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是口非（17）
“……”少年安静地抬眼，又湿又软的眼珠子看她。
不说话，那抓着纸巾的手，搭在腿边，微微收紧。
有些无意识地将纸巾捏成了团。
隔着距离看过去，他浓密的睫毛一颤一颤的，宛若蒲扇似的，撩人得紧。
对上云姒的视线后，他又很快地挪开。
垂落，盯着餐桌的桌面看，安安静静。
像是在等着她开口。
云姒看了一眼茶几的方向，起身。
走过去，将拟定好的协议拿了过来。
轻轻地放在他面前，说：“之前的协议作废，这个，你可以先看看。”
清瘦漂亮的少年愣了一下，定定看她。
云姒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先看，她不着急。
“这不是强制协议，你可以选择签，也可以选择不签。”
“至于你爸爸那里……可以不用担心，他的债，我已经帮你还了，一共二十万。”
“当然，这不是无偿的，你还是要还我的，所以你可以看成，现在我是你的债主。”
“不过，我知道你现在没有钱，所以你也可以不用急着给我，等以后你工作挣到钱了，再还给我也不迟，这份协议你不需要有负担，不签也没关系的。”
少年静静地注视着她，那两颗湿软的眼珠干净得就像是被洗净的黑葡萄一样。
分外漆黑漂亮。
至于她对他说的话，他像是听到了，又像是没听到。
久久未动，也不翻看。
双手安静地搭在腿上，微卷的发丝很蓬松，看起来也很柔软。
整个人看起来都很乖，温吞得没有什么脾气。
云姒看着他的模样，一时之间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想了想，她又补充：“没关系，如果你没有考虑好的话，可以先拿回去看看。”
“这份艺人协议，如果你考虑清楚了，不想签的话，发个消息给我就好，不用再折腾跑来。”
“……”少年轻轻地垂下了眼睫。
浓密的睫羽在灯光下，落下了一层浅浅柔和的阴影。
很是漂亮，也很是赏心悦目。
他就像是橱窗里那过分精致的瓷娃娃，皮肤白皙，唇红齿白。
眉眼间，总透露出几分稚嫩的奶气。
完全柔软，叫人忍不住想亲，想对他做点什么。
云姒看着他这般的模样，指尖轻点，心里有些痒痒。
看着他，终于有了动作。
安静地翻开协议，像是什么都没看，只翻到了最后一页。
上面，甲方已经签了名。
云……姒……
他微微抬头，湿软的眼珠注视着她。
云姒眨眨眼，“云姒是我，我是甲方，也是公司的负责人。”
“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你都可以直接找我谈，毕竟协议是死的，人是活的，凡事都好商量。”
少年安静地垂下了眼，盯着那个甲方的名字看。
一句话不说，过分沉默，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云姒知道他还需要考虑，所以也不急着催他。
看了眼桌上的剩菜，她侧身，拿了墙上的挂机，拨通酒店客服的电话。
电话很快就通了。
云姒让她们上来把餐食收走。
心是口非（18）
酒店的服务人员动作总是很快，没几分钟就来了。
动作干净利落。
收拾完餐桌上的剩饭剩菜，而后退了出去。
全程没有多说一句话。
云姒关上酒店房间门，回到客厅。
少年已经不坐在餐桌旁了，此刻站在墙边，安静地看着她。
过分清瘦拔高的身子，在灯光下，格外地单薄。
薄得感觉一推就能推倒。
他手中拿着那份协议，安静地递了过来。
手指白皙，浅灰色的幼圆眼瞳分外湿软。
望着她的眼神，明明不是故意的，却总有种说不出的撩人劲儿。
撩得人心口直痒痒。
云姒脚步一停，“考虑好了？”
这么快？
她接过，正想说些什么。
但他咬了咬唇，小声地，开了口，小心翼翼。
“我不接受潜规则，可……可以么？”
可怜巴巴地，完全是个小可怜。
就这么湿漉漉地盯着她看，声音又软又小，还带着几分稚嫩的少年音。
简直是……
要要了人的命。
云姒呼吸微顿。
喉咙，也微微发干。
干得有些灼人。
就这样停顿的这几面间，也不知道她用了多大的克制，才没有扑上去，强行欺负他。
强忍着自己的冲动，她低咳了一声。
翻开协议，最后一页。
上面的乙方，他已经签名了。
方方正正的，一笔一划，看上去就和他这整个人一样，给人很乖的感觉。
格外讨喜。
云姒抬眼看他。
“不接受……潜规则？”
那意思就是……
她也不能对他做些什么了？
少年慢慢地低下了头，卷发柔软蓬松。
“嗯……不接受。”
他讨厌那些恶心的东西。
云姒沉默了一下，点点头，将协议合上。
“好，这方面我会注意的。”
看来……
她得好好克制住才行了。
某个本来想借此机会接近他的人，心里微微叹息。
……
……
……
……
江温的经纪人报道得很快，是云姒专门安排的。
她收购了尚旺，把公司里里外外都整顿了一遍。
将那些好男色的变态踢走，挑选了业界人脉最广的经纪人于雪薇来做他的助手。
也不知是不是故意让他放心的，于雪薇登门的第一句话就是，她喜欢女人，对任何男性都没有兴趣。
江温当时愣了愣，没说话。
只安静地看向她的身后，像是在找谁。
于雪薇是业界著名的经纪人，见的人多了，目光锐利得很。
她踩着恨天高跟鞋，走进江温的破烂小屋子。
也不嫌弃，就这么坐下，翘着二郎腿，摘下了墨镜，直言不讳。
