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鳞片给你（29）
背对着窗外的方向，一动不动。
闭着眼睛，呼吸轻轻地，像是已经睡着了。
阳台外不时有拍水声传来，是有力的鱼尾在水中翻滚时发出的响声。
很轻，却能无比清晰。
传到床上躺着的人儿的耳朵里，她慢慢睁开了眼睛。
清明的眼底,毫无睡意。
就这么直直盯着前方，也不动。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
……
过了一会儿，她忽地起身。
下床，穿好拖鞋，下楼。
哒哒哒地，推开连接着后院的门。
寂静的夜晚被她急促的脚步声打破,那懒洋洋在水底沐浴着月光的人鱼，隔着那清澈涟漪的水,眼皮一掀，就看到了站在岸边，穿着纯白睡裙的女孩儿。
她拖鞋，赤裸着足，随意地用手腕上的发箍绑起头发。
碎发垂在她颊边，她小脸白皙，艳丽却又娇美。
就这么蹲在池边，如花瓣一般的裙摆落在了那冰冷的池水面。
打湿了一块，她也不在意，而是拍了拍水面。
示意他浮上来，她有话要说。
那尾雪色银尾的人鱼，微微挑眉。
经历了白天的事后，她似乎不怕他了。
还敢靠水这么近,甚至没有武器防备。
这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尤其对于一个习惯掌控全局的猎手来说。
猎物没了对他的敬畏之心……
真可谓是对他的挑衅。
雪白无暇的人鱼缓缓浮了上来,冰冷强势的气息，随之靠近。
在池壁边,在她的手前。
他抓住了她的手，倒是没有用力。
他的手很硬，皮肉仿佛都是用砂石做的，硬邦邦，还有些粗粝。
抓住她的手，慢悠悠捏着。
雪白漂亮的脸庞对着她，湛蓝色迷人蛊惑的眼睛，变得昏暗而又幽然。
就这么看着她，微微地，露出了一个无害的笑容。
像是不谙世事的稚童般，一直都很安静，那卷翘的睫毛上，还沾着晶莹剔透的水珠。
唇瓣如血一般瑰丽夺目，美得摄魂心魄，叫人心口一颤，挪不开眼。
那蹲在水池旁的人儿，眼神晃了一下。
每次与他对视，她都有种晕晕的感觉，感觉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身体了，也无法操控。
像是魂都被吸走了似的,控制不住，想要失去意识。
力气仿佛也会因此而流失。
但好在，这种感觉仅仅只是一瞬间。
很快，她就能找回清明正常的感觉。
魂也依旧在身体里。
她抿了抿唇，垂下眼，看着他。
他似乎很喜欢她身上的肉，在握上她的手后，不住地在她的手腕间嗅着，獠牙也慢慢地长了出来。
冰冷的舌头，像是野兽一样，舔舐着她的手。
那象征着攻击和危险的利甲，也隐隐地，要冒了出来。
像是饥饿了三天三夜的恶犬，在舔着刚刚烤出来的，无比鲜美多汁的肉。
一下，又一下。
满身恶意，眼底的渴望和贪婪清晰可见，闪着光芒，不加半分掩饰。
她看着他，也盯着他的动作。
一句话不说，像是在等着他咬下去。
狠狠地，咬下去。
把鳞片给你（30）
但他似乎没有要进食的意思。
至少，现在来说，他似乎没有打算要吃她。
哪怕仅仅只是一小块肉。
他不停地闻闻舔舔，饥饿的恶犬，在碰上极其美味的食物时，竟然一口都不碰。
倒是把她的手舔得满是口水，黏黏滑滑的,像是蛇分泌出来的黏液一样，有些过分地阴冷。
全是他身上的气味。
浓郁而又强烈。
那一直蹲在他面前的人儿，垂眼望着他，静静地。
他蹭着她的手，冰冷苍白的手不住地抚摸着她的手臂。
带着湿咸气味的水沾染到她的手臂上，他微微眯着眼睛，像是只有些阴森的猫儿似的，如痴如醉,仿佛对她极其珍爱。
她看着他,轻轻地，伸出另一只手。
试探性地，碰了碰他的头。
那沉溺于她指间香气的人鱼少年，倏然一顿。
随即，幽蓝色的眼毫无情绪地看她。
定定地，抓着她的手，缓缓收紧。
像是傲娇的猫咪被碰到敏感的部位时，浑身的毛直接都炸起来了。
幽幽地，盯着她。
她的手，很软，花香清淡，指腹留香。
轻轻地，碰上他湿润柔软的银发,小心抚摸。
这在人类中依旧是表示友好的意思，但对于食人人鱼来说,这已经算是极大的挑衅了。
头部是他们身上最脆弱柔软的部位,轻易碰不得。
两条雄性人鱼打架,最狠，也是最防备的，就是脑袋。
几乎是反应最敏感，最戒备的地方。
她却轻轻地摸着，让他原本浸泡在水下的脊背一瞬间绷紧。
生理性地，他那看似轻薄剔透的尾鳍，也在刹那间舒展开来，绷直，变成一道道锋利的刀片。
鳞片竖直，阵阵寒光，是蓄势待发，即将发动攻击的状态。
身上的气息也骤然变得冰冷危险，手指用力。
呼吸变沉。
但女人似乎并没有察觉到这些异样，柔软的手还在轻轻摸着他的头顶。
似乎是想安抚他。
他幽暗色的蓝眸，盯着她，舔舐的动作停下。
血红色的唇，雪白无暇的脸颊。
他抓着她的手，没有动作。
没有情绪表露，冷冰冰。
似乎是想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
……
……
她踩了食人人鱼的雷区，却依旧不自知。
手缓缓地落下,转而无比轻柔地，抚摸他的脸。
冰冷柔软的触感，倒是极好的。
很滑，也很嫩，像块冰冻过的豆腐。
对着他的视线，她的身子更加俯下了些。
靠近他，身上的花香浓郁，比手上香不知道多少百倍。
她轻轻地摸着他的脸，抿唇，说：“我送你回家吧，现在。”
她的声音都是轻柔细语的，生怕吓到了他似的。
