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果(18)
很快,当星司神君带着神簿,匆匆赶来时,那庭院里,冷淡俊美的帝君殿下已经坐在树下了。
一个人,在那参天的古树下,不紧不慢地,冷白的指尖捻着棋子,落下。
落在棋盘上,独自对弈。
一黑一白,对阵交锋。
两方厮杀,互不相让。
撕咬着,步步凶险。
棋风过于地残暴了,相对于那手段素来温和谨慎的殿下而言。
星司神君带着神簿,来到了树下。
看了那案板上的棋盘一眼,随后,缓缓施礼,低垂下了头。
“殿下。”
那坐在棋盘前的华美男人,并未抬眼。
冰冷淡漠的视线,依旧落在棋盘上。
取出一颗白子,不急不缓,并未着急落下。
而是淡淡地,语气清凉,不显喜怒。
“她呢?”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没有一点指向。
但星司神君似乎已经知道是谁了,将神簿翻开,双手递了过去。
“回殿下,云姑娘被天后娘娘的人带走了,现下被安排在了瑶池宫,被娘娘身边的人带着。”
白子缓缓落下,在棋盘上发出了清脆细微的一声。
眉宇冰冷俊美的男人,幽深的凤眼扫了那神簿一眼。
淡淡扫过,而后,视线重新落在了棋盘上。
此时,黑子骤然落了下风。
完美漂亮的指节,慢条斯理地,将陷入死境的黑子拿了起来,重新放回棋盒里。
“是吗?”他面色平静得可怕,并未有丝毫波动。
语气依旧淡淡的,喜怒不显。
那死去的黑子,被重新放回了棋盒里,发出了轻铃般的声音。
星司神君慢慢地,收了神簿,迟疑。
“是……殿下,是小仙的错,此事……小仙会去和娘娘商议的,还请殿下……恕罪。”
莹润剔亮的黑子,继续下。
发出了细微的“哒——”一声。
星司神君抱拳的手一紧,更加低下了些。
弯着身子,低头。
恭敬万分。
也极为地谨慎。
那一袭紫衣,身份尊贵的男人,落下黑子后,那冷白的指尖,忽地停顿了一下。
像是有什么异常般,他缓缓地抬眼,眸色一片深暗。
冷清的庭院内,在他的动作停下后,就变得彻底沉寂了下来。
寂静异常,没有一丝声响。
仿佛连一片树叶落下的声音,都能听见,听得一清二楚。
星司神君保持着那般请罪的动作,久久未动。
棋盘前的男人没有出声,他就一直拱手弯腰。
静候了许久许久。
久到他也感觉到了几分不异常。
他犹豫了下,正想着要不要抬头。
只见,那冰冷华美的帝君殿下,收了动作。
依旧执子,不紧不慢地落棋。
垂着眼,容颜冷白,风华绝代。
就这般淡淡开口,气息薄凉,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走吧。”
他说。
白子再次落下,越发占了上风。
这一盘,白子似乎要赢了。
星司神君不敢多言,是了一声。
恭敬施了礼,这才带着神簿,退开。
紫薇宫的沉重朱漆大门,随之缓缓关上。
发了闷重的一声砰,隔绝了外面的声音,也一并隔绝了——里面。
劫果(19)
没有人进的来,也没有人出的去。
只留下那参天大树下的冰冷神祗,落子的动作,终于停下。
停在半空中,指尖捻着。
停了整整好一会儿。
冰冷平淡的视线,久久落在棋盘上。
像是遇到了天大难解的局似的。
他眉眼清淡,捻着黑子的指尖,一直未动。
最终,他蓦然松开。
黑子“吧嗒——”一声,随即落在了棋盘外。
翻滚几圈,最终滚到地上。
最终滚到了几粒石子间,混杂在了其中。
声音至此消寂。
寂静异常,没有一丝声响。
他的手,缓缓地放在了案板上。
无声轻叩。
一下,又一下。
……
……
……
云姒是偷偷翻墙进来的。
找了个看守薄弱的角落,比划了一下角度。
紫薇宫很大,大得惊人,围墙更是过分地高。
她费了好一番劲,这才从那数十米的围墙上翻过去。
然后,从围墙上跳了下来。
墙角边,刚好是一片柔软的草地,给她做了缓冲。
她踩在草地上,摇身一变,变成了一只火红的,毛绒绒的大狐狸。
甩着大尾巴,左右看看,然后灵活地躲在了树后面。
探出个圆圆的脑袋,鼻头微动,一边嗅着,一边打量着四周。
尖尖的狐狸耳朵忍不住抖了抖。
好像……真的是他。
它像是小狗似的,不时嗅嗅,嗅到了空气中很淡很淡的气息。
是他身上的味道,它永远都不会认错。
大狐狸黑润润的眼珠子亮了亮,躲在树干后面,仰头看那金碧辉煌的屋檐。
目测了一下距离和位置,它退后一步,然后灵巧地上了树。
从树枝跳到屋檐上,脚步轻轻地,分外轻盈。
偌大的宫殿内,从上往下看,极致空旷。
空荡荡的,除了花草树木外,一个人都没有。
冷清清一片,仿佛没有人住似的,没有一点人气味。
即便是被阳光笼罩,被祥瑞星庇护,也依旧给人一种冰冷的感觉。
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冰冷感。
漂亮的大狐狸,站在屋檐上,小心翼翼地,踩着琉璃砖瓦走。
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打破这里的清静。
它不时嗅着,跟着那淡淡清凉的气息。
轻盈的身子很快从屋檐上跳下,然后,闪电一般地躲在了一棵树后。
像是做贼似的,甩着大尾巴,一点一点地,探出软绒绒的小脑袋。
黑葡萄似的湿润的眼珠子,安静悄然地盯着不远处那大树下的背影看。
鼻尖微动,终于像是确定了什么。
是他。
大狐狸漂亮的尾巴尖无声晃动,躲在树干后面,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那清冷的背影。
尖尖的耳朵都忍不住抖了抖,像是兴奋了起来。
它下意识地想出去,扑上去,就像是之前那般,扑上去蹭他。
但那柔软的肉垫子刚刚往外踏出了一步,它的动作就变得迟疑了一下。
随即,就又缩了回去。
就这么悄悄地,躲在树干后面,偷偷看他。
犹犹豫豫。
它在想,万一他不认得它了,怎么办?
