着他。
他的手颤了一下,垂下眼。
拒绝(27)
“云小姐,这……恐怕不太合适。”
夜里过来,孤男寡女……
她却丝毫没有点防备的自知,紧紧抓着他。
“可我的手受伤了,我不会涂……”
真的很会撒娇装可怜,也不知道是从哪儿学的。
“好不好?”
“……”他不说话,沉默。
手是想收回来的,只是,她一直在抓着。
大概是顾忌着她的身份,所以不好用力。
“云小姐……”
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她就忽然一拉。
生生把他拉着坐下,又被按在沙发背椅上。
她的腿一翻,像是动作敏捷的小猫。
坐在了他的身上,双手搭在两侧,凑近他。
长发垂落在他的胸前,距离再次拉近。
“帮不帮?”
她漂亮剔透得宛若宝石般的眼睛,盯着他。
距离得太近了,鼻尖蹭上。
柔软的唇若即若离,没有相触,却也马上就要亲上。
花香浓烈,盖过了那层药水味。
近距离地,逼近他,身上的重量全都落在了他的腿上。
轻飘飘的,过分叫人失了心智的美色当前。
那被压着的男人,两只手几乎在一瞬间是僵硬的。
定在两侧,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近距离的接触似乎让他很不适应,呼吸变得急促。
她坐在他的腿上,与他面对面,一只手环着他的脖子,一只手落在他的脸上。
他戴着极厚的黑框眼镜,似乎想往后退。
只是,退无可退。
“云……云小姐……”
他的手指弯曲,松松握成了拳头的形状。
依旧是用手背去轻轻推她,落在她的腰间,手指根本不敢碰。
像是怕脏了她。
“请别这样……”
距离太近,他几乎是不会与她对视的。
躲不开,就会闭上眼睛。
呼吸声会变得有些重,也有些急。
像是喘不上来气了似的。
一副隐忍沉默的模样。
大概是记得,她的身份不一般。
声音低低,依旧温柔中夹带了几分沙哑。
“……好,我答应你,你先起来……”
弱点再一次暴露。
被拿捏得死死的,拒绝不过三秒。
“……”明艳动人的云大小姐,动作停了一瞬。
看着他闭着眼睛,隐忍不发的可怜模样,挑了一下眉。
忽然发现……
她好像找到法子治他了。
软的不行就来硬的。
单纯发发消息打打电话,他永远都会拒绝。
但如果是来硬的……
她唇角微勾,弧度渐渐加深。
嫌那副大眼镜太过碍事,直接摘下来,放在一旁。
更加贴近,鼻尖若有若无地蹭他。
也不亲,就是调戏。
仗着他不敢对她做什么,继续像是恶霸一样强压。
低低地嗯哼两声,慢悠悠。
“那……这周末,能出来和我一起去看看海吗?”
“别说你没空,我查过,周末时间你都是休息的,分明有时间。”
“……”他低低呼吸着,失了那厚厚的眼镜,看着顺眼多了。
眉清目秀的,微微睁开眼,眸子也是温静的黑色。
眼睫的颜色有些淡,但胜在柔软缱绻,浓密而又纤长。
与她对视,不到片刻便又躲避开。
想侧过脸,只是距离太近,怕一动就要亲上。
动弹不得,对上她灼丽的眼眸。
他松松的拳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紧。
唇瓣绷紧。
“……好,可以,你……你先起来,好不好?”
拒绝(28)
想侧过脸,只是距离太近,怕一动就要亲上。
动弹不得,对上她灼丽的眼眸。
他松松的拳头紧了又松开,松开又紧。
唇瓣绷紧。
“……好,可以,你……你先起来,好不好?”
这下子,又换成是他在求她了。
语气尽量地放轻,手背慢慢推阻。
只碰腰上那块地方,别的一概不碰。
力气轻得她几乎可以忽略。
她勾着唇,笑吟吟,微凉白皙的手指摸了摸他的脸。
依旧不急。
“真的?答应我了?”