湿润冰冷的人鱼，没有反应，依旧平静地盯着她。
她垂着细碎的发，眉眼温婉，唇红齿白的，模样生得极好。
一点都不像是上过战场的样子。
反倒像是个无知的孩子似的，过分地天真。
没有一点危机感。
他有些想笑，还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无名火。
让他极度恼怒，前所未有的恼怒。
把鳞片给你（31）
那双盈盈干净的眼睛，明明是带着关切和温柔，但就是让他——
他一把甩开了她的手。
冷冷地，鱼尾一掀。
水花四溅，扑通一声，那漂亮的鱼尾翻滚着，露出了水面。
他沉了下去,这次水花没有克制，全都溅到了她的身上。
哗啦啦，衣服瞬间湿了一半。
像是故意似的，也不知在闹什么脾气。
“……”那蹲在池边的人儿，猝不及防。
被淋了一大尾巴的水，还是冷的，她的身子忍不住缩了一下。
那条大尾巴鱼已经沉到了池底，在对面的角落,似乎又不想理她了。
动也不动。
云姒擦了擦溅到脸上的水,有些无奈，远远地看他。
“你怎么了？”
为什么又闹脾气？
明明是条鱼，怎么情绪变化得比女人还快？
她站起来，又沿着泳池走过去。
光着脚丫，快步。
“我没跟你开玩笑。”
她来到他靠着的那个角落，蹲在池子边，耐着性子哄。
“真的是送你回家，就现在。”
“我亲自送你走，坐飞行器，不会有人发现的，我向你保证。”
池底的人鱼不理她，像是没听到似的。
尾巴一游，又游到了对面的角落。
就是不想理会她。
“……”她只好又跟着他,走到了另一头。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我的保证对你来说也只是可有可无。”
“或者，如果你愿意的话，你可以独自上飞行器，现在出发，明天天亮之前应该就能到，你觉得呢？”
还是不理。
心思根本让人捉摸不透。
也不知道到底在想些什么。
云姒微微弯腰，在池边，轻轻拍水面，水花溅起。
“嗯？好不好？”
“……”
尾巴一甩，那平静下来的水面瞬间掀起了剧烈的波浪。
哗地一下，重重地拍到了池壁边，冰冷的水径直涌到了她的脚。
透心凉。
凉得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池边湿滑，加上有大量的水涌现。
她赤着足，差点没站稳。
踉跄了两下，退到了草坪上，这才稳住。
“……”她抿了抿唇，看着水池。
他想离开，她宁愿冒着风险，也愿意现在送他走。
所以，他现在到底在闹什么？
想不明白，也不能理解。
紧了紧拳，她忍住自己有些委屈的脾气，拿出了一张卡。
手掌般大小的卡片,被轻轻地，放在池子边的一处干的地方。
看着池底下的身影，然后轻声说：“这是离开AU96行星的通行卡，插在飞行器的CU接口处即可。”
“凭借着这个，你可以畅通无阻回到你的家乡。”
“我把它放在这里，飞行器就停在外面，如果你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这次，她似乎是真的要放他走了。
丝毫不顾及后果是什么。
之前说好的等机会，也不等了。
直接放他走，哪怕会因此而接受严厉惩处。
那池底深处的银尾人鱼，一动不动，没有反应。
沉寂，平静。
没有一丝该有的，要回家时的急切感。
极度漠然。
隔着冰冷的水，都能感觉到他的情绪。
把鳞片给你（32）
仿佛隐隐处于不太对的发怒边缘。
尾鳍竖直紧绷，泛着森森的寒光。
在她转身时，身后更是掀起了好大一阵波浪。
“哗啦——”
水浪溅到了她的身上。
后面的裙摆都湿了，透心凉。
一点也没能躲掉。
那浑身湿了大半的人儿，定了一下。
心里叹了口气，还是没有回头，走了。
善解人意地,把离开的空间让给他。
哪怕，有可能留下一大堆烂摊子。
……
……
……
一夜无眠，对于云姒来说。
回了卧室，换掉湿衣服，她依然毫无睡意。
坐在床上，蜷缩着双腿，抱着自己。
下巴抵着膝盖，安静听着，听着外面的动静。
外面一片死寂。
连水花声都没有了。
过分地静,捕捉不到半点声音。
她垂下眼，睫毛挡着，轻轻颤。
耐心地等着，等着那发动机声音的响起。
从夜等到天亮，早晨七点，房子自动调节成了晨间模式。
天亮了，外面，依旧沉寂。
没有预想中的声音响起。
那等了一夜的人儿，慢慢地，抬起了头。
脖子僵硬酸痛，她揉了揉，看向窗帘的方向，眼眸微闪。
天亮了之后,行星的戒备守卫会再高一个等级,再不走，想走就难了。
她又等了一会儿，这才下床。
双脚刚刚落地，外面，就响起了一阵骚动的声音。
机械转动的冰冷声，还有人的呼声。
轰炸，地动山摇。
瞬间，震得地面一颤。
房子发出了警报。
刺耳的警报声，警示行星的一级防卫线被攻破，行动指挥中心即可进入战时模式。
云姒立刻站了起来。
与此同时，她的助手发来了紧急视频通话。
刚一接通，就显示她的助理在指挥中心的副操控室，面色焦急凝重。
“指挥官，紧急情况！我们的基地遭受到了不明攻击，不知物切断了，现在与军方失去了联系，我们的操控系统崩溃了！”
云姒即刻往外走去，当机立断，“启用备用附属系统，让塔台给军方发信号，所有在外行动的无人机即刻召回！”
“是！指挥——”
助手话还没说完，就被切断了。
光屏显示——无信号。
彻底断
毫无征兆,没有一点警示。
“轰——”
远处的爆裂声,再度传来。
地面开始剧烈晃动。