之前阿灵好像是有说过,从凡间回来之后,是不带记忆的。
劫果(20)
他消了记忆,自然不认得它。
若是它就这么贸然跑出去……
一身火红漂亮的大狐狸,又默默地躲了躲。
尖尖竖起的耳朵又慢慢地耷拉了下来,没什么精神。
不记得的话……
那他和它,又得重新开始。
重新认识,重新想办法亲近。
大狐狸尾巴都垂了下来,落在树下的草上。
不想惊动他,它在树干后,只探出了一双湿润润的眼睛。
盯着他看,看他的动作。
他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就这么坐在树下,冷白修长的手安静地搭在棋盘上。
在这般偌大雅致的庭院里,冷冷清清,分外寂然。
像是在下棋,独自对弈。
又像是遇到了天大的死局,久久未动。
一子未落。
它看了好一会儿,都不见他的动作。
歪了歪小脑袋,它又悄然无声地缩了回去。
躲在树干后面,权衡。
是出去……还是不出去?
好不容易找到他,又怕他不记得。
万一第一印象没做好,他把它赶出去了……
漂亮的大狐狸,慢慢地低下脑袋。
……
……
……
没过一会儿,被冷不丁提溜起后脖颈时,大狐狸是蒙的。
那修长白皙的手,捏着它的后脖颈,把它提了起来。
提在半空中,清冷似冰的气息,如鬼魅般出现,随之而来。
漂亮的大狐狸,猝不及防地就对上了那双寒若冰霜的凤眼。
幽深黑沉一片,如万丈深潭般,看着它。
蓬松的大尾巴垂落在了半空中。
“……”它骤然懵住。
四肢下意识蜷缩起,尖尖耷拉的耳朵竖了起来。
整个都圆滚滚软绒绒的,狐媚勾人的湿眼睛带着几分茫然,与他对视。
看起来很单纯,也很没有攻击性。
露着白绒绒的肚皮,又软又漂亮。
男人提溜着它的后脖颈,冰冷的容颜熟悉,却又陌生。
他变了,变了很多。
容貌,眼神,气息……
几乎全都变了。
变得更有攻击性,也更冰冷不容侵犯。
仿佛只是被他这般注视,身体就能感觉到寒意,还有沉重的压迫感。
来自无上神明威严尊贵的压迫感。
被捏着命运的后脖颈的大狐狸,愣愣地盯着他。
盯着他熟悉又陌生的眉眼,盯着他不复往日那般温柔的眼神。
在凡间时,他从来不会用这种眼神看它,从来不会。
它心下一沉,尖尖竖起的耳朵,又一次慢慢地塌了下来。
垂落在半空的狐狸尾巴,无意识地勾了勾。
安静地望着他,没有化出人形。
大概是觉得,没有必要了。
它又要……
再追一回。
它彻头彻尾地蔫了下来。
男人看着它,看着它那双湿润勾人的眼睛,慢慢黯淡了下来。
像是亮晶晶的宝石,被蒙上了灰般,没有一丝光亮。
没精打采的,表情全都写在了脸上。
也不知道该说是单纯,还是傻。
他面色淡淡,开口。
声音冷清清,语意不明。
“不打算变回人么?小狐狸。”
漂亮的狐狸一愣。
话音落下,他的手蓦然松开。
落地的一刹那,它被强行变回了人形。
劫果(21)
变成了那模样娇艳的人儿,踉跄了一下,靠在树干上。
素色的青衣裙仿佛都压不住她眉梢的艳意。
美艳又清纯。
她靠在了树干上,看着他。
他平静地与她对视,一身冰冷疏离的气息似乎缓和了些。
手缓缓落下,他垂下了眼,视线落在了她的裙摆上。
清丽色的花裙间,沾着草碎,不知是什么时候沾上的。
他定定看了一会儿,然后俯身。
那美艳明媚的人儿顿时往后缩了一下。
像是怕他打她似的。
“殿下恕罪,我——”
话还没说完,只看见他俯下身子,轻轻地,把那草碎拂去。
那不合时宜出现的草碎,随之轻飘飘地落在了一旁。
她的裙子重新变得干净。
云姒怔了一怔,缩的动作停在了那里。
“殿……殿下?”
他直起身子,抬眼。
容颜冰冷如雪,近距离看,唇红潭眸,美色惊人。
清冷的气息靠她靠得很近,超乎了正常男女间的距离。
他的手缓缓撑在了树干上,与她近距离对视。
眸色幽深昏暗,淡淡的,带着几分栗人的寒凉。
“你叫我,什么?”
他语气平静,很慢很慢。
慢慢地,听不出是什么意思。
叫人心脏忍不住一跳。
“……”那被迫靠在树干上的人儿,两只手有些不知道往哪里放。
手略带僵硬地缩在两旁,看他,微微眨眼。
一阵沉默。
“你……”
他平静地凝着她。
不知何时,两个人间的距离越发近。
近得她都能感受到他身体的温度,还有他的呼吸。
清清冷冷的,呼吸的温度落在了她的脸上。
她有些不自在地眨了眨眼,脸颊仿佛都被他呼吸的温度染红了些。
微微透着红润漂亮的粉色,耳朵尖也红了稍许。
“……阿……阿宸?”
