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庄园（67）
乔震寰拿断手威胁他的时候，他便开始筹谋了。
一步一步，将所有财产打理好，转移到她名下。
什么都不需要她来操心，只需要那个孩子，听话即可。
他抱着她，露出了一个温柔的微笑。
像是哄小孩儿般，一点一点揉着她的脑袋。
轻轻地，越发轻地，亲吻着她，说：
“别怕……会没事的……”
一切的一切，都有他。
……
……
……
……
自那之后，云姒再也没有看见过乔开阳，也不知道他过得如何。
只是偶尔能从王叔的口中得知，他的学业成绩很好，已经提前从商学院毕了业，开始处理公司的事务。
乔先生偶尔会带带他，但更多的，他已经在尝试独立。
很快，日子一晃，就过去了。
过了五十岁生日后，乔先生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衰老。
脸上的皱纹浮现，漆黑的头发也在渐渐失去了颜色，变得花白。
许是因为曾经遭受过车祸，伤了底子的原因，乔先生的身体开始变得有些不太好。
走路，也时常需要人的搀扶。
微微佝偻着腰，又重新拿起了支撑的拐杖。
颤颤巍巍，两条腿几乎都使不上什么力气。
云姒看着心疼，想要帮帮他。
但他身体的衰老是符合自然规律的，根本不可逆。
强行改变，只会让他受更多的苦。
所以，她也只能小心着，照顾他。
亦如他从前一直照顾着她那样。
……
……
……
乔先生八十岁时，已经很老很老了。
曾经伤过底子的人，能活到这个岁数，很不容易。
他离开的那一天，天气很好。
庄园的外面，天空很蓝，玫瑰海很红，阳光也很明媚。
一切都是那般美好的样子，仿佛什么都没有变过。
模样很老很老，身子也变得越发佝偻的乔先生，坐在阳台上，靠在云姒的怀里，低低喘着气。
像是有些呼吸不过来了。
岁月在他的身上，留下了太多太多沧桑的痕迹。
牙齿脱落，眼眸浑浊无神，白发稀疏。
就这样被徐徐的风吹着，安安静静。
被温暖阳光照耀的脸庞，皱纹遍布，还有那斑斑点点的老人斑。
干瘪，枯瘦，唇色暗淡。
很丑很丑，是个模样丑陋的老人，没有什么生机。
而那从始至终一直抱着他的人儿，岁月仿佛对她格外善待。
依旧精致美丽，白皙无暇。
宛若那永远不会凋谢的娇艳玫瑰，雪肤红唇，美得惊绝如画。
连指尖都被温柔对待着，是粉嫩娇软的颜色，没有一丝褶皱。
她抱着身边衰老到极致的男人，和他一起晒着太阳。
低柔地，轻轻地给他哼着歌。
是他平日里哄她入睡的歌，在年轻时，他总喜欢抱着她，这样哄她入睡。
现在他哼不动了，便换成她来轻轻哼着。
抱着他，牵着他苍老如盘叠老树根的手。
那皮肤上暗淡发黄的颜色，更衬得她皮肤的娇嫩白皙，如羊脂玉一般，漂亮柔软。
始终年轻。
已经很老很老了的乔先生，很久没有说话，像是已经要睡着了。
玫瑰庄园（完）
徐徐和煦的清风吹来，将那淡淡的玫瑰香铺散。
无形之中，像是被万千束玫瑰花给包围了般，很香很香，也像是情人的手般，轻轻地拂过人的脸颊。
温柔，而又无形。
很老很老了的乔先生，靠在他心爱的人儿怀里。
慢慢地，很慢很慢地，抓紧了她的手。
想用力，可是………他已经老得没有什么力气了。
连动，都有些艰难。
好在，正在陪着他的人儿，第一时间注意到了他的动作。
她停了一下，抓紧了他的手。
低头，亲了亲他满是皱纹的额头。
声音放得很轻。
“阿傅？”
乔先生像是累了，很累很累，累得连眼睛都有些睁不开。
感觉到她在他身边，他似乎笑了一下。
有些艰难地，动了动干瘪的唇。
像是，要说些什么。
声音，几近于无。
“……我……”
云姒眸光颤了一颤。
大概是意识到了什么，她抿了抿唇，眼眶有些微微发热。
如猫儿般，软软地呜咽了一声，凑过去，听他说话。
很认真。
“阿傅你说，我听着呢。”
可是，他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难以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只是用尽了全力，紧紧地抓着她的手。
仿佛怎么样，他都不会放，也不舍得放。
“……”云姒低垂下眼，吸了一下有些发酸的鼻子。
似乎是已经知道，他想说什么了。
“我也爱你，阿傅。”
“永永远远，只爱你……”
她在他耳边，轻声着说。
一字一句，很清晰，像是刻意要让他能听清。
很老很老的乔先生，松垮垮的眼皮垂着，似乎笑了。
紧紧抓着她的手，似乎用了最后的力气。
不大，却依然能让人感受到，他在拼命。
拼了命地，想抓住她。
永永远远。
“……”云姒有些想哭。
眼眶热得让她难受，视线也变得有些朦胧。
……
……
……
……
只是，她还是没有哭。
强忍着，不停地眨眼睛。
抱着怀中体温渐渐冷却的人，不停地吸鼻子。
一直在忍，忍着不哭。
乔先生曾经说过，他最见不得她哭了。
她一哭，他会心疼，会舍不得。
所以，她不敢哭。
怕他强撑着，不肯离开。
这样，只会加剧他的痛苦。
她深吸着气，不断地深呼吸。
眼泪憋不住时，就立刻擦掉。
绝对不让它们掉出来。
乔先生没有再说话。
身体，也在渐渐地冷去。
在这样温暖和煦的阳光下，在这样漫天都是玫瑰香的季节里，他睡着了，再也没有醒来。
但他似乎并不满足。
手依旧维持着抓着她的姿势，依旧在用力。
即便已经在渐渐变得僵硬，也始终抓着她，仿佛……
已经成为了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云姒抱着他的身体，强忍住泪意。