这里是地底下，如果地底下都产生了猛烈震动，那就说明——
紧急下楼的云姒脚步一顿。
随即，步伐一转，跑到了后院。
地面晃动，那平静的水面也随之波动着，冰冷的水不停地拍打着池壁。
草地湿润，踩上去全是湿哒哒的水。
她跑过去，远远地，还能看到她放下的卡，还在原处，没有动。
而水池里，那尾漂亮的身影……
已经不在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也不知道是怎么离开的。
云姒站定在了池边，看着那空了的水池。
一阵默然。
指尖微微收紧。
静静看了许久，她垂眸，叹了声。
像是终于放下了心来。
他能安全离开，她也就安心了。
没再说什么，她转身，走了。
把鳞片给你（33）
连接着后院的门，彻底关上。
水面荡漾，依旧清冽如许。
……
……
……
这次的不明攻击，到最后，都没有查清楚来源何处，是谁在捣鬼。
最后，在一阵手忙脚乱的操作后,指挥中心终于恢复了正常网络，也与军方重新联系上。
可尽管如此，中心还是损失惨重。
正在研发的数十枚导弹，因为失去了控制，被当场发射，漫无目的地，把这个星球表面砸了个遍。
如此，几乎是等同于此前投入的研发经费，全部都在那几分钟之间，被烧毁了。
只剩下一堆没有用处的废墟，还有无尽的问责。
云姒作为指挥中心的主指挥官，第一时间要接受上头的盘问，还要查出这件事背后的操纵者。
她忙得脚不沾地，连家都没时间回。
但这件事尚且没处理好，另一件事又爆出来了——
从BH7687抓获的俘虏一号，食人人鱼一族的首领，逃了。
成功地逃回了BH7687星球，率领一众族人，发起了前所未有的暴动。
前方军队被逼得连连败退，短短三天时间，就已经丢掉了数颗重要星球基地。
其中，就包括矿物资源丰富的H24星系。
总统震怒，云姒身上的罪行又多加了一条——看守不力。
若不是她身上还背负着将军女儿的光环身份，此前又立了战功,恐怕此时早就已经锒铛入狱,要以死谢罪了。
经过议阁紧急开会，所有在外实行任务的战略指挥员被召回。
调集所有火力，全力对付BH7687星球。
而云姒，被免去所有职务，关在了H5帝国军部牢狱里。
闭门思过，非召不得外出。
等同于幽禁。
而这一切，还是看在了她父亲的面子上。
……
……
……
被免去所有职务，房子，权限，资金等，被全部收回。
身无分文的云姒，换上了囚衣，双手双脚戴着镣铐，被送到了牢狱。
专门负责关住她的，是全方位严密监控的牢房。
牢房用特制的金属层层打造制成，房壁的厚度宽达三米。
牢房的大门关上后，房间内只有小小的空间，密不透风。
冰冷，而又给人以强烈的窒息感。
压得在此处的人，喘不过气来，很快就会疯掉。
那双手双脚戴着镣铐的人儿,松松绑着长发，坐在了坚硬的床上。
床是和铁壁连在一起的，实心床，没有床垫，连被子枕头都没有。
就只是一张床板。
坐上去，那不近人情的温度透过薄薄的衣服传进来，就像是贴着刀片般，过分地冷。
冷得让人战栗。
坐在上面，她看了看四周，面色平静。
牢房内的光线暗淡了下来，变得昏黑。
静悄悄，隔绝着外面的声音，墙角上方的监控摄像头正对着她。
时刻监控。
她看了一圈四周，然后，顺势躺下。
床板很硬，也很冷，没有被子和枕头，睡得久了很容易腰酸背痛。
她躺在那里，单手垫着自己的脑袋，仰望天花板。
什么都没说，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
一阵默然。
把鳞片给你（34）
她私自放他离开，只希望他能过得好些。
就是不知道……
他还会不会记得她。
她静静地躺了一会儿。
牢房内的隔音很好，里里外外，什么都听不见。
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在这样静谥的环境里，即便是床很硬，四周很冷清，对她也没有造成什么影响。
她静静想了一会儿,终于累了。
慢慢打了个哈欠，闭上眼睛。
在这一方不知白天黑夜的小空间里，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想。
安安心心，睡觉。
任凭外面的战火连天，也惊扰不了她。
她翻了个身,脚踝处的铁链哐啷作响。
在半空中摇晃。
……
……
……
……
三日后。
阿比盖尔教授被紧急传唤，乘坐飞行器，来到了帝国军部大本营。
来到这里时,他提着老旧的手提箱，机器人领着他，来到了最高战略指挥部会议室。
这里，已经坐满了一大桌围桌的人。
个个身穿军装，肩上各自戴着不同级别的身份勋章。
其中最低的一个，是一级战略指挥员，身上亦是战功赫赫。
阿比盖尔被叫来了这里，是要作为类物指导顾问，参与军事行动。
这次BH7687行星上的食人人鱼一族，行动实在是太过强悍快速，而且消息灵通得简直惊人。
简直诡异。
无论是他们采取了怎样的行动，它们都像是能听到一样，第一时间做出反击，击溃他们的计划。
这种情况出现了不止一次两次，几乎次次都是如此。
这不得不让人怀疑，军队内部出现了卧底和奸细——有人偷偷将消息传递给了那些残暴的类物。
事态紧急,指挥部一边要焦头烂额地镇压暴动的BH7687类物,一边要查内部泄露消息的奸细。
加上这几日除了BH7687的食人人鱼暴动外,其他行星的类物也应声而起，相互呼应。
四处想要造反的火苗眼看就要烧起来了。
这样的星星之火，随时都有可能摧毁掉人类好不容易建立起来帝国。