他靠近的动作停了一下。
静了片刻,随后,他喉结细微滚动。
似是很轻很轻地,溢出了一声轻笑。
仿佛所有的冷意,都随着那一声轻轻敛着温柔的笑,消散了。
他抬手,抚上了她的脸颊。
修长白皙的指尖,不轻不重地捏住她脸颊上的软肉。
像是小惩罚似的。
“怎么?成仙了就不想认糟糠之夫了?”
他语气淡淡地,听不出喜怒。
倒像是句调笑话似的。
虽然并听不出调笑的意思。
“……”那被捏住脸蛋的人儿,似乎呆了一下。
在僵硬落在一旁的手,倏然松开。
微微睁大那双漂亮勾人的眼睛,看他。
“你……”
没失忆???
男人垂下眼,视线淡淡落在了她的唇上。
捏着她脸蛋的手指微微松开,摩挲着,与她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近得仿佛稍稍一动,就能亲上。
两个人稀薄的空气间,混杂着清冷的气息,还有那幽郁的花香。
一冷一热,交融交织。
气氛是极致的暧昧。
仿佛那柴火下点点的火星,一触即发,燃得热烈。
那被压在树干上的人儿,静了片刻。
随即,忽地抬手,踮脚。
抱住了他,紧紧地,整个都埋在了他的怀里。
“我以为,你不记得我了……”
她闷闷地,在他怀里,手臂抱得很用力。
劫果(22)
男人低眸看她。
她像是曾经那般,脑袋在他胸口蹭蹭。
吸了一下鼻子,语气有些酸,酸涩又柔软。
“还以为……你不想要我了……”
清冷寡情的帝君殿下,停顿了一下。
而后,他慢慢地,抱住了她。
下颌抵在了她的肩膀上,气息清淡,凤眼微敛。
模样间,带着几分柔和的懒意。
白皙的指尖,落在她的腰间。
似是细不可微地呵了一声,冷淡淡。
“我没有另娶的打算,既然娶了你,自会负责到底。”
说话间,语气都是薄凉寡淡的,平淡如水,像是在履行公务似的。
“……”那抱着他的人儿,抬眼,看他。
“负责?”
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让人不舒服呢?
男人微凉的手掌不急不缓地落在她的背上,顺着长发,抚摸。
动作极其熟稔。
下颌抵着她的肩膀,微微地,埋在她脖颈间。
呼吸温暖,呼出的气全都洒在了她的脖颈上。
他微微眯了眼,蹭着她身上的花香,心情似乎很愉悦。
但那被负责的人儿心情却不太愉悦了。
微微抿唇,抱着他的力度松了些。
渐渐地,要松开。
“其实,如果你不想的话,可以不用负责的。”
那要落下的手被倏然抓住。
然后,重新被放回了他的腰上。
“你是傻瓜么?”
他敲了下她的脑门,声色清淡,敛着微微柔和的语气,“我心悦你,所以才要负责。”
“……”她微微撇嘴。
“你这般说话,好似不想负责一样。”
他抱紧了她一些,鼻尖抵在了她的脸颊上。
敛着眸,亲亲蹭蹭。
“不想负责……”
他若有似无地勾了下唇,像是溢出了声叹。
“思来想去,也舍不得啊……”
他疼了那般久的姑娘,又怎么舍得看着她一个人?
他的一声叹,仿佛藏了许多说不出道不明的情绪。
淡淡的,像是释然。
与自己的释然。
在他怀中的人儿,眨了眨眼。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
她可没忘,每个人都和她说,紫薇宫去不得。
像是不想让她找到似的。
要不是她辛辛苦苦地爬墙找来——
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么,轻轻地,握起她的手。
柔软细白的手,被放在唇边,亲吻了一下。
在手掌心。
那一处,幽紫色如同烙印般的宸字,终于像是完成了使命般,缓缓消失。
消散在了他的亲吻中,温柔清和,不夹杂一点情欲。
“嗯,我的错。”
他认错倒是很快,态度极其良好,让人挑不出毛病来。
“都怪我,让夫人辛苦了。”
他把她抱了起来,“可累了?”
她下意识抱住了他的脖颈,“还好。”
他横抱着她,清丽色漂亮的裙在半空中微微扬动。
很快就离开了树下,朝着宫殿内而去。
她环着他,“我们去哪?”
他语气平静,清清淡淡,“去做夫妻间该做的事。”
她一愣。
愣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了什么。
艳丽的小脸,骤然一红。
“现……现在是白天。”
他垂眼看她,眉眼冷清,“所以,多做几次,你就习惯了。”
“……”
劫果(23)
但显然,她误会错了他的意思。
冷情冷心的神明殿下,仅仅只是抱着她,躺在了床上。
并未有过多的动作。
真的,只是抱着。
他身上的气息很冷很淡,把她抱入怀里时,也没有多一分一毫的情绪。
真的仿佛就只是在例行公事似的。
放在她腰间的手,缓缓往上。
轻轻拍着她的背,像是要哄她睡觉。
但云姒不困。
尤其是刚刚重逢,知道了他还记得她。
她靠在他怀里,还精神得很。
像是不安分的猫儿似的,脑袋总时不时拱一拱他的颈窝。
到处蹭蹭贴贴,表示亲昵。
而那冰冷看似不近人情的神明,阖着眸,并未说什么。
掌心落在她的后脑勺上,轻轻揉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眉宇间微微流露出了几分倦意。
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像是很累了似的。
她在他怀中,似乎有所察觉。
尤其是,她鼻尖一动。
对于那隐隐的血腥味,她总是能第一时间察觉。
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眉头一皱,动作停下,抬头,看他。
“你受伤了?”
冷冰冰的神明,微微睁开了眼。
没有第一时间说话,而是抱着她,把她按回了怀里。
垂下眼,眸色平静而又清淡。
“没有。”
“……”骗人。
她有些不高兴了。
明明就有血腥味,他骗她。
她不说话,低下头,开始解他的襟带。
冷冰冰的神明一瞬间就按住了她。
“姒——”
那本来就被他养得分外娇气的狐狸,抬起头,漂亮的眼微微红了,瞪他。
“你拒绝我?”