“别看了，云总没来，以后由我来负责你的工作，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就是。”
“……”少年垂落的手微微收紧，静静地看了过来。
“不是，她和我签的约么？”
为什么现在，换了个人？
于雪薇笑了，将墨镜挂在胸口，抱臂。
“云总是公司的负责人，甲方的名字自然是可以签她的名字的。”
“但你也知道，公司旗下的艺人众多，要是每一个都由云总负责，那云总岂不是要累死？你说是么？”
心是口非（19）
“……”少年面色平静。
“所以啊，以后就由我来专门负责你。”
于雪薇开始简单地自我介绍。
“我叫于雪薇，今年三十六岁，比你大一轮，以后你可以叫我薇薇姐。”
“刚才我也说了，我这个人喜欢女人，有女朋友，而且恩爱得很，所以你不用担心这方面的问题。”
“哦对了，云总说你不接受潜规则，这件事我知道了，你大可以放心，这些脏事不会遇到的。”
她给他做了担保，又有云姒在后面暗地里给他保护。
往后他的路只会很干净，不会有其他。
这些话她都说在了前头，就是为了让他放心。
然而，那一直站在门口的少年，却像是没怎么注意听一样。
安静地低下了头，一言不发。
神色有些不明朗。
于雪薇语气停顿了一下，环顾了一圈四周，说：“这两天你就收拾收拾，搬离这里吧。”
“既然要做艺人了，就要有做艺人的准备。”
“凭借着你这张脸，一旦出现在镜头上了，粉丝就会蜂拥而至，到时候你再住在这里，就不合适了。”
“至于你搬去哪里，公司给你做了安排，地址我发你手机上了，你今天先收拾收拾，明天我再来接你过去。”
少年倚靠在墙边，依旧是什么话都不说。
就这么静静地，垂着眼睫，眸色漆黑一片。
心思完全不明。
……
……
……
……
和江温见完面后，于雪薇脚步未停，去了和云姒约好的咖啡厅。
正值上午十点，又是工作日的时间，咖啡厅内人不多，环境很是清幽雅静。
一扇扇木窗将各个位置分开，距离的位置很远，私密性很强。
咖啡厅外，街上的行人也不多，大多数是一些出来散步的老人。
隔着玻璃窗，里面，云姒坐在那里，慢悠悠地喝着咖啡。
瞧着外面的人来来往往的，她目光清淡，很淡很淡，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漠然感。
仿佛，与这个世界的人都隔绝了开来。
一切，都与她无关。
“叮铃——”
咖啡厅的门被推开了。
蹬蹬噔噔利落的高跟鞋声音传来。
在清幽的环境里，显得分外地突兀。
“云小姐。”
化着大红唇的于雪薇，站在她面前，站定。
微微鞠躬。
云姒慢慢放下了瓷白的杯子，“坐吧。”
漂亮的女人，连声音都是温柔好听的。
分外酥柔。
这让喜欢女人的于雪薇，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
“怎么样？他还好么？”
面前精致肤白的人儿，绑着麻花辫，脸蛋素净，几乎没怎么打扮。
但那张堪称绝色美艳的脸，依旧不失颜色。
漂亮的桃花眼对上她，清清淡淡的，没什么多余的情绪。
很平常，却莫名地吸引人。
吸引人的视线。
于雪薇心下一动，说：“尚可，不过……他看起来不怎么爱说话。”
云姒微微点头，赞同，“他确实比较内向。”
而且……还很容易害羞。
这在娱乐圈这样的大染缸里，简直可以说是香饽饽一般的存在。
心是口非（20）
若是不小心注意的话，怕不是刚出道就要被那些好色的人给生吞了。
于雪薇笑了笑，“云小姐可以放心，这些我都会注意的。”
“毕竟在这个圈子里混得久了，想必我的面子大家还是愿意给的。”
云姒微微勾唇，坐在那里，看向外面，声音平缓：“那就好。”
“若是有什么困难，可以随时和我说。”
她指尖轻点，慢条斯理。
“不管是什么时候，随时都可以。”
闻言，于雪薇看着她。
毕竟看的人多了，遇到的事也多了，她或多或少能感觉出点什么。
斟酌了一下语言，她问：“云小姐对他可是……喜欢？”
“还是……当成了弟弟？”
毕竟，她可不相信，会有一个人，无缘无故地对另外一个人好。
而且还是，双方身份地位差距这般大的情况。
坐在她对面的人儿，清浅的视线重新落在了她身上。
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停顿了许久，而后轻笑了声。
慢慢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眉眼惊绝艳艳。
倒是不隐瞒。
“我是喜欢他，男女之情的那种。”
“不过……他不喜欢这些，我也没有办法强迫他，不是么？”
对于他，她还是很君子的。
善解人意，从不强迫。
于雪薇了然，“我知道了，云小姐可以放心。”
“而且……”她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欲言又止。
她觉得，江温对她，似乎不是没有感觉。
相反的是，他对她有种很特别的关心。
总是异样地关注。
不过……
这一切都只是她的猜测，做不得数的。
在云姒疑惑看过来之际，于雪薇笑了笑，一笔带过，“没什么，我会好好带他的。”
……
……
……
……
于雪薇离开后，云姒继续在咖啡厅里，坐着。
乔开阳给她发了消息来，是专门惩治汪志煌的。
视频里，汪志煌被折磨得不成人样，鼻青脸肿的，眼泪鼻涕挤在一起，下半身被弄得惨不忍睹。