所以，阿比盖尔将作为类物指导顾问，参与进来，必要时……
可以考虑动用生化武器。
这是最赶尽杀绝的一招，一旦动用，后果未必能可控。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时，指挥部是不会采用的。
阿比盖尔来到会议室，放下老旧的手提箱，对一众军官简单行了个礼。
扫视一圈，之前的那位小姐不在。
想来……应该真如消息所说的，被免去职务，关禁闭了。
阿比盖尔心下慨叹，但也不敢耽搁，走到了围桌的最前面。
总指挥长站了起来,与他握手。
“教授,您终于来了，我们已经等候你多时了。”
阿比盖尔连忙伸出了手，“实在抱歉，长官，路途遥远，耽搁了些。”
“没事，事不宜迟，教授您尽快开始吧。”
总指挥长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次请他来，就是要个对付食人人鱼一族的办法。
最好，是能告知致命弱点的那种。
阿比盖尔点了点手上的移动智能光脑，随即投屏。
把鳞片给你（35）
投屏至围桌正中央，所有人都能看得清晰的位置。
会议室光线这便自动暗了下来。
所有参会人员看了过去。
阿比盖尔拿出激光笔，开始说明。
“各位长官请看。”
光屏上，一条黑色人鱼的模拟形态显现了出来，悬浮在半空中。
三百六十度旋转。
指甲锋芒，凶态丑恶。
尾巴更是坚硬有力，刀枪不入,催不可破。
阿比盖尔用激光笔指着人鱼尾巴的方向，说：
“这是食人人鱼的鱼尾，也是它们身上最坚硬的地方，经过我们的实验发现，鱼尾上的鳞片中富含着Mycs蛋白序列，这种蛋白是目前已知的，宇宙中生长恢复最快,最能抵抗激光核辐射的物质，拥有了它，就等同于拥有了一件金刚甲。”
“所以，这也就意味着，我们惯用的激光弹头不仅对它们无效，而且还会反向刺激它们生长，鳞片变得更加坚硬牢固。”
“当然，在目前的研究中，我们还发现，尽管它们身上有这种得天独厚的蛋白序列，但同时也带来了一个致命的弱点。”
激光指向了人鱼的腹部。
“这种蛋白，会从它们体内的一类特殊的器官——腹嚢中产生。”
“腹嚢通常位于它们的腹部，是相对于头部来说，更加脆弱的地方。只要摧毁了这一处,它们就会瞬间失去所有防护能力,变成攻击力比婴幼儿还弱的生命。”
说着，光屏显示一闪，出现了一枚针。
长长的针头刺入了黑尾人鱼的腹部，进行现场数据模拟演示。
“为此，我们正在尝试用一种特效的药物，计划将其注入食人人鱼的体内。”
“不出三天，食人人鱼的腹嚢就会自动萎缩脱落，排出体外。”
“没了腹嚢，Mycs蛋白序列就无法顺利合成，食人人鱼的鱼尾就会出现鳞片脱落的现象。”
“待大面积推广后，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认为，它们会丧失掉所有的攻击性和防护能力，再也没有反抗的可能。”
话还没有说完，就有人举手，打断。
“教授，我们的军队现在连靠近都做不到，用针头注入它们的腹部？你不觉得不切实际么？”
阿比盖尔教授似乎早就料想到了这一点，操控光屏，画面一转。
模拟的海水出现，黑尾人鱼沉没在其中。
他继续说：“用针头注入的办法，的确有些不切实际，毕竟它们也不会乖乖等在那里，坐以待毙。”
“所以,有另一种可能是，将药物投放至它们赖以生存的水中。”
“药物以水作为媒介，进入每一条食人人鱼的身体里，效果也是一样的。”
说着，他停顿了一下。
“当然，由于时间紧迫，加上实验室中存在的人鱼活体样本实在是太过稀少，对于药效的研究，仍然需要更进一步的试验。”
“到底有没有药效，效果到底能放大多少，这些结论都还正处于实验阶段。”
意思是，这个方法，正处于试验期。
到底有没有用，还需要时间。
一定量的时间和活体样本。
把鳞片给你（36）
但现在，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
再这么退下去——
总指挥长叩了叩桌面，沉吟。
“教授，那药，你带来了么？”
阿比盖尔收了激光笔，回答：“长官，如果有需要的话,随时可以调配。”
“只是……”
他还想再提醒点什么，“现在正处于试验阶段，样本数据尚未充足，如果直接使用……”
“有可能后果会不可控。”
他委婉地提点。
总指挥长自然明白他的意思。
他站了起来，说：“不管结果如何，先抓几个来试试。”
若是真能让它们失去攻击力……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初步的战略,已经定下。
会议室内,那上方的监控器静静地录制着，红光闪烁。
无声无息。
……
……
……
得了消息,前方负责情报收集的人鱼，第一时间将消息传了回去。
一层一层，迅速地传到了他们的首领处。
偌大的海洋，覆盖着整座星球。
漫天弥漫的灰烬，尘烟袅袅，硝火四起，却依然没能影响到海洋的半分。
遍布星球的海洋，除了几处凸起的礁岛，就再无其他。
所有身体强健的，丑恶凶煞的黑尾人鱼，都沉在数千米深的海底。
像是在做法事一般，虔诚无比地拜着。
拜着他们的信仰之神,拜着能带领他们走向希望的主。
他们没有发出声音，交流也从来不是靠着发声。
超低频率,纷乱没有规律的磁场,在他们四周发散。
相互交织在一起，形成强烈而又激切的共鸣。
就这样,在极深极深的深海底处,磁场乱窜。