深呼吸，一直逼着自己忍住。
感受到他的离去，她低头，亲了亲他。
声音一度有些哽咽。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他们还会再见的。
一时的分别，会再度迎来重逢。
她会等着他，与他再见。
心是口非（57）
只有这样，他才有些不舍地放开她。
松开了一下，很快，就又抱了上来。
黏乎得不行，半刻都不能分离。
“姒姒……”
明亮的镜子，照映着两个人的身影。
那高高大大的大狼狗，两条手臂就这么紧紧箍着她。
埋在她发间，还要再蹭一下，再蹭一下。
像是怎么蹭都蹭不够似的。
声音也软，呼吸也烫。
精力有些过分地旺盛了。
“姒姒我好喜欢你……”
“……”那还在含着漱口水的人儿，面无表情。
表示这句话已经听烦了。
身后的江温，就像是一张撕不掉的狗皮膏药一样，又黏又不安分。
若是身后有尾巴，他肯定忍不住要晃晃。
兴奋地晃晃，还不忘缠住她。
越发地得寸进尺。
云姒不理他，漱了漱口，吐掉漱口水。
转身正想发作，结果江温乖乖地松开了她。
弯腰亲了她的脸一下，说：“我去做饭。”
倒是很会识时务。
“……”云姒红唇湿润，幽幽看他。
江温亲完她后，又觉得不满足。
左边脸亲一下，右边脸亲一下。
最后还亲了一下额头。
似乎想把她都亲个遍。
“……你去不去？”
她的语气压重了些。
眼看就要发作。
江温这才直起身子，眼眸微眨，“去。”
这时才有点听话的样子。
还是有点勉强的那种。
……
……
……
……
别墅外。
几个蹲守的记者，坐在车里，吃着泡面。
时不时地，看窗外，忍不住慨叹。
“他们这肯定是同居了吧？这都下午了，还没出来。”
说没有一腿，谁信？
“唉……你说这些有钱人过得可真舒服。”
每天吃喝玩乐，还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还不用上班。
简直……
“有消息了。”
一个看着手机的狗仔忽地直起了身体。
他坐在副驾驶座上，泡面盒子被放在了一边。
“消息？！什么？”
“快快快！快说！”
那拿着手机的，面露惊色。
“那个女的……还真的大有来头。”
“怎么说？”
“难不成还真是乔氏老总的女儿？”
“……不是。”
“那是什么？”
“快说啊！卖什么关子？！”
“……那个女的……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她的身份有点难讲。”
“怎么说？”
“我那个朋友说，她好像是乔家某位的夫人，但是具体是谁的夫人，不清楚。”
“什么意思？不是乔开阳？”
“不是，而且据说乔开阳很尊敬她，可能是长辈之类的。”
“……尊敬？那看来就是哪个乔家老一辈养的小老婆了，这样不是更好？乔家秘闻加上私会男顶流……”
这消息想不爆都难。
“不行。”
那拿着手机的狗仔斩钉截铁，“这消息不能爆出去。”
“那个女人的身份太复杂了，牵扯众多。”
而且又和乔氏集团有关，怕是这消息一发出去，就马上会被压下。
根本无法引起注意。
别到时候吃力不讨好，真惹怒了乔氏，弄得自己的工作饭碗都给丢了，那可就——
得不偿失了。
心是口非（58）
“不行，先别拍了。”
他伸手，把装在车头前的偷拍摄像头给摘下来。
另外几个人相互看看，大概也是知道了这件事情的严重性。
难怪他们发邮件去威胁江温的经纪人时，她的口气是那么地有恃无恐。
像是笃定了，他们不敢发一样。
真是……
晦气！
有人忍不住说：“那就放过这条新闻么？我们好不容易蹲到的，这——”
没日没夜在这里守了好几天，总不能就这么白白浪费掉吧？
“……”
没有人说话。
也都是满脸的不甘心。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人，将偷拍摄像头拆下。
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手机就响了。
来电显示是一条陌生的号码。
职业带来的警觉性立刻让他预判到了什么。
他立刻坐好，给同伙们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接通，开了免提。
几个人凑在一起听。
“喂，您好，请问您是崔子毅崔记者么？”
电话里，是甜美温和的女式嗓音。
标准清晰，字正腔圆。
“我这里是乔氏集团总裁办公室处，我是乔总的助理，您可以叫我cassiel。”
“是这样的，关于您最近拍摄的一些照片，因为涉及了我们公司高层人员比较严重的隐私问题，我们乔总高度重视，所以我们这边想要找您了解一点情况，不知道您现在是否有时间，能过来公司一趟呢？”
“我们乔总，想要见您一面。”
乔氏真的找上门了。
虽然是用这么客气的语气。
但是个人都能听出来，鸿门宴的意思。
车内，几个狗仔面面相觑。
都肉眼可见地，变得紧张了。
显然已经开始害怕。
崔子毅拿着手机，也算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了，还算镇定。
“可以，需要我现在就过去么？”
“是的，您可以现在就过来了。”
女声声音标准，很是好听。
“当然，为了方便我们的谈话能够有效地进行，在您过来时，建议您带上相关的物品，我们会对您的物品进行审查。”
“请问，您还有什么问题么？”
“……没有了。”
“好的，崔记者，很抱歉打扰您了，再见。”
依旧很有礼貌。
不愧是能当上总裁办公室秘书的。