委屈了。
眼看着,还要闹别扭了。
那按着她的手的神明,停顿了一下。
按着的手像是烫着一般,松了下来。
一点都没用力。
“我……没有。”
纵着她的习惯,已经深入骨髓里了。
她眼圈一红,他就会立刻缴械投降。
语气也放柔了下来。
她抿着唇,坐起来,把他也拉了起来。
继续扯他的衣服,扯开,丢到一边。
背部的伤痕再次暴露在了外面,没有一点掩饰。
但伤口已经愈合了,只留下了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疤。
横亘在他的背上,一道道,数不清到底有多少。
像是老树的根般,深深地,深入了皮肉里。
触目惊心,令人难以想象,在没愈合前,那伤口会伤得有多深,会有多疼。
云姒的眼睛一下就红了,彻底红了。
手,轻轻地,覆了上去。
声线发颤。
“怎……怎么弄的?”
他不是神么?
为……为什么会伤成这样???
男人一下就抱住了她。
把她抱到自己腿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之前不小心弄的,已经不疼了。”
“……”她眼泪都要掉出来了。
在他面前,她总是很容易变得脆弱。
一点伤都见不得。
“是……是别人伤的你么?”
男人在她耳边,嗯了一声,冷白的指腹轻柔地擦拭她眼角的泪花。
带着几分珍重和小心。
“真的没事了,傻姑娘,不疼的。”
“……”又骗人。
这么深的伤,怎么可能不疼?
劫果(24)
她吸了一下鼻子,温热的眼泪掉了下来。
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似的,怎么都不停。
“谁……谁伤的你?你把他杀了吗?”
“嗯,杀了。”
“……那……五……五马分尸了吗?”
“嗯,分尸了。”
“也……也灰飞烟灭了?”
明明是他受伤,她看起来比他还要委屈生气似的。
蔫着软软娇娇的鼻音,一边带着哭腔,一边说着这般残忍报复的话。
极致的反差。
又娇气又睚眦必报。
真是……
他把脸埋在她脖颈间,唇角细不可微地上扬了弧度。
前所未有的愉悦。
甚至,还有些好笑。
他的傻姑娘……
怎么能这让招人疼?
“傻瓜……”
他捏了捏她的脸,叹息。
她胡乱擦掉自己的眼泪,凑过去亲他。
“没关系,以……以后,我保护你。”
神明听着,笑了。
眼眸里的情绪越发地温柔。
身上那冷冰冰的气息仿佛都要融化开来了,变成了春日里那潺潺流动的温水。
温柔地包裹住她,轻笑。
“好,你保护我。”
这句话落下,她红着眼,直视着他,鼻头红红,小脸红红。
娇艳的小脸,泪汪汪的眼睛。
认认真真地,就像是在向他保证似的。
“真的,你相信我,我可以的。”
神明揽着她的腰,慢慢躺下,按着她的脑袋在他心口,淡笑。
“你知道么?”
他不明不白地问了一句。
“……什……什么?”
他狭长幽深的凤眼望着前方,含着笑意的弧度淡了些。
眸底浅浅的紫色显现,语速很慢,声音也很轻。
轻得,不像是在和她说话。
“其实能伤害我的……”
“从始至终……”
“只有……”
那最后一个字落下时,靠在他心口的人儿,愣住了。
红软着眼,湿颤着睫,眸光颤颤。
只听到他笑了,捏捏她的脸,声音平静而又自然。
“所以,你该保护好自己,知道么?”
他从来都不需要她的保护。
只要,她保护好她自己,不让他担心。
他可以安排好一切,所有所有都安排好。
可她——
是唯一的变数。
若她想做什么,或者是出了什么意外,他真的会……
乱的。
“……”那红着眼的人儿,无声地,咬了唇。
“乖宝,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好么?”
无尽温柔的声音,染着那桃花浓郁的醺醉意。
她垂下眼,温热的泪再度落下。
像是感觉到了什么,她闷闷地嗯了一声,抓住了他的手。
“我……我不会受伤的,你放心。”
“真的?”
“……嗯……”
“乖。”
他似乎笑了。
温暖的手轻轻地落在她的脸上。
指腹一拭,拭去她落下的泪。
极致的温柔,从来都是。
从未变过。
心口的跳动,是那么强烈,炙热。
跳动的声音,一直传,传到她耳中。
她抿抿唇,一下就抬起头,覆上他的唇。
急切而又主动。
那被压着的神明,停顿了片刻。
随即,冷白的手缓缓搭在了她的腰间。
温柔地,默许了。
腰间的带子,随之松落。
……
……
……
劫果(28)
青萝吓了一跳,“姐……姐姐……”
“是凡界的那只狐狸,对不对!?”
“……”一阵沉默。
青萝看着她红着眼,脸色苍白的模样,沉默。
没有回答。
但落绯似乎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无声地掉着眼泪,双眼发直,忽地,笑了出来。
又哭又笑,擦掉眼泪,像是个疯子一样。
疯疯癫癫,喃喃自语。
“他爱上了一只狐狸啊……”
“短短一场转世,不过十数载……他就爱上了一只妖啊……”
“姐姐……”
青萝担忧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安慰她。
“姐姐你别这样……”
但她俨然已经沉浸在了自己的情绪里,一声一声地笑着。
笑声越来越大。
眼角含着泪,神情癫狂,仿佛已经疯了,彻头彻尾地疯了。
“我爱了他上万年……”
结果到头来,竟然还比不过和一只贱狐狸的短短数十载。
她疯狂地笑着,连连后退。
一直退一直退,退到石壁脚边。
她笑得停不下来了,呜呜的哭声和那凄厉的笑声在空旷的石壁里回荡。
青萝往前一步,想伸出手去,安抚她。
“姐姐……”
“别过来!”