原本平静的深水暗潮涌动着，肆意生长的黑色珊瑚礁随之缓缓摆动。
像是那忠实的侍卫一样，在见证着这一场震撼惊人的祭拜。
垂首低眉，齐齐作礼。
无论雄性，雌性，还是幼崽。
都宛若被洗脑了一般，维持着这个动作。
直至很久很久，这场震撼人心的祭拜才完成。
雄性人鱼拿起了锐利的长矛，就此分散开来。
而没有生育的雌性人鱼，则负责暗处的伏击。
只有那些刚刚生育过的人鱼，会带着尚且柔弱的幼崽，继续往下潜。
一直潜到黑暗至极的海渊底部，躲藏着，轻易不外出。
只有少数几条骁勇善战的黑尾人鱼，会停留在原地。
守在珊瑚礁前，就像是王忠诚的侍卫。
四下，没有一条鱼胆敢经过。
……
……
……
消息很快传来，人鱼们都是通过产生磁场，改变磁场频率来进行交流的。
在水下,不用一句话,彼此之间就能理解彼此的意思。
轻而易举。
负责监听和传信的人鱼送来了最新的消息，在那茂密的珊瑚礁外。
黑褐色的，密密麻麻生长的珊瑚礁，就像是海洋中的浓密森林般，遮挡着能遮挡的一切，包括危险。
黑漆漆的，肉眼根本察觉不出来。
若不是有他们在这里守着，想来根本就不会有人发现，这里还存在着一尾人鱼——
冷冰冰的，没有人情味的，却又无比强大的人鱼。
把鳞片给你（37）
黑色浓密的珊瑚为他做着掩蔽，昏暗的光线做着他的保护色。
那尾冷冰冰，却又格外与众不同的人鱼，在得了消息后，反应并不大。
至少，从表面来看，珊瑚礁甚至都没有波动一下。
但很开,无声的指令下达。
威严，不容置喙。
依旧是残忍，极其毒辣的手法。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得了指令，那负责传递情报的人鱼没多停留。
很快，便离开了这处。
而那几条守在珊瑚礁石群前的人鱼，相互看了一眼,又不约而同看向珊瑚礁的方向。
自从首领回来了之后,就一直待在这里，很少离开。
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情绪似乎很不好。
但明明，没有谁敢惹他。
几条人鱼抓着长矛，都纷纷坐下。
靠在礁石上，都不做声。
默默地，守着。
而那暗处，不知名的角落——
那尾盈盈泛着柔和光芒的银辉色鱼尾，静静地，隐藏在了深处。
像是死去了一般，一动不动。
只有那微微舒展在深水中的鱼鳍，在小幅度动着，预示着他还活着。
有时忽地猛烈拍向地面，像是隐忍了极大的怒火般,震得这一处猛烈一晃。
珊瑚礁石都被震得摇摇欲坠，要被这一力度折断。
那靠在礁石附近的人鱼,刚开始还会被这样的动静吓一跳。
但到现在，他们显然已经习惯了。
喜怒不定的首领,回来以后就变成这样了。
像是被人甩了似的。
什么也不说,行事更加狠劣，心情也更加捉摸不透。
总有种恼羞成怒了的感觉。
也不知道是谁这般作死，惹了他。
好在，他们的心理素质已经强大了不少。
听到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继续坐着。
……
……
……
“阿嚏——”
被关押在冰冷牢房里的云姒冷不丁打了个喷嚏。
她下意识捂住鼻子，揉了揉，还顺带吸了一下。
躺在坚硬的床上久了，果不其然，腰板又酸又疼，怎么睡都感觉不得劲。
于是，她一边揉着鼻子，一边坐了起来。
赤着足，双脚处的镣铐哐啷作响。
清脆沉重，在这静谥的牢房之中，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被关在这里已经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不知时间，不分白天黑夜。
也没有人和她交谈，一直都是她一个人。
连饭点时间,都是从传送口自动送来营养液的。
没有好吃的饭，也没有能洗漱的地方。
狭小的房间，闷不透风的黑暗环境，只有一张床。
长时间待久了，真真是会让人精神崩溃，难以忍受。
她坐起来，双腿搭在床边，微微摇晃。
像是有些心累，叹了口气。
……也难怪，上一个被关在这里的疯了。
孤孤单单一个关在这里，是个人都得疯。
她低下头，垂着发，微微抿唇，安静玩着自己手上的锁链。
单薄的背影，纤细白皙，看起来像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似的，无聊地玩着。
自己找乐子。
墙角上方，那安装着的摄像头处，静静地监控着她的一举一动，不遗漏一分一秒。
把鳞片给你（38）
红光不时闪烁，像只一只眼，一直盯着她，监控着，冷冰冰。
她玩了一会儿，又觉得无聊。
只好盘着腿，坐在床上,发呆。
也不知道……
什么时候能出去。
她托着腮帮子，又打了个哈欠。
安静思索。
……
……
……
最终，阿比盖尔的特制药还是没能成功。
尤其是对于BH7687行星上的食人人鱼一族来说，他们就像是上帝创造万物时不小心造出来的Bug。
简直无敌。
他们的耐药性基因太强，即便是因为药性的作用死去了几个，但对于繁殖力强大的他们来说，根本不足挂齿。
反倒是因此,激起了他们更为控制不住的怒火。
更为糟糕的是,没过几天,帝国军队内部，就出现了大型传染病事件。
刚开始，是一个士兵出现腹痛难忍，呕吐不止，腹部长出鱼鳞的诡异病症。
后来，这种病症开始快速在士兵中传播。
一个接着一个，一片接着一片。