挂了电话，几个人都没出声。
那坐在副驾驶座上的，收了手机。
“行了，咱们走吧。”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干他们这一行的，总要冒点风险的。
不然，收入从哪里来？
“开车吧。”
他拍了拍旁边人的肩。
很快，那一直停留在路边的车开走了。
灰溜溜地，离开了这里。
……
……
……
傍晚。
于雪薇来了。
拿着拟定好的拍摄协议，来给江温签字。
她不知道江温搬去和云姒住了，所以去的时候，扑了个空。
空荡荡的别墅里，静悄悄的，里面的东西也没了，衣服也没了。
于雪薇看着，甚至有种自己走错了别人家的感觉。
找不到江温，她像是有些习以为常了。
拿起手机，就给云姒打电话。
“嘟——嘟——嘟——”
她穿着高跟鞋，走到别墅的落地窗边。
掀开帘子，看对面的别墅。
心是口非（59）
正值傍晚，天色已经渐渐暗了。
远处的余晖洋洋洒洒，天际的这头已然暗淡。
橘黄与深蓝相交织，笼罩在对面的别墅上方。
色调偏白的偌大别墅，亮着灯，拉着窗帘。
门口柔柔的路灯亮着，静悄悄的，没有一丝的声音。
过分地安静，在这样漂亮的晚景下，又莫名显得温馨。
于雪薇拿着手机，耐心地等着，等着电话接通。
一分钟后，眼看马上就要自动挂断了，对方终于接了。
喂了一声，还有些喘着气。
也不知道是在做什么。
“薇姐。”
她缓了口气，尽量平复。
于雪薇到底也是经历过的人，听她这语气，挑了一下眉。
“我是不是……又打扰你们了？”
她倒是没看出来，江温有这么主动？
电话里，那微微喘着气的人儿轻咳了一声，否认。
“……没有，薇姐，我们刚吃完饭，江温在洗碗。”
虽然是在解释，但总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于雪薇长长地哦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咳……有什么事么？薇姐。”
自知解释不过，她转移了话题。
“没什么要紧的事。”于雪薇看了看手中的协议，说：“就是有份东西现在需要江温签个字，不知道我现在方便过去么？”
“啊……”
电话中的人儿停顿了一下，“那你过来吧，我们就在家。”
最好，能把黏人的江温带走。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
……
……
……
挂了电话，云姒推了推一直黏乎乎抱着她的人。
男人个子高，力气又大，性子还说不出的软黏。
在她接电话时，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像是饿狗见了肉包子一样。
绿幽幽地，仿佛随时都能扑上来。
精力旺盛得可怕。
简直叫人腿软。
看到他的眼神，云姒微微磨了磨牙，伸手去揪他的耳朵。
绷着脸，有些凶。
凶巴巴地，就像是炸了毛的猫一样。
“江温！你太不乖了！”
他说过的那些话，就像是废话一样。
完全不作数！
一点都不乖，还总想着那档子的事。
完全学坏了！
江温大狼狗被揪耳朵，也不松开她。
就这么凑过去，又要亲她。
身后无形的尾巴仿佛又要摇起来。
“姒姒……”
“姒姒我好喜欢你……”
喜欢到快让他疯掉了。
他像是磕了药一样，极度兴奋。
不停地拱她。
总想和她亲热。
云姒被他压在沙发上，挡着他。
“……坏男人！”
学坏了，真的学坏了！
……
……
……
于雪薇过来的时候，按了门铃。
过了差不多有五分钟，门才开了。
是江温开的门，高高大大，穿着简单的白t恤，很清爽的打扮。
头发有些散乱，眉眼清冷冰凉，唇色很红。
本就偏深的凤眼，微微染着漂亮惊人的嫣色。
清清淡淡地，给人一种食饱餍足的精神感。
在路灯那柔和的光线照耀下，身上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气息仿佛都缓和了几分。
缓和下来，重新变得平和。
于雪薇站在门口，打量着他。
心是口非（60）
对于他身上发生的变化，她笑了声，出声揶揄。
“哟，江大祖宗这是……终于有点人样了？”
“看来这恋爱还是有点东西的……”
竟然能让那张万年不爱笑的冰山变成这样。
不过，江温似乎并没有要搭她的腔的意思。
开了门，转身就进去了。
看起来依旧没变，不怎么爱说话。
于雪薇啧了一声，也进去，顺手把门关上。
走进去才发现，云姒似乎上楼了。
她不在一楼，一楼的客厅茶几上，还摆着吃剩的水果盘。
电视机里放着电影，声音不大。
但仅仅只是在那放着，完全没人看。
似乎只是起到一个营造氛围的作用。
于雪薇在沙发上坐下。
江温将一杯水放在她面前，俨然一副男主人的架势。
随后坐在她对面，冷冷淡淡。
“要签什么？”
于雪薇也不废话，将协议递了过去。
“这部戏已经确定开机时间了，下周三，拍摄地点在津南岛。”
“剧本你看得怎么样？还满意么？”
江温从抽屉里拿出笔，翻到最后一页签字。
眼皮也不掀，语气平静。
“还行。”
看不出有什么特别感兴趣的样子。
从出道开始，他就一直都是这副样子。
把演戏看得很淡，仅仅只是把其当成了工作。
毫无兴趣。
于雪薇看他签完了协议，递过来，她接过。
翻看了下，没什么问题。
她想了想，抬头。
“对了，这几天又有几家不错的广告商找过来了，你……”
“不接。”
他垂着眼，眉眼清淡。
将笔放好，径直了当。
“……”于雪薇被他的拒绝给噎住。
“那综艺访谈……”
“不接。”
还是冷淡拒绝。
于雪薇：“……”
“你这是打算为爱放弃事业了？”