“……好,可以。”
真真是吃硬不吃软,霸王硬上弓一下,就什么都松口了。
她戳了戳他的脸,“不骗人,绝不反悔?”
“……嗯。”
他从来不会骗她,她相信他这一点。
终于得逞的人儿满意地蹭蹭他的脸,这才起身。
从他身上下来,坐在一旁。
他靠在沙发背上,身上一丝不苟的西装已经有了褶皱。
隐隐地,还有了几分狼狈的迹象。
像是被欺负了似的。
她光着脚丫,坐在他旁边,抓住他的手,拉钩。
“说好了,不许骗人,骗人的是小狗。”
“……”古板守旧的经纪人先生,慢慢坐直。
近视太深,他的手探向一旁,重新拿起那老气的黑框眼镜。
戴上,挡住了眉眼间的那几分耐看。
重新变得普通无尘的模样,手心有汗,暖黏黏的汗。
低低喘着,气息微粗。
被拉钩的手蜷缩了一下,正好,盖章。
一诺千金,不能反悔了。
他推了推眼镜,垂下眼,睫羽挡住神色。
“云小姐……”
他似乎想说些什么。
“嗯?”
她拉着他的手,毫不意外地,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汗。
他似乎不是一个容易出汗的人,只不过不知道为何,调戏一下就出了这么多的汗。
手心也更热了,热得不像话。
他收回了手,没有看她。
“以后……请别这样了……”
“这样……”
他大概是想说这样不好,只不过她一直盯着他,明晃晃。
毫不掩饰。
“……”他沉默了下来。
依旧没有与她对视。
垂下眼,手指搭在膝盖上。
坐得也像是个老年人一样,老气沉沉。
还有些略微的驼背。
她看着他,眨了眨眼。
扯扯他的袖子,问:“你生气了?”
他的气息在渐渐恢复平稳,望着地面,眸色清淡。
“没有。”
虽然确实有点霸王硬上弓的意思,但似乎还没有到能够激怒他的地步。
脾气已经算是好的了。
若是他真的翻脸,她也奈何不了他。
云姒观察着他的神色,唔了声,试探。
“那……说好了,今晚来给我擦药?”
他安静地沉默了许久,然后,轻轻点头。
“那……周六下午六点,江海公园门口见?”
点头,“好。”
算是答应了。
她倏然松了口气,扬起笑意。
“那我等你,不许爽约。”
他平静地嗯了一声,起身。
“今晚……”
他停顿了下,漆黑的眸微微抬起,对上她清亮的视线。
随即,再次避开。
“我尽量九点到,可以吗?”
拒绝(29)
约定好时间,会比较方便。
不会太早,也不会太晚。
刚刚好。
她眨了眨眼,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沙发。
“你等等,我把房卡给你。”
她穿着拖鞋,拿起电视柜上的房卡给他。
走到他面前,递给他。
“你几点来都没关系,不着急,我等你。”
“来了之后直接刷卡进来就行,不用按门铃。”
倒是真的对他不防备。
也不怕他有可能半夜进来对她做点什么。
沈知慢慢把房卡推了回去。
“不必。”
始终很礼貌,记得要保持适当的距离。
“云小姐一个人住,房卡应该自行保管好。”
“可是……”
她被拒绝,想说点什么。
他的手机忽然震动了起来,嗡嗡嗡的,就像是七八十年代电视机盒子里发出的声音般。
呼呼嗡嗡的,在空旷的客厅里响起。
声音分外突兀,也打断了她想说的话。
礼貌温和的男人,低声说了句稍等。
然后拿起手机,看了眼,接通。
“喂?”