短短不过四天，传染病专家尚且未能将病毒剥离出来，西部军区就已经几乎要团灭。
病症很快就传到了东部。
军区的领导层急疯了，层层压力施加到传染病专家上。
戴口罩，防止皮肤接触，甚至穿了严密的防护服……
都没有用。
时间紧迫,专家们彻夜不休，想找出这种病毒的传播途径。
但时间根本不等人。
在短短一周后,那第一个出现病症的士兵，下半身已经变成了半人半鱼的模样。
长满了恐怖的,密密麻麻的鳞片。
漆黑褐色的，散发着浓浓的恶臭,看着就叫人作呕。
根本不敢再看第二眼。
与此同时，BH7687行星上的食人人鱼趁机与其他类物族联合。
将西部军区的控制权夺走，眼看着东部也要沦陷。
就在帝国总统忙得焦头烂额时，忽然地，BH7687行星通过西部军区的信号发射塔，发送了一封信件来。
信件的内容是——
……
……
……
冰冷的牢房，门被打开了。
狭小的空间内，原本昏暗的光线骤亮。
亮得宛若太阳般，分外刺眼夺目，叫人一时难以适应。
那原本躺在床板上，无聊玩着锁链的人儿，下意识地抬手，挡着自己的眼睛。
以适应这样突然变化的光线。
外面进来了人，几个外观如同人类一样的机器人。
穿着狱警服，手持激光枪。
走进来，最后面，跟着一个军官,还有……
总统先生。
那床上的人儿一下就坐了起来。
被关了许久，她的脸都变得苍白了许多。
不正常的白,还瘦了些。
一排机器人站在两旁,笔直不动。
而那军官，搬来了椅子。
“好久不见，云指挥官。”
总统先生背着手，坐在了椅子上。
所有人，都盯着她。
阵仗极大。
“……”那双手双脚戴着智能镣铐的人儿，站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么？总统先生。”
她可不认为，他会专门跑来和她叙旧。
几天几夜都没有休息好的总统先生，面容已经肉眼可见地憔悴了许多。
像是经历了很多不好的事情。
把鳞片给你（39）
他穿着防护服，隔着面罩，什么都没透露。
只直勾勾打量着她，没头没尾地问：
“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面前，不知道，你愿不愿意，为国尽忠？”
“……”她眉头一挑,“什么？”
一身特级防护服的总统先生，从军官的手中拿出了一份纸质文书，递给她。
“被关在这里，想来你心里是不甘心的，对么？”
云姒看他一眼，接过。
视线随即落在了文书上，快速扫过。
“现在，有一份任务需要你完成。”
他隔着防护服，说。
“如果你能顺利完成,那么，之前的错，都可以一笔勾销。”
“你觉得呢？”
“……”她看到最后一行字，抬眼，看他。
“您让我去西部军区指挥中心？”
她还不知道，西部军区已经沦陷了。
现在那里，已经变成了食人人鱼的天堂，人类的地狱。
总统先生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
“你的职务暂时被调在了那边，必要时，我们会通知你任务的具体内容。”
意思是，现在先去。
后续的安排,再说。
墙角上，那时刻监控的摄像头明明已经被关了,黑漆漆的一片。
但不知为什么，又诡异地闪烁了一下。
监控系统重新启动，将这一切的画面都收录其中。
云姒感知力强，感觉到有人在偷窥,她第一时间就扫了过去。
视线落在了那监控上。
总统先生以为她在担心监控问题，便说：“这个你不必担心，监控已经关了。”
“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可以离开这里，随时出发。”
“……”她微微挑眉，略显狐疑。
“关……了？”
她怎么感觉，没关呢？
总统先生一扬手，站在一旁的机器人胸口显示出了画面。
“监控已关闭。”
“……”云姒没再说话。
权衡了片刻。
其实关在这里对于她来说，也不是不能忍受。
除了会无聊一点，别的，也没有什么坏处。
只是，她想知道他的消息。
一直被关在这里，她的消息太闭塞了，没有办法探听到他的一点消息。
也不知道……他过得好不好。
她权衡了两秒。
随即，收下了文书，敬礼。
“请总统先生放心，保证完成任务。”
总统先生这才露出了一个会心的笑容。
“帝国相信你,云指挥官。”
他站了起来,拍拍她的肩。
像是对她寄予了深重的厚望。
云姒微微低头,“是。”
……
……
……
解开了电子镣铐后,身体的重量一下就减轻了许多。
云姒难得洗了澡，换掉了那身囚服。
洗干净出来时，她才发现，牢狱外面的天，似乎变了。
人人都穿着密不透风的防护服，戴着防毒面罩，走来走去，步履匆匆。
前方有不停的战报声，警报声传来，无人机从天际呼啸飞过。
一架接着一架，刮得地面风沙极大，几乎震耳欲聋。
走出牢狱大门时，四周只有她没有防护服。
她被机器人看着，领到了一架飞行器内。
远处有爆炸声传来，飞行器内的无线电广播滋滋作响。
把鳞片给你（40）
急促的呼叫声，狂风席卷的地面，浩瀚星空上方冰冷的军用战机飞过。
这里到处都弥漫着一股紧迫凝重的气氛。
像是战火马上就要烧到这里来了。
她坐在飞行器的座位上，机器人替她操控着方向。
临行前，她意外地收到了一条通话请求。
打给她的人，是她的……父亲。
她接通了电话。
……
……
……
“胡闹！”
云老将军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脾气。