江温的动作停顿了一下。
这回，终于抬起了眼。
冷冷淡淡的目光落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也没有什么额外的反应。
眸色平静，静得幽深暗沉。
极度理性冷静。
“你想说什么？”
于雪薇挑了挑眉，“你应该记得我说过，云小姐结婚了。”
“所以呢？”
“所以，你知道你这种行为叫什么吗？”
“……”江温眸色极深。
空气中，仿佛凝滞了那么一瞬。
过分地静，静得发冷。
过了许久，他缓缓扯唇。
低垂下危险的眼，语气轻轻。
“第三者么？”
于雪薇看着他。
他呵了一声，声音更轻，像是在对自己说的。
“那就第三者好了。”
“反正她的丈夫死了……”
“现在活着的人是我，不是么？”
完全没有了道德感，三观也碾碎了个彻底。
他似乎彻底不在意了，不在意她结过婚，不在意她有过丈夫。
彻底疯了。
疯得没边没形。
毫无顾忌。
只要能抓住她，他可以什么都不在乎。
包括——
她曾经有过别的男人。
他垂着眼，极度冷静。
冷静得有些可怕。
于雪薇听着，久久没说话。
甚至可以说是，震惊。
她看了楼上一眼，忍不住问：
“哪怕这样会葬送了你的事业，你也不在乎么？”
心是口非（61）
江温唇角弧度不变，依旧若有若无。
带着嘲讽。
“我本来就是因为她，才签的公司。”
“不然，你以为我喜欢做演员么？”
于雪薇愣住。
“你——”
江温站了起来，将近一米九的个子极高，也极有压迫感。
微深的凤眼黑沉，眉宇冰冷。
“还有事么？”
他似乎不太想说这件事。
也变得有些不耐烦。
于雪薇也跟着站了起来。
“江温，这件事情——”
“你们谈完了？”
楼上，传来了轻柔的声音。
冷不丁地，打断了于雪薇的话。
她看了过去。
余光一撇，方才那还冷冰冰的江温，一下子气势就没了。
快步走过去，要去牵她的手。
“姒姒。”
他看起来很乖，也很听话。
于雪薇：“……”
还真没看出来，江温还是个恋爱脑？
还是完全没救的那种。
刚刚换了衣服出来的云姒，长发遮掩着自己的脖子。
穿着白色的短袖长裤，纤细的手腕上戴着发圈。
站在那里，模样白皙而又漂亮。
几乎要勾掉人的魂儿。
不可一世的江温，牵到她的手后，就低下了头。
抱着她的手臂，安安静静地，跟条忠犬似的。
模样是说不出的温顺。
“……”于雪薇开始抱臂。
似乎有些知道，该怎么让不听话的江温听话了。
云姒看了江温一眼，下楼。
他跟着，她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
特别地乖。
云姒拨弄了一下头发，走到于雪薇面前，有些不好意思。
“薇姐，刚刚我不小心把水弄翻了，衣服湿了一片，有点不好见人，所以我上去换了一件。”
“……我这样没打扰到你们吧？要不你们继续？”
“……”本来是想走的于雪薇看向那江温。
像是找到了治他的办法般，露出了一个微笑，意味深长。
“没关系，云小姐，我们可以继续。”
抱着云姒手臂的江温，像是没听到一样，低着头。
一点一点地，抱住云姒的腰。
黏乎得不行。
哪怕是有外人在，他也要靠得近近的。
仿佛这样，让他很喜欢。
云姒无奈看他。
……
……
……
事实证明，想让江温听话的确很容易。
晚上七点，于雪薇拿着签好的广告协议，站在别墅门口，分外满意。
本来没抱希望能说服他，结果——
云姒递支笔给他，他就签了。
看都没看。
也不怕把他自己给卖了。
于雪薇忍不住慨叹：“爱情啊……”
可真能让人蒙蔽双眼。
她抱着满沓的协议，忍不住，直想笑。
想了想，她给云姒发了消息。
“我赢了，记得发奖金。”
消息发过去，还显示是未读状态。
于雪薇收回手机，看看天。
感觉今晚的心情，特别地好。
好得，她都想找女朋友约会了。
她看了眼手表。
嗯，还来得及。
……
……
……
……
……
送走了于雪薇，关了门。
方才还特别安分的江温，一下子就从背后抱了上来。
像是怎么甩都甩不掉的狗皮膏药似的，黏人得紧。
那蓬松的微卷发，就这么蹭在她的脖子间。
心是口非（62）
痒痒柔柔的，像是小狗似的。
云姒忍不住躲了一下，被逗笑。
“江温。”
“……嗯？”
他不住地蹭着她，声音低低哼哼。
像是在撒娇似的。
一点脸皮都不要。
跟个无赖似的。
云姒拍了拍他的手，无可奈何，“又不乖。”
他还是埋在她颈窝间，软软哼哼。
超级黏乎，身上的温度火热。
热得总让人想推开他。
云姒被他抱着，垂眼。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微微勾了唇。
没再说什么，只抬手，轻轻地揉了一下他的脑袋。
一片温馨安静。
“江温。”
“……嗯？”
“乖一点。”她笑。
“……”
……
……
……
几天后。
江温的新剧拍摄场地被选定在了津南岛。
津南岛自从乔氏集团接手后，被开发得极好。
各种旅游景点，商贸圈，住宅区被规划在这里，逐步逐步，形成了了极具商业价值的帝国版图。
许多有钱人会选择在这里休假，吃喝玩乐。
平日里也有络绎不绝的游客前来，在此地旅游。
一年四季，津南岛的营收都极为可观，可以说是一座寸土寸金的金融岛。
其繁华之程度，引得不少人眼红。
加上津南岛在开发之余，还保留了大量可具观赏性的景色原貌，所以平日经常会有剧组来此取景。
尤其是，津南岛南面种植了一大片汪洋花海。
花映着天，天又映着海，海又反衬着花。
鲜明柔和又浓烈的色差，极具视觉的冲击性。
用作片场的背景拍摄，可以说是再好不过。
所以，这次新剧的拍摄地点暂时选定在了这里。