他跪在那里求饶，求他们的宽恕。
云姒看了几秒，就没什么情绪地点了关闭。
真是辣眼睛。
乔开阳发来消息问，汪志煌该怎么处理？
云姒转了一下手机，想起了那天晚上少年手中出的汗。
指尖停顿了稍许，她回：废了，丢红灯区。
左右他喜欢搞男人，那就让他试试看被男人搞是什么滋味好了。
完全冷漠的云姒，放下手机，面色平静。
……
……
……
……
第二日。
江温搬到了南山区的华庭苑。
这里是远近闻名的富人区，身价没有上亿的人是根本住不进来的。
在这里，物业安保措施做得相当地好，有不少的大明星也在这里安置有豪宅。
环境清幽，空气清新。
是肉眼可见的豪华与昂贵。
下了车，江温抱着他的黑色书包，安静地站在大别墅前看。
他手中拿着手机，手机还亮着。
里面，是和云姒的对话窗口。
云姒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给他发了个加油的表情包。
他想了很久，但是却始终不知道该回什么好。
心是口非（21）
总觉得，回什么都不满意。
于雪薇提着包走了过来，毫无意外，看到了他手机里还没来得及关掉的界面。
她眉梢一挑，还未来得及说什么。
少年直接将手机收了起来，看她。
很平静。
看他这副模样，于雪薇也没打算对此说些什么。
朝着别墅大门走去，边走边说：“以后这里就是你休息的地方，你安心住下就是。”
“哦，对了，”她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身，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云总的房子就在隔壁，如果你有什么想对她说的话，也可以去隔壁找她。”
少年抱着书包的动作明显一紧。
浅灰色的幼圆眼瞳有些暗，软唇微抿。
“她……她住在隔壁？”
于雪薇抱臂，没有回答。
“想知道的话……你可以问问她。”
“反正，你有她的联系方式，问一嘴而已，很方便不是么？”
“……”少年收着手指，不说话，很安静。
就这么盯着隔壁的别墅看，微微咬唇。
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
……
……
进了别墅。
里面的所有家具都已经布置好了。
宽敞明亮，光线的位置极佳。
里外通风，还有开着凉气的空调。
在外面这样炎热的夏天里，能住在这样舒服的大别墅里，真可谓是一种享受。
无与伦比的享受。
于雪薇将一早就准备好的剧本放在客厅的茶几上，说：“这几天你就先好好休息，看看剧本。”
“这是郑元立导演最近正在筹备的新剧，是部古装权谋剧，对演员的演技要求极高。”
“你现在还是新人，名不见经传的，又没有专门训练过，所以这次的打算是先露露脸，让观众先认识你。”
“等你熟悉了拍戏的流程了，我再找专门的演戏老师来带带你。”
“哦对了，我听说你刚刚高考结束？考得怎么样？文化分能上四百么？”
于雪薇拿出了平板，同样放在了茶几上，继续说：
“既然你已经确定要走演员这条路了，那高考志愿，就填报戏剧艺术院校吧？”
“不管怎么说，现在的观众和粉丝还是很看重学历的，只有高中学历，说出去也不好听。”
“……江温？”
说了这么久，他一句话都不说，总让人有种心里没底的感觉。
于雪薇看向他，看见他站在那落地窗前，安静抱着书包，看着对面的别墅。
对于她刚才所说的话，他似乎完全没听进去。
就这么静静站在那里，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于雪薇慢慢抱臂。
“你喜欢云姒？”
此话一出，那少年几乎是瞬间回头。
像是被踩着尾巴的猫儿一般，语速磕巴又快。
“没有！我……我没有！”
他漂亮的圆瞳胡乱地颤着，视线似乎不知道往哪里放。
完全炸了毛，也终于说了话，有了回应。
“我才没有！”
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着想否认。
于雪薇若有所思。
“也是，你还是别喜欢人家的好。”
“毕竟，她是有丈夫的，你知道么？”
心是口非（22）
有意无意地，她添了一把火。
火势熊熊。
那站在落地窗前的少年，倏然愣住。
定定看着她，那抱着书包的手，几乎是一瞬间无意识地攥紧。
有些过分地用力了。
“她，她结婚了？”
他控制不住地失了声，声音在这清静空旷的别墅内甚至都有了回音。
分外响亮。
于雪薇点点头，很理所当然。
“你不知道么？她早就结婚了，和她的丈夫很恩爱。”
“只可惜，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了，留下了她一个人。”
当然，还有那巨额的，十辈子都花不完的遗产。
全都留给她了，一分没留。
这件事也是她听说来的，就是不知道她那死去的丈夫是谁。
神秘得很。
于雪薇的话停了停，又意味深长，“不过，你反应这么大干什么？”
“难道，你很在意云总有没有结婚？”
那雪色精致的少年，抱着书包，不说话。
漂亮的两颗眼珠，变得黑漆漆的，黑得吓人。
他站在那里，脸颊变得有些苍白。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室内呼呼的空调冷风给吹的。
于雪薇问他的话，他就像是没听到一样。