她的声音骤时变得尖锐刺耳,像是针尖一样,刺得人耳朵疼。
吓得青萝一下子定住。
而那靠在石壁上,方才还在又哭又笑的人,脸色一下子就平静了下来。
低垂着眼,一动不动。
那沾着泥土的手,极度用力的攥紧。
尖尖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肉里,仿佛已经刺破了皮。
“成婚而已,又能代表什么?”
她慢慢地,露出了一个怪异难看的笑容。
极致讽刺。
“他不会爱上她的,我相信。”
绝对,不可能。
她低着头,神情挡在了一片阴暗之中。
紧握着拳,一动不动。
冷静得可怕。
……
……
……
……
自我欺骗的日子很快就过去了。
每日一天天地说服自己,靠着那信念苦苦地支撑着自己。
落绯终于从断狼山走出来时,日子一晃,已经过去了很久。
很久很久,久到有种恍如隔世,不知所终的感觉。
常年不见太阳,她的肤色变得很白,白得近乎透明,没有一丝温暖的温度。
她也变得很瘦,瘦骨如柴,脸颊都有些凹陷了下去。
整个人看起来薄如纸张,摇摇欲坠的,仿佛风一吹,就要倒下去了。
看着越发地叫人感到心怜。
她从断背山出来,被关了五百年,似乎已经变得冷静了许多。
沉默,寡言,恪守着礼仪,回到瑶池,第一时间拜见了天后娘娘。
五百年未见,天后娘娘依旧是那般和善美丽的模样。
所有人都没变,都依然尊敬她为姐姐。
只有她,像是一朵已然暗淡了的花一样,极致苍白,死气沉沉,没有半分生气。
她安分地在瑶池宫待上了几日。
而后,终于在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她的某一天,独自一人,来到了紫薇宫——那偌大,坐立在云端上方的恢弘宫殿。
紫薇宫宫门紧闭,在成婚大典举行完后,就很少再开过。
劫果(29)
这里依旧是那般冷清冰凉的模样,没有人来,也没有什么活物。
周围的景观依旧是那般熟悉,一草一木还是原来的模样,从未变过。
仿佛那五百年的时光,不曾存在过似的。
落绯一个人,站在宫殿的大门前,静静地看着,几近要红了眼。
惹人哀怜的美目颤颤泪光,整个瘦弱的身子摇摇欲坠。
她紧握着拳头,指甲再次陷入了肉里。
一次又一次的划伤,一次又一次的愈合。
她的手心,甚至已经多了无数道触目惊心的疤痕。
全部都是她在自欺欺人时划伤的,仿佛这样,能让她好过些,再好过些。
她站在宫殿大门前,仰头望着。
久久不动,想要往前,似乎却没有勇气。
她在犹豫,在害怕,在想退避逃脱。
含着泪花,瘦弱的肩膀颤抖。
最后,她转身,定在了那里。
……
……
……
当宫殿的大门被敲响时,宫殿内,那坐在树下秋千上的人儿,正在吃着藕粉糕。
艳丽绝伦的红裙,裙摆摇曳飘逸。
那犀白纤细的足踝,藏匿在鲜艳的裙色下。
沐浴着温暖的太阳,稳固的秋千在枝头上晃啊晃。
气氛静谥,而又无比温馨安宁。
宫殿敲门声响起,她微微摇晃着秋千的动作,停了一下。
水润灵动的桃花眼,一眨,看向了那远处紧闭的大门。
敲门声音很轻,就像是不小心敲到似的,很快就又没了。
如果不是因为庭院里太过安静,没有一丝声响,想来她也不会注意到。
那肤白红唇的娇艳人儿,将最后一口藕粉糕吃了,拍拍手,从秋千上跳下来。
走过去,开门。
只是,门开了一半,她的动作就停住。
微微眯眸,没什么表情。
“……是你?”
门外站着的清瘦姑娘,直勾勾地盯着她,眼神很怪。
叫人不喜。
“怎么会是你?”
那姑娘看清她的模样,像是认出了她,忽地失声,“你怎么会在这里?!”
声音大得极其突兀,将这一处的清静都给扰乱了。
两个敌对的人相见,气氛本就瞬间降到了冰点。
云姒站在门内,稍稍一挑眉,语气平淡:“这是我家,你说我为什么会在这?”
落绯脸色白得极致,也难看得极致。
胸口剧烈起伏,活生生,像是要被她给逼晕了。
“你……你是那只狐狸?!”
云姒没回答,只是冷淡反问:“你有事么?”
落绯见她要关门,一慌,立刻按住。
“等等!殿下在么?我想见他。”
云姒眼皮一掀,“紫薇宫不面见任何人,你不知道?”
“……”她当然知道。
落绯咬了咬唇,露出了哀求的模样,“让我见一见他吧,我有话想对他说。”
“一句,真的,就一句。”
“……”云姒微微眯眼。
莫名地,有些不爽。
她讨厌自家男人沾染上的烂桃花,不管他是不是有意的。
她抵着门,尚未说话。
下一秒,她就被温凉的手掌轻轻握住。
上面沾染着些许水意,男人熟悉清冷的气息从身后传来。
“怎么了?”