水杯狠狠地摔在了水面，噼里啪啦一声,碎了。
温水溅了满地。
一众军官双手握臂，低着头，排排站。
无一敢作声。
云老将军气得冷笑，胸口剧烈起伏。
“那王八犊子说要个人，你们就真敢把人交出去？”
“怎么？现在我们打仗要赢，靠的就是这种手段了吗？！”
军官们齐齐不作声，都低着头。
没有人敢回答。
其中为首的,也是云老将军最引以为傲的学生,硬着头皮，说：
“将军，这是总统先生下的命令，我们也没办法违抗，不得不……”
“总统先生犯浑，你们他娘的也跟着犯浑么！？”
云老将军坐在轮椅上，拄着拐杖，拐杖在地面敲得砰砰作响。
“帝国的和平，什么时候沦落到要靠一个无辜的人去换了！？”
他大发雷霆，怒火中烧。
军官们都不敢回话，皆为沉默。
“无辜？是一个人的命值钱，还是一群人的命值钱？”
门砰了一下被推开，总统先生冷硬的话传来,不容置喙。
“云老将军，一个人算无辜，那成百上千的人呢？算不算无辜？”
云老将军坐在轮椅上,一惊。
副手忙把他扶了起来。
总统先生一扬手,其他人全部都退了出去。
包括总统秘书和将军副手。
偌大的会议室,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一个正当壮年,正值意气风发，要有一番大作为的年轻总统。
一个是白发苍苍，已经处于半退休状态的将军。
两个人谁也不让，总统先生更是踹开了办公椅，扯了扯领带，咬牙切齿。
“云将军，我知道你心疼女儿，不舍得女儿去赴死，但劳烦你现在出去看看，外面都成什么样了？”
“东西两部战区连连失守，我们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倒在医院里，现在还生死未卜！”
“你女儿的命是命，那底下那些士兵的命，就不是命么？！”
云老将军拄着拐杖，冷笑。
“总统先生，你也别把我这个老头子想得那么糊涂,若是真能一命换千万条命，那别说是我云某的女儿了，即便是拿我自己去换,那我绝不多说二话！”
“但您想想，它们那些畜生，怎么可能会信守承诺！？”
“不过就是因为一封信，您就直接把一个无辜的人推出去，没有半分犹豫，这消息传出去，您让民众们怎么想！？让手底下的兵们怎么想！？”
“堂堂一个帝国，竟然被一条鱼耍得团团转，它要什么就给什么，总统先生，您何时变得如此天真了！？”
把鳞片给你（41）
“我天真？”
总统先生彻底被激怒，将一袋东西狠狠地甩在了他面前。
“他们给的试剂，救了我们整整三十个人！三十个人是什么概念，云老将军您知道么？！”
“现在我们的人损失惨重，你以为我想推人出去！？”
“如果再不拿到解药，到时候，全人类一起玩完！这个结局，你敢赌么！？”
“……”
会议室里，两个位高权重，执掌着帝国船舵方向盘的人，吵得极其激烈。
即便是隔音的会议室，都挡不住他们的音量。
拍打桌面的声音，呵斥声，拐杖捶地声，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
外面等着的军官和议员们，都没有说话。
相互看着，面色沉重。
……
……
……
宇宙西部战区指挥中心。
CI56星系RT星球。
飞行器从战区上方缓缓落下时，隔着那层厚实的玻璃，云姒都能看到那战区的残败与破碎。
灰烬四起，飞沙走石，暴露在表面的那一层太阳能能源板都已经被炸毁，留下了满地的烂金属。
尸体横遍，白骨丛生。
漫天的风沙覆盖住那些触目惊心的尸骨，也挡住了那通往地底下的战区入口。
飞行器缓缓地在地表上空盘旋着，目睹着这残忍的一面。
心理脆弱的人，大概会在这一瞬间崩溃。
透过那玻璃层，操控台一直滋滋作响的广播信号台忽然爆发出了更加剧烈的响声。
尖锐刺耳，极致高压的声波在一瞬间迸发。
几乎是超出了人类正常耳力的极限。
耳膜仿佛都要被震碎，一直穿透，穿透进人那脆弱的神经脉络里。
叫人头疼欲裂。
那原本站在玻璃前往外看的人儿，第一时间捂住了耳朵。
但下一秒，飞行器就忽地毫无征兆地失了动力。
骤然自由落体，直直往下坠落。
失重的感觉很不好受，尤其是在这样触目惊心的大片废墟之上。
飞行器内部发生了三百六十度的翻滚，刺耳的警报声一阵接着一阵。
机器人失去了重心，自动调换成人工操作模式。
云姒眼疾手快地冲了过去，把控住方向操纵杆。
从地表往上看去，远远地，只能看到那小型的飞行器像是块没有支撑的石头般，快速地坠落下来。
以超快的速度，直击地面。
说时迟那时快——
那被尘沙覆盖住的地表处，入口终于被打开了。
一个漆黑无比的入口，堆积在上方的流沙瞬间坠落。
而在坠入的那一刻，飞行器的控制权终于回到了云姒的手中。
动力承载模式得以重新启动。
飞行器的灯光自动打开，照亮了这个漆黑的入口。
在飞行器进入入口后，入口的遮挡挡板随之砰地一声关上。
整个过程，不得有半分迟疑。
若是她的动作再慢一步——
怕是，要发生坠机事件了。
她双手撑在操控台前，感觉自己冷汗都要出来了。
虚脱地坐在座位上，握着方向杆。
借着飞行器的光，缓缓降落。
最后，随着引擎系统熄灭，飞行器的支架稳稳停下。
把鳞片给你（42）
四周一片漆黑，通明的灯光直直地照射着前方。
空荡荡的，地面满是沙灰。
那偌大本该是用来停放飞行装置的平地，现在借着灯光看去，四处静悄悄地，就只剩下她这唯一的一架了。
画面一度阴森诡异。
就像是误入了什么鬼室一样。
静得可怕。
没有一个人。