手指在无意识地收紧，直至指甲插入肉里，丝丝的疼痛传来。
死一般的沉默。
过了很久，
他倏然别开了视线。
跑上楼，房间门“啪——”地一声，重重地关上。
什么话也不说。
就像是在发泄他此刻的情绪一样。
于雪薇站在楼下，看着他跑上去的背影，稍稍扬眉。
抱着的双臂垂落，语意渐深。
“还说不喜欢……”
要真不喜欢，他这么生气做什么？
真是个别扭的家伙。
她转身，离开。
……
……
……
江温进了房间，书包被丢在了地上。
房间内铺着干净柔软的地毯，床铺是铺好的，房间的帘子拉开，正好能看见隔壁的别墅。
视野极好。
那性格一向温吞绵软的少年，狠狠地踹开挡着他的凳子。
凳子“啪嗒——”一声，被掀翻在地。
发出的声音巨响。
他背影很瘦，身上没什么肉。
那双本该是干净纯粹的眼睛，此刻黑漆漆的，就这么一言不发地盯着对面看。
拳头紧握，指节泛白。
胸口起伏着，呼吸沉沉，像是被激怒了一般。
说不出的怒火，全部都发泄在了那可怜的凳子上。
凳子再次被踢翻，这次，被直接踢到了与阳台相连的挡风玻璃上。
“哐啷——”一声，玻璃出现了裂痕。
隐约有了要碎裂的趋势。
少年咬住了唇，死死地。
“再也不喜欢你了……”
她就是个讨厌鬼！骗子！
他再也不要喜欢她了！
杯子被狠狠地砸在了地上，应声而碎。
满地玻璃。
静得可怕。
……
……
……
……
云姒从公司安排完事情出来时，天已经黑了。
黑压压的一片，看起来像是要下雨。
打开天气预报一看，的确是有雨。
而且可能会有大暴雨。
她坐上了车，庄园的管家给她打来了电话。
接通，手机里传来了管家和蔼可亲的声音。
“夫人，晚上好。”
云姒戴上蓝牙耳机，嗯了一声，发动车子。
心是口非（23）
“叫他们备机吧，今晚我回去住。”
“好的，夫人，那我让厨房为您备好宵夜。”
女管家总是能将事情安排得井井有条。
也不知道当初她的乔先生是训练她的。
云姒挂了电话，将车驶出地下车库。
没过多久，车窗上就真的落下了雨滴。
一点一点地，开始下雨。
雨势，逐渐变大。
……
……
……
夏季的雨总是凉爽的，尤其是在夜间，清清凉凉的，雨水能够散去白日里那叫人难以忍受的暑气。
窗外的雨哗啦啦地下着，华庭苑的别墅内，也是黑漆漆的一片。
仿佛整个都与外面的乌云都融在了一起，乌漆嘛黑的，什么都看不清。
于雪薇走后，别墅内就安静了下来，再没有了声音。
那剧本和平板依旧放在楼下，根本没有动过。
室内的空调还在不知疲惫地吹着，没有灯光，只有少许路灯透过窗照射了进来。
落下了满地的光影，还有那淅淅沥沥的雨点影子。
斑驳而又陆离，宛若黑浓的恶花一样。
那一身过分单薄的少年，此刻光着脚，就这么缩在角落里。
抱着自己的膝盖，也不说话。
手机的蓝光照射在他的脸上，他精致而又漂亮的脸蛋没有表情，肤色也过分地白。
白得毫无血色。
他在浏览网上的信息，不断地查。
像是疯了一样，查找着她结婚的蛛丝马迹。
……可是，什么都查不到。
只能查到，她结婚了，丈夫是乔氏集团的神秘掌权人。
名字未知，身份未知，年龄未知。
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所有和她有关的资料和报道，全都抹去了。
手段极为缜密周到，完全查不出。
只有些微小道的消息提及，她的丈夫很爱她，几乎是把她捧在眼珠子里疼爱。
所以他死后，怕她受欺负，他把他所有遗产都给了她。
毫无保留。
少年忽地笑了一声。
报道上那寥寥数几的几个字，就像是尖锐的刀锋般，极为地刺眼。
他将手机狠狠地甩开，低头，脑袋埋在了臂弯间。
拳头紧握，无声无息。
……
……
……
……
回到庄园时，已经是凌晨三点钟了。
外面下着雨，天气很不好。
云姒进了门，一直在等着的女管家立刻拿了干毛巾盖了上来，分外心疼。
“夫人，您怎么还淋雨了？”
“不是说等一等，我撑伞过去接您吗？”
“您这样淋雨，先生要是知道了，怕是要心疼死了。”
她就像母亲一样叨唠。
云姒身上淋了雨，衣服是半湿的。
她用毛巾擦了擦自己的脸，笑笑，“没关系的，就两步路，折腾你也不好。”
“……那也不行，夫人您快上去洗洗，小心别感冒了。”
女管家催促她。
“待会儿我送姜汤上去给您，您喝了再睡。”
“……”真麻烦。
云姒拗不过她，披着毛巾上楼。
管家很快就送姜汤上来了，云姒洗了澡，喝了汤，这才上床。
躺在和乔先生的婚床上，身心俱瘫。
抱着被子，上面，早已经没有了他身上的气息。
心是口非（24）
冷冰冰的，不似他身上那般，无比温暖。
云姒躺在床上，回想着那日羞涩乖巧的少年。
少年太奶，也太磨人。
她忍不住舔了舔自己的小虎牙，轻轻叹气。
看得到却不能吃的感觉，可真难受。
她出神了一会儿，而后起身。
下床，从衣柜里翻出乔先生的衣服。
太想他的时候，只能可怜兮兮地抱着他的衣服。
不然，她总是会睡不着。
某个娇气的人儿，安静地躺在那里，隔着窗，看外面的雨。
不知想到了什么，她轻轻地呢喃：“我好想你啊……”
好想他抱抱她。
她垂下眼帘，情绪渐低。
抱着乔先生的衣服，没有什么睡意，她拿起手机，点开消息记录。
今天早上她给他发了消息，可是他没回。
只显示了已读两个字。
看起来相当地冷漠。
云姒定定看了一会儿，放下手机，情绪更低落了。
埋脸在乔先生的衣服里，声音闷闷地，无比委屈。
“不是说会永远喜欢我的么……”