把鳞片给你(1)
星际。
公元八千六百三十五年,人类的科技发展迈上了新台阶。
数不尽的航天器,在宇宙中飞行,将人类带到了宇宙深处的各个星球和角落。
开拓,杀戮,争夺。
有资源的地方,就会有数不尽的争抢发生。
人类将所发现的行星标上序号,,并以此作为所有物。
若是遇到居住在原行星上的物种的抵抗,他们便直接强取豪夺,凭借着最顶级的科技技术,直接镇压。
更有甚者,许多科学家为了方便研究,还将许多小行星上的生物抓来,进行观察,繁衍,比对。
为了方便研究,还专门给这些外行星物种起了个统一的名字——类物。
即,可以如同物品般被交易,被争夺的生物。
类物众多,又以次根据行星来进行细分。
人类大肆进侵,足迹遍布了宇宙中大大小小的角落。
空间站,城市,堡垒……
这些冰冷残酷的高科技钢铁材料,如新型植物般,在各大行星上疯狂生长蔓延。
钢筋水泥,高楼林立。
行星上的原生物种要么被驱逐,要么被囚禁,用作研究。
有的不愿离开,也不愿被囚禁。
自恃强大,牢不可破。
于是,与人类的大战,随之爆发。
人类帝国常常镇压了这处,另一处就会开始暴动,蓄意反抗。
像是那始终灭不完的火苗般,扑灭了这处,另一处就会重新燃起。
星星点点的火苗,伺机而动。
人类焦头烂额,镇压不住,就直接轰平。
在这样浩瀚庞大的宇宙里,战争似乎始终停不下来。
为此,常年处于战争状态的帝国内部,矛盾四起。
好战派,和平派相互敌视,抢夺着这个如巨兽一般庞大帝国的控制权。
人类帝国的无上宝座,因此而不断摇晃。
踩在众多类物的尸体和鲜血上,用尽了那无尽贪婪的战争手段。
宇宙中,数不尽的行星,陷入了黑暗与废墟之中。
……
……
……
……
此时,类物行星B3680。
在这颗小小的行星上,分布着上万个高精尖科研研究所。
密密麻麻,从外观看去,就像是被数不尽的钢铁甲虫给覆盖住了一样。
研究所遍布在行星之上,距离太阳只有短短不到四千万千米的距离。
白日,这里直直面对着太阳的照射,地面气温可以达到八百多度,甚至更高。
地面根本存活不下任何生物,即便是类物。
高精尖耐高温的金属光板整齐排列在地表,利用取之不尽的太阳能源,转化成电能,直直输送至地表下。
地表下,随着那长长的传送梯往下,庞大坚硬的机器已经穿透了地心。
数不尽的实验所遍布在此,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多功能,可持续化,工业化的研造体系。
利用技术降温,提供氧气,上万科研人员居住在此,进行着许多国家级的秘密研究。
包括对类物的生物研究。
穿过温度控制和照明系统操控台,往下。
越往下,研究的机密层级就越高,能进入的人员就越少。
层层权限限制,根本没有几个人能到达底层。
把鳞片给你(2)
H-312实验室。
阿比盖尔研究员接到上头前来视察的指令时,他正在处理刚从B9856行星上抓回的类物的事情。
刚刚被抓来研究所的类物们,在离开了家乡那样熟悉的环境后,就会变得分外躁动不安。
一些体型比较大的,镇定剂起效作用会有些慢。
所以在镇定剂起效前,类物们往往都会有狂躁伤人的倾向。
这个时候,往往也是实验室里最折腾的时候。
阿比盖尔穿着白大褂,戴着眼镜,接到通知后,在光脑上输入了几行字。
将类物直接关到了控制室里。
控制室是用最严密,最坚硬的材料制成的,根本不需要担心类物能强行冲开。
阿比盖尔放下手中的工作,和一众研究人员一起来到了接待室。
并排站着,等待着上头派来视察的人。
在等待的几分钟时间里,他还仔细看了看下发下来的通知。
这次来的,据说是帝国一等功勋将军,地位声望直逼总统先生。
曾经在多次战争中以少胜多,大获全胜。
但将军已经年老,据说这是他在退休之前的最后一次视察。
首长下达了命令,要实验室的人以最高礼仪接待。
不得有任何差错。
于是,阿比盖尔严阵以待,站在队伍最前方,等候在传送梯前。
……
……
……
……
两分钟后,一架精密小巧的战甲飞行器通过传送梯,缓缓地落地。
冰冷的机械碰在地面上,发出了清脆的一声。
阿比盖尔率领一众团队,立刻上前。
飞行器的门很快就开了。
但落地的不是一个满身功勋的年暮将军,而是一个……
女人?
阿比盖尔的脚步停了一下。
飞行器上似乎就只有她一个人,从飞行器上下来,穿着黑色风衣,绑着高马尾。
双腿修长笔直,走了过来。
脸很漂亮,冷艳般的漂亮,像是长着刺的玫瑰一样。
面色冷淡,走过来,展示了一下她的证件。
帝国二级上将指挥官——云姒。
阿比盖尔看了她的证件,听到她开口,冰冷的声音,公事公办。
“将军身体不适,派我前来视察。”
“通知的文件现在应该已经发到你的光脑里了,你可以打开看看。”
阿比盖尔立刻打开了自己手上的光脑。
点几下,邮件打开。
快速浏览完,他关了光脑,微微鞠躬。
“欢迎您的到来,云将军。”
“叫我云小姐就好,”面前冷艳高挑的女人,收了证件,面色平淡。
“这次视察是常规的,只有我一个,将军说了,你们做你们的就好,不需要多过的在意这次视察。”
“总统那边,将军会看着说的。”
意思是,这次,应该只是走个形式。
阿比盖尔这才稍稍放下了些心。
“好的,云小姐,这次就辛苦您了。”
面前的女人点头,“带路吧。”
阿比盖尔立刻做了请的手势。
“云小姐请。”
他在前面领,女人在后面看。
剩下其他人,这便重新回到了自己的岗位。
继续手头的工作,一如往常。
把鳞片给你(3)
此时,L86C实验室。