所有拍摄人员都在周三的时候到齐。
……
……
……
云姒回到庄园时，管家早已经等候在门口。
照例，迎接她的回来。
庄园的大门缓缓打开，车辆缓缓驶入。
清静的庄园，就像是与世隔绝了般，到处都是静悄悄地，只偶有清脆的鸟叫声响起。
更显幽静万分。
庄园里，花很浓烈。
像是被精心呵护的女儿家般，娇滴滴地，比外面的玫瑰花还要鲜艳漂亮，也还要美得叫人惊叹。
此时，正值夏日，地表的气温已经达到了三十摄氏度。
一度有些热到发烫。
但大概是在岛上的缘故，庄园里的温度要更清凉舒爽些，也更加宜人些。
和煦的风轻轻吹来，将满地的玫瑰香带到了所到之处。
那娇红的颜色，铺陈开来，宛若柔软的地毯般，轻轻晃动着。
像是姑娘们在欢快地唱着歌，无忧无虑，天真而又美好。
下了车，一直等在别墅门口的管家，微微鞠躬，面带微笑。
“欢迎回家，夫人。”
她总是很尊敬她，就像是被设定好了的程序一样。
云姒下了车，嗯了一声。
站在车门边，没有立即关门。
而是伸出手，将车里的人牵了出来。
女管家面色不变，依旧面带微笑。
“也欢迎您的到来，江先生。”
她是乔先生生前给她留下来的人，对她很忠心。
不论是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她总能接受，并能快速处理。
心是口非（63）
戴着鸭舌帽的江温，下了车。
什么话都没有说。
只压着帽子，掩着自己的脸，紧紧地抓着云姒的手。
似乎这样，才能让他舒服些，情绪也平稳些。
看起来无恙。
但云姒还是感受到了他手心里的汗。
汗涔涔的，有些凉。
他抓着她的力道很大，大得有些惊人。
一句话不说，始终安安静静地，低着头，掩着脸色。
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也有些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江温？”
云姒微微凑过去，看他。
帽子下，他低垂着眼，脸色不知为何，变得有些苍白。
额边冒出了细细的汗，他的睫羽颤着，不住地颤着，渐渐地，唇瓣失了颜色。
有些泛白，像是生病了一样。
云姒意识到了不对劲。
“江温，你——”
话还没出口，他忽地抱住了她。
大力地，极度大力地，两条手臂就这么强硬地抱住了她。
身体冷得厉害。
也隐隐地，在发抖。
不住地抖，手心满是冰凉的汗。
他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劲，尤其是在靠近这座庄园时，越靠近……他就越安静。
静得有些不像话。
就这么紧紧抱着她，身体越发抖得厉害。
甚至，埋在了她肩膀处，发出了呜呜呜呜咽的声音。
像是很不安，很躁乱，很不能控制自己。
甚至，他的意识好像变得有些不清晰。
“姒姒……姒姒……”
他对这座庄园，似乎有着很强烈的奇怪反应。
云姒看了房子一眼，皱眉。
被抱住，他的情绪不对，管家看着，面露担忧，想要上前帮忙。
云姒却无声地做了个制止的手势，示意她先离开。
管家看了看那紧抱着自家夫人的陌生男人，没再动作。
只好安静地退开。
云姒轻轻拍着江温的背，声音放柔，“江温……没关系的……别紧张……”
“没关系的……没关系的……”
……
……
……
江温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忽然变成这个样子。
头疼，头疼，疼得厉害。
从一靠近这座庄园开始，无来由地，他就感觉到头隐隐在疼。
越靠近，头越疼得厉害。
就像是有人拿着刀，将他的脑袋生生劈开，从里面残忍地挖走了什么东西一样。
空了，他的脑袋空了，里面空空如也。
进入这座庄园，他的脑子变得一片空白。
他什么都想不到，什么都想不起来。
只感觉……
自己好像忘了什么，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他明明不想忘，可是……
还是忘了。
他忘了什么？
他不知道，他真的不知道。
他的头好疼，心脏也在疼。
像是被生生剜掉一块肉一样，疼得抽搐，疼得他心慌得厉害。
这座庄园里的一切，他感觉像是见过。
说不出的熟悉，仿佛曾经在梦中生活过。
但到底是没见过的，这里陌生的一切，又让他头疼得厉害。
疼得感觉整个人都要呼吸不上来了。
只想抱着她，紧紧地抱着。
只有这样，只有感受到她体温的存在，他才喘得上气。
也才能不那么害怕，不那么慌乱。
心是口非（64）
大概是真的累了，没过多久，江温睡着了。
在云姒的轻哄下，沉沉地睡着了，没有了意识。
可即便是如此，他依旧紧紧地抓着她的手，怎么扯都不放。
像是怕她会消失不见一样。
云姒将他安置在床上，看着他过分苍白的脸，面色有些凝重。
这次带他来庄园，她不是没有想过，他可能会对庄园产生熟悉感，甚至想起点什么。
只是……她完全没想到，他的反应会这么大。
或者说，会这么严重。
严重到，他的魂体开始暴动，开始不安。
甚至，开始想要挣脱出来。
这几乎是自杀式的行为。
云姒坐在床边，轻轻地擦拭他额边的汗。
他出了很多汗，在这样凉爽的空调房里。
即便是盖着被子，他的身体也在发抖，控制不住地发抖。
云姒安静凝着他，眉心越发紧缩。
他一直在抓着她，手心也都是汗。
汗涔涔地，有些湿滑。
他阖着眼眸，即便是睡着了，也睡得很不安稳。
眼睫不断颤着，失去了血色的唇微张。
喃喃地，不断地动着。
像是做了梦，恐怖的噩梦。
抓着她的手，越来越紧，越来越紧。