结果……重新投了次胎，就不理她了。
真是，大骗子！
她狠狠地锤了一下床。
……
……
……
……
翌日。
清晨时分，雨停了。
伴随着万丈光芒的晨日出现，偌大的庄园里，露水点缀了满地的玫瑰。
湿哒哒地，蒙蒙泛着朦胧的雾气。
就像是戴上了面纱的绝色佳人，有着欲语还休的美丽，分外灵动。
早上八点，整座庄园依旧处于清静之中。
鸟语花香，佣人们在清扫着路边被雨打落的落叶。
到处都是静悄悄地，像是刻意地般，不敢惊扰还在睡梦中的主人。
八点半过去，女管家上楼，站在门外听了一会儿。
没有动静，说明夫人还没有醒。
她这便转身下楼，没有打扰。
极度地体贴。
房间内。
空气中是淡淡的玫瑰香，长年不散。
窗帘被拉上，隔绝了外面清脆的鸟叫，还有那不时低落的雨滴声。
异常地安静。
静得只能听到那浅浅的呼吸声。
此时，床头柜上，被随意放在那里的手机，亮了一下。
是江温发来的。
无声无息。
他说：“知道了，以后少联系。”
几乎是与此同时，于雪薇也发了消息来，将江温的消息挤了下去。
她发的是一段语音，不长。
像是要和她说点什么。
但很快，她的消息又撤回了。
似乎是觉得这样说不妥。
于是，那被随意放在那里的手机，暗了下去。
没有声音，也没有消息提示。
床上，那埋头睡着的娇气人儿，依旧是一无所知。
沉沉地睡着，抱着乔先生的衣服，长发散乱。
分外舒适。
……
……
……
……
正午。
于雪薇来别墅里看江温。
江温的情绪已经恢复正常了，打开门，看见是她，脸上没有表情。
转身，回到客厅，坐回沙发上，安静看剧本。
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于雪薇放下包，环顾了房子一圈，问：“你没砸坏东西吧？昨天。”
那沙发上的少年，低垂着眼，不答话。
极度冷漠。
心是口非（25）
于雪薇差不多也摸清了他的性子，也不恼，自己进厨房倒水喝。
一边喝着，一边坐在他对面的沙发上，翘起二郎腿，好整以暇。
“剧本看得怎么样？满意么？”
“试镜定在明天，时间方面可能会有点赶，不过我已经和导演说好了，到时候就是走个形式，凌恭这个角色会直接内定你，所以你也不用太过紧张——”
“我想演季禹卿。”
他冷不丁地开口，尚且还未褪去少年稚气的嗓音很平静。
无比平静。
于雪薇的声音戛然而止。
“……你说，什么？”
她放下了杯子，“你想直接演男一？”
这一时间，真不知道该说他是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
直接演男一？真够……无知自大的。
她忍了忍，耐着性子，说：
“男一这个角色亦正亦邪，具有多重极端性格，而且是由小说改编的，原著的粉丝基础强大，要是演不好的话，很容易被骂的。”
“我知道。”他放下了剧本，垂眼，语气很淡。
“所以我觉得，这个角色应该会很适合我。”
“……？？？”
她怎么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于雪薇沉默了一下，还是劝，“这样行不行？你先听话，我们这次就先定凌恭这个角色。”
“凌恭这个角色也相当不错的，是个正派，为人正直，是个江湖侠士，有不少女粉丝都喜欢。”
“你现在刚刚演戏，有很多细节的地方肯定是把握不到位的，我们现在不能一昧求快，而忽略了口碑。”
“要是一开始观众对你的观感不好，那之后再想发展起来可不容易——”
“那就让导演决定吧。”
他平静地打断她，“明天试镜，如果导演也觉得我不行，那就按你的来，如何？”
“……”于雪薇微微噎住。
“你就……真这么想演季禹卿？”
那白皙冷静的少年没说话，话少得惊人。
于雪薇看他这副模样，权衡了片刻。
“行，既然你执意要这样，那就去试吧。”
“但得先说好，不行的话，给我乖乖演回凌恭这个角色？”
江温坐在那里，拿着手机，依旧不说话。
定定看着手机界面，也不知道在看什么。
……
……
……
……
云姒醒来时，太阳已经高高挂，挂在了天空正上方。
雨停了，但窗外还偶有滴答的水声。
似乎是昨夜里残留下来的雨水。
云姒躺在床上，不怎么想动，懒懒的，抱着被子。
连发尾稍都透着慵懒的媚意。
娇得不行。
房间外依旧没有人来敲门，都知道她爱睡懒觉，所以都不会来打扰她。
云姒在床上赖了一会儿，这才伸手，去拿床头柜上的手机。
点开，第一眼看到了江温给她发的消息。
短短的几个字，字字都透露着冷漠的意思。
她的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安静地看着。
而后垂眼，抿唇。
“果然啊……”
乔先生对她有多温柔，转世后的乔先生就对她有多……
冷漠。
她合上了手机，丢到一旁。
不说话，更郁闷了。
心是口非（26）
“叩——叩叩——”
像是算准了时间般，房门外传来了敲门声。
是管家的声音，刻意放轻了些。
“夫人，您起了么？”
“……”那整张脸埋在枕头里的人儿闷闷地，不回答。
甚至将身上的被子盖上。
完全当起了鸵鸟。
门外，管家的声音再次传来，问：
“夫人，您昨晚说要搬到南山区的华庭苑去住，我已经吩咐人去准备了，不知道您是想什么时候出发？”
“……”
房间内还是没动静。
管家站在外面，耐心地等了一会儿。
五分钟后，房间门开了。
那散乱着长发，乱糟糟的人儿，没什么情绪地说：“算了，不搬了。”