早晨十点,研究员严格按照安排,将切好的鲸鱼大肉块倒进水池中。
清澈的水池里,水花四溅,肉块冒出的血水,很快就浸染了整片干净的水池。
那肉块因着重力,缓缓落下。
还没落到大水池中央,肉块就被瞬间撕咬争抢。
血肉模糊,溶着血水的浪花飞溅。
水面剧烈波动,那池子壁也被拍打,猛烈颤了颤。
研究员提着空了的水桶,观赏着透明水池里,那几条人鱼模样的类物。
它们长着人身鱼尾,尾巴漆黑而丑陋,上面布满了一道道象征着力量的伤疤。
肉块落下,它们疯狂地撕夺着。
像是凶兽一样,手指长出了尖利的刚甲。
鱼鳍在凶性爆发时,会瞬间展开,变成削铁如泥的刀刃。
纠缠在一起,就会把对方的血肉给划开。
甚至有的,还长着丑恶的倒刺。
几条类人鱼撕打在一起,暗绿色的血液很快就浸满了整个大水池。
肉块很大,也很多,足够它们吃上一顿。
但它们的天性就是抢,越多越好。
即便是嘴里已经有肉了,它们疯狂吞咽,仍然会觉得不知足。
要把所有肉都占为己有才好。
哪怕会因此而伤害同类,它们也不在乎。
生性冷血,自私,就像是人被放大的丑恶面。
完完整整,将所有的恶意都暴露了出来,毫不掩饰。
研究员站在水池边,一边欣赏着它们抢夺的精彩画面,一边记录它们的行为举止,精神状态。
“实验体3号……攻击力佳……”
“实验体5号……咬合力强……”
“实验体1号……”
他输入着字,抬头看。
“实验体1号……”
他输入的动作停了一下。
水池里抢夺食物已经结束了。
那几条人鱼,攻击力强的,已经吃饱喝足,落在了水池角落里。
尾巴上旧伤添了新伤,还在流着血,也像是感觉不到疼似的,尾巴拍在了水池底。
水池浑浊,混杂着两种颜色的血水,水面波动起伏。
高智能感应的机器,在检测到水池中的污染后,很快运转。
水池渐渐清澈了下来。
剩下那些没有吃饱的,身上也是一堆的伤。
报团取暖似的,靠在了池子的另一边,形成了泾渭分明的两个小群体。
互不搭理谁。
研究员走近了一步,意识到了不对。
“一……二……三……四……五……”
不对!
少了一个!
一号实验体不见了。
研究员脸色一变。
像是有些不相信自己眼睛似的,他又细细数了好几遍。
五个,还是五个。
……这不可能。
池子一直被管控着的,封闭性安全性极高。
一夜之间,一号实验体怎么会——
他忙放下了记录仪,打开实验室的主脑,查看监控。
但,监控还没来得及打开。
实验室的门忽然“滴——”的一声,人眼识别显示通过,有人来了。
慌乱的研究员立刻站直,看了过去。
“教……教授。”
来人正是阿比盖尔,身后还跟着一个女人。
陌生的漂亮女人。
把鳞片给你(4)
研究员下意识地挡住了主脑界面,走了过去。
“教授……”
阿比盖尔看他脸色不对,问:“怎么了?实验体又打起来了?”
“……”
这简直比打架还要更糟。
研究员看了那个陌生女人一眼,然后把阿比盖尔教授拉到了一边,压低声音。
“不……不好了教授,一号实验体不见了!”
阿比盖尔一把捏住了他的肩膀,“你说什么?!”
话刚一出,他的音量没有控制住。
于是,引来了女人探究的视线。
女人听到他的话,顿了一下,微微挑眉,走了过来。
“发生了什么事?可需要我帮忙?”
“……”阿比盖尔立刻把他的研究员拉到了身后,稳住表情。
“……没有没什么,云小姐多虑了,就是几条鱼又打架了,拉都拉不住。”
她到底是前来视察的人,身份摆在那里。
虽说是常规检查,无需在意,但是若是发现他们实验室的管理有纰漏……
那就不好办了。
阿比盖尔在身后给那研究员打了个手势,让他回到自己的岗位,先闭嘴。
研究员大概也是意识到了什么,不说话了,对着云姒微微一鞠躬,然后回到了主脑前。
云姒背着手,看了他一眼。
视线落在那主脑上,倒是没说什么。
只点了点头,看向了实验室里的那个巨大令人瞩目的池子。
池子是清澈的,在机器的精确调控下。
几条人鱼模样的类物,沉在水底里,混混般的模样,尾巴又黑又长。
它们大概是刚刚吃饱,都不怎么动。
只是个个都用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看过来,眼睛是暗绿色的,带着浓郁的恶意。
盯着她,个个都舔着手指。
尖牙锋利,粗糙的手指上,似乎还沾着方才鱼肉的鲜味。
就像是地痞流氓般,也不动,但就是有种它们会随时扑过来的感觉。
仿佛只要她一靠近,就会把她给撕碎撕咬似的。
云姒与它们对视,扬扬眉,似乎被这些生物给吸引了兴趣。
她缓缓走近,站在池子前,打量着里面被关着的生物。
阿比盖尔跟在她的身旁,说:“这是食肉人鱼,BH7687行星上的,什么肉都吃,尤其是喜欢吃……”
“人肉。”
他说到最后两个字时,都是带着几分沉重。
大概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云姒扫了一圈里面,一二三四五,一共五条人鱼。
她背着手,语气淡淡:“听说BH7687的首领也被抓了,它可在这儿?”
刚一问,那看似一直在工作的研究员,手直接一抖。
竖起了耳朵,悄悄地,看了过来。
阿比盖尔面不改色,回答:“它被送去检查了。”
“为了确保能时刻掌控它的身体健康状况,我们专门为它安排了一场全身检查。”
“一个小时前刚刚送走,云小姐可是想见见它?”
云姒转身,从池子前离开,显然不怎么感兴趣。
“不必,你们照看好它就是。”
“最近BH7687星球暴动得厉害,必要的时候,它会成为我们的筹码。”
把鳞片给你(5)
“所以,它现在不能有半点闪失,明白么?”