飞行器的门缓缓打开。
那里面的人儿，动作利落地跳了下来。
“哒——”地一声,短靴落在地面的声音。
她拿着便携式的手电筒，照着四周。
“滴答——”
空旷寂寥的钢板平地上，忽地不知道从哪里响起了水滴声。
在这样没有声音的幽暗环境里，显得格外清晰。
“滴答——”
声音不知道是从哪里传来的，四面八方，找不到源头。
“……”那拿着手电筒的人儿,面色依旧淡定,用手电筒的光扫了四周一圈。
破烂摇摇欲坠的基建板，到处都是腐朽发臭的气味，像是从腐败尸体里发出来的一样。
稀薄的空气，漂浮跳跃的灰尘。
潮湿的味道，从远处传来。
她站定了一会儿，然后，往前走。
沿着基建台，慢慢朝里走。
“哒——哒——哒——”
这里只有她的脚步声。
不断回响着，又瞬间被黑暗吞噬。
阴森幽冷的环境，就像是一头巨兽张大了嘴巴，饕餮大口。
慢慢走进去，能感受到温度在断崖式下降。
极致的冰冷，根本不是人类能承受的温度。
待久了，恐怕会有失温的危险。
她来到了直升电梯前。
电梯会继续通往下层，下层才是进入指挥中心的入口。
她用电梯照着，正要按按键。
下一秒,危险如闪电般袭来,她神情一凛,瞬间转身。
“啪——”
手电筒被打落在地，打着滚，滚到了一边。
唯一的光线闪烁挣扎了两下，随即熄灭。
电梯前终于陷入了无限的黑暗中。
漆黑，潮湿，阴冷，还有……
那站在黑暗中的人儿，动作停滞。
那随身携带的小刀，只差短短一厘米的距离，就要刺入那冰冷的皮肤。
只差一点点，就能……
伤了他。
那锋利的刀尖停滞在那里，刀柄握紧。
黑暗中良好的视线，让她看清了他。
她眸光微微一颤。
仰着脸，看着比她还要高二十几厘米的男人。
他眉宇冰冷，充斥着狂野的戾气，漂亮而又极致野性。
像是头残暴嗜血的凶兽般，幽蓝色阴鸷的眼翻滚着狂暴的情绪。
危险，恶劣，赤裸着上身，气息强势而又恐怖。
阴冷如鬼煞。
危险如斯,轻易惹不得。
而她的刀，正正好,就停在他的腰腹。
只差一点，就刺入了。
她闪了闪眼，握紧刀柄，正想说些什么。
下一秒，他抬手，像是拿着什么。
冰冷无情的针头瞬间就刺入了她的脖子。
液体注入。
动作极快，如野兽般狂野。
根本没有给她反应躲闪的机会。
那对他始终宽容温柔的人儿，愣愣看他。
明丽清亮的眼，闪过了一丝愕然和不可置信。
浑身的力气在一瞬间流失。
紧握停在半空的刀刃“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把鳞片给你（43）
纤细的身子软软倒下时，他脸色漠然地接住了她。
打横抱，抱走。
离开了这里。
留下那尚且还有余温的手电筒，还有那把锋利的刀。
象征着，这里曾经有一只可怜的猎物，被强行带走了。
负责巡逻的食人人鱼来到这里时，手中持着长矛,鱼尾化作了粗壮的双腿。
他们捡起了那只手电筒，还有那把刀。
打量了一会儿，然后贪婪地收走了。
离开了这处他们精心布置的陷阱处。
诶，首领为什么要亲自来抓那个女人？
不知道，大概是首领想进食了吧。
进食？有道理。
他们用低频率磁场交流着，越走越远。
……
……
……
再度醒来时，又是牢狱。
冰冷钢制的牢房,密不透风的环境。
房顶的灯是昏暗模式，微微发着光，不亮，却能勉强照亮牢狱里的一切。
依旧是光滑的铁壁，实心的铁床，阴森森的温度。
什么都没变。
和原来关着她的房间，一模一样。
连监控摄像头的位置都没变。
云姒醒来时，一度有些恍惚。
仿佛之前发生过的一切，只是她自己做的一个梦。
仅仅只是，一个梦。
她躺在床上，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脖子。
上面，还有点酸。
还有点疼。
细摸了下，发现还有个印。
像是被咬了似的。
她慢慢地，坐了起来。
绑起来的马尾也散了，发箍也不见了。
她单手捂着自己的脖子,看向四周。
随即,视线一定。
对上了那像是毒蛇一般,幽幽冷冷盯着她的眼睛。
外表冰冷漂亮宛若天使般的少年,现在倒是一点都不装了,就这么阴沉沉盯着她，
一点声音都没有。
一动不动地坐在角落里，身上只有腰间的一块布挡着。
许久未见，他似乎变了很多。
看着不似之前那般乖巧胆小了。
极致赏心悦目的美色，海蓝色的眼睛。
银色的发散乱垂下，在昏暗的光线中，遮挡着他藏着戾气的眉眼。
看着凶，像是被激怒了的野兽似的。
让人不敢触碰。
奈何，他的肤色又极白，是常年浸泡在水中的那种冷白。
白得仿佛身上晕着柔光。
远远地看着，莫名地，又觉得他其实不凶。
只是在闹脾气而已。
奇奇怪怪的小脾气。
云姒坐在床上，微微歪头，眨眼看他。
他把她抓来……
就是为了关着？
她沉默，又摸了摸自己的脖子。
……真的感觉自己被咬了。
一阵静默。
谁都没有开口。
人鱼是不会开口的，他们什么都能做到，外观甚至可以与人做到一模一样。
只是，无论如何,他们都没有人类的发声器官。
没有发声器官,就没有办法发出声音。
不管怎么努力,都没有办法。
所以，狭小的房间内，低频率的磁场变化得很快。
滋滋地，若是有其他人鱼听到，就会捂住耳朵，难以忍受。
这是食人人鱼发出了独特的情绪的声音，象征着它此刻很烦躁。
急需安抚。
奈何，牢房内，那唯一能安抚的的人，根本察觉不到磁场的变化。
也不知道他到底想表达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