到最后，就像是要把她的手骨头给捏碎一样。
几乎是，在咔嚓咔嚓作响。
那纤细可怜的手，已经彻彻底底地被他抓红了。
红得彻底。
云姒眸色渐沉，再一次擦拭掉他的汗。
他睡不安稳，她定定地看着，看了许久。
最后，她指尖微凝。
凝结成柔和晶莹的妖冶灵力，轻轻地，覆上他的眉心。
纯粹的妖族灵力，像是温暖的火苗般，无声无息地，钻进了他的身体。
他的睫毛猛然颤动了一下，似有所知。
空气中浓郁的花香，几乎完全盖住了窗外那热烈的玫瑰香。
说不出的勾人魅香，就像是有魔力般，包裹住那沉沉睡着的人。
男人面颊苍白，抓着她手腕的力度小了些。
像是被安抚住了，他的身体没有再发抖。
渐渐地，有了平息的趋势。
云姒静静地看着，闭眼。
一动不动，面色平静。
悄然无声地，入了他的梦。
一探究竟。
……
……
……
……
庄园。
又是庄园。
江温感觉自己醒了，又好像没醒。
他的身体变得没有什么力气，就像是虚脱了般，浑身都是汗。
汗水几乎把他的衣服都打湿了，湿哒哒地，黏在了身上。
他睁开眼睛时，头还疼。
疼得就像是有千万根针在狠狠地扎进他的脑子里一样，疼得他连话都说不出来。
他想下床，但是……
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直接摔倒在了地上。
不疼，却让他感受到了晕眩。
极度地晕眩，天旋地转的，仿佛整个世界都在摇晃。
他瘫坐在地上，挣扎着，想要看清周围。
但根本看不清。
朦朦胧的一片，白蒙蒙的，房间里很是安静。
静得有些过分。
也静得，能听到人的说话声。
是个男人的声音。
声音低低缓缓，很温柔。
像是在和人说着话。
细声低语，还有那娇柔如猫儿的女声传来。
两人都在笑着，像是在闹。
甜蜜得旁若无人。
心是口非（65）
他想抬头，想寻着声音看过去。
可是，他的头实在是太疼了。
疼得感觉一块块骨头被生生从肉里扯下一样。
直至血肉模糊。
此时，房间里很温暖，像是开了暖气。
可他的身体，却一阵阵地战栗，控制不住地，一直在发抖。
出冷汗，很冷很冷，冷得他想缩起来。
他瘫坐在那里，低着脑袋，垂着眼睫。
连那浅浅的睫羽上，都湿润了，浸满了那不断往下流的汗。
一滴一滴，往下掉。
像是无声的泪珠一样。
满颊苍白。
白得将近透明。
他坐在那里，漆黑的眼珠蒙蒙的，像是蒙上了一层遮挡视线的白纱。
过分湿润的睫，过分浑浊的眼。
一动不动，满身大汗。
他就像是个垂垂老矣的老人般，极慢极慢地，抬头。
汗水打湿了他的发，滑过了他紧绷的唇，还滑过了他那微微滚动的喉结。
落下，落在铺着地毯的地面，无声无息。
极静极静。
那静悄悄的房间中，说话声很轻很轻。
轻得根本听不出说话的内容。
只能从那甜蜜的笑声中，听得出那是对恋人。
极其恩爱的恋人。
男人温柔，女人撒娇，两个人在低低说着什么。
像是在聊天，又像是在亲热。
温馨甜蜜的气氛，仿佛连空气中那股长久弥漫的玫瑰香都羞红了脸，要悄悄地躲起来。
不敢看。
而江温，就这么一声不吭。
蒙白浑浊的视线定定地看着前方，像是有些失神。
疼到极致的身体，像是也已经渐渐要麻木了般，因为疼痛而不断颤抖的手，也冰凉到了极致。
凉得刺骨。
像是，听出来了那说话着的女人是谁。
撒娇的声音，从未变过。
甚至，对着那个男人，她变得更加地依赖，更加地柔软。
软绵绵地，字里行间，从未掩饰过喜欢。
她喜欢那个男人，很喜欢很喜欢。
甚至，爱到了极致。
江温慢慢地垂下眼，苍白冰冷的脸庞，情绪全无。
就这么，像是失去了灵魂般，一动不动地，低着脑袋。
阴影笼罩在他那情绪淡到近乎恐怖的眉眼，他冰凉的手陷在柔软的地毯里。
像是，用了力。
无声地用了力，却没人发觉。
只紧紧地抓着，一滴一滴晶莹的水珠往下掉。
像是汗水，又像是……泪珠。
带着他身上的余温。
满身孤寂。
……
……
……
……
云姒睁开了眼。
指尖红色妖冶的光芒消失，她面色平静，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
他还没有醒，额头上又冒出了汗。
汗涔涔的，几乎打湿了所有的头发。
他依旧睡得很不安稳，渐渐松开的手，又开始有了要抓紧她的趋势。
身上的汗不停地出，手指也是冰凉得厉害。
大概是因为失水得厉害，他的唇变得很干。
没了血色，宛若即将要竭泽而亡的鱼般，时不时咳嗽。
干咳，咳得喉咙都在颤。
云姒拿起一旁的毛巾，给他擦汗。
眉心的忧色越来越重。
忧虑沉沉。
也不知为何……
这里给他的刺激会这么大。
心是口非（66）
她凝着他虚弱苍白的脸，又回想到他梦境里的内容。
抬眼看看墙上的时间，外面的天都已经黑了，可是他仍然没有要醒来的迹象。
这样下去……
不行。
他的身体受不住魂体这么折腾的。
在这么折腾下去，他的魂体一旦挣脱出来——
江温，就完了。
云姒守在床边，不停地帮他擦汗。
紧抿着唇，轻摸着他的脸。
很凉，很凉。
凉得都都不像是一个正常人该有的体温。
她眉头紧锁。
“江温……”
她唤他，他没有反应。
还在深深地陷入了打不破的梦魇里。
挣扎着，叫嚣着，疯了似的，想要脱离出来。
想要抓住她，死死地抓住她，不让她走。
几乎是拼了命，或者说是，不要命。
云姒忽地覆上。
覆唇，闭眼。
抓着她手的力道瞬间停滞，停滞住了那么一瞬。
她闭着眼，轻轻安抚着。
就像是小猫舔舐伤口般，轻轻地，安抚着他。
耐心而又温柔。
窗外，那满地的玫瑰海依旧美丽夺目。
在皎洁的月色下，在波浪重重的晚风里。
玫瑰香依旧，颜色也依旧。
就这般羞红了脸，羞答答地，不敢看窗内的场景。