她搬过去也没什么用，只能看不能碰的，还不如留在这里，抱着她家乔先生的衣服睡觉来得自在。
管家训练有素，鞠躬。
“好的，夫人。”
关上房间门，云姒拿起手机，点开和于雪薇的聊天界面。
她在今天早上给她发了消息，但是不知为何，她又撤回了。
大概是发错了。
云姒看了几秒，然后打字：
以后我不经常在明沙市，江温就麻烦你好好照顾了。
有什么事情的话，可以去找乔开阳，他会帮你处理的。
编辑完这些话，她发了过去。
还没来得及退出界面，于雪薇就回了。
回复得很快。
不在明沙市，那你在哪？
云姒：津南岛，这边的风景很好。
于雪薇便没再问什么，只简单地回了个好。
云姒放下手机，走到窗边，看了会儿窗外的玫瑰花海。
伸了个懒腰，开始活动筋骨。
……
……
……
……
一年后。
……
……
……
……
“江温！江温！江温！”
“啊啊啊啊！！！江温出来了！”
“啊啊啊啊啊啊啊老公！老公我爱你！！！”
颁奖晚会现场，门口数不尽的粉丝，举着牌，相互拥挤着，场面一度失控。
保安已经增派了好几批人手，但还是架不住这些粉丝太过疯狂，就跟打了鸡血，简直疯了。
“江温！！！啊啊啊！我的卿卿公子！！！”
大门处，当那清瘦颀长，高挑的男人走出来时，本来就疯了的粉丝，此刻更加疯狂。
像是被注射了强烈兴奋剂似的，一个个牛高马大的保安，根本拦都拦不住。
眼看场面激烈失控，无比混乱。
那处在中央的男人，戴着黑色鸭舌帽，戴着口罩，就这么一言不发，在保镖的艰难支撑下，上了车。
车关上，但外面的粉丝还是疯了一样地堵着，像是丧尸围城似的，围住了整辆车。
隔着玻璃，都能看到粉丝们狂热的拥护，牌子，应援灯，全部都挤在一起。
连记者们都挤不进来，只能远远地挤在外围，拍照。
棘手得不行。
“江温！！！江温！！！江温！！！”
粉丝的欢呼声像是潮水般将众人淹没。
外围的娱乐记者们，尝试了几把，始终不行。
简直是满脸无奈。
“这帮粉丝真的是……”
“没办法，谁让那个江温红了？”
还是一夜爆红，凭借着季禹卿这个角色。
心是口非（27）
真是任谁都没想到，他竟然是今年最大的那匹黑马。
一夜之间登上顶流，简直是奇迹。
记者们相互心累地看看，举着摄像机，再次拼命地挤进去。
……
……
……
……
疏散了粉丝后，车终于能顺利地开出会场。
车内，于雪薇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妆容也花了，狼狈得不行。
助理从包里给她拿卸妆纸，于雪薇一边擦着脸，一边喘着气。
满脸的劫后余生。
“我的天……这帮人真疯了吧？”
能推挤成这样，还差点把她推倒在地，根本就是——
她简直想爆粗口。
坐在副驾驶座上的助理刷着手机，笑嘻嘻：“薇姐，这也不怪她们，毕竟咱们哥现在这么火，疯一点也正常。”
于雪薇把脸上花掉的妆擦干净，又看了那一直没说话的男人一眼。
一年时间过去，当初那个喜怒总表现在脸上的干净少年，现在已经完全变了。
变得像是座没有感情的冰山似的，除了说台词，每天的话都少得可怜。
完全冷漠，仿佛永远都和别人隔着距离。
平静着脸，叫人根本摸不透他在想什么。
于雪薇将包里的新剧本拿了出来，递过去，说：
“这是易泰元导演主动拿过来的剧本，点名说想要你演男主。”
“这剧本你可以先看看，如果觉得喜欢的话，改天就可以和导演约来谈谈了。”
男人戴着鸭舌帽，神色冷淡。
压着那越发凌厉锋芒的眉眼，婴儿肥褪去，只露出了那线条完美的下颌线。
唇瓣轻薄，绯色淡淡，没有什么弧度。
身上的气息极冷，就像是冰窖里那一层薄薄的冰，冻得几乎刺骨。
过分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扫了一眼剧本，翻开。
只随意翻了几页，就将剧本还了回去。
少年音褪去，嗓音低磁冰冷。
“不接。”
言简意赅，完全惜字如金。
“……”意料之中。
于雪薇深吸一口气，将剧本再次放在他腿上。
“易泰元导演的戏可是部部都能拿国际大奖，既有深度又观众基础，很多演员想演都演不到的，你真不接？”
那戴着鸭舌帽的冰冷男人没说话。
平静冷淡地看着窗外，将他不想听的话无视了个彻底。
极度随意。
于雪薇忍了忍，挤出微笑，“我会跟导演说里面所有的亲密戏都删掉的，这样总行了吧？祖宗？”
能让江温不接的戏，原因基本只有两个。
一个是剧本不行，班底不行。
还有一个，是拒演亲密戏。
哪怕是牵手不行，要求过分地高。
脾气还臭。
所以，她几乎是咬着牙说出这句话来的。
戴着鸭舌帽的男人依旧没有说话。
但剧本，倒是没有再丢回去了。
算是勉强同意看看。
于雪薇忍住内心千百遍骂人的话，拿起手机。
开始发消息。
“我觉得你把江温给惯坏了。”
消息点击发送，很快就发送了过去。
对方的头像是一只卡通猫猫，在毛线上打着滚，很软很萌。
消息发过去后，对方很快就回了。
心是口非（28）
“没办法，谁让他……长得好看？”
后面再配上一个叹气的表情包，表示她也很可怜兮兮。
于雪薇看了那坐在窗边的男人一眼，顿了顿。
好看这点，她倒是无法反驳。
于是，她继续打字。
“但他的脾气太臭了，没几个人能受得了他。”
“而且，原来他不是这样的！”
对方：……
于雪薇：你应该来治治他了，我觉得他会听你的话的。
头像是萌猫猫的人儿：算了吧，我不敢。