语气很淡,淡得就像是烧开了的白开水一样。
旁人也许听不出来,但只稍稍一对比,就很明显。
明显的不一样。
她到嘴边的话只好咽下去,看着他。
四周很安静,电话里的声音传出来很清晰。
是个男人的声音,似乎就是上次和他在一起的那个男人。
叫什么来着……
她回想了一下。
沈知拿着手机,嗯了两声。
“我知道了,我会处理。”
没说几句话就挂断了,言简意赅。
明明,电话那边的人都没说完。
似乎还提到了她的名字,她没听清楚。
电话挂断的动作很快。
像是怕她听到什么似的。
随即,他看向了她。
往后退一步,距离拉开了些,语气轻缓了些。
“抱歉,我……”
大概是有事要忙的。
他毕竟是经纪人,每天会有很多的事情要处理。
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这里。
云姒往前一步,房卡放在他的西装口袋。
“没关系,工作要紧,你先忙。”
顿了顿,她补充,“要是很忙,赶不过来的话……”
“也没关系,发消息和我说一声就行,不用勉强。”
她的本意是想找机会和他相处,不是让他更累。
以后时间还长,她不急于这一时。
他静静地看着她,唇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轻轻地,嗯了一声。
“那,我先走了。”
云姒下意识抓住了他的手,“我送你。”
他原先就是来送药的,身上除了药箱和手机,什么也没带。
把他送出门后,他对她微微一鞠躬。
真的很有礼貌,也很尊敬她。
“云小姐再见。”
声音很温柔,像是没有脾气似的。
莫名地有魅力,莫名地撩人。
她站在门边,举手,也规规矩矩。
“再见。”
虽然有些不舍得。
难得一次独处,下次见面还得等到周六。
“周六你一定要来。”
这是她和他确认的第三遍。
真真怕他爽约了似的。
沈知看着她格外认真期待的眼神,唇角上扬,点头。
“好。”
“记得是下午六点。”
“好。”
他答应了她,自然不会反悔。
拒绝(30)
她这才满意。
“好了,你走吧。”
“拜拜。”
他微笑,“云小姐再见。”
目送着,她关了门,声音隔断。
下一秒,手机又响了。
又是娄凌霄打来的,颇有几分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沈知脸上温和的笑意平淡消失,一个人站在她的房间门口,看着她的房间号。
手机放在耳边,接通。
眸色幽黑至极,逐渐变得冰凉。
手机里,是他不耐烦的声音。
“云姒的电话呢?搞到没有?这都过去多久了,你怎么这么废物?!”
“明的搞不到就弄点手段,这个还要我来教你!?随便拿点钱去她那酒店一问不就清楚了!?”
“快点搞来!我听说她才刚刚回国,还不认识什么人,这是下手的最好机会!”
他难得有这么迫不及待的时候。
往常叫他去陪睡,都是那副死鱼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甚至还恨毒了他,不断咒骂。
现在忽然这样,迫不及待地,恨不得把自己马上送出去,马上爬床的模样……
真是可笑。
可怜又可笑。
素来性子温和的经纪人先生,平静地看着面前的房门。
听着他像是跳梁小丑一样不停地提要求,暴躁急迫,一刻都等不了。
他眸色冰冷,似乎笑了。
轻飘飘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带着不明的意味。
就像是那层绅士有礼的皮被撕破,露出了极致冷血的一面。
冰冷,没有感情,只有利益。
为他所有的利益。
“娄先生,你是不是忘了,我们当初的协定?”
电话中,他暴躁急切的声音骤停,急刹车。
“什么?”
平静冷淡的经纪人先生,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房门。
古板不起眼的黑框眼镜下,眼皮慢慢抬起,凉薄的情绪慢慢浮现。
像是毒蛇一般,阴险狡诈,手段毒到了极点。
“我说过,你要听话,才能得到你想要的一切。”
“在没有成功之前,我希望你能安静,听从安排。”
“不要像一只疯狗一样,成日乱叫,能做到吗?”