也不敢有半分惊扰。
那撑在床边，一直安抚着的人儿，颊边的碎发垂落。
不经意间地，落在了男人冰冷的脸上。
他的睫轻轻颤着，像是受了惊的蝶，小幅度地颤着。
无声无息。
在那缠绵悱恻之间，她闭着眼，像是有什么被抵送了过去。
光芒微微浮现。
无尽柔和。
鼻息之间，充斥着比玫瑰更浓郁的香气。
说不出的蛊惑幽香，暗香浓烈，像是被注入了妖力。
带着她身上气息的妖力。
很快，光芒入了他的身体。
如滋润温暖的水浸入了干涸的土地般，被瞬间吸收。
甚至，还渴望着，不住渴望着，想要汲取得更多。
更多她身上的气息。
云姒慢慢地，捧住他的脸。
依旧耐心。
耐心地安抚着他的魂体，指尖轻拭去汗液。
……
……
……
……
不知过去了多久。
江温的身体终于开始回温了。
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回温。
他的脸渐渐地，恢复了血色。
抓着她的力度松了些，但依旧抓着。
像是知道，她在他的身边。
云姒观察着他的反应，心里这才松了口气。
吊着的大石头，也勉强放下来了一点。
他的魂体平复下来，是好兆头。
只要再好好休息一晚，应该很快就能醒来。
她凝着眉，继续给他擦汗。
片刻不离地，照料着他。
“江温。”
“快点醒来吧……”
她的手覆上他的心口。
“我在，别怕……”
轻轻地，极尽温柔的声音。
像是刻意压低了般，在温柔地对他的心口说。
无形安抚。
床上，那一直沉睡不醒的男人，依旧闭着眼。
抓着她的手，即便是满是汗意，也不放。
也不知听没听到她安抚的话。
云姒看着他满身大汗，又看了眼时间。
叹了声，慢慢地，扶起他。
给他擦身子，换干净衣服。
心是口非（67）
这天晚上，江温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很长很长，长得感觉自己仿佛已经过完了一生。
再次睁开眼睛时，他甚至一度有些恍惚。
有些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耳边有隐隐的说话声传来，不大。
他躺在床上，盖着被子，眼睛定定不动。
就这么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看，四周的感觉，陌生而又熟悉。
仿佛，他曾经在这里生活过一样。
“……”他抬手，按了按自己发涨的眉心。
梦魇对他造成的影响太大，还让他有些难受。
明亮宽敞的房间里有隐隐的声音响起，像是从阳台方向传来的。
江温微微侧目，漆黑的眼珠静静地看过去。
阳台关着玻璃门，已经将声音阻隔了很多。
阳台外，站着那穿着睡衣的人儿。
披散着头发，在太阳底下，打着电话。
已经是正午，外面的太阳大了很多。
大概是嫌太晒了，她偶尔会抬手，用手臂挡太阳。
白皙纤细的手臂，在阳光的照射下，白到接近发光。
就像是截温润纯净的羊脂玉一样，白得晃眼。
她抵在阳台扶手边，低着头。
声音小小地，已经放轻了很多，像是不想打扰到他。
仔细一听，她似乎在替他请假。
今天是剧组开机的日子，她总是记得格外清楚。
低低轻轻的声音传来，她在小声抱歉。
房间内，江温躺在床上，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一直没有出声。
直到她挂了电话，转身要进来了，这才动了一下。
慢慢地，撑起身体。
“你醒了？”
她推开玻璃门，看见他，愣了愣。
但很快，她松了口气，放下手机，快步走过来。
“还好么？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扶着他，摸了摸他的脸。
很紧张。
脸是温的，手指也不算很凉，背后也没有出汗。
正仔细检查着，一直没说话的江温，轻轻地，抓住了她的手。
按住了她的动作，那双漆黑偏灰的眼睛，就这么定定盯着她。
眼神似乎有了些许的变化。
却又有点说不上来。
看着她的眼神，变得有些陌生。
“……”云姒抬眼，对上他的眼睛。
“江温？”
他依旧静静地看着她。
没应，也没说话。
脸颊还有些苍白，唇瓣也依然还有些干。
看起来依旧还有些虚弱。
身上给人的感觉，变得有些平淡。
无来由地，就这么淡淡的，有些怪，又有些说不上来。
像是变了，又像是没变。
云姒与他对视，眨眼，“怎么……了？”
她坐下在床边，伸手摸摸他的脸。
他还是不说话。
云姒想了想，凑过去，亲了他一下。
“不喜欢这里的话，以后咱们不来了，好么？”
她好声好气地蹭他的脸。
“嗯？”
他安静抓着她的手，没说话，静静盯了她一会儿。
好半响后，他低下了头。
像是乖崽崽似的，慢慢地，抱住了她的腰。
埋在她怀里，抱住。
有些用力。
也有些过分的安静。
“姒姒。”
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
云姒：“嗯？”
他无声无息地垂下了眼。
“这里，是你和他的婚房么？”
心是口非（68）
“……”抱着他的人儿动作骤然一顿。
她张了张口，声音有些发不出来。
“我……”
他靠在她怀里，似乎有些不想听。
闭着眼睛，抓着她的手，轻捏着。
声音极轻，轻到可怕。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你和他在一起……做了很多事。”
“我一直在看着……一直在看着……”
“想把你抢过来……但是却怎么也抓不到。”
只能眼睁睁地，看完那个人的一生。