于雪薇：那你不想来见见他么？最近剧组刚杀青，他现在有时间了。
萌猫猫：，，，
点点点，省略号。
于雪薇：不来的话，过几天又要进组了，到时候他就又没时间了。
某猫猫：，，，
还是省略号。
很快，她发了张图过来。
是一碗面的照片，表示她正在吃夜宵。
于雪薇：……
没心没肺的猫猫：好啦，知道了，我会找时间来的。
她继续发：这段时间，就麻烦你啦！
于雪薇：OK！
放下手机，她又看了那戴着鸭舌帽的人一眼，细不可微地呵了一声。
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别以为她不知道，他只不过是表面不在乎罢了……
于雪薇抱臂，也看向了自己这边的车窗外。
清清嗓子，说：“这几天你没有行程，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如果有突发行程的话，我会通知你的。”
“……”
依旧冷漠，没有回答。
无视了个彻底。
于雪薇：“……”
……
……
……
……
……
放下手机，那坐在餐桌上的人儿，夹起一筷子热腾腾的面，吹了吹，目光重新放在了那正在播报着的电视上。
电视里在回放着今晚的颁奖晚会，现场很热闹。
云姒穿着兔子睡衣，随意在脑袋上盘了个头发，微微晃着腿，看着。
一边看，一边吃面。
慢吞吞。
正值晚上十点，庄园依旧很清静，没有什么喧闹声。
管家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从厨房里走出来，轻轻地放在云姒面前，微笑。
“夫人。”
云姒嗯了一声，继续吃面。
专注地看着电视。
管家看她吃得正香，正想安静地退下。
但云姒忽然想到了什么，看向了她。
“对了，明天早上我要去一趟南沙市，不一定当晚能回来，所以不用准备我的晚餐了。”
她总是得提前说才行，不然，庄园的人每次都会提前准备好。
她若是不回来吃，会很浪费。
女管家微笑着应下：“好的，夫人。”
“那我这就去为您安排明晚的酒店。”
“不用，我住华庭苑那边的房子就行。”
她继续低头吃面，晃腿，很是随意。
女管家再次应声：“好的，那我去让人整理一下那边的房子。”
云姒顿了顿，想了一下，补充：“不用准备菜，衣服什么的也都不用准备，我就在那边住一晚，后天就回来。”
“那可要通知乔开阳先生？”
“……不用。”
她只是想偷偷去见他一面，不想这么大动干戈。
管家依旧微笑：“好的，夫人。”
心是口非（29）
……
……
……
回了华庭苑的别墅，那穿着黑色夹克衣，戴着黑色鸭舌帽的男人，径直上了二楼。
“啪——”地一声，又是一阵响。
脾气格外地恶劣，甚至肆意。
毫不在乎旁人怎么想。
送他回来的于雪薇：“……”
为了工资，她忍！
深吸了一口气，她转身，离开。
高跟鞋蹬蹬噔噔地，在空旷的房子内回响，渐渐远去。
别墅内很快就只剩下了江温一个人。
四处死寂，没有一丝声音。
一楼的灯已经关了，只有二楼走廊的灯还在亮着。
只是，也仅仅只是那里亮着。
房间内，灯都没有开，窗帘也没有拉开。
窗外的路灯光线照不进来，房门外的光也被阻挡在外。
整个偌大的房间，就这么陷入了一片过分的黑暗当中。
冷冰冰，静悄悄。
宛若被巨兽吞噬在了其中，闷不透风，也挣脱不出。
只有那缩在角落里的那一团身影，靠在那里，一动不动。
赤着脚，抱着自己的膝盖，就像是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样，缩在那里久久不动。
一直遮掩着自己的黑色鸭舌帽被丢弃在地毯上，手机静静地放在他的腿边。
他缩在那里，不知道过了多久。
直至外面的路灯灭了，整个世界仿佛都陷入了沉睡。
那漆黑狭小的角落里，才亮起了灯。
是他手机里发出来的蓝光，荧荧的，一度有些刺眼。
那容貌过分冰冷透白的男人，高高大大的身子，缩在一起。
就这么弯着腰，安静地看着手机里的聊天界面。
里面，只有寥寥无几的几句话，没什么特别的内容，都只是些简单的寒暄。
但他不知道已经看了多少遍，连背都能背出来。
静静地看着，盯着那头像看。
漆黑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在蓝光的照映下，有种莫名冰冷的渗人。
像是阴森森吐着蛇信子的毒蛇一样。
不知看了多久，他开始在消息输入里编辑。
编辑了很多个字，然后又删掉。
重写，再删掉。
来来回回好多遍，最后，他还是没有发。
停在那里，一个字一个字将自己好不容易写好的话删掉。
删掉最后一个字时，手机忽然“叮——”了一下。
消息对话框里，显示收到了新消息。
男人的手指一顿，立刻翻到了最底层。
是她发来的，祝贺他今晚拿了最佳男主角奖。
依旧是简单的一句话，后面还配上了一个猫咪打滚的表情包。
很可爱，也给那冰冷的对话框里，添了几分温度。
他安静地盯着，定定不动。
就这样，盯着她发来的消息，能盯很久很久。
仿佛眼睛都不会感觉到酸涩干疼。
他佝偻在那里，抱着膝盖，漆黑的眼珠子倒映着手机发出来的蓝光。
盯了很久，开始给她回消息。
一个字一个字，似乎有很多想说。
消息框里全是密密麻麻的，挤得水泄不通。
他不停地打字，不停地打字。
手机上方显示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