“……沈知你——”
“娄先生,我希望你明白一点。”
经纪人先生慢条斯理,单手整理着自己的领带。
温柔的嗓音在染上了恶意时,莫名地,叫人寒战,发慌,胆怯生起。
慢慢地,慢慢地,像是刽子手手中的刀。
一刀一刀地切下,致命恶寒。
“我可以用五年的时间成就你,也可以在一夜之间,毁掉你,万劫不复。”
手机里的声音,异常的安静。
死一般的沉默。
他笑着,声音温柔依旧,“我们可以是合作关系,也可能随时变成敌人关系。”
“你希望,是哪种?”
他在威胁他。
没有明说,却是在威胁。
不知道是哪一点让他忽然动了怒,就这么恰恰好,踩到了他的底线。
不会骂人,也不会暴躁。
他的怒火和他这个人一样,平静压抑,优雅有礼。
依旧是绅士,只不过是手段狠毒的绅士。
对谁都可以狠。
电话里的人长时间的沉默,一句话都没有说。
拒绝(31)
下一秒,电话挂断。
终于清静,没有了烦人的声音。
沈知面色平静如常,收回了手机。
转过身再次看了那关上的房门一眼,然后,离开。
没有声响。
……
……
……
“啪啦——”
娄凌霄狠狠地将水杯摔在了地上,发出了剧烈惊心的一声响。
里面盛装的水洒满了地面,碎片四处飞溅,在墙面留下清晰可见的划痕。
碎得稀烂的碎片像是钉子一样布满了瓷砖面,粼粼泛着冷光。
正拿着服装准备进来的助理,被这一声巨响吓了一大跳。
手一抖,服装差点拖到了地上。
怕弄脏,他慌忙抬了抬服装架子。
站在门口,有些不敢进去。
不出意外,里面的肯定又在发脾气了。
大概率又是对沈知哥的安排不满,所以又发生了争吵。
这种事很常见,每次都会把他气得暴跳如雷。
助理抱着服装,站在外面,左右看看走廊。
还好没人,不会有人看见。
他犹豫了下,还是转过身,背对着门,守着。
不进去,不敢撞枪口上。
“叮铃铃——叮铃铃——叮铃铃——”
敞亮的化妆室里,急促的手机铃声又响了。
非常地不合时宜,惹人厌烦。
娄凌霄气得浑身发抖,不耐烦地扫了来电显示一眼。
是他妹妹——娄梦竹。
这个时间点打来……
他压着怒火,接通。
“干什么?”
“哥~”
电话里,她的声音是欢快喜悦的。
被保护在温室里的小花,从来都没有烦恼,也没有遭遇过什么委屈。
满心眼里的都是少女怀春的心事,娇滴滴地,掺杂着几分羞涩。
“我想问你,周末没有行程吧?沈知哥能正常休息吗?”
“如果可以,你觉得我约他去看电影怎么样?你能帮我问一问他有没有时间吗?”
“就跟他说……说周六晚上七点,约在海洋电影院怎么——”
“沈知沈知沈知,你怎么成天都在说沈知!?”
成功地撞枪口上了,哪怕她是无意的。
娄凌霄真是厌恶烦了她成日跟着沈知跑的模样。
他对着手机咆哮。..
“你能不能有点出息!?他就是个狼心狗肺的畜生,养不熟的贱狗!你他妈的喜欢谁不好!?喜欢他!?你以为他把你这个蠢货当回事儿了!?”
“成天死乞白赖地贴上去,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被他套牢了,你要点脸行吗!?不要成天像个蠢货一样活着行吗!?”
“……”
电话里的人似乎被吓到了,安静了两秒,结巴。
“……哥……哥……”
“你……你在说什么?”
她似乎以为他吃错药了,又或者是喝了酒,脑子不清楚。
被他这样的语气吓到。
“怎……怎么了啊这是……”
“哥你和沈知哥吵架了吗?发生什么事了?工作很辛苦吗?”
“沈知哥在你旁边吗?你们没有打架吧?”
开口闭口都是沈知哥沈知哥,完全听不进去他的话。
真真是被保护得太好,什么人心险恶都不知道。
被沈知那层绅士有礼的皮给骗了,甚至都不需要刻意,蠢得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