阿比盖尔是了一声,应下。
“还请云小姐转告将军,我们会照看好它的。”
……
……
……
这个实验室视察完毕,接下来是另一边的实验室。
云姒前脚刚离开,阿比盖尔就立刻走到研究员的面前,抓起他的衣领。
“这件事不许声张,赶紧查监控,让一级警卫员过来!看看一号去哪了!”
研究员忙不迭点头,“知……知道了教授,我这就去。”
阿比盖尔松开了他。
研究员不敢耽搁,立刻跑了出去。
阿比盖尔看了那水池一眼,面色沉重,然后转身,也出去了。
剩下实验室,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而水池内,那些丑恶的人鱼们,还在回味地舔着手指。
一个一个,鱼尾晃动。
……
……
……
地下实验规模庞大,功能区划分明显。
最底层是涉及国家级的机密研究,往上则是各项类物试验台。
试验台能够模拟不同的星球环境,用来研究各种类物的生活习性。
许多科研人员,也大都在此工作,进行长年累月的研究。
在最上层,也是最快实现盈利的一层——
这里饲养着许多外观漂亮,符合人类审美的类物。
帝国在进行战争殖民时,会将那些性情温顺,模样不错的类物送到这里,进行优中选优,杂交交配,最终驯养成适合人类饲养的宠物。
类似于曾经的猫猫狗狗一样。
云姒上了这一层,门刚刚打开,就被那满笼子里琳琅满目的生物弄晃了眼。
它们被各自关在小笼子里,都被调教成很温顺的样子。
大都不会叫,只是会齐齐看它。
不似刚才那丑恶的食人人鱼般,会用那种阴沉沉的眼神盯着她。
反倒个个都很乖,被磨平了棱角。
像是已经认命麻木了似的。
云姒的手插在衣兜里,还未说话。
走道里,来了个妆容精致,风情万种的女人。
旁边,还有专门的工作人员引着她。
女人看见她,敛了敛自己的披肩大衣,哟了一声,似乎很意外。
“云姒,你也要来买小宠物?”
“你不是说,不喜欢养小宠物吗?”
她认识她,而且,还是一副怪异刻薄的语气。
显然和她关系不怎么好。
云姒看她一眼,脸色淡淡,像是没听到她话里的语气似的。
从门口走进去,不理她。
女人被无视,哼了一声,也跟着后脚进去。
有种不甘示弱的感觉。
“小林,给我挑这里最贵的来!”
饲养员:“……好的,慕容小姐。”
饲养员领着她,去了相反的方向。
女人高跟鞋踩得噔噔噔噔响,像是要故意发泄出来似的。
……
……
……
不远处,阿比盖尔跟在云姒身后,为她介绍着这里。
这里有各种类物出售,价格大都只高不低。
所以这里几乎都是有钱人才爱来的地方,包括刚才的慕容小姐。
这个月,她已经是第五次来了。
每次都来买不一样的小动物来玩。
玩腻了就丢了,然后再来买。
把鳞片给你(6)
云姒在排排的架子上转了一圈,然后,停下。
视线落在了最里面的钢化玻璃壁上。
这里是一层大平层,外围全是各式各样的小动物,中央分布着大型动物,里面是钢化玻璃。
玻璃挡着水,就像是大型海洋馆里的观赏水族箱。
里面蓝澄澄的,水质清澈,鱼儿游动。
慢悠悠地,在玻璃前游动着,海藻在水底无声摇摆,呈波浪状。
云姒的视线落在水族箱底,看着里面,那圈养着的美丽精灵。
阿比盖尔在她身旁,说:
“这是BH7688星球的绿尾人鱼,性情温顺,待人友好,是这里卖得最好的类物。”
“很多人不远万里来到这里,都是为了买一条这样的绿尾人鱼。”
“为了能让它们健康,我们专门从——”
话还没说完,云姒插着兜,冷不丁地问:“你不觉得,它们有点奇怪么?”
她看着水族箱里,下巴微抬。
“它们……这么怕我?”
阿比盖尔一愣,下意识地,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她没说他还没仔细注意,她这么一说……
那空间极大,铺满了整片墙面的水族箱,此时,所有柔弱的绿尾人鱼们都聚集在了一个角落里。
像是受惊了般,不似往日那般喜好在海藻间游动。
绿尾人鱼们是一个家族观念很重的种族,因为它们生理构造的问题,天生柔弱,胆小如鼠。
所以每次在遇到了危险或者伤害时,就会紧紧地抱团在一起,缩在隐蔽的角落。
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保全全族的安全,也不会被敌人发现。
而现在,它们正就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每条人鱼都紧挨着,容颜美丽姣好,但却是无比胆小的。
模样惊慌失措,难掩害怕。
全都缩在了最里面的角落里,连尾巴也蜷了起来。
仿佛在怕着什么似的。
云姒沿着它们不时看向的方向看去。
水族箱里海藻众多,还有假山。
为了给人鱼们营造一个良好舒适的环境,那里面还有不少的珊瑚礁,岩洞。
她看了过去,那里是……
“这条我要了。”
那慕容小姐的声音忽然响起。
涂抹着指甲油的手一指,对着水族箱里那藏匿在众多海草下的一抹银尾,声音敞亮至极。
于是,阿比盖尔的视线也被引了过去,饲养员也看了过去。
所有的人都看到了那藏匿在海草下那般如星耀般璀璨漂亮的银尾。
在流动的水中,微微摇晃,鱼尾微掀。
慢悠悠地,就像是在玩儿般,不时动一下。
以示它的存在。
饲养员愣住,阿比盖尔也愣住,云姒微微眯了眼。
那一直插在衣兜里的手,慢慢地,拿了出来。
看着那抹银尾,往前,走了两步,“那是……”
她都还没说完,就看见阿比盖尔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小姐,不好意思,这条不能卖。”
饲养员也反应了过来。
“慕容小姐,不好意思,这条——”
“嗯?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慕容小姐不乐意了。
“怎么?嫌钱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