已经很晚很晚了，她应该都已经睡了。
心是口非（30）
最后，他的指尖停在了那个发送上。
只要轻轻一点，就能发送出去。
他垂下眼，睫毛很长，也很浓密。
挡住了那双漆黑眼珠里的晦暗，也挡住了里面所有的情绪。
指尖慢慢挪开，还是落在了删除键上。
删掉，全部都删掉。
将那满屏的话全部删掉，最后，只剩下一个字。
嗯。
无比简短，也显得无比地冷漠。
在对话框连接的另一侧，那一直在等着他消息的人儿，看到了他的这个字。
……毫无意外。
她放下手机，面无表情。
果然，她就不该奢望什么。
所以，下次她还是别等了。
颇为郁闷的人儿，蒙上了被子。
闭上眼睛，睡觉。
……
……
……
……
第二日。
昨晚太过晚睡的人，今天成功地起晚了。
又一次睡到了中午，管家也贴心地没有来叫醒她。
待她起来，已经是中午十二点了，又到了吃午饭的时间。
经不住管家的好生相劝，云姒在庄园里用过了饭，这才飞到了南沙市。
到达南沙市时，已经是下午三点了，正是一天之中，日头最毒辣的时候。
云姒坐着车，去了一趟尚旺。
尚旺在被她收购前，一直是一家小公司，虽然有艺人，但是基本挣不到什么钱。
但在被她收购后，乔开阳安排了专门的人来帮她打理。
一年下来，尚旺发展得很快，已经捧出了不少小火的明星。
其中，就包括最近大热，隐隐有要登顶的江温。
于雪薇一早就知道她要来，所以早早就在公司楼下等着了。
收到她到了的消息后，于雪薇抬头，四处看。
“哪呢……”
话音刚落，她的肩膀就被拍了一下。
身后有淡淡的玫瑰香传来。
于雪薇转身。
站在她面前的人儿，穿着淡蓝色的雪绒纺裙，绑着麻花辫。
麻花辫用花绳系着，戴着帆布帽，还戴着口罩。
笑眯眯地，只露出了那双漂亮明艳的桃花眼。
极其有辨识度，也极其地动人。
就这么看着她，弯弯地笑。
完全惊艳。
于雪薇的呼吸停滞了一下，忍不住打量她，惊叹，“你怎么……越来越好看了？”
“津南岛的水，这么养人的么？”
她忍不住上下看她。
漂亮白皙的人儿，连身段都是极为纤细高挑的。
穿着雪纱裙，即使是简单的打扮，整个人也几乎白到发光。
完全吸人眼球，叫人挪不开视线。
看得她都忍不住咽口水。
“……”那戴着口罩，挡着自己脸的人儿，后退了一步，警惕。
“别起念头，我不喜欢别人抱我。”
尤其还是个性取向为女性的女同。
于雪薇摸了摸自己的脸，若有所思，“有这么明显么？”
她点头，“相当明显。”
“……”好吧。
两个人久未见面，但语气还是很熟稔。
云姒在她对面坐下，放下小挎包，放在身侧。
但脸上的口罩依旧没摘下。
于雪薇给她端了杯咖啡来，看她依旧戴着口罩，顺口问。
“你这是……感冒了？”
“嗯？没有。”
心是口非（31）
“那为什么口罩不摘下来？”
那漂亮白皙的人儿看了圈四周，压低帽子，摇头。
“免了，我不想被人发现我在这里。”
要是又被看见了，报上去，怕是一分钟不到，整个公司的人都要排排站，一起来迎接她了。
这么大阵仗，想想还是算了。
于雪薇笑出了声，“你看起来还真不像是个有钱人。”
一般的有钱人，可都喜欢看这些大阵仗了。
阵势越大越好。
她反倒……
那戴着口罩的人儿，耸了耸肩，表示无所谓。
“对了，他怎么样？”
于雪薇喝了口咖啡，“他啊……”
真是一言难尽。
她顿了顿，缓缓道来。
……
……
……
远处，“叮——”
电梯门缓缓地开了。
里面，一个戴着墨镜，唇红齿白的男人走了出来。
表情有些不甚其扰。
他身后，经纪人还在跟着，劝说。
“誉誉啊，你就参加这个节目吧，人家投资商可是说了，没你可不行啊……”
“而且这个节目对你来说又不是没有好处，那么多女嘉宾会参加呢，而且说是影后邹诗云也会参加。”
“你不是喜欢人家邹诗云么？这个机会不是正好，让你们俩儿有机会凑在一起？”
“再说了，你这——”
董誉的脚步忽然停下，做了个打住的手势。
双眼直直望着远处的方向，看了半响，然后拍经纪人的肩。
“怎么了这是——”
“你快看，那个是不是云姒？”
“……啊呸，云姒的名字是你能叫的么？！”
经纪人差点炸了，“说了多少遍了，你应该叫人家云总。”
一边纠正着他的称呼，他一边也跟着看了过去。
不仔细看没发现，这真这么一仔细看过去……
经纪人惊讶地捂住了嘴巴，“还真是！”
不怪云姒没遮掩自己，实在是她那一身的气质太好辨认了。
即便是挡着脸，也不难看出她过分的出挑，无论是身段，还是那一头长发。
让人看了一眼，就难以忘怀。
“这——”
经纪人有些傻眼，“她怎么来公司了？上头没有人通知啊……”
若是云姒来了，总裁办应该会第一时间通知迎接的，怎么会——
董誉没说话，立刻拿起了手机。
远远地，拍了张照。
“诶！你干嘛！”
经纪人连忙拦住他，“你不会是想发到公司群了吧？”
董誉睨了他一眼，嗤声，“当然不是。”
他是要拍下来，发给江温。
点开消息对话栏，他先将照片发了过去，而后编辑文字。
她现在在公司，和你的经纪人在一起呢，你不想来看看？
编辑好，点击发送。
对方没回，消息显示未读。
似乎是手机不在旁边。
董誉收回了手机。
远远看着那两人在喝着咖啡聊天，他摸了摸下巴，似有所思。
“你说……我要是上去打扰她们……会被骂么？”
这话一出，是个人都能听得出来他语气里的不怀好意。
经纪人立刻拉住他，“你可别乱来！”
“人家云总和乔氏集团的老总关系匪浅，你要是敢乱来，惹怒了她，信不信明天娱乐圈里就没了你的名？”