也目睹完了，他们相恋相爱的所有。
刻骨铭心，也让人难以忘却。
恩爱得直叫他……
嫉妒。
嫉妒到要疯了。
他闭着眼睛，笑了一声。
笑声轻到发凉。
“……”云姒低眸看他，欲言又止，“江温，对不起……我……”
“没关系。”
他忽地抬起了头。
靠近，亲她。
亲了好几下。
成功地打断了她想说的话，打断了她到了嘴边的解释。
他静静地凝着她，轻抚。
“没关系，我不怪你……”
她那么好，那么那么好，他不舍得怪她，也不舍得对她生气。
他微微扬起了唇角的弧度。
“你没有对不起我，一切都怪我……怪我出现得太迟了。”
他不怪她，只是有些嫉妒那个男人罢了。
他抱住了她，“你爱上了他，我可以不在意。”
“但是……以后你也多爱爱我，好不好？”
只要把喜欢分一点给他，一点点，真的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只要一点点，他就不会再在意之前发生过的事情了……
真的，不在意。
“……”云姒怔了怔。
“江温……”
她动了动唇，“你真的……”
想说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出口。
她沉默了下来。
他有多小心眼，她一直都知道的。
只是这次……
真的出乎她的意料了。
她心里有些五味杂陈。
“姒姒。”
“……嗯？”
“答应我，好么？”
他的声音也很平静。
“……”云姒垂下了眼。
沉默了一下，她细微点头。
“好。”
她总是，喜欢他的。
不管怎么样。
……
……
……
……
这一天，江温参观了这一整座的庄园。
庄园很大，种满了玫瑰。
里面，也到处充满了回忆。
一分一寸，仿佛还是梦里的场景。
真真实实的，一切都没有变过。
江温很冷静，冷静地参观完了庄园。
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再问过那个男人的事情。
像是刻意忽略了他。
云姒也默契地没有再提，还把原先乔先生的衣服给收了起来。
怕他看见。
这些都被女管家看在眼里，看着自家的夫人，和那位江先生亲密。
对此，她一直面带微笑，并没有说什么。
甚至，即便是她是乔先生一手培养出来的，她也没有对江温表现出一分一毫的敌意。
情绪收敛得极好。
依旧尊敬他，不失礼数。
……
……
……
一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
第二天，在江温要离开庄园时，女管家趁着云姒还在换衣服的空档，将一份小礼盒递送到了他的面前。
依旧微笑，很有礼貌。
“江先生，这是我家先生想要送给您的，还请您能……收好。”
心是口非（69）
“江先生，这是我家先生想要送给您的，还请您能……收好。”
江温正靠在墙边等着云姒，视线落在了那上面，冷冷淡淡。
“这什么？”
他没接，似乎也不太想接。
女管家微笑着，说：“只是先生生前留下来的，说是……如果夫人遇到了很喜欢的人，就把这份礼物送给他，也算是他的一点心意。”
“关于这件事，夫人并不知情，是先生私下吩咐的，还请江先生您能收下。”
“并且……先生希望您不要把这件事告诉夫人，这件事，可以当做您和先生两个人共同的秘密。”
乔先生似乎什么都能想到，即便连这种情况，他也想好了。
甚至，还为此有了安排。
江温面色冷淡，毫无情绪。
甚至，都没伸手接。
女管家面带微笑，他不接她就继续保持着这样的姿势。
那小礼盒被送到半空中，静静地。
看样子，被保存得很好，虽然还是不难看出有些陈旧的痕迹。
江温垂眼，眉眼薄寡。
“如果我不想要呢？”
他似乎很不想和他有接触，也一点都不想了解他的为人。
极度抗拒，甚至有些不耐。
女管家微笑依旧不变，递着。
“江温先生，这是我们先生的一点心意，还请您收下。”
她停顿了一下，脸上带着程序化的微笑，补充。
“若您实在不想要，那么我会转交给夫人。”
“就当做，我家先生留下来的，给夫人的最后一份礼物。”
这样的礼物，意义重大，云姒一定会接受的。
到时候……
她一定还会再想起他，想起他生前的好。
江温眼皮一掀，漠然地看向她。
身上的戾气毫不掩饰。
“你是在威胁我吗？”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在意云姒，在意到要疯了。
让云姒再想起另外一个该死的男人，他更是会——
江温拳头紧握，凤眼阴沉。
宛若隐藏着风暴般，阴沉得可怕。
像是被激怒了一样。
但女管家是乔先生一手培养出来的，不管是应对什么，她都能从容自如，微笑以对。
她微微鞠躬，微笑的弧度不变。
“不敢，江温先生。”
“这只是我们先生的一点小小心意，还请您收下。”
“我们也是照着先生的吩咐做事，也希望江温先生您……能体谅。”
那份礼盒被奉上，抬高了些。
意思是，希望他收下。
江温别过了眼，气到狂暴。
也算是见识到了，那位所谓乔先生的手段。
看着温文尔雅，实则步步强势。
将人心算计得真准。
像只狐狸，老谋深算的老狐狸。
江温紧握着拳头，目光冰冷，强忍着。
云姒还在换衣服，他强压着，没有发作。
一把拿起了那被封装得很好的礼盒，捏得有些紧。
像是要把它狠狠捏碎。
女管家起身，视线落在了他的手上，微笑着，不变。
“江温先生，这份礼物，还请您一定要看。”
“这是我们先生的心意和诚意，希望您能感受得到。”
“……”
极度讽刺。
江温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